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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岛不见旧时风(GL百合)——林子周

时间:2024-05-27 19:01:00  作者:林子周
  于是泳柔也仰起头,两个人在天井中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其实,周予心里想的是,像这样,早上一起吃早饭,睡前,站在星空下说说话,这样真好。她说不清这感觉,只觉得心里好像装入了一个暖风箱,雨打不动,暖烘烘的,像是知道闭上眼后,很快可以沉沉睡去,然后又充满希冀地醒来。
  泳柔忽然问:“明天早上吃什么?”
  周予愣一愣,“你饿了?”
  “没有!”泳柔断然否认,随后被自己逗笑,此刻星光俯冲直落,在她眼中羞赧地闪,“真的没有!就是……”她急忙找起借口,“睡前想想明天的开心事,会睡得比较好。真的!”
  明天。
  《乱世佳人》中的女主角斯嘉丽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Tomorrow is another day。周予则想,若身边有一个与自己谈论明天的人,一个与自己拥有共同的明天的人,一定就可以跨过千难万难吧。
  *
  死去的鱼的身体被裹在一节粗糙的面纸里。就前几天,还放在二楼客厅的窗沿。
  现下已经不在了。一旦死去,就没有今天,更没有明天。丈夫方训礼昨日发现它还在那里,乏味语气中有一丝不耐烦,“做什么不扔掉?”他快速拎起那摊面纸,像丢掉所有寻常垃圾,手一甩就撇进垃圾桶里,甚至没有往下多看一眼。她在那一瞬间体会到这个个性温和的男人内里的冷漠,事实上,她对这种冷漠已经很熟悉了。
  那是一尾红白相杂的观赏金鱼,女儿阿柔说它叫“香香”,是朋友送的礼物。女儿开学隔日,它死去了,不清楚是终于耐不住不合适的水质,还是被同伴咬死,那日清早她拖着不适的身躯起床,准备晒制卖给游客的鱿鱼干,走到窗前,看见它反着肚白,决然地漂浮在缸中。
  冬末的阳光惨白,她一手撑住窗台,一手捂住腹部,拼命将整副身躯的重量集中在脚底板的某个点,终于痛得缓缓蹲下身去。
  幸好女儿住在学校,没有看见金鱼之死。
  楼下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打断了她眼前浮现的情景,“阿礼嫂!三嫂!”她还未应,就再一声:“阿香呀!”
  陈香妹走到窗边,苍白的脸上堆起质朴的笑容,“婶,来啦?”
  她站在楼上看剪头婶走入来。
  剪头婶是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年纪轻轻失了丈夫后,便是凭这副高大的身躯撑起她在村内的威信,也撑起飘零的家。她年过花甲还未见佝偻,强健得在二月春寒时赤脚穿塑胶凉鞋,唯一年老体征是身子膨起来,肚腩略微顶起身上的罩衫,奇的是,四肢仍然是细细长长的,也许是被发福的身子一衬,就显得更细了。
  她在楼下一喝:“免下来!等我上去。”
  陈香妹急忙回身摆出茶具,十秒钟不到,老人就风风火火登上了楼。“婶,你快坐。铺头不忙?我来冲茶。”她娴熟说着乡里客套话语,心里咂摸老人的来意。
  “好。你别忙,婶自己来。”剪头婶一手牢牢拉她坐下,一手利落地拎来烧水壶,通了电,闷响不止。“阿香,你面色不好。”剪头婶仔细看她,“孩子掉了,有几天了?”
  她鼻翼缩起,很快地喘出一小口气,剪头婶还是这样直言快语,瞒不住,她马上交代:“十九那天的事。阿柔去学校隔天。”
  “你这个岁数了,怀上了,也不知休养。”
  “哪知道是怀上了,两个月都不到。”她说了谎,她心中是有察觉的,不说生理上的变化,单凭女人的直觉。“婶,你怎知……”
  老人火钳一般热而有力的手紧紧攥着她,“你放心,草药堂阿驴那边,我交代了,让他一家别多嘴,不许再说给别人。”
  果然,是一帖中药泄露了天机。她点点头。她唯独怕阿柔知道。
  “我也是最近体内湿,发痒,去找阿驴给我开帖药。”老人另一只手时不时去抠凉鞋露出的脚趾,“你是怎样想?要不,去妈祖那里请个药方。你也掉过几个了,要是真心再要,还是少操劳,现在阿柔大了,平时住学校也不用你顾,我看你兼来兼去,家里忙不停,还要出去做工。钱赚不完的啦,我们小地方,再多钱花哪里去?”
  “怎么花不了?我阿柔要上大学的。大城市,花销大。”
  “你铺头开张不是有数入账?你们公婆节俭,少请人来相帮,阿柔平时要读书,也帮不到什么,长这么大了,连鱼都不会杀,一双手只知道拿笔,白白净净的,你们够对得起她的了。小孩子嘛,穷一点富一点,都是一样养大。况且不是听说分数考得高,大学不收钱,还发钱让你去上?我看阿柔没问题。”
  水烧开了,陈香妹嘴角挂笑,低头去冲茶,没有答话。
  外头传来自行车链条的牵绊碰撞声,噔一下收住,剪头婶伸长脖子看出去,“老三回来了。”她大喊:“阿礼!”
  方训礼闷不做声地走上楼来,手中提着一只彩色塑料盖子的鱼缸,里头游着一尾红白相杂的草金鱼,缸底还铺一层七彩碎石,装饰一株水草。“婶,你来了。喫茶。”他将鱼缸递给香妹,“你看,像不像?”
  “嗯……有点像。”她说不准。或许阿柔一看,就马上看出不像来。她心里一想起女儿聪明的脑筋与心细如针的特性,就不免泛起柔情。
  剪头婶问:“这是买来做啥?这么细一条,不能吃的吧?”
  阿礼答:“不能吃,宠物鱼,用来看的。”他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一册薄书,《家养鱼指南》。
  “阿柔朋友送的,前几天死了一条,买一条来补。婶,你可别说呀。”香妹指使丈夫:“你把这书拿进去藏好,别给她翻着了,她那法眼,通天的。”
  “这可稀奇了,”剪头婶俯身看缸中的鱼,“整座岛不是抓鱼的就是卖鱼的,还有人养鱼来做宠物?”
  “她在学校认识的朋友,市里的小孩。你说家里鱼够多的了,还送两条鱼。起了名字的,这条叫香香。”另一条叫阿丽,陈香妹故意不说这后半句,免得剪头婶想起她视作仇人的儿媳。
  “跟你同名啊?这些小孩子真是,也不知避一下。”老人瞥一眼她的腹部,“意头不好。”
  陈香妹扭头问房内的丈夫:“县里那家店买到的?”
  “买不到,县里没人养这东西,他那里就几个鱼苗苗,也没这个花色的。刚好今天水鸿从市里回来,我让他带的。喏,这个缸,他自己做主买的,我看是想讨好你女儿,让她去阿细那里吹耳边风。”
  妹妹还未出嫁,倒使唤起妹夫来了。
  剪头婶问:“贵吗?”
  “不贵,这是最便宜的品种,一两块钱一条。”
  “噢哟,怪了,你说那个菜刀板上给人吃的鱼命贱,这养在缸里专门给人看的鱼,命也便便宜宜。摆在缸里给人分三六九等,那还不如被斩成一块块丢入锅呢。”人上岁数,话中时有见惯世事的森冷,可她无觉,很快转头捉住另一个她感兴趣的话题:“这个水鸿,就是阿细那个男朋友啊?你们见过了?觉得怎么样?”
  香妹略一想,“就见过一面。不错咯,青年才俊。阿细自己的事,重要是她觉得好。”
  全世界只有方泳柔一人不待见这个“男朋友”。
  周六她一回家,见了温水鸿送给她的新鱼缸,眉毛向下一撇,生了闷气,还要悻悻地说:“下次见到他,我再跟他说谢谢。”
  陈香妹一边忙手里的活——剖鱿鱼除内脏、清洗净再晒起——一边跟女儿分享与新姑爷有关的趣事:“你大伯着了人家的道了,那个水鸿他爸上次来,说男孩子要读理科,理科才是真学问,他现在是想定了要让阿耀选理了。你大姆又打电话去问你细姑,你说方细这个人也是爱找事,之前问她,她就说读文读理都好,现在一听你大伯主张选理,她又改口说阿耀应该选文,说能背一点是一点。你大姆听了都急死了,现在公婆两个天天在家里吵。”她抬眼看看女儿,心想自己就没有这样的烦恼,顿时心满意足,手浸在冰水中也不觉冷了。
  “那阿耀自己怎么想?”泳柔自问自答:“他那个人,肯定觉得选什么都一样,选理可以少写几只字,他不知多乐意。”
  “答对!”母女两人笑。
  入了春后就是雨季,这鱿鱼干是最后一批了,泳柔要帮手,香妹责令她不要碰,只让她做一些递物跑腿的干燥活计。她不愿女儿的手沾上海腥味,沾上了就一辈子洗不掉了。于是泳柔搬来小板凳,坐在阿妈身边说话,时不时帮阿妈捏肩锤腰。
  “阿妈,开学真好!”其实,最让她最高兴的是,又可以听课解题、鏖战考场了,她喜欢获得知识、运用知识的感觉。她把一周大小事说给香妹听,说过两个月要校庆,什么排球表演赛、杂志社展览,还有英语戏剧节……
  香妹问:“还用英语唱戏?”
  “不是唱,是演,跟我们村里搭台子那种不一样啦。是电影里那种。”
  “喔唷,好了不起哦。”做妈的揶揄做女儿的。“我看肯定没有戏台子上的好看。”
  “才不会。”泳柔站起身,念起电影中的经典台词:“Tomorrow is another day!这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斯嘉丽说的,意思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阿妈,我去县里找这部碟,今晚我们一起看。”
  家乡戏台子上的方言听不明,大洋彼岸的ABC语倒说得很溜。陈香妹看着女儿跑去换衫的活泼身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听不懂英文,她只知道,若那些新的、遥远的、光鲜的,便是更幸福、更自在、更令人抬得起头的,那她无论如何也要将女儿送往那个明天。大洋彼岸,那多远啊,女儿下了楼朝她招呼着,骑车往县里去了,她心里不舍起来,好像这一去就是远渡重洋,她的下腹仍有隐隐不适,她停下手中动作,抬起手腕想蹭脸上的细汗,竟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
 
15-2
  新学期头几周,高一班主任们有一件重要工作,即是评估学生们交上来的文理分科预选表,为她们指路引航:偏科显著的,自然要劝了去选更合适的;单科不足的,分析长短,制定这一学期的精进计划;还有拿不定主意的、擅长此却非要选彼的……一切绸缪都是为了高考这场两年半后才要迟来的雨。
  然而高一6班没有一个学生接到过班主任的传唤——偶有人怯怯地凑到办公室去,问一句,老师,文理分科的事……虞老师应,哦,你选什么?我选理可是……后半句未到嘴边,虞老师便打发道,可以呀,就选理吧。
  她从屏幕后头抬起脸,笑容美丽却毫无体贴情意:“没事了?回去吧。”
  那叠预选表塞在她众多教材中间,收上来之后再没挪过位置。
  方细瞄见她的屏幕上开着蜘蛛纸牌游戏。学生走了。方细点一句:“虞老师,你未免太敷衍。”
  虞一莞尔,笑得比刚刚要真心一点,“一件小事,干嘛搞得紧张兮兮?”
  “这算小事?你知道蝴蝶效应,再小的抉择都可能改变她们的一生。”
  “所以选文跟选理,哪样才是绝对不会后悔?”
  “后不后悔的,至少不稀里糊涂。”
  “看来方老师讲究一个活得明白。”虞一往椅背上懒洋洋一靠,抽起那叠预选表,散在桌上,随意拣几张看。
  方细也拢一小叠来看,翻几张,齐小奇的名字出现在眼前,表格上的理科一栏画了个肆意的勾。“像这个。齐小奇。她要选理科。你看了吗?”
  “没有。”虞一伸手来接,“选理科怎么了?”
  “她偏科。她成绩一般,不是各科平平,是被理科拖了后腿。选文的话,认真一点,名次应该会更好。”
  “是吗?”虞一扭头叫住几个正往外走的学生:“欸,同学。你们几班的?7班?你们认不认识6班的齐小奇?”其中一个男孩紧张地点头。“你帮老师把她叫来好吗?谢谢你。”她又笑得像千年妖精在哄骗小孩。短短几分钟,竟能切换出三种笑脸。方细无眼再看。
  男孩领命踏出办公室的门,门外即刻传来哄笑,是他身边的朋友在拿他取乐:“喂,你怎么不谢谢老师?帮你找了个这么正当的理由。”
  这哄笑声遮住某件心事,齐小奇如乍暖春风一样快步走进来的时候,一切就更清楚明白:她美丽,大方,生来就注定要成为很多人的心事。
  虞一问她:“你要学理科?”
  她点头:“对。”
  “干嘛不学文?”
  她直言:“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文综?”
  “嗯……地理还行。”少女将两手背在身后,两肩绷紧成明净线条,“不喜欢历史,无聊!一帮男人争权夺位、苦大仇深的。政治也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背诵,背久了都感觉要得脑血栓了。”她的两肩松下来,随即调皮地笑了。
  “你上学期理科好像不行呀。选理科,有信心学好?”
  齐小奇一甩头,一束厚实的马尾也跟着甩,语气与神采明快:“有呀!”
  “好。退下吧。”
  虞一看向方细,摊手假扮无奈。
  方细低声回击:“少得意。”
  两个人笑一笑,各自回归手头事。
  齐小奇走出了办公室,便马上将方才发生的谈话抛诸脑后,于她来说,脑海中所有的想法都是一瞬的,午饭吃什么、体育课上要打排球还是乒乓球、有件什么趣事晚点讲给阿柔听,选文或是选理也是一瞬的,因她只需要这一瞬的想法,直接了当地完成当下的行动,不瞻前也不顾后,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辗转难眠。
  她走过5班的教室,惯例伸手招惹一下窗边的泳柔,再故意用英语与李玥打招呼:“Hi Scarlett,How are you?”
  李玥下巴一抬,欣然应道:“Never been better.”——全世界都知道了,李玥要竞选英语社戏剧节剧目《乱世佳人》的女主角斯嘉丽,开学三周,今日就是竞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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