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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岛不见旧时风(GL百合)——林子周

时间:2024-05-27 19:01:00  作者:林子周
  方细也笑,“谢谢。”
  随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上课,上午四节,午饭,午休,下午再三节,晚饭,自由活动,晚自习。太阳向小岛的西侧走。
  直到十点,晚自习下课铃响,周予独自走回宿舍楼。
  人人都是结伴而行的,但她不。
  跟同学一起走,没什么话说,怪尴尬的。
  她用楼层里的公用电话打电话回家。
  她妈妈接了:“小予,这周末,我和你爸都没空,你自己回来吧。你坐船,或者坐公交车,过了海就打车。”
  “……知道了。你们周末做什么?”
  “我有两台手术。你爸呢,去广州出差。我看他是没事找事,说要去挖人家黄冈、华师附的老教师。阿妈让小朱阿姨周末多呆一会儿,给你做了饭再走。你想吃什么,就跟她说。”
  小朱阿姨是家里请的钟点工,每天上门来打扫卫生。
  周予应几句,挂了电话。
  洗漱之后,换了睡衣,她爬到上铺,在薄薄的木板床上躺下。
  室友们都回来了,热络地聊着天,拿上毛巾牙刷,你等我我等你的,一起到公共浴室去。闲谈间,偶尔也有人跟她搭话,主要是睡她下铺的程心田,讲起她们以前初中的事情,时不时就探头喊她:“周予,你说是不是?我没骗人,你快告诉她们!”
  她就点头附和,其实,心田说的那些趣事,她压根没有印象。她从未参与过。
  她们分吃小零食时,程心田也总叫她:周予,你也吃一点!刷牙了也没事的,再刷一遍嘛!
  熄灯号响,宿舍楼很快归入黑暗,女孩们在各自的床位上躺好,压低声音继续闲谈,睡在窗边的女孩嘘一声:“——我听见宿管的脚步声了!”
  于是所有人都乖乖闭嘴。很快,睡梦中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周予睡不着。她睁眼,适应了黑暗,就盯着天花板看。
  宿舍的木板床她睡不惯,开学几个礼拜,一直失眠,搞得白天早读时瞌睡,总是睡得错过早饭。她躺在床上东想西想,忽然想起方泳柔的朋友跟李玥早饭点的时候在教室外边吵架,好像是在争一个mp4。两个高个子,把方泳柔夹在中间,像夹了个小鸡仔。她躺在床上偷笑。
  这时候,不知是哪儿,亮起一点光来。蓝色的光。很快消失了。
  周予翻了个身。
  那蓝色光又亮了。是电子设备的光。
  光源在心田的床铺上。
  再一次消失了。
  周予闭上眼。
  礼拜六,她搭公交车回城区。学校离市里远,恐学生周五晚独自回家不安全,周六一早上过早读才放学。
  她家住在城里的高楼层小区,花园式,电梯间开阔,白日也亮着灯,每家入户处还有个小小的露台,大门外的地板整齐码着锃光瓦亮的瓷砖。
  眼下这场景中,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单个麻花辫,粗布短袖衬衫,一双手指关节粗大,站在周家门外,脚边地上还摆两只红色塑料袋。
  周予扭头看电梯间的楼层数,以为自己走错了。
  那阿姨一眼就认出她来:“小予?你是周予吧?你从学校回来?”见周予止步不前,她又赶忙说:“我是你三婶婶,三表叔你记得吧?三表叔。你爸爸的表兄弟。前几年过年,我们见过的。”她讲话乡音明显,有些词,要讲几遍周予才听明白。“你爸爸妈妈不在家?我给他们打电话,他们都没接。可能在忙。”
  “……他们不在。”
  三表婶提起那两大袋东西,“婶给你带好吃的了,两只鸭,自家养了杀的,熏过了,好吃!还有一些自家地里种的菜,走地鸡下的蛋。之前你爸回去,一直说好吃的……你开门呀?”
  周予犹豫着去掏钥匙,终于说:“……婶,这两天,我爸妈都不回来。我爸去出差了。”
  表婶方才脸上那股热烈的劲儿没了,像是失去气力,演不动了,“噢……你爸是在电话里跟我说他忙,我还想,周末总得休息一下。”失望之间,又油然而生出长辈的柔情,“那没事,你开门,婶把东西帮你放冰箱。你自己不知道怎么放吧?你周末自己在家,吃什么啊?婶把鸭子给你切半只吃好不好?”
  开了门,表婶便去厨房忙这个那个,鞋子忘了脱,在家里的木地板上留下灰扑扑的脚印。周予无所适从地站在客厅里。表婶发现了自己的脚印,赶忙说要拖地,周予劝阻道:“不用了,晚一点,有阿姨来。”
  “好……”表婶将手上的水渍擦在衬衫下摆,“那婶就走了,等你爸爸妈妈回来,你跟他们说一声。东西记得吃,都是好东西,别放坏了。其实婶也没什么事,就是你哥,你还记得你哥吧?他去年考高中,没考好。现在那个学校,乌糟糟的。我担心啊,就想找你爸商量一下,让你爸帮忙出出主意。”
  来托关系的。同样的事,这几年,周予见过许多次。
  表婶知道久等无用,跟她这小孩也无话可谈,开了大门要走,她慢吞吞蹭到门边去送,爸妈不在,她努力学着主人家的礼节,一句“慢走”到了嘴边,忽然变成:“表婶。你们家,一年收入多少钱?”
  表婶愣了,“怎么了?问这个?没多少钱,比你们家,肯定是比不得。”她局促地笑。
  周予说:“我爸工作那学校,英德,是私立学校。一学期,学费要两万,一年就是四万。书本费、住宿费另缴,分数不够录取线的,还要另外交一万赞助费。一万是少的,如果成绩实在太差,就得交五万。”
  此番话一出,表婶那被风吹日晒刻出细纹的脸上,彻底没了光彩,“……知道贵。这么贵倒是没想到。这不是想着跟你爸商量一下,也没想着一定能办成……”她念叨着,垂下的头颅再次抬起来,话里去了乡音,非常清晰地说道:“贵也要读。能读,砸锅卖铁也要读。”
  表婶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转角,周予阖上房门,手握在门把手上,站着发了好一会儿呆。
  读书,真就是唯一的路么?
  贫穷到底是怎样的?她没有太清晰的概念。
  *
  “丢了?真的?你们骗我玩的是不是?”
  方光耀瞪圆了眼睛。泳柔有几个星期不见他了,上次见,还是暑假时候。小奇说得没错,他又长高了,肩膀好像也更阔,平头配一张稚嫩的长方脸,嘴唇上长出一片淡青色。她从不觉得方光耀与帅气二字有一丝丝沾边,只小奇把他当一回事。
  “真的,是我弄丢的。”小奇袒护她。泳柔心里发闷。
  他们三人聚在旧宗祠前的小空地广场上,小时候,他们常来这里玩。宗祠塌了半边,整栋建筑斜斜歪着,连带着原本攀附在上头的老树枝叶也倾断下来,缠绕在残垣断瓦之上,枯萎掉了。
  方光耀撒娇一样地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让我爸知道了,腿都给我打断。”
  老大不小,长这么大个子,还怕自己爹。方泳柔心内鄙夷。
  可小奇就吃他那套。“我弄丢的,我负责到底。要不,我们凑凑钱,给你重新买一个,瞒天过海,反正你爸也认不出来。”
  “那也行。但我也没多少。要不我去县里找我兄弟们借。”方光耀从皱巴巴的短裤裤兜里掏出一团脏兮兮的钱,捋开来,五块,十块,拢共也不到三十块钱。“你们呢?你们有多少?”
  小奇两手一摊,“没了。都在饭卡里。”她们刚刚从学校回来,还穿着校服,“等明天我妈给我生活费就有了。别找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兄弟借,先瞒几个星期,这钱就省出来了。”
  泳柔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一直不发一言,直到方光耀叫她:“你呢?方泳柔。你出多少?”
  “我……”她想起夹在书里的50元。
  “你痛快点!小气鬼。”方光耀从小就爱对她叫嚣。
  方泳柔捋直了腰杆,回话说:“我全出了。你们都别管。我一个人出。小奇刚刚骗你的,mp4是我弄丢的。”
  “哦!我就知道!”这下,方光耀来劲了,“怎么丢的?你裤袋是不是破洞了啊?”
  小奇推他一把,“别烦泳柔!是给人偷去的。”
  “好好的怎么会给人偷?还不是她没看好。”方光耀脸上现出顽劣的神情——自小,他要捉弄方泳柔时,就是这副神情——他将脸凑近来,对泳柔说道:“你们全市第一的好学校,怎么也出小偷?看来,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方泳柔咬住牙,憋住一股劲,“我还你就是。你等着。”
  她连再见都没对他们说,匆匆跑回家,推了阿爸的自行车,狠命地蹬,蹬出村子,沿着海岸线骑一段,就进了县城,县城不大,主干路就那么几条,她很快找到藏在商业广场后头的县一中,县一中对面有几家文具店,她在光线昏暗的货架间里里外外地找,店家问她找什么,她也不答,辗转几家,终于,她停在收银柜前。
  那mp4就锁在透明柜里。一模一样的,标价,280元。
  她终于下决心,那50,不还了。还差230。每个月,阿妈会给她300元伙食费,若只花100呢?家里的存钱罐也还有些硬币……
  她站在柜台前,仔细算着每一日的开支。
  太阳下山时候,她才又沿着海,用力蹬着那辆于她来说有些太大了的自行车回家去。到了家,阿妈也没问,只当她跟着小奇去县里玩了。店里有客人,就单独在地主爷的牌位边支了张小桌子给她吃饭,好几个菜,阿爸给她蒸了鱼,煮了虾,还炸一道蒜香排骨。阿妈问她要不要喝饮料,平时是不给她喝的。自从上了寄宿学校,每周六回来,总会有这样一顿佳肴。
  她大吃一顿,看着在厅堂和厨房忙前忙后的阿爸阿妈,心中惭愧无比。
  日落了,大地凉下来,陆风吹向大海。
  程心田与母亲在蓝色的幽光中吃饭。那蓝光是鱼缸里的灯,鱼缸摆满了小小十来个平米的店铺,只余下够一人走的过道,观赏鱼们在缸中,不发一言地来回游动,咕嘟,咕嘟,细小的气泡在景观海藻间上升。
  折叠桌台支在店深处,两叠盛在保温壶分盘里的炒菜,还有一盒斩得横七竖八的烧味,心田穿着校服,吃得慢,话说不完,一直跟她妈说学校里的事,笑出一排整齐的小牙来。
  店门口挂的风铃响了。
  程心田连忙站起来,比她妈妈反应更快,她往外走几步,笑着说:“阿叔,买什么?随便看。买鱼还是买缸?”
  进来的男人瘦得像个短竹竿,看她一眼,问:“你爸呢?”
  她退后一步。
  观赏鱼们在蓝幽幽的水中游。它们是商品,白的红的,那摆在渔村大排档厅堂里的泡沫箱上待宰的鱼,也是商品,也有白的红的。
  李玥一家也在吃饭。在一套狭小却温馨的二居室,客厅与餐厅连作一体。四菜一汤,还有一只漂亮的小蛋糕。李玥问:“怎么买蛋糕?又没人生日。”她妈妈笑着说:“饭后甜品嘛!在学校可吃不到!”李玥就怨:“浪费钱!”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爸爸听她讲了学校里mp4的事,关切地问:“要不要爸去学校,帮你跟老师解释?”
  “啊呀,不用。我自己能解决。”李玥碗里的菜叠得小山一样高。“就是,其实也不用给我买那么贵的mp4。买个普通的就行了嘛。”
  “你懂什么?你没听你爸说,电子产品,就要买最新最好的,才最耐久。还用得着你来操心钱?爸妈赚的钱,不给你花,给谁花?”一只大鸡腿又往小山上叠。
  叠啊叠,山一样牢靠的,像爱与安全感。
  方细的晚饭则是在学校食堂吃的。周末会有一些学生留宿,她没有别的安排,就陪学生们做了作业,快十点才回教师公寓。
  教师公寓在学校侧门边上,两栋红砖楼各五层高,二居室,她与虞一是室友。
  大多时候就她一人住,虞一是城里人,又有车,若隔日不带晨跑早读,下了班,天没黑就开车回城里了。
  她洗过澡换下衣服,掀开洗衣机盖子,发现里边塞满一团衣物。
  一摸,微微湿的,是洗过的。
  她摸过窗台上的手机,一个多小时前虞一给她发来短信:今夜不归,记得锁好门。她还没回。
  她回道:洗衣机里衣服没晾。
  对面很快回了:抱歉抱歉,帮我晾一下,plz!
  她扯出那被滚筒卷在了一起的衣物。总能理直气壮地麻烦别人,倒也算一种本事。她将虞一的衣服一件一件抖得平整再挂起来,这些衣服都是她衣橱里极少见到的样式,颜色夺目,花式也夸张,露肩露腰的。洗衣机底只余下最后一个小小的洗衣包。她拉开拉链,里边是两件胸衣。
  薄纱蕾丝,说是性感型也不为过。
  与她那或灰色或裸色、朴实无华的款式挂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
  贴身的衣物也像浸染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生命底色。
  虞一回过方细的短信,继续坐在吧台上喝酒。有人在她身侧坐下,贴近她的耳边与她搭讪,她的眼线画得媚,眼波转动,又欲擒故纵地收回,嘴唇艳红像一颗樱桃,看不出是不是在笑。
  爵士音乐的和弦暧昧,与迷离的灯光丝丝缠乱。
  而浴室里排气扇运转的声音是周予家中唯一的声响。她将排气扇关掉了。彻底寂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她擦着半干的长发,懒得再吹了,走入房间去,在电脑前坐下。
  小朱阿姨洗过碗就走了。家里就她一个人。
  小朱阿姨年岁不大,三十不到,跟学校里的虞老师差不多岁数,两个人给她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她开始上网。
  暑假以来,微博开始在同学们之间风靡,她点开这个网站,注册了一个账号。
  用户昵称……
  她敲下:ForNothing。
  她叫周予。予,是给予的予,赐予的予。
  她的房间里有一架钢琴,尽管她只会点皮毛。钢琴上摆着一只画框,框起一双小小的手印,是她满周岁时的手印。画上,她妈妈题了一行字:You're the best gift for us.
  她孤独地坐在这城市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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