“不行,你才十八岁,狗爹不允许你们现在就进行成人运动!”二狗义正辞严,“除非狗爹在一旁指导你们。”
白未曦:“……”
白未曦闭上了双眼。
******
游溯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出来过。日入时分,崇云考端着饭菜敲响了游溯的房门:“主公,吃饭吗?你别说,桃林乡的饭食真的很好。”
屋内传来游溯闷闷的声音:“进。”
崇云考推门而入,却在看见满地狼藉的时候挑了挑眉。
地上全是散落的纸——这是陈纠送来的纸,一共也没几张,崇云考自己都不舍得用,游溯竟然就这么浪费。
这败家玩意儿。
崇云考皱着眉将食盒放在案几上,看着游溯满脸的憔悴,问道:“主公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你和白先生谈的很愉快吗?”
这次没有要人命的利箭,也没有梆硬的闭门羹,听说两个人从夜晚谈到天明,气氛十分愉快,怎么游溯回来就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看起来像是被采阳补阴了,崇云考不厚道的想。
然而接下来游溯的话让崇云考的不正经彻底正经了起来。
游溯说:“仲父,孤觉得哪里不对。”
崇云考来了兴趣,他跪坐于游溯对面,问:“主公觉得哪里不对?”
“不知道。”
游溯皱着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困惑。他的眼底甚至已经多了几分血丝,这是因为他从白未曦的房间里出来后就没合过眼,一直在案几上写写画画,糟蹋着千金难买的纸。
游溯说:“仲父,孤不太清楚哪里不对,但是孤真的觉得有哪里不对。”
“孤之前猜白先生是秦墨,但是今日与他一谈却发现,白先生很推崇法家——他不喜欢秦法,但却十分认同法家。”
“但是……他是不一样的……”
游溯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他甚至忍不住伸出指尖按压自己的眉心来缓解疼痛。抹额上的宝石传来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路蔓延至心脏,游溯的声音中充斥着不解与困惑:
“孤有些说不明白,但是孤感觉的出来,他不是法家,他绝对不是法家!”
游溯将白未曦对他所说的话向崇云考重复了一遍,问:“仲父,你怎么看?”
崇云考摇着手中画着江山图的折扇,眉眼低垂,显而易见地也在思考。
许久后,崇云考斩钉截铁地说:“主公说得对,他绝对不是法家!”
但随即,崇云考也困惑起来:“他也不是儒家,不是道家,不是纵横家。兵家?也不像啊。他看起来真像墨者,但是墨家……老臣见过的墨者也不是这个样子……”
“奇怪……当真奇怪……”
第9章
有车邻邻
游溯将案几上杂乱不堪的资料一一整理,口中说道:“仲父,孤觉得白先生的言论很怪,但孤想不出来怪在哪里,仲父有没有感觉?”
崇云考摇着手中那把折扇,轻飘飘的风从扇底吹起游溯的长发,却无法抹平游溯心底的躁动。
游溯道:“仲父,孤有一种预感——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可惜最终崇云考也只是摇了摇头:“主公,老臣也不知道。”
游溯幽幽一叹,喃喃道:“仲父,你说孤究竟忽略了什么?孤现在都有点不敢去见他。”
那种明明之间的预感让游溯从心里产生一股恐慌。他隐约意识到白未曦的心里隐藏着一种堪称恐怖的义理,而白未曦正在为实践他心中的义理而奋斗。
可是,游溯不知道白未曦所坚信的义理是什么。
儒家?不是。
法家?不是。
道家?不是。
墨家?也不是。
白未曦的义理像极了墨家,但游溯知道,白未曦绝对不是一个墨者。游溯甚至有一种预感,白未曦所坚持的义理是一种比激进到提倡“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的墨家思想还要激进。
那种恐怖的义理让游溯胆战心惊踌躇不前,但是……
游溯想到屏风后白未曦朦胧的身影。哪怕他如今甚至都没有见过白未曦一面,但游溯却依旧能感受到白未曦的身上传来的力量。那是白未曦对义理的信仰,是白未曦对义理的期望。
这种信仰与期望让游溯为之深深着迷,让游溯忍不住去想象、去思考、去描绘,他甚至有点想看到当白未曦想象中的“天下大同”实现的时候,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游溯觉得自己疯了:“仲父,孤知道的,他真的是一个危险之极的人。”
“但是主公还是想用他。”崇云考说,“主公已经在考虑白先生的义理了,是吗?”
游溯艰难地点头:“他甚至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仲父,桃林乡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这是白未曦用他的义理治理出来的乡村,游溯忘不掉他看到桃林乡时带给自己的震撼。
丰收的麦田,不停转动的水磨,笔直的道路……更重要的是,生活在桃林乡中的人身上油然而出的那种幸福感。
游溯走出房门,崇云考跟在他身后,就看见不远处的雍王亲卫正在逗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说:“大哥哥,我以后也想做一个骑兵!”
一旁的村民笑他:“瓜娃子,人家是六郡良家子,战马、铠甲都是家人给他准备的,你拿什么做骑兵?”
小孩子眨眨眼:“阿爷,战马和铠甲很贵吗?”
“阿爷”指着旁边的屋子笑:“看到了吗,这么大的屋子里装满粟米,一屋子的粟米都换不来一匹马。”
小孩子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语气低沉地说:“那我岂不是还没有一条马腿贵?”
这句话逗得大人哈哈大笑起来,一名亲卫冲着小孩子招招手:“来吧小马腿,哥哥带你骑马玩。”
小孩子一听,瞬间亮起双眼,扒着亲卫的裤子不松手。
亲卫问他:“喜欢马吗?为什么想当骑兵?”
小孩子双眼亮晶晶的:“先生说了,当兵可以保家卫国,让所有的乡亲们都吃得起饭!”
亲卫摸了摸小孩子的头:“不错,有出息。”
游溯问:“仲父,司州的孩子是这样的吗?”
崇云考摇头:“那些孩子见了官军,只会跑的远远的。他们想当兵,也不会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因为当兵的可以抢东西。”
游溯转身,西斜的太阳已经只剩下半个脑袋,但残留的日光依旧灿烂。橘红色的日光从身后打在游溯身上,让游溯在这一瞬仿佛在发光。
游溯说:“仲父,孤也想孤的治下是这个样子。”
不是凉州百姓那样每时每刻都在和西羌打仗,家家都将战甲代代相传;
不是司州百姓那样赋税沉重,每时每刻所想都是下一顿吃什么;
游溯想,他是真的很希望在他的治下,老人摇着蒲扇在村口闲话,孩童抱怨着今日先生给自己留了多少功课,丈夫外出劳作,妻子在他回家之后絮絮叨叨着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所以——
“仲父,孤应该用他,是吗?”
明知道白未曦的义理那样可怕;
明知道他和白未曦的所求可能根本不是一回事;
明知道他们甚至可能南辕北辙。
崇云考良久没有说话。
******
第二日平旦时分,游溯准时来到了白未曦的门前。
王二狗透着门缝看他,口中说道:“曦曦宝贝,你说的对诶,他真的来了。”
“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白未曦笑道,“他若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历史上又怎么可能成为结束晋末乱世的雄主?”
白未曦将自己的筑擦干净摆放好,这才走到窗户旁,透过半开的窗缝看着篱笆外那道挺拔的人影。
游溯站在风里,风将他的衣摆吹得飘摇。但他的身形挺拔,在微寒的天气中,自身岿然不动。他的手放在剑柄上,目光出神地看着院中这座不大的小屋和几棵挺拔的桑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二狗问:“宝贝,他为什么不敲门?难不成是怕打扰你睡觉?”
白未曦反问:“他有这良心?”
这个尖锐的话题一下子就将二狗问住了。王二狗想到昨日游溯这个小王八蛋鸡鸣时分就来敲门,为了报白未曦放他鸽子的仇,自己竟然能起这么早,损人不利己,是个狠人。
——看起来不像有良心的样子。
二狗心虚:“也许人家真有这良心呢。”
白未曦冷笑。
二狗持续性心虚:“曦曦宝贝,实在不行咱们就忍一忍,毕竟他是唯一一个和你匹配度百分之百的人。你信我,你们肯定一发入魂,一次就有宝宝。”
白未曦继续冷笑:“然后等着他三年之后再分化成alpha?”
王二狗:“……”
王二狗撑不住了,毫不高明地转移了话题:“那他为什么在门口cos沉思者?”
白未曦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游溯的身影上。太阳逐渐升起,日光好像有些刺眼,白未曦眯起双眼:“在犹豫吧。”
“犹豫什么?他为什么要犹豫?”王二狗瞬间不乐意了,“狗爹的曦曦宝贝纡尊降贵,他还敢犹豫?”
白未曦摸了一把王二狗的狗头:“他当然要犹豫,我说了,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虽然王二狗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白未曦会说游溯敏/感、他俩是不是真的背着他睡了,但此时此刻,王二狗更在乎另一件事:“宝贝,你究竟要做什么?”
白未曦眨眨眼:“什么我要做什么?”
王二狗:“你别打量着我什么都不懂就忽悠我,你和游溯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二狗迈着优雅的狗步围绕在白未曦身侧,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问:“你为什么说游溯敏/感?他意识到了什么?你又给他传递了什么消息?”
王二狗走到白未曦的身前压低了身体,湛蓝色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未曦:“宝贝,我们之前可是说好的,生个孩子就走,你可别搞事。”
白未曦低下头,反问:“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生个孩子就走了?”
王二狗:“???”
王二狗:“!!!”
王二狗:“你怎么耍赖?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了?嗯?”
王二狗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等等,事情好像不是这么个事情。
王二狗陷入沉思。
故事的开始,是他捕捉到白未曦想生一个自己的血脉的愿望,因此找到了白未曦。星际世界随着各种各样的种族融合,abo不再是人类的主要进化方向,少数的单身alpha中根本没有和白未曦的匹配度高于30%的人。
因此在王二狗的精准计算下,他锁定了一个人——
在人类的进化史上,出现过abo——两性——abo的否定之否定循环,而在第一次的否定中,人类舍弃了abo的分化,进化成了男女两性。但在进化完成的百年中,依然会有几个“幸运儿”出现“返祖”现象,分化成abo。
游溯就是这个“幸运儿”,他会在三年后迎来自己的分化期,分化成一个alpha。只是同时代只有他一个人产生了这种“返祖”,他找不到omega,因此最后死的比较惨。
而经过王二狗的计算,游溯信息素恰好与白未曦吻合,因此一笔肮脏的交易就在王二狗和白未曦之间达成了。
只是穿越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小失误,王二狗本打算将白未曦送到游溯分化的时候的,却没想到时间早了三年,游溯还没分化。
为了安抚觉得自己被白嫖了的白未曦,王二狗不得不割地赔款,答应白未曦,只要他怀了孩子,就能马上送他走。
白未曦当时……
当时……
“嗯”了一声。
好家伙,白未曦还真的什么都没答应他啊!
狗爹三观破碎:“我的曦曦宝贝,狗爹把你当宝贝,你把狗爹当涮菜?”
白未曦摸了摸二狗的狗头,表示“啊对对对”。
二狗心碎。
心碎了没多久,二狗撑着鲜血淋漓的身体,将自己碎成玻璃碴子的心重新拼了回来,这才站起身子继续问:“所以,曦曦宝贝,现在请你严肃而认真地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白未曦深深地看了王二狗一眼,他没有直接回答王二狗的话,而是看向只开了一条缝的窗户:“你看,窗户只开了这么一点。”
“这和我们的谈话没有关系!”二狗十分严肃,“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白未曦说:“你看,这个世界像不像一间没有开窗的屋子?”
王二狗一愣。
白未曦:“这里的人无知且蒙昧,他们不知道自由也不知道平等,他们从出生起就被祖祖辈辈告知他们要温顺地等待上位者的剥削,来祈求上位者可怜的怜悯。”
“他们终日劳作却饥寒交迫,农民春耕夏耘却食不果腹,织女年年压线却出入无完裙,工匠做出精美的器具,自己却只能用最廉价的东西,商人翻山越岭四处漂泊,最后也不过是卖油的娘子水梳头。”
白未曦转头,他问:“二狗,你说,这个世界……对吗?”
身穿绫罗的人从不纺织,食山珍海味的人从不耕种,讲究每顿饭要用什么摆盘、听什么音乐的人从来没有拿起过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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