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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岛不见旧时风(GL百合)——林子周

时间:2024-05-27 19:01:00  作者:林子周
  “什么难听!”大伯就势发作,愈发激动起来,“他们家现在不就是紧着阿细跟水鸿这单事,知道我们不好拒绝,想逼我们就范娶她进门!什么守孝?那水鸿他阿公仙去,水鸿是正经温姓内孙,按规矩守孝是应该的,那个冯秀,她是姓冯的,一个外姓的外孙女,出山都不用去送,有什么好讲守不守孝的?”
  “对,水鸿守孝是应该。”一讲到这位乘龙妹婿,小叔复又像个知书讲理的城市人了,“阿细,我看你还是尽快跟水鸿讲定结婚的事,温家也着急,水鸿他阿公死了,一年内不结,就得等三年,你都要30了,我看就趁这次,趁热把婚事定一定。他们家的态度也很明白了,你嫁过去,肯定会好好对你。”
  细姑独坐一旁的单人椅,始终不发一言。不发一言的还有泳柔的阿爸老三,他站在门边角落阴影处抽烟。
  温水鸿的爷爷死了。泳柔第一次听说这个人物,仿佛这个人物的存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宣告他的死讯,宣告生活必须有所进展,她的细姑必须得和那个温水鸿谈婚论嫁。温水鸿原是冯家村出身,泳柔也这才知道。更巧的是,光辉近来谈的女朋友冯秀,正是温水鸿的堂姐妹。家中老人去世,按岭南农村习俗,一年内需将红事办妥,不然,三年内都不得嫁娶。
  光耀凑在她身边,嘀嘀咕咕数了半天:“我哥这个女朋友冯秀,细姑父的阿公是她外公,她又跟冯曳是同一个阿公……那冯曳跟细姑父有血缘关系吗?”
  “这都算不清?没有!”泳柔不耐烦地摆手示意光耀闭嘴,以免影响她听大人们说话。
  大姆毫无主见地叹气:“那现在怎么办?阿细要跟水鸿结亲,我们两家也就算亲家了,人家说要亲上加亲,我们怎么拒绝?难道真要光辉娶那个冯秀?”
  大伯一拍膝盖:“不行!”
  “怎么不行!怎么不行!”方光辉嚎叫起来。他一直埋头坐在他母亲身边的扶手上,是厅内唯一的小辈,此时商议的是他的婚姻大事,可他只有时不时发性子一般地嚎叫几句,压根讲不出半句有条理的话。
  大伯喝他:“闭嘴!”光辉也就不敢再嚎了,继续埋下头去,悲愤地呜呜咽咽着,脸都涨红了。
  泳柔在外头冷冷地看着,心下想,真不知这个冯秀姐是何许人,是怎样的猪油蒙心才能看上光辉这样软弱蠢笨的男人,要换了是她,必得站出来为心爱之人大闹一场。
  小叔指点道:“那个冯秀哪里好?年纪大结过婚就不说,书也没读多少,喏,你问你细姑。阿细,你记不记得?她小学跟你是一个班的,对了,你们是同年嘛,83年的。别说高中,她读初中了吗?”
  细姑终于扭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别开目光,好似一眼都不想看,“忘了。再说吧,我先走了,学校还有事。”她起身往外走。
  小叔忙不迭声喊:“诶,你别走呀,不说那个冯秀,你跟水鸿的事才要紧!你快跟水鸿约个时间,我们两家一起坐下来好好商量。”此次他特意从市里赶回来,正是着紧与温家联姻的事。那边厢细姑还未与家里人提起,他已一头热地张罗起来,哪知同时撞上光辉与冯秀的事,温家借机开口,要在一年内把两桩婚事办结,大伯大姆公婆两个这才知道了宝贝大儿与离异女子恋爱的事,闹得抓心挠肝,对这新儿媳大不满意、大不痛快,又怕断然拒了得罪温家,好几日都寝食难安。
  方细并不理会她四哥,走到门边,与正在抽烟的老三对视一眼:“少抽点烟。”
  老三甩了烟灰,沉沉地说:“这件婚事不错,你好好想想。”他虽沉默,却也有自己的态度。
  方细踏出厅堂,瞧瞧躲在窗下的两个小孩,宠爱地嘘了泳柔一声,很快走出院子去,一扭头,见院墙外立着一个人。
  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也如她一般纤瘦,脸颊还更瘦些,几乎凹进去,脸窄长,下颔方,毫无血色。她的眼神深深的,眼廓下是青灰色,像总睡不好。
  她看着方细。方细犹疑地往前走两步,院内谈话的声音清晰传来:“那个冯秀长得也不好,脸窄窄的,一副刻薄样,一看就命里带衰。”
  农村的房子四面通风,没有隔音可言。
  十二月的秋风一吹,那女子在风中飘摇——她在发抖。
  方细辨着她那张窄窄的脸。
  她忽然曲起嘴角,笑得很苦,她说话的声音也在抖:“方细,你好。”
  面前这张灰青色的脸,终于与方细遥远记忆中某一张青稚童真的面庞有了虚浮的重叠。岁月竟能这样摧毁一个人,她站在此时此地,凄凉得真像站在末日。
  “你是冯秀?”
 
25-2
  在南岛这样一个逼仄的地方,实在难有什么避人耳目之所,方细骑摩托车,将冯秀带往自己教师公寓的住所。村里无秘密,村长阿忠家的长子要娶临村年长的弃妇,如此流言足以戳弯任何一根脊梁,方细有时觉得奇怪,为何有些罪过本不存在,被人说得多了,也就真的坐实,冯秀见了她,那怯懦哀伤、有口难言之感,好似已宣判自己再无资格去辩解什么,真成了不知廉耻、不懂感恩的罪妇。
  “你就住在这里?这房子好漂亮,像县里的新房。”冯秀仰头张望两栋红砖小楼,讲话轻轻的,很小心。方细不忍转头去看她。
  公寓楼底下停着一辆执勤警车。方细走过车头,不经意与驾驶座上的男人对视一眼。卡拉OK的老板阿海跨坐在摩托车上,等在另一侧。他见方细来,摁一下车喇叭,叫:“方老师!”
  那警车好像被他这声喇叭惹怒了,忽然闪了几下执勤灯,这一来一回,好像两只争地盘的公狗在对吠。
  “海老板。”方细略一点头。
  他陪笑:“虞老师今天还没从市里回来?”他的摩托车上放着一只果篮。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不是室友?”
  “是啊,我们只是室友。你慢等。”她领着冯秀,礼貌又漠然地从他的车前走过。
  登上台阶,冯秀紧张地揪她衣袖:“怎么有警车?你们这里有人犯事了?”
  “应该没有。”她不好意思说是公狗发情期吠叫,只得说:“应该是某种类似雄孔雀开屏的行为。”
  冯秀一头雾水。“有人跟你一起住?他刚刚提的那个虞老师。”
  “对,我同事。这里是我们学校的员工公寓。”
  “真好。”冯秀摸着漆得油亮的步梯扶手,“干干净净的。”
  还未进门就听见音乐声,分明是虞一房间内那台名牌音响,这人既然在家,好端端干嘛不下楼去打理那两位痴情男子?方细顿时心有不满,用力扭开门,大声说:“虞老师,音乐请小声一点,我带了客人。”音乐声停下。“楼下有人等你。”
  虞一趿着柔软的棉拖鞋出来,长发披散着,有些卷曲毛躁。她像刚睡醒,一举一动很有些懒散,她侧着脑袋望向方细身后,打招呼道:“方老师的朋友,你好。”她懒散地微笑。
  方细截断她的话:“你是故意假装不在?”
  “我可没说我不在。你们坐,我要再睡一会。”
  她转身趿回房间。冯秀小声说:“她这么漂亮,难怪有人在楼下等她。”
  方细去端来闲置的水杯——她没有待客的茶具——两人对坐下,对视、闪躲、各自低头喝水。竟是冯秀先开了口,这令方细感到讶异,或许她仍是有些生命力的,不似方才第一眼那般凋零。
  “方细,我们好多年没见了。自从……小学毕业。”
  “嗯。你后来继续上学了吗?”
  冯秀的双手握紧了杯壁。“……我只读到初三半途,太难了,我学不会,想着也考不上高中,就没读了。”
  方细再问:“那职校、卫校也没去考?”
  “……我不如你聪明,读书考学这些事情,实在是吃力。后来我爸说码头上缺人手,叫我去帮忙……”
  “他叫你去你就去?”她无名火起,音量高两度。
  “那时候想着只要可以不背书考试,怎么样都好。”冯秀躲着她有些凌厉的眼神,“我跟你不一样。”她有些讨好地笑了,方细发现又或是终于记起,原来冯秀长了一对月牙眼,笑时分外好看。“方细,你看起来也跟小时候不一样了,简直都不像我们这里的人了。不过,你从小都跟我们不一样的。”
  方细的心软了些,她自知刚刚有点咄咄逼人。“那时候,你们都很少跟我说话。”
  “你太出众,大家都怕你,怕你长大后真的会像老师说的一样,比我们强百倍千倍。我们宁愿周围人都是烂到一起去的嘛。我们是有点嫉妒你。”冯秀低头去笑一下,“不过,老师是说得没错。”
  方细扭开脸,以示自己并不愿意聊起小时候的事。“你有什么打算?你和光辉。”
  话题忽然急转,冯秀扭捏起来,心事越来越沉,渐渐坠入谷底,终于,她细声地、哀婉地说:“要是不能嫁给光辉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后续的倾诉自然可以想见,她这短短几年来经历的种种,漫长好似度过一整个人生,在前婆家怎样被苛待,回到娘家后又如何受尽冷眼,逐渐连生存的夹缝都要无了。她只在提起光辉时是有些活泼的,活泼间带有羞赧,月牙眼也常弯起来,不知是光辉的爱真如此支撑她,还是她只在光辉那里获得了生而为人去爱的资格。
  爱真能做末日时的稻草吗?方细对此存疑。
  冯秀又说一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是不能嫁给光辉。”
  方细的眉越皱越深。“不知该怎么办?你现在做什么工作,还在码头渔市?”
  “对,我也不会别的什么。这段时间,我还给你们村的工地送饭。”
  “你会做饭,能顾档口,怎么不考虑到县城或是市里去找工作、另找地方住?”
  “我不行的……”冯秀不假思索就否定,她怕,讲来又说不明是怕什么。“我没想过。哪有那么容易?再说光辉在这里……”她的身子微微前倾,目光中有盼望,“我能不能问问你,他父母是什么态度?我刚才在你们家听见……其实我今天过去,是想先找光辉商量一下……唉,对他们来说,一定不太好接受。”
  她低至尘埃,在其间无主地盘旋,接着聊了一阵,兜转着都是讲结婚、讲光辉,那是她所能想到的、所盼望着的唯一出路。“你跟水鸿也快结婚了,到时做准备,我跟你还能凡事有个商量,也挺好的。”她是真心期待的,语气轻快起来,可方细已感到厌烦了。
  又草草说了几个来回,冯秀大概看出她的倦怠——原来冯秀是心很细致的女子——主动起身道别,她将她送至门口,最尾一句,冯秀说:“我再找时间去你家拜访,也快要过冬节了。”
  杯里的水彻底凉了,十二月天寒,方细喝了一口,觉得凉到胃底,拿到洗手间,哗啦倒掉。虞一从房内探出头来:“方老师,你要结婚了?”
  “可能吧。”她模棱两可地回答。
  “可能?刚刚的客人是你的谁?”
  “小学同学,现在是我侄子的女朋友。”
  “她挺傻的,我第一次见有人拿结婚当出路。”虞一话中带笑,说得轻轻巧巧。
  方细原本正弯腰烧一壶新的热水,听此一言,忽然为冯秀感到不公,她直起身来,回虞一道:“她跟你不一样,没有两个男人等在楼下争风吃醋,随你想选谁就选谁。她没得选。”
  虞一并不计较她话里的讥讽,照直笑说:“你们两个根本鸡同鸭讲,你只问些学业工作,她只讲些情情爱爱,她跟我不一样,也跟你不一样。”
  “是,我们都不一样。”
  她意指的是,你与我,虞一与方细,也并非一样。
  *
  冬节是新历年内最末的节。若末日预言成真,世界就会在下一年的冬节夜晚迎来毁灭,小奇对此的方针是——在今年冬节多吃几碗食堂供应的汤圆。今宵有酒今朝醉,这就是她的末日宣言。
  冬节夜,泳柔在晚自习大课间提了两碗汤圆到社团办去。大家都涌到食堂去与好友相聚,整栋楼剩零星几人,大多数门后都灭着灯,二楼最末一间是亮着的,她很轻地推门进去,周予在里面,像只兔子被吓得缩起,见了是她,又装镇定,又暗自开心却装作平淡,“你怎么来了?”她的眼神跟着她走,跟着她进门、跟着她绕过桌子,嘴角一抹笑意没能藏好,一下就被她识破。
  “到处都不见你,又不去食堂吃汤圆,又不在教室,还能去哪里?今天过节,要吃汤圆,吃了才会大一岁。”泳柔将两碗汤圆摆到桌上,塑料碗还是热的,周予伸手去捂。
  “你的手冷吗?”泳柔也伸出手去,捂住周予捧着碗的手。
  两个人在这静静的冬夜里对坐,对视,掌心捂着手背。对视。不知因何移不开眼。对视。冬夜静静的,不在看她们。手心与手背同时升温。
  泳柔忽的缩回手。“看你就是一副体弱的样子,果然手发凉!汤圆要凉了,快点吃。”
  两双目光各自跳水,全投到自己面前那碗甜汤里去。“大晚上的,你在这里看什么?”周予正在读手边的一摞大小纸张。
  “投稿。”
  “有这么多?”
  “嗯,王主任把海报撕掉以后,反而变多了。不过,这些都不能用,是废稿。”周予从一册文件夹里翻出另外薄薄的一沓,“这些是能用的。”
  泳柔先看那几份能用的稿件,无一都是笔迹密密麻麻、内容枯燥高深,尽是些天花乱坠的科学术语。“那些怎么不能用了?”她接来看。
  这些废稿多是匿名,少数留了绰号或是姓名缩写,因上书内容在此地乃是大逆不道、其罪当诛——其中最潦草的只有一句话,写在一张随手撕下的便签纸上:
  世界都要末日了,四楼靠窗的L同学,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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