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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是猜中了，还是没猜中？
闻萧很快不想了，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顺便还问了一句：“老师都夸你是好学生，但是你怎么看起来翘课那么熟练？”
“可我从没说过我是好学生啊，都是别人这么想。”宋景白眨了眨眼，笑着说。
闻萧怀疑地盯着他，总觉得宋景白好像在回答自己说他不开心就别装作开心的样子那句话。
因为宋景白也从没说过他很开心，都是别人认为他开心。
闻萧一抬头就看到宋景白提着琴站在了讲台的位置。
对方的拉琴的姿势很规范，不知道为什么，闻萧总觉得对方将小提琴架在肩窝，视线同小提琴的架台持平，右手的弓近似平行地与弦接触时，显得身姿更加挺拔，也放大了对方身上那股老成之感。
会让人下意识忽视他的年龄，眼中只剩下一道背光的剪影。
“刚刚我在办公室碰到了校长，他说那个同学不是被退学的。”闻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等他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说出口了。
宋景白朝他看过来，一个站在台上一个站在台下，一个背光一个面光。
只是现在的阳光弱了很多，天空上聚集了一大片的乌云，几乎占据了半面落地窗。
“校长说斯兰尔特并不适合他，所以父母带他办的是转校手续，他会去读更加适合自己的学校，所以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的话......”
闻萧一口气说完了，不管宋景白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个解释，他都说了，因为他没忘了他会找过来的目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宋景白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下一秒他拉开琴弦，像水一样轻缓的曲调从弓弦拉动间倾泻出来，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雨点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像是成了最有利的协奏。
闻萧盯着他的姿势，以前他听说过，音乐、摄影、画作、文字......都是一种情感语言。
音乐有模仿情感的能力，不同的组织音构成和音乐形式代表着不同的情感，即使是一样的曲子，不同的人也能拉出不同的感觉。
曲调里的起承转合，比如渐入、前奏、酝酿、高潮和结尾，跟情感发展状态类似，所以宋景白是在用这首曲子来回答他？
耳边的曲调节奏最开始像是轻缓如泉的溪流，渐渐化为翻涌的大江，二者转化时的那道长音，让闻萧呼吸一窒，就连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就好像他在听一场音乐会，而他是唯一是听众。
明明背景是学校的教室，但是在面向那面落地窗时，总感觉自己也会像刚刚从窗前一掠而过的飞鸟一样，打破这面玻璃，飞出窗外。
闻萧这时才想起来，宋景白的母亲是有名的小提琴演奏家，那宋景白应该也是喜欢小提琴的，那为什么他能从里面听出一种矛盾感。
就跟飞鸟和布满乌云的阴雨天，也是矛盾的。因为在雨天，鸟飞不高，只能在低空盘旋。真正的鸟儿又怎么会喜欢活在阴雨天里。
等闻萧回过神来时，宋景白已经把琴放下，走到他面前，坐在他旁边那张椅子上，跟他一起看其他教学楼的房顶，和银杏树的树叶。
“拉成这样，肯定练了很久，很喜欢小提琴？”反正被锁在这里一时半会出不去，闻萧也不介意闲聊了。
“不，我不喜欢。”
闻萧很意外地盯着他，刚刚他看到宋景白擦拭琴身小心翼翼的样子，怎么会是不喜欢？
“因为我只能学小提琴。”宋景白一点都不介意闻萧打量的视线，继续说，“但是我讨厌小提琴，跟小提琴本身没有关系，所以平时我还是会把琴保护好。”
闻萧这才明白，宋景白是选择了他唯一会的方式，来表现自己，即使这种方式他并不喜欢，却又没有别的选择。
“那你呢，为什么明明讨厌我，还要关心我？”宋景白突然看向闻萧，那幅眼睛微微弯起来的样子，让闻萧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过宋景白会说出，他讨厌小提琴和小提琴本身无关这句话，还是让他刮目相看。
会有个人的喜恶，但是不迁怒无辜，很多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这点。
“讨厌和关心都是你自己的感觉，我也没说过啊。”闻萧用宋景白的话术来回怼他，看到宋景白的表情一空时，莫名想笑。
不过宋景白马上反应了过来，还很感兴趣地盯着他：“那你承认你不讨厌我？”
“难道只能选择讨厌和喜欢？对不熟悉的人，都是没有感觉。”闻萧没好气地说，觉得宋景白较劲起来的时候，跟霍展言一样固执，某种程度上更加难缠。
“那等我们熟悉了，你是不是就能告诉我你是讨厌还是喜欢了？”
“那你还是别等了，跟我熟悉起来很难的。”
闻萧压根没想过跟他们几个熟起来，天天在一个教室上课，也不一定会熟悉。而且只要他想，他可以一直说不熟。
“很难的话，那在斯兰尔特的十二年够吗？”宋景白轻声说。
第16章 放学后
“老师，给你添麻烦了!”张寅对着温徐来深深鞠了一躬。
温徐来摆了摆手，摇头说：“不客气，应该的。”
说完他又看向闻萧和宋景白，揉了揉眉心：“还好这次是找到人了，你们两同桌交流感情在教室不可以吗？怎么偏要跑到楼上去，还被关在里面，幸好人找到了，也没出什么事。”
“你们的情况我跟任课的老师说了，看你们两个是被锁教室，不是有意旷课，这次的检讨书就不用写了，下周跟老师道个歉。而且就要考试了回去记得好好看书复习知道吗？”
闻萧还想反驳那句“交流感情”，可想了想他那么较真干什么，如果班主任真问起他原因，他也说不上来。
张寅撑开了伞，对闻萧说：“小少爷，我们回家吧。”
闻萧站在伞下，听着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余光看到一个人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上，跟他挥了一下手。
一场秋雨一场寒，闻萧觉得有点冷，扯了一下身上的校服，然后朝着那道人影看过去，刚好看到宋景白离开的背影。
闻萧眯着眼睛用自以为挑剔的眼神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孩。
也就，比其他进进出出的人高上那么一点，在人群里站得直一点，看起来更单薄一点，瘦一点。
宋景白住校的话，周末也是要回家的。
闻萧刚坐进车里，就听到张寅说：“这件事先生也知道了，今晚先生回家吃饭，可能会问起来。”
听张寅这么说，闻萧瞬间抓紧了衣摆。
父亲今晚会回家，也就是说他们今晚就会碰面。
他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对方从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苛模样，前世在他乱来的时候，会责备他胡闹。几次三番地让他不要去招惹主角受，也别成天想着跟对方作对。
可是那时他只是一个被剧情操纵的炮灰，怎么都不可能听进去的。
反而还觉得父亲跟那些人一样，全都在护着主角受，甚至对他这个亲儿子都不屑一顾。
现在回到十年前，闻萧脑子里完全没有过去跟家人相处的记忆，就好像他作为书里的角色，记忆就只有书中那短短几年。
“哦。”闻萧淡淡应了一声。
“今天先生在隔壁市开了个会，知道你在学校不见了，立刻买了机票赶了回来。”张寅一边开车一边说个不停。
“先生、夫人还有钰少爷都很关心你，毕竟小少爷，你们是一家人啊。”
闻萧点头，心里却觉得，从张寅口中听来的关心，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他看着车开上熟悉的吊桥，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和颜色暗淡了的海水，突然觉得每天回家眼前都在重复一样的景象。
从斯兰尔特学校回家，再从家到斯兰尔特学校。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脱离前世的环境，也没有摆脱活在书里的魔咒。
如果他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书里的故事都发生在特定的环境里，如果他走出这个环境会怎么样？
走到他这个“角色”可能永远不会光顾的地方去，是不是能证明他在打破剧情。
不是书里虚构的世界，而是能无限延伸，无限可能，没有边界的世界。
“张叔，我想去一个地方。”闻萧握紧了拳，觉得自己在做一次大胆的试探。
他想走到“故事”之外，去探究更多书里不会发生的事，凭自己的心意做出种种难以抉择的决定，尽可能地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这才算活着吧。
漂亮的水珠拍打在车窗上，然后溅起，让闻萧脑海里又响起了刚刚在音乐教室听到的那首曲子。
他突然觉得，那首曲子很适合雨天。
张寅回了一句：“不回家？小少爷你想去哪？”
“张叔，你的手机可不可以借我查个东西？”
闻萧低下头，他还没有手机，因为家里人还没给他配，他也从来没提。
最开始家长会给孩子配手机是出门在外方便联系父母，而他很少有出门的机会，当然就不需要手机这种东西。
张寅把车停在路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闻萧：“小少爷用个手机跟我客气什么！”
闻萧直接在屏幕上点点点，张寅还好奇地凑过来，说了一句：“小少爷，你这拼音可以啊！”
闻萧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张寅一眼。
虽然这具身体才七岁，但是他前世好歹也有十七岁，现在被人说拼音好，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夸奖啊。
就跟短跑冠军被人围着说，又迈出了一小步，你真的太棒啦！
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闻萧清空搜索记录，然后把手机还给张寅：“我要去角西区。”
张寅听了愣住了，把手机拿在手上，又确认了一遍：“小少爷，你没说错？”
“没错，我就要去角西区。”闻萧盯着张寅，态度非常坚定。
“小少爷你真的想去的话，那我得跟先生说一下，看先生让不让......”张寅说完就开始打电话，脑子里还纳闷怎么小少爷突然想去那个地方。
闻萧听张寅这么说，一颗心就凉了下来。
如果要问父亲的话，这件事基本上就没戏了，因为父亲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张寅一边打电话一边看向闻萧，最后点头：“好，我会跟小少爷说的。”
闻萧听到张寅的回复，就知道父亲没同意这件事。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张寅的手机拿了过来。
脑子里浮现出无数张面孔，有鼻青脸肿的霍展言，有站出来认领小猫的冷舒城，有挡在他面前的卫南星，还有站在讲台上拉小提琴的宋景白。
耳边又响起了张寅的话：毕竟小少爷，你们可是一家人啊。
其实他现在就在凭着自己的心意而活，发生在他身上的，已经是“故事”之外的故事，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
既然重来一次，他为什么不可以做出改变。
不要再惧怕家人的拒绝和忽视了。
闻萧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想了想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怎么称呼父亲的。
“爸爸......”
刚刚走出机场的闻天河听到这句话时愣在了原地。
那道声音稚嫩清脆，征询他意见时还有几分忐忑，但是却是在实实在在地跟他提及自己的感受和愿望。
“我想去，可以吗？”闻萧说出来的时候，一颗心跳的飞快，满脑子都是父亲会用什么严厉的口气拒绝他，让他回家好好待着，别成天想着往外面乱跑。
闻天河停顿了很久，走在旁边的助理看到他突然停下来，接听着电话却有一阵没开口。
“你想去就去吧，不要离开张寅。”
闻萧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等把手机还给张寅都还没回过神来。
一直都反对他，拒绝他的父亲，竟然答应了这个请求，虽然声音听着依旧冷酷。
闻天河把手机收好，心情还没从骤然听到那声“爸爸”中恢复过来。
他们这些年对小儿子的过度保护，反而让他不愿意开口，拒绝交流。
他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萧萧叫他爸爸了，虽然隐隐知道问题在哪里，但是却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也不擅长去修复他们父子的关系。
本来他是断然不会答应萧萧想去角西区的这个请求，但是他无法拒绝对方难得的主动。
生怕一拒绝，他们的关系又会跌回冰点。
驾驶座上的司机转头问了一句：“闻总，现在是去公司吗？”
“回家。”
......
等到了角西区，像是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宽敞的大路变得狭窄，越往前开越窄，两边都是四通八达的巷子，路边还停着一些三轮车，旁边破旧居民楼的阳台上，随便扯了一条铁丝，上面挂着几件洗的发白的衣服。
楼房普遍不高，到了晚上一些彩色的灯牌还亮了起来，写着某某网吧和酒店。
说是酒店，其实也就是通过一个狭窄昏暗的楼梯间，上楼后交钱能住的小旅馆。
泛黄的墙上和路灯柱子上还贴着各种各样的小广告。路边还没收摊的，有的坐在折叠凳子上看手机，有的还在吆喝。
巷子口还摆着装满垃圾的垃圾桶，有半人高，浑浊的水从垃圾桶底下渗出来，然后流进旁边的排水沟里，有的会流到路上。
偶尔从巷子里你追我赶跑出来几个小孩，还伴随着他们父母打开窗户，从阳台上探头叫骂：“滚回来吃饭了！”
张寅把车停在路边，摸了摸鼻子：“雨刚好停了，小少爷，要下车吗？现在外面也冷，要不还是先回家？”
闻萧前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十年后金海市早就把这里整改了，后面即使他住在地下室，总归也还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听到张寅这么问，有些犹疑。
不过这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闻萧果断推开了车门。等下来走了两步，想着自己以前也差点要流落街头，就觉得没什么不能适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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