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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利亚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无意义絮絮叨叨，找出了话里的重点，眉头紧皱。
不久前在不息海屿，月珑说过海皇像变了个人一样冷酷无情，加百列也认同了这一点，从前海族皇室整体的行事作风小心谨慎，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同天堂的关系也算得上亲近，但这位海皇明里暗里一直疏远天堂，同时，也没有亲近地狱。
天国尊重下界种族不违反公序良俗的自主选择，正如尊重他们因自己的选择所带来的命运那样，所以并未曾理会过，都由他去。
至于地狱，从前忙着内乱，压根就没哪个魔王还能有插手别的种族内务的闲情逸致，直到他们被路西法一统，一切都以路西法为准，但路西法对下界种族也向来没兴趣。
故而，一直到现在，所有人才把海皇的不对劲放在心上。
利维坦想了想，悄悄传音给贝利亚：“贝利亚，我觉得，这件事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能被海皇派来接待我们的侍女，当真会对阿斯蒙蒂斯这么知无不言吗？而且，作为一个侍女，又不是身居要职的话，她知道的未免也太多太详细了。”
贝利亚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正正经经地打量他几眼。
打了一架，反倒聪明了不少，还学会思考问题了？
利维坦所言也是他想到的。
海皇暗地里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对于他身边的人必定都会设法完全掌控，阿斯蒙蒂斯就算魅力再大，也绝对影响不了全家性命都在海皇手上的海族侍女。
所以，阿斯蒙蒂斯从她那里打探来的所有内情，必定都是海皇授意她告诉他们的。
主动暗示他们，他是被地狱逃出的魔王蛊惑，算是一种示弱吗？
但以他的性情，不应当会这样做才是。
海皇又在打什么主意？
被贝利亚猜测着的海皇正在向路西法介绍沿途的海族风物。
“……我们海族大多生活在海底，陆上仅仅做对外交流招待之用。陛下与众位魔王到底并非普通客人，我与长老们商议之后，还是认为在皇宫接待更显诚意，陛下，您意下如何？”
海皇琅玕半垂下眼睛，神情坦然镇定。
他已经说了许久，这期间，路西法始终好似没在听一般只盯着他的眼睛，换作旁人，多少应该早就会觉得不自在，猜测这位恶名远扬的撒旦陛下意欲何为，但他却一直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继续介绍。
“你和你妹妹长得不太像。”路西法不仅没有回答，甚至出言还直接戳向他的痛处。
海皇面色果然冷了几分，但还是维持着镇静：“我和黛维达并非一母所生。”
“你对她关怀备至，真是个称职的好兄长。”路西法像是没看见他的僵硬神情，继续笑眯眯道，“可惜她还是选择跟着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居心叵测的恶魔，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你身边，美其名曰，真爱。”
海皇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也显露出了一缕压制不住的怒气：“撒旦陛下此来莫非就是为了拿这些陈年旧事消遣我？黛维达目无法纪，肆意妄为，我早已当没她这个妹妹。她如今是死是活，但由父神做主，与我无关，更与海族无关。”
“是吗？”路西法兴致盎然地看着他，“那么你每隔三个月就派出去搜查下界，甚至借着行商的名义在地狱暗中查探的下属们，是在找谁呢？”
海皇一直以来冷静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他没想到路西法竟然对他的暗地里的所作所为如此了解，控制不住流露出惊讶，但又迅速地收拾好了一瞬的失态，让表情停留在恰到好处的苦笑：“我们下界生灵生来情感充沛，无论遇见什么事，亲情总是最难割舍的。黛维达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从小看着她长大，血浓于水，我对她再生气，也不希望她当真出什么事，关心则乱，让陛下见笑了。若我下属有冒犯地狱之处，还望陛下直言，我定严惩不贷，绝不徇私。”
“你对你妹妹一片关切之心，有什么可怪的？”路西法微笑道。
但他脑子却想着那日在轮回谷的观光广场上，收了面前这位口口声声关心妹妹安危的海皇好处的魔王们所说，海皇的要求。
——【“带回她，生死不论。”】
多么拙劣的谎言。
海皇是寄希望于他记性差，还是认为，没有精心编造说辞的必要？
从海皇堪称完美的表情上看不出端倪。
“不过，我倒的确知道她在哪里。”
海皇抬起头，郑重地屈身行礼：“若是陛下愿意告知，海族上下感激不尽。”
“不，你不感激我。”路西法摇了摇头，“你认为我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甚至是我把她藏了起来。”
海皇默不作声，但明显，他的确是如此想的。
当初他给出那般丰厚的报酬，地狱魔王无不动心，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竟然半路冒出一个实力强悍至极的路西菲尔，一连击杀几十位魔王，硬生生把黛维达从魔王的重重围追堵截中送出了地狱。
这些年，他没有间断过派人去搜寻她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这天底下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就只有两位，另一位九重天上的向来不问世事，那不就只剩下眼前这位了。
“可惜，藏起她的还真不是我。”路西法意味深长道，“‘他’，一直看着所有人，所有事。”
“包括现在。”
对吗？耶和华。
路西法心里冷笑一声。
水晶天神殿中，创世神深蓝似海的眼瞳中倒映着地狱之主慵懒美丽的姿容，以及他挑衅似的一瞥。
“真美。”创世神不吝夸赞。
亲手去揭开一切真相，路西。
你会感激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回来了，这八天过得好快！！
海皇：（搞小动作）
路西：你妹跟人跑了
海皇：（试图刺激路西）
路西：你妹跟认识三个月的人跑了
海皇：（阴阳怪气）
路西：你妹跟一个认识三个月非常不靠谱居心不良流连花丛的恶魔私奔抛弃了你这个哥哥
海皇：（气到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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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撒旦陛下的黑历史
车队沿着浮浪海屿的主街大道缓缓行过，和不息海屿相反，这里周围鳞次栉比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但彼此之间又并不冲突，组合起来乱中有序，反而更显和谐。
只是那跪在街道两旁的海族子民面上，仅有强装出来的笑容，更深重的忧虑藏在眼底，笑容里也见不到喜意。
贝利亚瞥过一眼，心里便有了些猜测。
“你离开的时候，浮浪海屿也是这般模样？”他装作不经意地问神思不属的月珑。
月珑回了神，想了想，垂下眼，道：“我被关在牢里，是有好心人替我向夫人传了求救的消息，我……并未见过那时的浮浪海屿。”
他扣在膝上的指节无意识收紧，回忆往事，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冰火两重天的酷刑。
一会儿是琅玕扶起献舞时不慎跌倒的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问他叫什么名字，随后就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留他在身边。
海皇从来性情冷淡，身边除了唯一的公主妹妹与下属之外再无任何亲近的人，今日一言，语出惊人，月珑在周围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中，愣了片刻，本以为必死无疑，却反而天降荣幸，那一瞬间他忘了所有的规矩，脱口而出的是反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
说罢，琅玕松开了手，回到了主位。
“继续。”他说。
一会儿是月珑发现了荀舟的谎言，用尽一切办法，拼着重重艰险，浑身是伤，终于回到了这里。
他还是被海族卫兵压着跪在台阶下，而琅玕逆着光站在大殿门口。左右亲信重臣的愤怒憎恨清晰可见，他唯独看不清琅玕面上的表情。
月珑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忽地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他也再没机会开口，就被关在牢中几十年。那数千个日日夜夜，他想了又想，终于想好了该说什么。
但琅玕好像不想听。
车队碾过大街，顺着水路进入了海族真正的领域，深海之底。
海底原本暗沉无光，但海族将整座城市都涂抹上了荧光的材料，为了迎接贵客，更是满城都安置着造型各异的灯盏。
皇宫门口还有早就准备好的欢迎仪式，尽管从车队最先下来的海皇面色明显不好看，他们也仍勤勤恳恳地履行职责，奏乐起舞，特制烟花在海底散开。
海皇明显更加不悦。
路西法适才故意戏弄他后竟然出尔反尔，以“你不信我让我很不开心所以我不说了”这样蛮不讲理的由头拒绝告诉他黛维达的下落，他又不能逼迫，心情郁结，看到这群死脑筋的下属，当真更是生气。
而相较于海皇的不悦，路西法却是心情很好的模样，还有闲情逸致向周围的海族权贵询问车上用的是什么熏香。
被他选中的年轻贵族受宠若惊，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了好几种花草香料。
“没有了？”路西法殷红的眼眸中似映有左右灯火辉光，被海底的水波曲折出惑人的神采，“不需要再想想？”
“没、没了……”年轻贵族小声道，他早被家中长辈教导过许多次，故而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路西法，但总是情难自禁。
恰如阿斯蒙蒂斯适才得意洋洋所说那样，就没有谁不会对着路西法的容貌心动神摇，能有如此定力的，放眼三界内都不存在。
路西法却无心照拂谁的懵懂情意，转头看着谨慎地离他隔了几人远的海皇，装模作样地惊讶道：“剩下的香料，你莫非对谁也没说？琅玕，人家对你忠心耿耿，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要藏着掖着？”
他未竟之语，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懂。
这种小事都瞒着，那其他的要紧大事呢？海皇对他们，当真信任吗？
看着周围定力差的几位权贵眼中闪过的犹疑，海皇只觉得自己的涵养从路西法到来至今已经被磨得快所剩无几。
他干脆不接话，面无表情道：“路西法陛下，里面为您准备了宴席，请。”
路西法这次没有唱反调作妖，悠悠闲闲地顺着迎接的队列进了皇宫，从容得好似同在他自己的潘地曼尼南一般。
他当然知道海皇会有多不高兴。
他就是故意的。
不管有意无意，谁让海皇放的香料里面，有专门针对他的特殊东西。
能让他又想起一些不属于原本记忆中景象的东西。
这次的景象是毫无关联的两段。
一段是法则与他。
那个圆润的光球情绪很激动，在他面前上蹿下跳，嗓门大得好像要传播给三界。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怎么会喜欢上他？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就是喜欢上一根草，一朵花，都比喜欢他好！你疯了吧！”
“可能是有一点。”他听见自己无所谓地回答，这反应叫法则弹跳得越发愤怒。
“你、你真的是……”它咬牙切齿，“你对他有多少了解？你知道他在成为创世神之前，他来自哪里，他是什么，他由什么构成……你统统不知道，你怎么敢喜欢上他？”
“我不知道，难道你就知道？”“路西法”不屑地笑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劝你！在他七日创世，成为创世神之前，他可是……呃，父神，您什么时候来了……”法则原本膨胀的气焰一下子消了下去，它惊觉自己慌乱之下口不择言，竟然想说出什么来，吓得瑟瑟发抖。
但好在耶和华没有同它计较，还示意它离开，法则急忙连滚带爬地飞了出去，速度之快慌不择路，甚至还狠狠撞上了神殿的大门，它无力地摔在地上，却都无暇顾及痛楚，把自己团了团，晕头转向地朝着神殿大门的方向滚了出去。
“路西法”觉得很有趣，还笑出了声。
这段记忆就到此为止。
耶和华在七日创世，成为创世神之前，来自哪里？又是什么？
路西法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敢肯定，这世上也没其他人会想过。
他忽地想起之前在不息海屿，那些扭曲的触手冒出来的一瞬间，出现在他脑子里的那段景象。
交织吞噬的极致光与暗，站在它们背后的耶和华，还有坚定地表明心意的自己。
这两段记忆之间，是否有关联？
路西法不怀疑法则那若有若无的智慧，它以为自己激情所说的话，应当是被耶和华控制下吐露的。
耶和华在警告他。
那么就是说，最起码在这段记忆的那个时间点，耶和华明显不希望他对他有超出寻常的情感。
后来又经历了什么，他才会改变心意呢？
从最初到最后，耶和华一直无所不知，竟然也会有改变心意的时刻？
路西法颇觉新奇。
第二段景象就只有他与耶和华。
以周围树木参天，花草芬芳，溪流潺潺，瑞气环绕的环境来看，像是伊甸园。
“路西法”坐在一块石头上，好奇地四处打量，还伸手拍了拍身下这块巨石，一不小心就拍出了几条裂缝。
耶和华站在“他”跟前，面不改色地把它修复如初，顺带伸手把“他”的脸掰过来，让“他”正视自己：“下来，试着行走。”
“路西法”眨了眨殷红的眼眸，想了想，没心情理会，索性装听不懂，别过脸继续打量周围。
但这个耶和华很明显没什么耐心，至少不比后世的他有耐心。
具体就体现在他直接揽住“路西法”的腰把“他”抱了下来。
“路西法”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想埋怨他的粗暴，但还是懒得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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