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江教授坐下来,心疼地握住边牧的手。
他的手很冰,浅薄的皮肉裹着骨骼,无力垂落,毫无生机……
江教授的手抑不住有些发抖,缓了一下情绪,才抬头看向叶凡,“医生怎么说?”
叶凡抿了抿嘴,“医生说具体情况还得等师兄醒了才能判断,可师兄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现在去办公室查师兄的病历了,安磊也跟过去了。”
江教授点点头,没说话了,默默地看着边牧,轻轻按着他的手…
叶凡迟疑了一下,问道,“老师,学校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小牧停职了,我也停职接受检查。”
叶凡吓得眼睛都圆了,“什么?!”
江教授摆摆手,“小声点,没事,你别管了,你就在这好好照顾你师兄就行……”
叶凡顿了顿,小声道,“是……因为关野公开了和师兄的关系?”
“不完全是这事,到时你就知道了,但学校的事,你别和小牧提,免得刺激他。”
“好的……”
叶凡突然喊了一声,“师兄!”
“小牧,醒了吗?”江教授赶紧俯下身。
边牧微微睁开了眼睛,但人似乎并不清醒,瞳孔也没有焦距,一片空洞,仿佛灵魂脱离了身体,整个人都是木的。
江教授俯下身,用过去的方法,掌心轻轻按着他的额头,在他耳边低声呼唤,“小牧,是我,听见就应一下我好不好?”
边牧很迟缓地动了动眼珠子,视线像是聚拢了一些,眼神散乱地看向江教授。
他的耳鸣还是很厉害,完全听不见周围的声音,看人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但他辨认出了江教授的身影。
强烈的愧疚瞬间涌了上来……
在当年那件事中,他作为当事人并不算无辜,最无辜的就是帮他的江教授,事情暴露后,江教授是一定会受到牵连的,大半辈子积攒的声望和荣誉也会付之一炬……
这一切都是源于自己的懦弱……
他为了一己之私,没能阻止关野……
“老师……”他发声十分艰难,沙哑得仿佛含了满嘴的玻璃碎。
“诶诶!”江教授激动得声音都发颤,“醒了就好,没事了啊,别怕……”
边牧难受地捂了捂额头,说话引起他脑袋一阵剧烈的抽痛,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他很熟悉这种状态,自己清醒不了多久了。
他挣扎着要起身。
“你要干什么?别乱动啊……”江教授赶紧扶着他,那执拗的状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低声示意叶凡,“快去,叫医生过来!”
叶凡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了。
江教授不停安抚着,“小牧,你冷静点,有什么事都我担着呢,你别激动……”
边牧什么都听不见,模糊中抓住了江教授的手臂,直接往下一跪……
“小牧!”江教授惊呼了一声,赶紧去搀他,没搀住。
边牧的双膝落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紧紧地抓住江教授的衣服,双手发抖,破碎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字一顿,仿佛在泣血,“对……不……起!”
“……”
江教授张了张嘴,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老泪横流,两人几乎是抱头痛哭……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个好孩子,我是自愿帮你的呀!”江教授哽咽着,“小牧,没关系的,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你就听话好好休养,其它的事交给我,好不好……”
边牧没再说话,低着头压抑地呜咽着……
等医生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边牧跪在地上瑟缩成一团,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哭得连气都续不上来,人已经不太清醒了……
医生也不啰嗦,转头就叫护士拿来了镇定剂。
江教授轻轻收紧了双臂,把怀里的人抱紧了,“小牧,别动,听话啊,没事的……”
护士把镇定剂稳稳地注射进去,很快就见效了,边牧的抽泣声渐渐变小,归于寂静,瘫软在江教授怀里。
医生突然看见边牧紫绀的唇色,赶紧摸了摸他的脉搏,“快,把他扶到床上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人扶到床上躺着,医生立刻把人都轰了出去,关上了门。
江教授颓然坐在门外的长凳上,一声不吭。
叶凡和刚过来的安磊也不敢说话,静静地守在门口。
所幸没过多久,医生就推门走了出来,“江教授。”
江教授站起来,这才发现是熟悉的医生,“杜医生,是你啊!”
边牧从三院出院后,不愿意再回三院复诊,后来都是在杜医生这里开药。
杜医生点点头,“今天边先生刚来,医院就通知我了,这是赵总定下的规矩嘛,我也通知赵总了,不过他这两天在外地,暂时没法过来……”
江教授问,“边牧怎么样了?”
“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好,躁郁症应该是复发了,而且刚检查他的心率不太正常,需要进一步复查心脏……”
江教授紧张绷直了身体,“心脏?他心脏一直没问题啊!”
“他长期大量服药,对器官都会有副作用的,之前不就引发了严重的胃病吗?但这个还需要具体检查,您先别担心,也有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
江教授沉默许久,“是我的疏忽,没留意到他的变化,应该早送他来医院的……”
医生摇头,“这不能怪你,他这种病情是可以变化得很快的,留意不到也正常,而且他要是自己有心瞒着,别人也很难发现?”
江教授一愣,“怎么说?”
医生道,“我刚去查网络医疗系统,发现边先生一周前曾经在中医院看过病,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耳鸣和幻觉,这些都是开始发病的症状,他没和您说吧。”
江教授震惊,“他……没说。”
“他这情况还是有点危险,尤其是还出现了幻觉,这是比较严重的症状了,很可能会伤人或者自伤,我的建议呢,还是要把他送去三院比较好……”
江教授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在这观察吧,他对精神病院很抗拒,我担心去了可能会有反作用。”
“也行吧,我们医院会给边先生安排最好的护理,但他身边还是得有人24小时看着他。”
江教授点头,“好。”
医生先走了,带着安磊去办住院手续。
江教授把叶凡招呼过来,“我等会儿可能还要回趟学校,你和安磊就轮流在这里守着吧。”
叶凡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好,我们会照顾好师兄的。”
“明天我叫你们师母过来换你们。”
叶凡一愣,“师母不是最近身体不太好吗?别叫她过来了,我们可以的。”
“你们总是还要回去上学的,小牧他……应该还要住院一段时间,你们也不可能长期陪护,而且也需要轮换啊……”
“我可以帮忙吗?”
一个男人突然走了进来,伸出手,“江教授您好,我是边牧的朋友,我叫杨皓。”
江教授一愣,他没有伸手,审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边牧的性子他很清楚,看着温和,其实对外人十分疏离,边界感很强,绝不会随便去结识陌生人。
而且这男人虽然衣着得体,举止沉稳,但掩不住身上隐约的社会气,一看就明显不是艺术圈里的人,边牧怎么会认识他?
“我没骗您。”杨皓笑了笑,收回手,“刚刚医生和您说的中医院那事,是我陪着他去的,我这……应该还有那时拍的照片。”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递给江教授,“您看看,这个是中医院的医生当时的手写病历照片,原件我给回边牧了,还有这个药单,我担心他自己吃错药,当时特意拍了下来。”
江教授接过来看了看,除了病历和药单照片,还有一张车上拍的照片,应该是杨皓从驾驶座的角度拍副驾,自己也露了半张脸,而边牧正靠在副驾打瞌睡,模样疲累,但也十分放松。
江教授心里有了底,看来他们是真认识,而且算是熟人,不然边牧不可能以这种状态出现在照片里。
但他还是认真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杨皓没有隐瞒,“他和学生聚会时来过我的酒吧,后来他还托我去查程峰的事,我们才熟了起来。”
江教授点点头,没说话。
“开学后,他就没怎么和我联系了,直到上周他在美院附近突然发病,我刚好在附近,就把他带去酒吧休息,第二天送他去中医院看病……”
杨皓知道江教授在边牧心里的位置,很耐心地解释,“江教授,我时间自由,也清楚他的病情,照顾也方便,但如果您还不放心,我可以先留在医院帮你们跑跑腿什么的,其它可以等他清醒了再说,这样行吗?”
“行吧。”江教授同意了,让杨皓独自接触神志不清的边牧,他始终还是有顾虑,现在这样安排也能减轻叶凡和安磊的负担,毕竟他现在被停职,想帮学生请假也不容易了。
他看了看叶凡,“那你先留着这里,等会让安磊回去上课。”
叶凡点头,“好。”
江教授突然想起什么,“还有,你师兄要是醒了,别让他看手机,一定要把他手机藏起来,也别让他看电视新闻!”
叶凡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是不是电视台那边……”
江教授没多解释,“你迟点看新闻就知道了,总之别让他接触任何电子产品,还有,关野应该不知道这里,要是他自己找来了,也拦住他别接触小牧,如果你拦不住就找杜医生,他知道怎么做。”
叶凡赶紧点头,“明白。”
“我得回学院了,你这边有事随时联系我。”江教授又去看了看边牧,这才走了。
杨皓目送江教授离开,也跟着出来了,走到楼梯间点了根烟,拿出手机查看美院的论坛。
小道消息出来得很快,结合他自己搜集到的消息,杨皓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关野这回是实实在在地把边牧给坑惨了……
“草!”他狠狠地把烟头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打了个电话,“喂,人呢?”
“得手了,老大,你想怎么样?”
杨皓的声音褪去了之前的温和,沉冷而狠戾,“先给我打断他一条腿!”
“是!”
第135章 要你一条腿
“妈的,这货是吃秤砣长大的吗?死沉死沉的!”
“行了!快拖进去…”
关野的意识模模糊糊,耳边嘈杂一片,有好几个人在骂骂咧咧,很粗鲁地拖着他走,一路上磕磕碰碰,最后“嘭”的一声扔在地上…
他终于彻底清醒了。
那些人已经出去了,但并没有离开,守在门外抽烟。
关野在昏暗中辨别了一下,这是个很空旷的大房子,大型抽风机呼呼运转着,一排排的货架沿着墙边摆着,堆满了杂物,看起来像一个废弃的仓库。
他挣扎了一下,手脚都被粗麻绳紧紧地捆着,分毫不动……
他便没有再动,直勾勾地盯着黑压压的屋顶发愣。
相比被绑架的惊讶和疑惑,他更多的感觉是茫然,所有的事情都失控了,为什么他报复关纵,最后受牵连的却是边牧和江教授……
似乎有一股他看不见的洪流,不可控制,横冲直撞,把他的计划彻底冲垮了,支离破碎,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疏漏了哪里?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了?
他想起第一次问边牧,“老师,那个路谦,他是不是你前男友?”
“不是,他只是我的……朋友,他曾经向我表白,但我没答应,后来他想强迫我……可他当晚就死了,死于严重的肺气肿,活活窒息而死……”
“老师,那些都过去了……”
“过不去,过不去的……从那以后,我就没办法睡觉了,只要一睡着就会梦见他,全都是他……他在怪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去救他……”
……
关野仰着脸瞪着天花板,努力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他记得很清楚,边牧当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似乎并没太多的恨,更多的是痛苦和内疚。
痛不欲生……
他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边牧作为受害人会是这种反应?
内疚,痛苦,自我折磨……
现在他才知道,边牧不但内疚,甚至为此做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哪怕那人都已经死了,哪怕他要为莫须有的罪名坐牢,边牧也一直不愿意说出完整的真相……
对自己隐瞒了路谦的身份,对法庭则隐瞒了路谦的暴行……
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法庭,边牧都没说出完整的真相,为什么他会存心隐瞒?
除非……
关野的嘴唇抑不住发抖,他推断出一个最不可能的,却是唯一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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