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4

南岛不见旧时风(GL百合)——林子周

时间:2024-05-27 19:01:00  作者:林子周
  *
  “阿嫲到底在干嘛?”泳柔望向理发厅旁洞开的厝门,试图窥见里头天井的状况,只见青天白日之中,白烟缭绕如纱,什么都看不清,唯有道长的引魂幡叮啷作响,如异域梵乐穿透而来。
  大野蹲在一旁,不耐烦地大声说:“送鬼!送我爸那个死鬼!”
  他姐姐在旁大笑:“喂,柔,你要不要也进去给道长驱一下,我看你也很需要。”
  “我怎么需要了?”方泳柔困惑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周身。
  “让他帮你把纪添添那尊不请自来的大神送走。”
  泳柔无奈地笑起来。
  这两周以来,她已经无数次告诉纪大小姐,校团委规定,社团招新仅限高一新生,可纪添添任性惯了,认定这世上没有手段与人情无法变更的规则,而且她这人很聪明,并不一昧耍性子,而是花样百出,时而温言软语、时而爽朗健谈,先让人无法拒她于千里之外,再千方百计将话题兜入圈。
  到底是哪个细作泄了底,告诉纪添添排球社的招新负责人是她?
  先全都算在周予头上就对了。
  近一个礼拜,纪添添每次来找她,会捎给她一盒牛奶。
  “喏,周予给你的。”纪添添站在13班的教室外。她中等个子、身材微腴,在同龄人中显得发育出众,脸上冒了几颗青春痘,总是眉飞色舞,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泳柔私下听其他同学说过,她在以前的班级里不太受欢迎,还得了个外号叫“公主”。
  泳柔接过牛奶。进口的,包装上印英文标题,看起来不便宜。“周予给我的?她给我这个干嘛?”
  纪添添大喇喇地说:“我不知道,可能带多了,喝不完吧?”
  “她说什么了?”
  “什么说什么?”
  “就是,她让你带这个给我,说什么了?”
  纪添添好像觉得这问题很奇怪:“她就说,哦,你要去13班?然后就把牛奶丢给我,说,这个给方泳柔。”她模仿周予面无表情的腔调。
  泳柔深吸一口气。果然,不管谁成天摆出那样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都很招人恨。
  “然后就没啦?”
  “然后就没啦。干嘛?你很关心我们周予啊?你们以前同班,很要好吗?”
  还“我们周予”呢!开学不到一个月,倒混得这么熟。果然,人心淡薄,天天但见新人笑,什么过往情谊,根本一文不值。她小心眼地想。
  “她哪会跟人要好。”
  她本想再问纪添添她们宿舍的近况,可纪添添对此不感兴趣,很快跳过此话题,东拉西扯地想问她排球社招新的事。
  话又拐了个弯:“欸,泳柔,要不这样,我也帮你一个忙。”
  “什么忙?”
  “你要不要勤工俭学?”
  这话令她猝不及防。“什么?”
  纪添添说得直白,也丝毫不觉得冒犯:“听说你家是渔村的?那你爸妈是渔民吗?打渔应该赚得不多吧?”
  “……你听谁说?”方泳柔下意识地用余光扫视周遭,留意有没有人听见她们谈话。
  “忘了。我们宿舍聊天的时候说的。再说了,不用听人说也看得出来呀。你看你的鞋,连牌子都没有。”
  泳柔低头一看,纪添添穿着一双时髦的耐克板鞋,而她自己穿的是在县城集市上买的、三十块钱一双的帆布鞋。
  “你放心,我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我就是有一说一。我妈是办企业的,她说了,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怎么样都不丢人。欸,说回勤工俭学的事,我有个表姨,她家小孩今年读小学六年级,数学跟不上,她想找个家教老师,又嫌人家贵,就问我我们学校有没有同学愿意去的。每周末上两次课,周六一次,周日一次,每次一个半小时,给50块钱。虽然是不多啦。”纪添添见她脸色不好,又说:“要不我帮你再跟我表姨说说,多给点?我也没想到,家教老师一节课就赚那么点。我妈做生意,一天流水都几十万了。不过你是高中生嘛,听说大学生一节课也就收80、100的,我姨还嫌贵,抠门。”
  人与人间真是如同云泥有别。50块钱,与她曾经拼命捍卫的自尊一般丰厚,可对周予、对纪添添来说,50块钱就只是随手夹在书里施舍出去的怜悯。她耐着性子,想着赶紧将纪添添打发走:“你们市里流行请高中生做兼职?这合法吗?”
  “到家里去上课,又没外人知道。怎么样?你考虑考虑。其实很多事情,只要外人不知道,就好办了……”
  泳柔模仿纪添添的腔调,讲述到这里,小奇呸一声,笑话说:“这位城市小姐,还真没礼貌。”
  道长摇着引魂幡跨出门槛,开始绕着房子做法,走三步,转一圈,嘴里念念有词,剪头婶跟在他身后,年轻的道童在一旁提醒:“婶,喊啊,你快喊!子女后代也都来喊。”
  剪头婶马上放声哭嚎:“阿诚呐!妈送你一程啦!你好走啊!到了那边,诸事莫怪,等着妈来跟你相会呀!”这么喊了一圈,她见小奇姐弟两人在一旁闲站,叉腰大骂:“两个没心肝,在看戏啊?还不过来送恁老爸!”哭嚎声一止,老脸上居然一滴泪都无。
  大野甩手跺脚:“阿嫲,你不要发神经啦,爸都死了多少年,怎么可能还在?”
  “怎么不在?我天天晚上都见到他!他不在,那我这个脚是怎么回事?是他过得不好,托梦来啦!”
  小奇好言哄劝:“阿嫲,你那是皮肤病,我陪你去县里卫生院看看。”
  “看个屁!一条药膏大几十块钱,我买条命都不要那么贵!”
  “你有钱买六*合*彩,没钱去看病?那我请你去看病,我给你买药,总行了吧?”
  “你请我?你钱哪里来?你妈给的?我呸!”阿嫲恼了,“这世上第一没良心就是你那个妈,第二就是你!”
  “又讲我妈。根本不关我妈的事。”泳柔看出小奇笑脸下的无奈,伸手去抚了抚她的背。
  “怎么不关啊?我阿诚不是骑车去市里找她,会出事吗?会年纪轻轻就没命吗?她当年要能安安分分,不跑到市里去,我阿诚还好好的一个,哪用像现在,只能做鬼来见阿妈?”
  老太太像要垂泪,小奇只好让步:“好好好。快,阿嫲,你跟上道长,我跟着你。方大野,快点,跟在我后面。”
  泳柔陪着小奇走在剪头婶身后,时不时有气无力地跟着喊一嗓子:“阿诚伯,一路走好——”
  两个省重点的学生,打开书本学物质构成宇宙,下了学却回家参加封建迷信活动。小奇扭头对她做苦脸:“我们还真是各有各的苦。给你选,你要阿嫲,还是要纪添添?”
  泳柔沉默,走了几步,才小声说:“我答应她了。”
  “什么?”
  “我答应她周末去市里做家教。”
  “为什么?”小奇睁大眼,“你缺钱花?”
  “……不是,我只是想试试,就当社会实践。”
  她说谎了。
  原本,她是打算直接回绝纪添添的。
  话到了嘴边,纪添添忽然说:“对了,要不这样,第一节课,我陪你去上。就这周日,你知道这周日是什么日子吗?”她的嘴角得意地上翘,“是我生日。下午我在铂金时代办party。正好,上午陪你去试课,下午,你也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铂金时代是什么?”
  “ktv啊。你没去过吗?我带你去见见世面。我请客。”
  泳柔婉拒:“你生日聚会,我就不去了吧?我又不认识你的朋友。”
  “这有什么?那我叫几个你认识的人。我们宿舍的周予、陈栩栩,你都认识吧?这事我都跟她们说过了,我还让她们把你们班以前的朋友都叫来,人多热闹,反正都刷我妈的卡。”
  “她们答应要去?”
  “倒没说。应该吧?有人请客还不去?那可是铂金时代。”纪添添忽然想起些什么,“欸,你知不知道周予她们家是做什么的?”
  “……干嘛忽然问这个?”方泳柔心里答道,就是达官贵人呗!天天有人重金好礼送货上门。
  “我本来以为她家境不错呢,可那天我说我生日,我妈送我一只两万块的卡地亚手表,问她过生日都收什么礼物,她居然说,她没收到过生日礼物,从来没过过生日。怎么可能?她的书包和鞋会不会都是A货?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我也帮帮她。”
  纪添添说得坦率,情真意切,倒一点都不像在炫耀。泳柔默默瞧了一眼纪添添手腕上那价值两万的世面。
  她往教学楼下望去,13班教室在顶层,她偶尔会看见周予背着书包从二楼的走廊上经过,总是独来独往,形影相吊。
  若是其他人单身走过,必不会给人以什么“形影相吊”的错觉,也许是周予长得冷清,令人生出根本无必要的爱怜。
  心田说,初中的时候,从来不见她有什么朋友。或许是真的呢?或许她真的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朋友的生日礼物。每日活在自己的世界,会有些孤单吗?
  那套漂亮的积木灯塔,里头好像带一个小灯,真的会发光。泳柔一直对它念念不忘。若拼好了摆在周予那艘大轮船旁边,那该很好看。400块钱。一节课可以赚50,400块钱好像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还未回过神来,她听见自己在问:“你刚刚说,在找家教的那户人家,你表姨,她们家信得过吗?”
 
22-3
  “总之,你记住,以后每周六下午,每周日上午——”
  泳柔话未说完,小奇狡黠一笑,接道:“你都跟我在一起。”
  “答对!就说……高二功课太难,我们一起学习。”泳柔沉吟,“每周末都学习会不会有点假?要不,一次说去学习,一次说去玩。”
  “方泳柔,你每次都编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是不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心虚?”
  她斜睨小奇一眼,迈开大步跟上剪头婶,叫喊起来:“阿诚伯,你放心去!我帮你看着小奇,她要是不读书我就拿衣架打她屁股……”
  小奇嘻嘻笑着走在她身后:“还找鬼告状啊你!”
  她也笑。小奇从来都是她最温暖的后盾,不是她追逐着的背影。
  *
  城市是个令人紧张的地方。
  方泳柔穿着细姑给她买的那件墨绿色衬衫裙。二十分钟海上行程,然后转公交车,按照纪添添给她的地址,下了车后以某大酒店的招牌为标的,左转,直行至十字路口,再右转……走到某个叫“晴天新苑”的小区。
  城市是如此令人感到秩序,人与车各行其道,高楼挡着高楼,一眼望去无穷尽,比起无穷尽的海,城市像个没有出口的迷宫。她第一次孤身踏入这里。
  她感到自己已经有所不同,身份转变了,不再是尾随大人的小孩子,毕竟她也算受雇于人,是即将独当一面、为自己全盘负责的人。为此,她微微地紧张着,在公交车停下等每个红灯的时候,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在心里读着秒。
  雇主的家不算很大,但城市的楼房每一处地板都嵌着瓷砖,风沙灰尘无所遁形,全被拦在房屋之外,沙发是皮的,她小心坐着,并拢双腿,每多望一处都有种在窥探另个世界的紧张感。纪添添的表姨打量她,腔调间透出傲慢来:“你还是高中生,又没师范学历,一节课50块钱也不算亏待了,是听添添说你学习还不错,要不,我情愿多花点钱找个专业老师。我们这事情也不算说定的,你先上两节,看看合不合适。钱嘛,每次下了课结给你。欸,你家是农村的?那你英语口语怎么样?口音不重吧?”
  她到男孩房里去给他上课,方才一直闷声不语的小学男生,一站起来,居然比她还高,敦实,背厚,脸上满是粉刺。他垂着头在前面给她引路,经过餐厅,她瞄见角落的地板上供着地主爷的神位。
  她一下松了口气——原来城里也一样搞封建迷信。
  地主老爷关照我。她心里默念。亲切得像在他乡遇到故人。
  第一节课,雇主阿姨全程在旁陪伴,纪添添也在,一直在客厅吃着水果看电视。翻开了书本,泳柔见着第二位故人,即是装在她脑海中的知识,她很快如同鱼儿回到大海,各种讲解方式都信手拈来,下课结账,阿姨对她客气了几分,说等她下周再来。她接过特意装在平整信封里的50元钱,轻若无物,如同她的心一样轻。她挣得人生第一桶金,在她看来,无异于挣得这座都市迷宫的认可与尊重。
  这是她年轻生命中何其浓墨重彩的一步,她自觉连背都挺拔了不少,脖子也梗得直直的,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像头雄赳赳的初生小牛犊,内心又快活,又偷偷地难为情。
  纪添添招来一辆出租车,她从旁默默观察,学习招手停车的从容姿态。
  她们乘车去往那个什么铂金时代。“你这件裙子还挺好看的嘛。真是人靠衣装。什么牌子的?我也去逛逛。”纪添添嘟起嘴对着手机屏幕自拍,漫不经心地评论道。
  “不知道。”车内的廉价皮革味发潮发闷,泳柔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裙。“你们宿舍……她们都来你的生日聚会吗?”
  “陈栩栩不来。她说她要在乡下帮她阿嫲种地。真的假的?我还真没见过有人家里真的在种地,我以为现在的农业生产都是全自动了呢。周予应该会来吧?”
  一定是这皮革味太熏人,或是纪添添口若悬河讲得人眼昏,方泳柔开始晕车了。铂金时代,她幻想出一个宫殿一样的地方,金碧辉煌,灯影绰绰,俊男靓女身着盛装、推杯换盏、风度翩翩……周予呢?她会穿什么衣服?
  半小时后,周予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开包厢门走进来——穿着一身岛中的校服。
  包厢内坐着男孩女孩十来人等,全都是纪添添的初中同学,清一水的城市少年,女孩大都蓄斜刘海或中分散发,男孩是各式各样的锅盖头,一个个全身上下都穿着各种牌子,匡威、Aape、Evisu、川久保玲……泳柔认不清,有些标志像在县一中冯曳她们那帮人身上见过,但看着剪裁与样式都大不相同,上身后的气质也大不相同。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