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先是茶水特有的清香,之后是茶水的苦涩,随之而来的是米饭的清甜,最后才是一丝茶水的回甘,味道特别又美妙,可谓是他夏日必备。
这样的吃法,还是少时,爹娘不常管他,他年纪又小不过六七岁,不会做饭,又饿的不行时捣鼓出来的,别说还挺好吃。
尤其是白开水泡米饭,颇像白粥,可佐各种小菜,以至于他之后他每次吃饭都要泡汤吃,即使没汤也会泡水,毕竟习惯了,不泡总感觉自己吃饭会噎住。
青山派虽然白天艳阳高照,热得人发慌,但好在夜晚较为凉爽,时不时有凉风顺着窗吹进房来,温呤知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一边吃着水泡饭,一边观察着瓶中那只剩一半的莲花。
是的,他没扔。
第四十七章
那天贾文和走后,他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直到脸上滚烫的温度减退,他的心才稳下来,静下来。
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头,窗外的晚风似情人的手,温柔的抚动,发丝在动,桌上只剩了一半花瓣的莲花也在轻颤。月光清柔如一匹纯白的丝绸铺陈下来,盖住了一切,包括他,包括花。
看着颤动的莲花,温呤知脑子里又想起刚才的画面,刚才的暧昧氛围,火热的心一吓烧起,烧透盖在上面的月光,燃起一缕清烟,飘飘然去向远方。
真是……他是男人啊,就算……就算他对我很好,就算我愿意,可他真的能接受吗?再说,他可能只是将我当作友人的师弟罢了,怎么可能会回应我呢……
想着,想着,温呤知情绪渐渐低沉,像是立在山顶的石块猛然被大风刮倒,重重的滚落山脚,这太难受了,虽然没碎,但痕迹清析。
终是忍着烦闷叹了口气,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切勿浮躁,强打起精神来,抬起手拿起案几上的莲花重新插回瓶里。
心想着明天在扔,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他又是个记不住事的性子,时常记不住自己上一刻要干的事,再加上答应陪师姐留在青山派后一忙起来就更记不住了。
以至于这莲花就放在房里的瓶中,没在动过,也快两天没管了,在莲花低垂着头一副焉了吧唧的模样,有几片花瓣上的咬痕都已腐烂显出深褐色。
这是要凋零的记象,更是要走向死亡的记象。
温呤知看着心里生起一股难受劲,这劲头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又吃了几过饭,嚼了嚼,发了一会呆,想了一会,又垂头低碗里只剩一两口的饭,温呤知索性一仰头用筷子全扒进嘴里。
吃完抹了嘴上的水渍,把碗放在案几上,起身就要去沐浴,瞥一眼案几上的莲花,想着自己总要把它扔掉,又怕自己会忘记,不如趁现在自己要去沐浴,路上将这花找个地方刨个坑埋了得了。
温呤知一伸手,轻易就抽出瓶中的莲花,刚走一步,又有些犹豫起来,低头看着花。
这花也没多枯萎,也没多腐败,还有点清香,丢了会不会太可惜了……
可能是出于对莲花的怜惜,也可能是回忆起了昨天贾文和温和的笑容,温呤知还是没把这花扔掉,小心翼翼地又给饭了回去。
那句诗怎么念来着:留得残荷听雨声。
留着吧。
让它再活一会吧。
……
在大热的天洗一场澡,也是一件令人心情舒畅的事。
夜色渐深,华灯璀璨。天幕上隐身了快一天的星星和月亮也亮起来,显出自己的光华,满山满树,一殿一亭,在光华下,不用点灯都看得见。
这时,一层薄薄的云雾悠悠然地飘来飘去,一会挡住西边的星星,一会藏起正中的月亮,一会遮住东边的星星,闹得不亦乐乎,直到飘向了天边黑压压的山峰后,消失不见。
天幕又安静起来了。
温呤知看得心情愉悦。
他只穿着里衣,外披一件长袍,长发半湿不干的披散在脑后,走在房间附近邻近两步的长廊上,吹着徐凉的风,听着夏夜特有的虫鸣,轻松又惬意。
漫无目的走啊走,也不知走到了哪,也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长廊没了,耳边风吹林动的沙沙声却更近了。
一抬头,就见到枝繁叶茂的大楠树下坐着个人——贾文和。
温呤知一时愣在原地,上前也不是,回头也不是。
贾文和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动,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袍,竟是有些别扭的模样。
贾文和心里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细细回忆着,最近几天自己是否对他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结果,他也惯是不会让自己脑子受累的人。
“温兄弟也睡不着吗?”
“嗯。”
“要不要过来坐?”
“不了……”
“来吧,你莫不是怕我吃了你。”贾文和调侃道。
温呤知一惊,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我怕自己再多些跟你近身接触,会忍不住去拥抱你……
“是什么?”贾文和挑眉追问,顺便打开了手中的扇子遮住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深深地带着探究的望着温呤知。
温呤知被这目光望着,有些吓到,眼里眼唾沫,张张嘴说不出半句话,下意识咬起下唇。
贾文和望见他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知道自己,玩得有些过火了,遂好言好语的哄道:“罢了,罢了,不说也没事。”
闻言,温呤知不由松了一口气,可贾文和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愣在原地,脸上不由得烧红。
“只是在下难过呀,本因为这几天的相处,温兄弟已经把在下当作了师兄,再不济也应该认个朋友了罢,可没想到,今日良辰美景,桌上美酒佳肴,欲邀温兄弟一同享乐,不想你还是拒绝了,也罢,也罢,一个人就一人吧,在下注定是个孤独命哦。”
温呤知:“……”
贾文和语调落寞,把自己说的好不可怜,仿佛温呤知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大坏人。
不是!我,你!好好好,这可是你自己邀请的到时候出了啥事,你可不要被吓跑。温呤知恶狠狠的在脑子里想着。
面色一头黑线,扬起无语的笑:“那个,贾先生我坐,我陪你就是了。”
温呤知一开口答应,贾文和立时收了扇就起身,迈着潇洒的步子近到他跟前,十分自然的抬手揽上他的肩,亲切的带他坐到了石墩子上。
让人做好,贾文和也坐到了一边,拿起托盘中倒扣的另一只酒杯,提起酒壶给温呤知倒了一杯。
清亮的酒水,从酒壶中流出香味就更浓郁了,似是桂花香,刚才站在远处隐隐约约闻到,但是猜不出,现在能肯定了。
温呤知:“这是桂花酒。”
贾文和看了他一眼喜道:“有品味,这正是桂花酒。”
“贾先生哪里得的?”温呤知好奇道。
贾文和放回酒回解释道:“几天前青山派的杨道长赠予在下的,这酒是他去年九月酿造的,数量过多,他一人喝不完,想着在下喜欢这类花果酿造的酒,便送了一坛于在下。”
“哦哦。”温呤知点点头。
“快尝尝。”贾文和推了推酒杯。
温呤知看着面前的酒水,有些犯难。他不太喜欢喝酒,就连这类花果酿造的酒水也很少碰,因为他觉得酒水不管怎么酿都辣辣的、涩涩的、苦苦的口感很不好,他很不喜欢,况且喝酒误事,能不沾还是不沾的好。
“抱歉,贾先生,我不太会喝酒。”
“没事,也不让你喝一壶,就抿一抿一,尝个味。”贾文和劝慰道。
温呤知想了想,犹豫道:“好吧。”
他拿起了那杯酒水,抬到嘴边,屏住呼吸,眉头不自觉向眉心挤去,闭上眼,把杯口挨上唇微倾,这副壮士断腕的动作和表情,逗得一旁的贾文和忍俊不禁。
忙道:“如何?”
温呤知睁开了眼,没急着回答,而是不信邪的又喝了一口,随后才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好香。”
这是他人生以来,第一次喝酒不被辣呛到,而且是还想再来一口的时候。
这杨道长酿造的桂花酒,不仅不辣,入口还醇香绵厚、回味无穷,满嘴的桂花香,简直,简直是世间不可多得佳酿啊。
“这酒也,也太非同寻常了,于我来说堪比琼浆玉液,这杨长老简直是杜康在世啊。”温呤知叹谓道。
贾文和闻言大笑:“这般评价,若是被杨道长知道了,怕不是胡子都得翘到天上去哟。”
“就凭这酒,杨长老当的得。”说着温呤知又喝了一口,放下杯来指了指桌上的呈花瓣形状的糕点问,“贾先生,这是?”
“哦,忘了说,这是桃花稣,我从洛阳带来的。”贾文和从盘中拿起了一块递过去,“你尝尝。”
温呤知早就眼馋好久了,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端详了一会儿,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绵软稣香,带着桃花特有的清香,不油不腻,同那桂花酒真的堪称美酒佳肴了。
“好吃。”
“好吃,我待会拿点你带回去,慢慢吃。”
“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我既是好友了,那送点吃食也是应该的。”
“那就多谢贾先生。”
温呤知小口地吃着桃花稣,时不时地喝口酒,随意的问道:“贾先生坐在这,是不是也睡不着呢?”
贾文和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散着清盈光辉的月亮,声音悠悠然的似从远处飘来。
“说睡不着呢,也谈不上,你若要我现在就回房躺在床上,我也能闭上眼就入梦,坐在这,是因为多日紧张的高压下,好不容易有一夜是清闲的,便想着找个地方吹吹风,喝喝酒,便坐在这了。”
温呤知顺着贾文和的目光也望向月亮:“确实,坐在这的确挺轻松惬意。”
“欸,听你师姐说,你可是最不喜欢待在外头的,下山半天都恨不得赶紧跑回宗门,怎么想着留下?”贾文和突然问道。
温呤知一愣,这理由他是万万不能,也羞于说出口的,便将编予师姐听的那套理由又对贾文和说了一遍。
“我们都走了,留师姐一人在这,怎么都说不过去,我留下最起码能减轻师姐肩上的一些担子。”
贾文和笑道:“想不到你还挺有心。”
温呤知有些不满:“我好歹也是师姐的师弟,帮助师姐是应该的。”
“没说你不好,怎么又气了。”
温呤知知道自己失言了:“抱歉,贾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是我情绪太过激动了。”
“没事,没事,正常。”贾文和满不在乎道,“不聊这些,继续喝酒。”
说着提起酒壶又往温呤知空杯里倒满。
温呤知双手捧起,像之前一样小口小口的啜品,脸上染上一层绯红,笑容呆萌的道谢。
贾文和则打开扇偏过头,面上露出得逞的神色,强力忍耐欲出的笑意,憋得有些难受,嘴角都也些抽抽。
原因无他,这桂花酒在酿造时加了某味药材作为辅助,虽不辛辣,但后劲十足,那怕陈酿过短,不会喝酒的人也能一两杯醉倒。
看温呤知那傻乎乎的样子,双眼都变的有些迷离想来是醉了。
此时的天空又有一层薄云,慢悠悠地飘着。
温呤知又喝完了一杯,感觉整个人都不对劲,身体内像有一束大火烧了起来,脑子有嗡嗡的响,眼前像糊了一层雾,不管他怎么揉都看不清眼前的人。
他有些害怕、慌张起来,双手胡乱地向前到处摸着,嘴里喃喃喊道:“贾,贾先生,我怎么,怎么看不清你……”
“我在这。”贾文和伸手拉住了他挥舞的手,握了起来,轻声道。
“我,我好热。”又继续喃喃道。
但这声因为醉酒软软糯糯的,听的贾文和心头发软,暗火烧起,眼神暗了几分,连忙凑上前抱住他,给扯开领口。
温呤知上一刻好心满意足的趴在贾文和怀里,下一刻因为对方的动作,抬起头,睁大清澈懵懂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对方。
贾文和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你不是说热吗?在下给你弄凉快些,不好吗?”
温呤知呆了一会,似乎听懂了,点点头。
可当胸膛被凉风吹的打个激灵时,他也好似清醒了,拽住贾文和的衣襟着急的说不。
“不要!”
“不要这样……”
温呤知快哭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贾文和见状先是一愣,随后给他理好衣服,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忍不住用手轻拍了一下温呤知的头。
这小灵芝肯定又想岔了。
“我帮你,你还哭,净会乱想。”
温呤知愣愣地望着贾文和,也听清了他说的话,脸腾的一下更红了。
他以为,以为贾先生要强了他,这真是,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呀,太羞愧了。
温呤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错了,先生。”温呤知小声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下不会怪你,回去睡觉吧,你还有力气吗?”贾文和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温呤知试图站起身,可还没站稳他就又晃悠悠的倒坐回去,只能睁着双无辜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贾文和。
贾文和笑着看他:“我背你可好?”
温呤知还没答应,贾文和就背过身蹲在他面前。
“上来吧,夏夜蚊虫多,在下若真将你留在这,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英大师非得剥了我得皮不可。”贾文和调笑道。
第四十八章
多日的艳阳天,在今日总算迎来了点凉爽。
天阴沉沉的,堆着大块大块若棉花般柔软的云朵,被风挤在一块间不容发,欲泣欲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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