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星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这几天下雪,天气昏沉,乌云厚厚地堆叠在天空,叫人看了觉得喘不过气。
今天没有下雪,但飘着雨,冬天的雨很冷,透着湿漉漉的寒气,一点点沁入人的身体,脸骨头缝里都会被这股湿冷的寒意沁满。
冬天真的是很冷啊。
他想起多年前被抛弃的那个冬天,阴雨绵绵,也是这样冷。
宋如星沉默着将药盒收好,重新放回抽屉里。
咔哒一声,抽屉收拢。
阴暗的天光将他的影子拉成模糊晦涩的一团。
他又不被需要了。
-
明昼到了公司,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神不宁,仿佛有种什么事情要发生的预感。
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瞬,他很快就逼迫自己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处理手里的工作。
直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明昼看了眼,是明郑成打过来的。
他顿了两秒,才将电话接起。
“爷爷。”
“明天安排了你和林思睿见面。”明郑成命令道。
“爷爷,我……”
还不等他话说完,明郑成便打断了他,接着说道:“这个孩子已经是我挑选过的最合适的人选,已经测试过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三。”
百分之九十三。
的确是很高的匹配度。
虽然不及百分之百,不过用于缓解明昼的信息素紊乱症,也完全足够了。
明昼记得林思睿,比他小两岁,A+级Alpha,据说是小时候生了场病,影响到了腺体,所以才没能分化成S级。大概是因为那一场大病的缘故,林思睿性子沉静内敛,不爱闹,温和得几乎不像个Alpha,也不和自己的Alpha大哥争家产,一直老老实实地专攻学业。
和林思睿结婚,可以解决他的信息素问题,还能和林氏合作,强强联手。
林思睿又不是个强势的Alpha,好掌控,婚后生活平稳安定,不会带来什么麻烦。
从这几点来评判,他的确是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
尽管明昼从未想过有关联姻的任何事。
他也从不认为自己需要联姻。
“别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到你,明昼。”明郑成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有种不真实的机械感。
究竟是不能影响到我,还是不能影响到明氏?
明昼面无表情,没有问出这句话。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
明昼晚上回家的时候,难得没有看见宋如星迎上来。
宋如星向来训练有素,像是听见主人回家的小狗,会第一时间冲到门口,围着主人的腿打转。
但今天小狗没过来。
明昼的身形顿了一下,关上门,朝客厅里走去。
宋如星站在开放式厨房里,背对着他,面前炖着一个砂锅,火开着,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明昼在他背后站了几秒,宋如星却还是没有发现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于是明昼便喊了一声:“宋如星。”
宋如星这才觉察到他的到来,猛地回身。
他那一瞬间的表情有些惊惶,还有些受伤,浅色的瞳孔深处透着浓重的阴郁,那阴郁的目光如蛇一样锁定在明昼的脸上,像是恨不得下一刻就把他圈起来,吃入腹中。
明昼地眉毛微微拧起:“宋如星?”
宋如星眨了几下眼睛,意识到什么,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脸上的阴鸷与郁色在一瞬间消失:“明先生,您回来啦。”
“你怎么了?”明昼说话没理他的招呼,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敏锐发问。
宋如星被他问住,脸上的表情停滞一秒,然后才笑着说:“没什么呀。”
他看起来不愿意说,明昼便也不问了。
宋如星神色如常,转过身,将火关了,说:“您回来得正好,汤刚刚炖好,来喝吧?”
明昼看着他逃避的背影,宋如星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他穿着那件从超市带回来的廉价围裙,两根细带从腰间穿过,勒出那一节窄韧却又极富力量感的腰。
明昼走过去,贴近他,勾住他腰间绑好的细带,往自己怀中一带。
“明先……唔。”宋如星刚刚一偏头,就被明昼捏着下巴,咬住了嘴唇。
宋如星不知因何,身体一僵,似乎没料到这个场景,又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家里开着地暖,宋如星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羊毛衫,明昼的手从他的腰间,慢慢上划。
他明显感知到宋如星的腰腹在一瞬间紧绷起来,隐约显出硬邦邦的腹肌,明昼的指尖隔着羊毛衫,轻轻撩过,宋如星的呼吸在一瞬间急促起来,嘴唇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却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堵住了唇舌。
那只手从腰往上,摸上了他不断滚动,颤抖的喉结。
宋如星没有动作,明昼离开他的嘴唇,表情淡而冷清,和嘴唇却透着水润的红,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钩子一样,抛进了宋如星的心中。
莫名的委屈在这一刻突然袭上心头,宋如星感到强烈的不忿。
是在引诱他吗?
明明是在引诱他的。
明明这样引诱着他……却又随时想着要将他丢掉!
好似海底岩浆终于突破了平静的海面,宋如星忽然就忍不住了。
他捉住了明昼摸他的手,明昼的手腕细,他一只手就能圈住,另外一条手臂圈住明昼柔韧的腰肢,一条腿抵在明昼的腿间,将他一步步逼向沙发。
他的吻逐渐凶猛起来,将明昼整个人控在自己的身下,压进柔软的沙发里,叫他动弹不得,只能承受。
刺激性的橙子香又在空气里躁动,苦涩发闷,带着尖锐,叫人想起橙子树上暗绿的尖刺。
宋如星咬着明昼的嘴唇,直到嘴巴里尝到铁锈味,听到明昼在他身下嘶了一声。
好似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宋如星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明昼。
明昼虽然被他压制住,但姿态却无比从容,没有半分狼狈,好像被控制住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神情冷静,目光清明,只有比刚才还要红润的嘴唇,还有唇角边的水迹,才让他显出了一丝平时察觉不到的艳丽。
宋如星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呼吸很沉重,鼻腔里全是林间玫瑰清清浅浅的香气。
他想动,却忽然又不敢动,只能这么愣愣地与明昼对视。
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只剩下两人起伏的呼吸声,与信息素之间无形的交汇。
明昼也望着宋如星的眼睛。
他漂亮的眼睛失了神,空茫茫一片,像是有点无措的样子。
宋如星知道自己做了冒犯的举动,喉咙干涩的吞咽了一声,半晌才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明昼静静地看着他,问:“对不起什么?”
宋如星想从他身上起来,明昼却抬起手,按住他的后颈,阻止了他的动作。
“别动。”明昼说。
宋如星便不动了,他怔怔地看着明昼,看了许久,然后突然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进明昼的肩窝里,闷闷地说:“把您的舌头咬破了。”
明昼笑了:“对不起的是这个?”
宋如星不说话,也不动。
明昼安抚性地揉了下他的后颈,然后轻轻抓着他后脑上的发丝,把他的头捉了起来。
明明刚刚欺负人的是他,结果这会儿也是他的眼睛先红了,湿润的,带着某种说不清的难过,看着明昼。
明昼叹了口气。
“小孩儿啊。”他的语气很无奈,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纵容,“你到底怎么了?”
宋如星听到这句话,眼眶忽然红得更加厉害,连鼻尖也红了。
啪嗒。
一颗浑圆的眼泪珠子从他的眼眶里掉落,落在明昼的面颊上,又顺着明昼的面颊滑落,融入他的发间。
随后是越来越多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砸在明昼的脸上。
哭得很可怜,很伤心。
明昼沉默地看着他掉眼泪,不理他就掉得越来越凶,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抬起了袖子去给他擦眼泪。
宋如星便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眼睛埋进他的手臂里,用眼泪把他袖口都打湿。
明昼由着他,好一会儿宋如星才慢慢止住了眼泪。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了明昼一眼,然后又把脸埋进了明昼的颈窝里,明昼低声数落他:“把我衣服哭脏了。”
“我给您洗。”宋如星鼻音很重。
明昼笑了:“洗衣做饭,你是田螺姑娘?”
宋如星搂紧他的脖子,没应,明昼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宋如星闷闷的嗓音:“那你需要田螺姑娘吗?”
明昼说:“不需要。”
宋如星的躯体在听到这句话后,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怀里的身躯是温热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昼忽然产生了一种,宋如星的躯体好像立马就要碎成冰冷的无数块,整个人彻底倒塌,变成一片废墟的感觉。
他抬起手,安抚地顺了下宋如星的脊背,颇有些奇怪地说:“你在担心什么?你又不是姑娘。”
宋如星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放松了一点,隔了很久才很低的问他:“……那您还需要我吗?”
明昼的洞察力向来十分敏锐,一句话就足够他察觉到许多东西,他皱了下眉,问:“为什么这么问?”
宋如星没有回答,只是很固执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对您还有用吗?”
明昼沉默了许久,最终回答:“如果没用我现在就会解雇你。”
解雇一词不可谓不扎心,这明明白白地说着,他们现在就是契约关系,雇佣关系,出钱包养的关系。
唯独不是恋人关系。
但此时此刻,宋如星却顾不上去深思,也顾不上在心里反复咀嚼,然后将这个词咀嚼成无数片刀子,朝内里划去。
他只是一瞬间觉得被解救了。
现在没有被解雇。
所以是有用的。
这段时间宋如星总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是监狱里的囚徒,明昼病情的康复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场即将来临的审判。
在这期间,他总是担心,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何时掉落会?
一点头上有点动静,他就忍不住抬头去看,提心吊胆,在发现没有掉下来后,又松一口气,然后接着担心下一次会不会就掉下来了呢?
不管下一次会不会掉下来,总而言之,现在这次没有掉下来。
宋如星搂着明昼,将他深深地嵌入自己的怀中,说:“那就好。”
“宋如星……”明昼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
他想说,宋如星不应该这样问。
对他还有用吗?
这听起来,宋如星像是把自己放到了很低很低的位置。
明昼下意识地不喜欢这样的问法,叫他的心脏好像被温水泡皱了一样难受。
但他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宋如星挨在他的身边,蹭了蹭他的颈窝,像是得到安抚的某种动物。
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贴在他的耳边,暧昧的热气吐进他的耳朵里,化成熟悉的诱惑。
“——那今晚,您也需要我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啦!
这章二合一粗长一点补偿大家www
第40章 “把自己看得更重要一点。”
几小时混乱的情事过后,明昼躺在一片狼藉的床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宋如星伸出双臂,要抱他去洗澡。
今晚的宋如星格外放肆,明昼浑身困乏酸软,连手指也不想抬,便由着他去了。
怀里抱着自己的Omega,这件事显然让宋如星很愉快,他将明昼放进浴缸里泡着,唇角都带着满足的笑意。
温暖的水波将明昼包裹,他半睁着眼睛,隔着朦胧的水蒸气,去看宋如星脸上餍足的笑意。
……明明不久前还在哭的,只不过做了几次,能够抱他来洗澡,好久就已经很满足了似的。
大概是因为困乏,又或者是别的原因,明昼看着宋如星,说了一句本不应该说的话。
“你应该把自己看得更重要一点。”
他的嗓音很轻,隔着蒙蒙水雾传来,变得有些模糊,宋如星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他愣了一下,去看明昼的脸,但明昼好似困极了,已经闭上了眼睛。
是幻听吗?
宋如星伸出手指,去摸明昼的脸,指尖刚触上柔软细腻的肌肤,明昼的头就偏了下来。他连忙摊开掌心,去拖明昼的脸颊,免得他倒下去。
今晚并没有做很久,但明昼却显得格外的疲倦,是一种来自灵魂上的疲惫,竟让他整个人都显出了几分脆弱。
很少会看见明昼有这样的时候。
宋如星蹲在浴缸边,眨也不眨地盯着明昼的脸。
明昼很漂亮,却不是像云渺渺那样具有攻击性的漂亮,明昼的漂亮是内敛的,眉如远山,透着山水般的沉静,叫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因为热腾腾的水蒸气,他的脸颊透着水润的红,显出几分平时绝不可能看到的绮丽。
浓密的睫毛轻轻盖住了那双漆黑的眼眸,眉宇间露出几分倦色。
这种时候,宋如星的第一反应竟是,如果明昼能永远像今天一样依赖他就好了。
不会动也没关系,不会说话也没关系。
他会喂明昼吃饭,抱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该多好,宋如星想,他们俩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因为他永远不会抛弃明昼。
而明昼也永远无法抛弃他。
宋如星看着明昼毫无所查的睡脸,那双浅色的眼睛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深沉,他的拇指按上明昼尚且嫣红的嘴唇,用指腹轻轻揉压着柔软的唇瓣,指尖试图往里面探进去。
直到他对上明昼漆黑的眼。
“怎么还不出去?”明昼哑着嗓子问,温软的嘴唇擦着宋如星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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