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朱丰年还有另一重身份——长沙王太后。
长沙王季穰是景帝的小儿子,明帝的幼弟,现今天子季涓流的小叔叔,虽然长沙王这位小叔叔实际上比季峨山还小一岁。
季峨山走进福康宫的时候,朱丰年正在拜神。季峨山抬起头,认出朱丰年正在祭拜的神正是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古楚地最高的神祇,其身份尊贵到在祭祀之时甚至没有巫者可以扮演。
季峨山笑道: “娘娘好雅兴。”
朱丰年甚至没有抬头: “东皇太一在上,会保佑陛下平安的。”
季峨山闻言走到朱丰年身边,也对东皇太一拜了一拜,才说道: “娘娘,你说,陛下为何病重?”
朱丰年声音淡淡: “阖宫上下皆知,陛下因窦将军丢了淮南而怒极攻心。”
季峨山又问: “那娘娘可知,是谁将淮南战败的消息传到陛下的耳中?”
朱丰年的眼皮颤了颤: “这点予不知,想来消息沸沸扬扬,瞒也瞒不住。”
“哦。”
季峨山意味不明地“哦”一声,忽然问: “刚刚孤进来的时候,娘娘说是在为陛下祈福?”
朱丰年: “天子有恙,这都是本宫应该做的。”
季峨山忽然笑了: “陛下若知娘娘如此为他着想,必然欣慰,天下臣民知道了,也会感慨娘娘的一片慈心。”
朱丰年的心中忽然涌起一抹不祥预感。
“来人!”季峨山忽然喝道, “太皇太妃为陛下祈福,甘愿以身为祭,祭祀东皇太一!”
朱丰年立刻转头: “你说什么?!”
季峨山此时此刻竟然笑了出来,她俯下身,在朱丰年耳边说: “你真觉得你做的事孤不知道?看在吴郡朱氏的份上,孤给你个面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丰年顿时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便有身着铠甲的侍卫将朱丰年拉了出去。季峨山跟上,指着宫殿内的池塘说道: “沉塘。”
侍卫将朱丰年扔到池塘中,朱丰年挣扎着想要爬上岸,却被守在池塘旁的侍卫一脚踢了下去。
朱丰年在池塘中挣扎,迸起的水花都溅落到青石板路上。
渡河踏过湿淋淋的青石板路,走到季峨山身边,道: “你这样太嚣张了。”
季峨山冷笑: “若非因为吴郡朱氏,孤只想将这个女人挫骨扬灰。”
她的声音中满是恨意: “总有一天,孤要让这些豪右大族纷纷跪在孤的脚下!总有一天,孤会再也无需顾忌这些人的脸色!”
渡河低声道: “陛下要不行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我也想陛下活着,但事实确实是这个女人的儿子可能会成为下一任皇帝,到时候只怕长沙王不会放过你。”
“孤会怕他?”季峨山当场笑了, “就季穰那个蠢货,上位了也只是这些豪右大族的傀儡,这样的蠢货也配为皇?一条狗都比他强。”
渡河: “……好歹按照辈分,长沙王是你叔叔。”
说到这里,渡河有些好奇: “陛下当初不是说要将皇位传给雍王溯?若是非要你在长沙王和雍王溯之间选一个,你选择支持谁当皇帝?”
季峨山冷眼看着朱丰年在池塘中挣扎,口中却道: “为何非要选择?孤不信,没有第三个选项。”
看到季峨山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季峨山不是在乱来,渡河终于松了口气。他问: “看来你已经有成算了?祖宗,说出来让我听听,不然我这心里一天到晚都七上八下的。”
闻言,季峨山低声道: “先让长沙王和吴郡朱氏嚣张几天……留着他们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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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组建的跳绳大赛,训练了三天,现在的我已经是条死狗了。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都跳了,我现在是条死狗,我五十多岁的领导却依旧活蹦乱跳,这不科学
第55章
岂曰无衣
【荆北,江陵】
当天子讣告传到江陵的时候,白未晞微微叹气: “终于还是来了。”
游溯落下一枚黑子: “先生早知道这一日?”
白未晞颔首: “天子病弱,驾崩不过早晚的事而已。”
虽然有点意外,季涓流驾崩的时间竟然比历史上还早了些日子,但具体时间大差不差,倒也无足轻重。
游溯又问: “先生觉得此时是孤进攻临安的好时机吗?”
白未晞落下一枚白子,提出了游溯的几枚黑子: “理由呢?师出有名方是正义之师,天子新丧,主公便率兵攻打国都,既是乘人之危,又是师出无名。”
一枚黑子落下,游溯反手提出几枚白子: “天子虽病弱,却未尝听闻病入膏肓,此时驾崩实在是令人费解,孤只怕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谋害天子。”
游溯抬起眼皮,意味深长: “譬如——长沙王。”
白未晞摇头: “长沙王是天子之叔,其生母朱氏刚刚为天子祈福而自戕作祭,这个理由行不通。”
虽然通过窦太主的气急败坏,明眼人一看就知必然是朱氏在背后做了什么才导致了天子驾崩,但季峨山不说,还为朱氏之死找了个绝妙的借口,那么,朱氏就是一心为了天子的和蔼长辈。
白未晞再一次落下一子: “欲速则不达,主公不若再等等。”
游溯提子欲下,却发现此刻棋盘之上,黑子之气已散,他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游溯: “……”
游溯摇摇头,失笑道: “先生说得有理。”
******
天子季涓流驾崩,谥号孝帝。孝帝一生没有留下子嗣,而先帝明帝更是只有窦强女一位妻子,后宫再无他人,膝下自然也就只有季峨山与季涓流两个孩子。
现在季涓流驾崩,朝廷为了谁当下一任天子打的狗脑子都要出来了。
最合理的继承人是临汝王,按照辈分来算,他是孝帝季涓流的侄子,最适合过继给孝帝做儿子,这样窦强女就可以继续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而且因为是过继,新皇与过去的父母全无干系,无人能阻碍窦强女继续执政。
但临汝王缺点是,他现在才五岁,还是个孩子。而他更要命的一个缺点是,这个孩子和明帝,孝帝一样,都是个小药罐子。
对于窦强女而言,这个孩子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傀儡。但平心而论,窦强女自己都不想过继这个孩子,因为她不知道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晋江山,能不能承受的住短期内数次的更换皇帝。
这样一来,孝帝的叔父长沙王季穰便从众多王子皇孙中脱颖而出——
他今年才十五岁,年纪还小,比起成年的王子皇孙来说,更容易成为权臣的傀儡。
他身体很好,更重要的是,十五岁的长沙王虽然还未曾娶妻,但是已经生下了庶长子,这意味着即便长沙王有什么不幸,也有合法的继承人在等着。
而他的身份是明帝的幼弟,要叫窦强女嫂嫂。长嫂如母,窦强女也有合适的理由继续垂帘听政。
他的年纪说小但却也懂事,已经足够让黔首信服,比起几岁的幼子来说,会减少主少国疑带来的政权飘摇。
——如果除去长沙王的生母朱氏丰年刚刚死在季峨山手中,长沙王季穰必然是个极好的新帝人选。
——这个想法持续到窦采儿见到长沙王之前。
明帝还在世时,为了保障窦强女在他死后的权力稳固,将季氏皇族全部都分封了出去,长沙王五岁那年便去往长沙就封,因此窦采儿从未见过长大的长沙王。
在见到长沙王之前,窦采儿想,季氏皇族就没出过蠢货,长沙王应该能说的明白话吧?
结果窦采儿失望了。
窦采儿见到长沙王季穰的时候,是季穰的亲舅舅朱丰饶在劝季穰娶窦氏的女儿做正妻,但是季穰不愿。
窦氏一族要嫁给季穰的女儿正是窦其期的长女,名唤“窦旅楹”。窦旅楹是窦氏一族多年来唯一一个女孩儿,窦氏一族上下都对她宠的很,窦采儿也很喜欢这个虽年少却聪慧识大体的侄女,因为窦旅楹的行为作风总是让窦采儿想到还年轻时的窦强女,窦采儿便总是想对窦旅楹再好一点。
然而这样一位被窦氏一族捧在手心的女孩儿,在长沙王季穰眼中,却是另一副样子:
“窦旅楹区区一庶出女,生母还是卑贱的歌姬,怎么配得上本王?本王可是景帝的亲孙,明帝亲封的长沙王!”
“再说了,窦旅楹哪里好了?身为女子却不读《女则》《女训》,反而如同男子一般抛头露面,还去什么学院,和男子共处一室!”
“行为如此放荡,若说长得漂亮也就罢了,偏偏还貌丑无颜,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一条条的恶语说的连喘气都不带,季穰甚至还冲着窦采儿扬起下巴,嘲讽道: “什么窦氏长女,看着还不如本王府上的歌姬!”
窦采儿垂下双眼一言不发,看样子像是并不敢对未来的新帝有任何的龃龉。
然而朱丰饶听着季穰的话,只觉得一时之间冷汗直流,心里忍不住骂一句蠢货。
是,窦氏一族失了天子这张王牌如今正摇摇欲坠,但是窦强女永远是明帝之后,孝帝之母,她的正统性决定了她能过继哪个孩子当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决定哪个王子皇孙能成为皇位的正统继承人。
现在是窦强女有脑子,想选一个不太年幼以至于让国人认为主少国疑,又没有太年长而无法控制的人选来做新帝,挑挑拣拣选中季穰也不是因为季穰怎么优秀出色,而是他的年纪最合适。
但是!
一旦窦强女改变了主意,为了窦氏一族的全力稳固不顾国体,临安城中可有的是愿意一辈子不见儿子的可怜母亲排着队把自己的儿子过继。
即便吴郡朱氏势力再强大,现在也没强大到可以左右皇权的地步!
若非如此,朱丰饶怎么会劝季穰娶窦氏的女儿?不就是想告诉窦强女,季穰足够听话,还愿意将皇后之位相送,日后再立窦氏女所出的皇子为太子,季穰这么听话,还不赶紧拥立季穰为皇?
等到登基大典举办之后,季穰成了板上钉钉的皇帝,窦强女便没了作用,到了那时岂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喜欢窦氏女,废了便是。
但是!
但是!
但是!
现在季穰还不是皇帝!
磨还没卸,怎么杀驴?
朱丰饶心里骂了季穰一百遍蠢货,嘴上却还是要劝道: “娶妻娶贤,容貌,出身都是不打紧的东西,更何况,臣也见过窦氏女一次,明明美艳动人,哪里就貌丑无颜了?怕不是殿下认错人了吧?”
生怕季穰继续任性,朱丰饶甚至劝告他: “当年周发吊民伐罪,如此雄主,娶不就是素有贤名的邑姜?”
“周发”说的就是周武王发。
商朝末年,商,周二国多次爆发战争,但周国屡战屡败,等到了纣王帝辛时期,更是连国君文王昌与世子伯邑考都被俘虏。
被囚禁于羑里的文王昌坚韧不拔,被拘仍能演算《周易》。但《周易》中“至哉坤元,万物滋生”等思想无疑是在挑衅殷商发家的资本——祖先神。
远古时代,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殷商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巫祝色彩浓厚的国家。为了保证殷商统治的稳固,殷商祭祀的神便是殷商的“祖先神”,殷商宣告世人,神是殷商皇族的祖先,只有殷商皇族祭祀,神才会降下风调雨顺。
但是《周易》的问世却在告诉世人,神并不是殷商的祖先神,殷商可以祭拜,我们也可以。
为了打破文王昌的“圣人”神话,帝辛将文王昌的长子伯邑考做成肉饼逼迫文王昌吃下,妄图以此打碎文王昌的“圣人”光环,降低《周易》对殷商祖先神的冲击。
消息传到遥远的周国,周国知道,他们需要一个新的领导者,带领周国从国君被俘,世子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这时,文王昌的次子周发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为了稳固自己的新任世子身份,也为了拉拢与周国一水之隔的吕国的帮助,周发选择娶自己的嫂嫂邑姜为妻。
邑姜是吕国的公主,太公望的女儿,一开始嫁给周国世子伯邑考。为了吕,周二国的联盟不被破坏,这对叔嫂结合到了一起。
朱丰饶提起周发,就是想告诉季穰“堂堂周武王四十岁都要靠娶年老色衰的嫂子稳固王位,你娶个风华正茂的黄花大闺女还委屈什么?”
可惜长沙王不读书,听了朱丰饶的话,只回了一句: “邑姜贤德,窦氏女如何能与邑姜相比?”
朱丰饶: “……”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窦采儿闻言也垂下眼,轻声说道: “既然如此,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我窦氏的女儿还没有到求着嫁人的道理。”
窦采儿拂袖而去,朱丰饶刚想追出去,结果不过转了个身,就听到季穰说: “这样最好,免得无颜女嫁不出去,非要塞给本王。”
朱丰饶: “……”
朱丰饶不得不收回迈出的腿,回来哄这位祖宗。
窦采儿出门之后遇到了等候已久的渡河,渡河看着窦采儿不愉的脸色,低声问道: “义父,是谈的不顺利,还是……”
还是故意垮着脸做给别人看?
然而渡河没有想到,他不过问了这么一句,就听到窦采儿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 “他如此愚钝。”
渡河一愣。
随即,便是窦采儿在瞬间加大声音的怒喝: “他如此愚钝!却能为王!”
这样的愠怒将渡河都吓了一跳,他连忙说道: “义父,隔墙有耳。”
然而这一次,窦采儿却说: “隔墙有耳又能如何?我便是要让那些人知道,他们看中的新皇是何等模样!”
不过短短数日,几乎是全天下都知道,相邦窦采儿在大庭广众之下怒骂长沙王愚钝,不堪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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