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演到第三遍,年雪果然不乐意,不演了,就靠着手站那儿,等着闻致知过来。
闻致知走过去。
他先同林郁说了句什么,把眉头锁成了川字。
摄影心想:林郁演的挺好的呀?
摄影团队是从杀青后的狗蛋剧组直接过来的,经验老道,他看不出问题,基本就是没问题。
下一秒,他听见年雪气哄哄的大声说:“怎么不对了?你有话干嘛不能冲我说,非过上一道别人。”
哦,她的问题。
刚才其实闻致知是问林郁:“我之前是把戏给她讲过一遍吧?”
不等林郁说话,年雪已经嚷嚷了起来,于是闻致知已经转头把矛盾调转到年雪,“年雪,你说说,你是怎么理解角色的?”
年雪:“不懂事的未成年,拿逃学当个性,混社会当做很酷,其实内心里还是个小姑娘,不成熟,也不幼稚,家庭和成长经历都还算正常,没伤口,也就没什么特别需要凸出的点,表演的气质重点只在她的懵懂上。”
“好,”闻致知点头,“那你刚才演的什么?”
年雪拿剧本,指着一段手写批注:“莫一一奶奶逝世,她被留在家中,卫风看见了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我演的就是她……”
“什么没心没肺,我给卫风写的莫一一,关你莫一一什么事?”闻致知打断了她。
年雪真没听懂,“你剧本上本来就写的莫一一无聊的呆在家里,看电视画画还卡拉OK,男朋友都叫来了,明明是你自己把她写成这个样子的。”
闻致知:“这些表现是因为莫数字她没有类似经验,没反应过来,她不知所措,不是没良心。”
年雪迟疑了半秒,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可还嘴硬:“……那你就这么写的啊。”
闻致知:“我写让你演一小王八蛋?”
年雪:“???”
她刚才是听见了,王八蛋三个字吗?
闻致知不知危机来临,还叭叭叭:“我明明和你把戏讲的清清楚楚,你一个字不听,还照着原来的剧本演,你这是走捷径,套路化,完完全全拉低表演档次。”
所有人:“…………”他还真敢说。
年雪年纪轻轻身怀宝藏能往娱乐圈里游那么多年,免不了有人保驾护航,一般出去都没人敢惹她。
闻致知却直眉楞眼的当面这么怼人,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年雪从没挨过这种重话,她瞪着溜圆的杏眼,半天没回嘴,只是怒极反笑的哈了一声。
摄影大哥受过郑导叮嘱,看出她真动气了,当即就想上去拦闻致知一把。
这时林郁冲他一摆手,率先拉住年雪,“消消气,听我说两句。”
年雪看向他,虽然还气哄哄的,但显然多了些寻求安慰的意思。
他们俩关系处的亲,年雪一直很给他面子——其实和林郁相处后还不亲的小姑娘暂时没出生。
林郁一边拉一个,其实很无奈,这俩都是不肯好好说话的人,他夹在中间,劝架都劝麻木了。
他反手关上阳台隔断门,隔开一屋子工作人员,只剩他、年雪,和闻致知三个人。
场地就位,林郁心里开始挑战略,今天又该怎么劝呢………
这时,闻致知一脸防备:“关起门来干什么?”
年雪认真的说:“关起门来揍你呀。”
闻致知:“???”
一秒后。
尚不等林郁开口,闻致知拉开隔断门,脚底抹油跑了。
是真的跑了。
他拨开层层叠叠的工作人员,还真一溜烟的跑了,消失在了片场。
年雪眨了眨眼睛,懵了。
他,真信啊?
年雪和林郁原地化成了两个大问号。
林郁备好的一肚子社交战略和谈话技巧,都被这个奇葩给一脚踢了回去,顿时满脑子只剩“神经病”三个实诚的大字。
年雪反应过来,一把拉开门冲他背影吼:“闻致知神经病啊你!”
全体:“…………………”
闻致知跑了,年雪气的踹栏杆,踹花盆,踹能看见的各种东西,把自己脚踹的生疼,又捂着膝盖原地打转。
林郁无语望天。
她现在这样子和闻致知差不了多少。
这个闻致知,每次都是把别人拉到了他的神经病领域,然后凭他在这领域横行多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经验战胜对方。
其实,你不和他置气,不就没事了吗。
发泄了半天,年雪终于消停了。
阳台有个躺椅,她搬过来坐下,叭叭叭的开始讲闻致知的坏话。
林郁倚在旁边按手机,眼皮都不带抬一下,随口嗯嗯嗯。
手机屏幕上:
【林郁:现场播报一个,闻老师和年年又掐了,今天的闻老师还是那么的特立独行。】
【唐绍钧:几点下工?】
林郁刚要回复,突然听见年雪说:“——你知道吗,是因为唐先生上门请了两次,我才接这个戏的,我以为导演态度会很好,结果是这幅鸟样子。”
林郁抬头,诧异,“唐绍钧?”
“啊,不然还有谁,”年雪说,“闻致知在黑名单上呢,我不来,这戏最后过不了。”
……失敬了。
林郁礼貌性的表达了一下敬意,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上:
【林郁:年雪说是你找她接这个戏的,我之前都不知道。】
【唐绍钧:晚上有安排吗,乔楠送了一瓶酒给我。】
【林郁: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呢?】
【唐绍钧:不重要。傍晚我去片场接你?我在龙腾。】
“…………”
鸡同鸭讲大概说的是他们俩。
重点完全不一样。
林郁屈服了,回复他:【闻老师跑了已经,晚点看他他回不回来,我估计今天是拍不了了。】
说起来都好笑,导演跑了。
因为女演员说要打他。
什么神经病剧组!
第47章
拍片到一半,导演跑了,两个主演蹲在阳台玩手指。
林郁健“指”如飞的回信息,而年雪碎碎念一通,发现林郁都不搭理自己,顿时很不满。
年雪掐着嗓子:“卫风哥哥你理一理我嘛~”
林郁无意识的过滤了她的话,直到把地址发给了唐绍钧,才想起什么,一抬头:“啊,你刚和我说话?”
年雪:“…………我说卿本佳人,奈何成双。”
林郁:“啊??”
“算了算了,”眼看大帅哥冲着手机满面春风,年雪决定化悲愤为力量,掏出手机,二话不说冲着他连拍几张照片,嘴里还念叨:“哥你别动啊,我来几张,发给我小姐妹死死心。”
林郁觉得好笑,也配合着她玩。
拍完了,年雪还掏出随身的小本子塞给他,“闲着也是闲着,你来给我批发几条名言警句吧。”
年雪有好多追星的圈外小姐妹,且一半都是追的林郁,年雪每隔几天都得让林郁给她签几个名,她拿去社交圈里做人情。
林郁接过来,随手就是几句鸡汤往淡香信笺纸上洒,下笔流畅,不带思考的。
写完,顺手往后翻一页,刚好是年雪给今天这场戏做的分析。
林郁没停留,签完就把本子还她,并起身,“怪热的,咱们进屋吧,看闻老师到底去哪儿了。”
“哎——”
年雪知道他看见自己的分析了,忙拉着他不放,“别呀,你都看见了,干脆再帮我看看,咱们对对戏?”
林郁:“晚点吧。”
“晚点是什么意思呀?”
“晚点就是不想对戏的意思。”
年雪:“……………”
年雪一脸委屈的要死的样子,把林郁逗乐了。
林郁顿住脚步,抱臂,看着她笑,“我说小公主,我给你讲戏,你也揍我怎么办?”
日光灿烂,他半靠着墙,一侧身子落在阳光里,眉眼带笑,五官都像画工照着黄金比例的标准战战兢兢勾出来的,被光影的笔刷那么一扫,晕染出了一片吉光片羽式的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年雪都忘记了怎么呼吸。
林郁等半天,奇怪道:“还讲不讲?”
“…………”年雪幽幽道,“哥你是不是太会了,你为什么要加这种暴殄天物的撩妹天赋点呢。”
林郁:“???”
她在说什么?
暴殄天物能这么用吗?
“不说了,讲戏讲戏,给你看,”年雪迅速脱离色迷心窍模式,把写了角色分析的小本子塞林郁手里,飞快的说,“刚才闻神经病说因为莫一一没有类似经验,没反应过来,那我具体该怎么表达。”
林郁没翻小本子,他刚才已经看见问题了,只是觉得没必要去讲。
要年雪自己发现原因,不犟了,才算时机到。
现在差不多是这个时机。
“你对莫一一的分析是对的,只是这场戏的情绪错了。”
年雪做认真状:“嗯嗯,你说。”
“莫一一这个角色,她不是影视剧里常见的矛盾个性集合,而是一种表意符号,闻导想要你拉出来一种不开化的状态,而不是单纯的没心没肺,又或者撕心裂肺,这种表达太激烈,不符合影片基调。”
年雪:“……你说的是人话吗?”
林郁扶额。
他沉吟片刻,再次剖析道:“这样,我们代入本子的行为逻辑试试——事实上,莫一一头一次经历亲人过去,她对死亡没概念,心里肯定是难过的,可不知道如何表现,甚至分辨不出那种难过的情绪,而且,她奶奶是病逝的,病逝是钝刀杀人,一点一点来,家属心里有了长久准备,最后会少些错愕,多些麻木。”
年雪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好像懂了一点。
“不能表现出难过,也不能不难过?”
“对。”
“我想想。”
“没关系,慢慢来,”林郁在她身边坐下,很耐心的等着。
年雪托着下巴,乌黑的眼珠子时不时转一圈,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知道了,可是有句名言说的好:道理大家都懂,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没头苍蝇似的想了一会儿,正困惑呢,突然瞧见旁边的林郁从手机里抬起头,说:“对了,唐绍钧找你演这个角色,不单是你说的原因,还因为你适合这个角色。”
“啊?”
林郁把手机屏幕翻转给她看,那条信息是:【她身上有角色的一部分。】
年雪一愣。
林郁补充:“我的理解,虽然影片里没表现过,但可以探究,莫一一家人去送葬不带她去,其实是出于一种保护心态,不想让她置身那种环境里,在这一点上,也许你们的状态是共通的。”
因为保护,所以不带她…………!!!
年雪一拍膝盖,腾地一下站起来,她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闻致知就是没法好好讲了,这种情绪太复杂微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那种感觉。
心头疑惑迎刃而解,醍醐灌顶当如是。
年雪兴奋的直嚷嚷:“我会了我会了,小郁哥我会了!”
林郁看着她笑。
原地蹦跶一阵,年雪撒欢奔出去,敌我不分的喊:“闻致知呢,人呢人呢,还拍不拍了,把他给我找回来!”
就有那么巧,闻致知刚推开门进来,外头气温直逼三十五度,他汗流浃背,像被烤过似的。
一看年雪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哗啦,他感觉自己又落进冰窖里了。
年雪眼尖,一眼就瞄见了这怂货,“跑什么你,拦住他拦住他!”
“!!!”
一分钟后,鸡飞狗跳终于平息,闻致知被压着归位,满脸视死如归。
年雪抱臂:“你还知道怕啊——给我起来,我知道怎么演了,继续拍。”
闻致知抬头:咦?
年雪冷酷道:“我已经会了,不就是强颜欢笑吗,拍。”
闻致知:“根本不是……”
“没说完,不知道自己强颜欢笑的强颜欢笑,”年雪微笑,“不会说话你多说点,反正你皮痒。”
闻致知怂回去。
各就各位准备拍摄,闻致知犹如压上梁山,英勇就义。
他半天不喊开始,好一会儿,才冲年雪招手:“给你这个。”
年雪过去,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
那是小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几页,折的倒是方方正正,打开后,是几张人像画。
人物形态各异,从特征看是画的莫一一。
每张画都是不同形态,身体动作勾勒的简单,但神态描绘的非常细致,眼角眉梢间,无一不是天真纯澈,却带一抹哀情。
闻致知:“你看一下,大概是这样子,阿——阿切!”
外边热,里面空调凉,温度变化太大,他鼻头发痒,没忍住打个喷嚏。
年雪和他离得近,差点中招。
不过这回年雪没表现出不高兴,她看看画,又看看人,默默扯了两张纸巾给他。
“……早不拿出来,”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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