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轰隆!”
病房门被轰然破开,关野从外面冲了进来,“老师!!!”
隔了一整天,他终于看见了边牧,他的老师……
边牧仿佛完全变了个人,形销骨立,宽大的病号服下面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刻正闭着眼倒在叶凡怀里,浑身伤痕累累,一边脸青紫得发肿,嘴角也破了,淌着殷红的血……
他不顾一切地挤开那对夫妇,一下忘了自己的伤腿,直接摔得扑了过去……
“老师!老师……”他也不管了,连滚带爬地爬了过去,接过昏迷的边牧。
边牧浑身都是僵的,又湿又冷,裸/露的部分到处都是伤,关野吓得不敢碰他,生怕哪里碰坏了……
“老师,你怎么了……”关野颤着声音,抚摸着他异常青紫的双唇,回头大吼,“医生……医生呢!!”
边牧仿佛听到点声音,模模糊糊间抬起了眼皮……看见关野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关野!
除了他自己,只有关野知道内情……
是关野把真相说了出来,是关野毁了他苦苦守护的一切……
是关野……
他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眼睛渐渐阖上……
“老师!”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关野竟然从里面看到了很多情绪,失望、颓然、悔恨、绝望……
他惊慌失措,“对不起……对不起老师……”
可边牧没有再睁开眼了……
跟进来的杨皓很快把那对夫妇架走了,杜医生终于挤了进来,他一看边牧的情况就是一顿,赶紧掏出听诊器按在他的心口。
很快,杜医生的脸色变了,语气有些掩藏不住的慌乱,“快!把人放到床上!”
杨皓赶紧从关野手里把边牧抱走,把人放到床上平躺着。
关野也顾不上吃味了,狼狈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医生说,“心跳没了,护士,准备除颤仪!其它人出去!”
关野的手一抖,猛地抬头盯着医生。
杨皓也一瞬间没声了。
杜医生见他们发愣,吼了一声,“快出去,别耽误急救!”
杨皓率先反应过来,抓住关野就拖出了病房。
关野没有反抗,由着杨皓把他扔在病房外面,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什么意思?
他脑海里只剩下医生的声音:心跳没了。
什么叫心跳没了……
什么叫心跳没了啊……
关野突然伸手抓住了门框,尖锐的转角几乎掐进了掌心,每一个字他都懂,可连在一块他就不明白了……什么叫心跳没了?!
几个护士很快从走廊远处跑了过来,推了各种复杂的仪器进去……
关野眼睁睁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师,被医生粗/暴地撕开了上身的病号服,露出消瘦苍白的胸膛……
通电的除颤仪猛地按压在上面,那具单薄的身体突然腾起,拉出一个惊人的弧度,然后,无力地下坠……
关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捂住嘴失声痛哭,“老师……”
一次又一次的电击……
边牧的身体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在除颤仪的带动下,一次次挣扎着跃起,细白的脖颈后仰到夸张的角度,像是马上就要折断了……
一次又一次,无力坠落……
关野什么都听不见了,仿佛身处一片寂静深海,浑身发软地漂浮着,只有视线牢牢地锁定在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小小的屏幕上,是直线……
一条笔直的线……
第138章 原罪
爱德华·蒙克曾经剖析过自己,“我的一生都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缘行走,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有时我想离开那狭窄的小径,加入晕眩的主流生活,却总是被冷酷无情地拖回到悬崖边缘,直到……我终于掉入那意料之中的无底深渊。”
边牧曾经很喜欢这个画家,原因无它,感同身受而已。
类似的病痛折磨,焦虑而疯狂,时时被迫面对疾病和死亡……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比深陷谷底的蒙克好一些,毕竟他还拥有爱。
可原来……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爱是救赎,也是原罪。
边牧醒了。
不知道在黑暗徘徊了多久,终究是醒了。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关野直直地坐在床边,闭着眼,看起来憔悴颓唐,头发乱糟糟的,眼下一片青黑,脸色也没什么血色,彻底没有了之前年少轻狂的模样……
或许,从他喜欢上关野开始,就已经错了。
不!应该是从他出生,从他被抛弃在孤儿院,遇见路谦开始,一切就注定了悲剧……
什么是原罪?
他才是原罪……
被光线刺激得眼角渗出了泪水,意识回归的同时,身体的各项感官慢慢恢复正常,痛觉开始汹涌而来……
他浑身都开始剧烈疼痛,胸口像压了个大石头,喘不上气……
他伸手捂住难受的胸口,没想到手指上还夹了个东西,一动就掉了下来,瞬时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病房。
“滴滴滴———”
关野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狂按床头的呼叫铃,声音打着颤,不知道是在安慰边牧,还是安慰自己,“别怕,别怕……”
他低下头,倏然和一双熟悉的眼睛对上……
“……”关野怔愣片刻,眼睛一下就红了,却咬着牙没有说话,只有攥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他太害怕了。
边牧心跳骤停的那个场景……鲜血淋漓地刻进他的五脏六腑,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世界崩塌的感觉。
他的老师……差点就没救回来,差点就没救回来啊……
他差点就失去了老师!
一切都是因为他,他的任性妄为,他的冲动独断,差点让老师丢了性命……
边牧昏迷了两天,他就寸步不离地守了两天……
江教授对他破口大骂,叫他滚。
叶凡和安磊也赶他走……
杨皓带着人把他扔出病房,但他还是爬了回来,没有人能让他离开老师一步,谁也不能……除非他死了。
后来,就没人理他了,他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守着老师,每隔十来分钟,就忍不住就用手去探边牧的呼吸……
医生看不下去了,让他看着旁边的心电监测器就行了,可他还是不放心,他信不过别人也信不过仪器,只有自己确认了,老师才是切切实实地还留在自己身边……
……
关野忍了忍眼泪,伸手握住那微凉的手,出声便已哽咽,“老师……”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边牧的手微微一动,慢慢从他的掌心抽了出去……
关野看着目光清明的边牧,突然意识到什么,牙关颤抖着,喘息声里带着压抑的哭腔,“不要……”
他下意识地想抓住边牧的手,可惜微弱的温度已经尽数抽离……
医生和护士很快涌进来了,护士将监测脉搏的夹子夹了回去,开始给边牧测量体温,听诊……
边牧并没有清醒太长时间,医生还没来得及问诊,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江教授他们和医生一起出去了,病房只剩下关野和杨皓。
“他不想看到你。”杨皓也守在床边,对边牧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关野僵硬地靠墙站着,仿佛是一座沉冷的雕塑,却被脖颈间曝起的青筋出卖,他并不冷静,而是在一寸寸地崩塌……
他的喉咙被苦涩堵着,艰难地破开一条通道,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和你无关!”
杨皓毫不客气地直戳他的伤口,“有关,你毁了他的一切,不可能和他继续走下去了,我会追他。”
“……”关野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恐惧和怒火一下灼烧进心底,他转身揪着杨皓的衣领,“他是我男朋友!!你别动他!”
“很快就不是了。”杨皓没有动,甚至挥手让冲进来的黄毛出去,“关野,经过了这么多事,你还不明白吗?你们不合适,你勉强和他在一起是害了他……”
“你闭嘴!”关野目呲欲裂地扬起了拳头,就像一头凶残的饿狼,恶狠狠地咬着牙,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
杨皓还是一动不动,鄙夷地看着他青筋绷紧的拳头,“边牧受不起你的年轻冲动,也承受不了任何意外了,他已经为你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命都差点没了!你还不肯放过他吗?还有脸在这打架……”
关野愣了愣,对方的话甚至没放太多情绪在里面,却每个字都朝他心尖扎着最狠的刀子。
他现在的作为,正完美地诠释着自己有多么冲动幼稚,居然在病重的男朋友病床前动手……
他在颤抖中蓦然松手,跌坐在椅子上,瞬间像一头被打断脊背的斗兽,失去了所有攻击力……
半晌,他才抹了抹自己的脸,拿起旁边的热水壶倒了盆温水,把毛巾浸泡在温水里。
杨皓看着他,没说话。
关野把手里的毛巾一点一点扭干,“起码……我现在还是他的男朋友,我要给他擦身,你出去!”
杨皓默了默,站了好一会儿,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关野俯下身,细细地擦拭着,一点点擦拭对方苍白的脸颊,尖削的下巴,消瘦的锁骨……
老师是他的男朋友,永远都是,谁也别想抢走……
他的手突然一顿,停在边牧柔弱细长的脖颈上。
那里……他曾不小心弄出了青紫的痕迹,还曾经笨拙地拿着遮瑕膏,被老师威胁着,一点一点遮去欢爱的记号……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很好呀……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老师……”
关野强撑着的情绪突然就崩了,他趴在床边,把脸埋进边牧的手心,压抑的低吼从喉腔中溢出,“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我知错了,老师,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真的知错了,你别、别不要我了,好不好?别不要我了啊……”
可惜,没人再怜惜他的悔恨了。
杨皓面无表情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
边牧做了一个梦,那个梦里,全是幻象。
他看见了很多孤儿院的孩子,还看到了少年的路谦,伸手过来,想拉他回家……
可他再也不肯跟路谦走了,“你知道把我带走会发生什么吗?”
他听见自己怪异的笑声,“你会为我而死,你会家破人亡,你的父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就是个扫把星!你不该带我回去,应该离我远远的……”
少年路谦却没有听,还是执意要拉他的手。
“别碰我!”他忍不住咆哮,恶狠狠地推开了路谦的手。
只要他把一切终止在刚开始的时候,后面所有的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他摸到旁边不知道是什么的碎片,用力往自己手腕上割,殷红的液体很快流了出来……
路谦惊恐地冲过来,要抢他手里的碎片……
他自然不肯给,赶紧把碎片藏在自己怀里,轻轻地笑了,“哥,你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可我知道啊!我不要再认识你了,这世界那么好……只要没有我,一切都会好好的……”
“不好!不好!没有你,这个世界什么也不是……”
面前的人突然崩溃大哭,“我不是路谦!你看看我,我是关野……老师!你醒醒好不好,我求你了……”
他愣了愣,皱起了眉头,关野是谁?
面前的人陡然高大了许多,顶着一张挺帅的脸,可是邋遢得一塌糊涂,胡子拉扎的,就像街边的流浪汉……
他不认识。
不过也没关系,除了路谦,其它人都不重要……
他抬头寻找着,“哥?你去哪了?哥……”
这时,他才看到自己面前还有很多陌生人,慢慢地朝他聚拢过来,有穿白大褂的,穿黑衣服的,还有穿浅衣服的,可他一个都不认识。
那个邋遢的男人还想再过来,被后面的人扯住了。
“别过去!他出现幻觉了,认不出你的!会伤人……”
“你再等等,镇定剂马上就来了……镇定剂呢?快呀……”
“你们从两旁边绕过去,别惊了他……”
“别太近,慢点……”
那些人不停地说话,不停地说,和他耳中尖锐的嘈杂声此起彼伏……
好吵!
他浑身难受,扎手腕的刺激不够,一点都不疼,他根本亢奋不起来,很快就会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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