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苒盯着她看,忽然伸出手戳了下她的脸,江语乔被吓一跳,脸颊像是气球立刻瘪掉。
她呆呆的,看起来好可爱,向苒弯起眼睛:“吹的时候嘴巴不能鼓起来。”
“哦,好。”
江语乔嘴上答应,却更紧张,吹来吹去,又变回放屁的声音。
她不确定地问:“本来......本来就是这个声音吗?”
“当然不是。”向苒又笑,伸手按了按她的唇周:“太用力了,嘴角要收紧,但是嘴唇要放松一些。”
听起来简单,实操起来却全然找不到诀窍,吹来吹去,仍像放屁,江语乔忙活出一身热气,放下胳膊嘀咕:“好难。”
“多练习就好了,每天练习十分钟,一周左右就能吹出声音了。”
“什么!”江语乔不干了,连忙把笛子塞给向苒,“那你赶快去练吧,我不捣乱了。”
向苒逗她:“逃避可耻哦。”
江语乔才不管,言之凿凿:“那我也逃避。”
一场秋雨一场凉,相比昨天,今天的温度似乎又低了些,自习室的老旧空调能力有限,喊着吱呀的号子,吹出的热气却像是叹息,薄薄一层落在地上。
向苒调整好长笛,轻轻吹出几个音,许久不练,久违的笛声稍带生涩,她停下来搓了搓手,江语乔问:“怎么了?”
“屋里冷,手有点僵了。”
她朝着掌心吹了吹,合在一起,反复揉搓着。
江语乔盯着看,向苒十指交叠,指节纤细,看起来似乎比她的要修长一些。江语乔记得这双手的温度,记得相握时的触感,也记得她昨夜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缠绕着,送来些槐花香气。
“你不冷吗”
向苒忽然抬头,吓得她连忙错开眼。
“还好。”
江语乔很热。
她轻轻咳了声,帮向苒倒来杯热水:“握一会儿吧,握一会儿会好一些。”
向苒接过来,杯子外壁附着着江语乔的温度。
“你要练些什么,有谱子吗?”
向苒摇头:“社团给了谱子,不过不着急,时间还早,练什么都可以,毕竟很久没吹了,熟悉一下就好,你有什么想听的吗?”
江语乔只知道一首曲子:“我想听......我想听《鸟之诗》。”
向苒没说话,端起水杯小口小口抿着稍烫的热水,过了好一会儿,她起身,举起长笛站到窗边,堆积的云层忽然散开,雨后灿烂的日光穿透玻璃撒进来,金属笛身反射出几颗跳动的光斑,闪烁着、晃动着、像是碎掉的星星。
悠扬的乐声缓缓灌满整间屋子,熟悉的旋律像是穿越时空而来,江语乔远远看着向苒,她似乎在梦里见过这个画面,朦胧的、隔着一层轻柔的纱,窗外有鸟雀飞过,叽叽喳喳落在近处的槐花树上。
吹完,向苒放下胳膊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好久不吹了,吹错好几个音。”
“很好听,非常好听,你现在还在学吗?”
“没有,小学时在少年宫学过一阵,后来作业越来越多,又不考虑走特长生路线,就慢慢放下了,现在只会一点基本功,稍稍难一些就不行了。”
正说着,窗外有蝴蝶飞过,向苒追着看,小孩子一样兴奋起来:“你看,好漂亮的蝴蝶。”
自习室外的窗台上养着几盆花,蝴蝶停在上面吸食花蜜,向苒轻手轻脚推开窗,想将蝴蝶引进来,然而蝴蝶并不听她的。
江语乔也靠近些,算下来,她有好些年没见过蝴蝶了。
“居然是只白蝶。”
她小声回应,扭头四下看了看,从架子上取下一根指挥棒,又翻出一节绳子,向苒还趴在窗边看,她跑来问:“有纸巾吗?”
“嗯?有。”向苒翻找书包递给她。
江语乔把纸巾撕成蝴蝶形状绑到绳子上,举起手,朝着窗边慢慢挥舞着,过了片刻,窗外的蝴蝶飞到半空,追随着江语乔的脚步飞进自习室里。
向苒在她身后看着她。
那时她们多大?原礼中学最后的夏天,她在乐器方队吹长笛,她在彩带方队跳健身操,健身操每天午休都要去操场排练,向苒在高处探出头,便能看见江语乔的发旋。
一晃,高中已经结束了,大学似乎伸伸手,也能触到尽头。
到了来年,她们便认识十年了。
十年过去,她们总算成为朋友,然后呢?再十年之后呢?她们会是陌生人,还是依旧可以问候的普通朋友。
江语乔还在挥舞手中的指挥棒,此时此刻的她和少时的她并无不同,她依旧是旋转的万花筒,是向苒的万千梦境,向苒没有把握,没有笃定,但她想试一试,就当是为了十五岁的她。
她举起手,吹起一首曲子。
江语乔回过头,某个瞬间,她像是被什么击中了,笛声、蝴蝶、面前的这一幕也像是经历过的梦境,可那是她何时的梦呢。
窗外日光逐渐灼热,从窗口扑进来,像是夏天。
江语乔挥动手臂一步一步靠近,蝴蝶追着她的脚步在向苒身边盘旋,曲毕,向苒停下来,蝴蝶也停下来,落在她的笛子上。
“这是什么歌?”江语乔问。
“mystery of love,神秘的......爱。”
她的重音落在最后一个字,抬眼去看江语乔。
“神秘的爱。”江语乔喃喃自语,也抬眼看她。
有那么一瞬间,江语乔想要伸手抱她,没有为什么。
神秘的爱,向苒的爱。
“什么是.......神秘的爱。”
江语乔声音很轻,像在询问蝴蝶。
“快乐的、美好的、自由的。”
她把她的回答还给她。
“那你自由吗?”
蝴蝶煽动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秋风钻进来,吹动她们的头发,向苒答:“我很快乐。”
她走到窗边,抬手关上窗子,深呼吸,转过身安静地看着江语乔:“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快乐的事。”
她万分笃定。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时隔多年,她仍在问同样的问题。
向苒也依旧是相同的答案:“有。”
“一直都有吗?”
“嗯,一直都有。”
江语乔缓缓松了口气。
“那......”
她还要问,教室门忽然吱呀一声,一对情侣探头看向向苒:“同学,你们是上课还是自习?能合用下教室吗?”
“自习。”向苒点头,“可以。”
有外人在,江语乔只好把问题咽回去,之后的一个小时,女生一直陪着男生练吉他,两人说说笑笑,时而旁若无人地抱一下、亲一口,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江语乔心烦意乱,再一转眼,都九点了。
向苒看向墙上的挂表:“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江语乔别扭起来,嘟囔一句:“你干嘛老让我回去。”
“什么?”向苒没听清。
“没有。”江语乔不敢再说,“那我走了,你好好练。”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又没事找事地绑了绑鞋带,磨蹭来磨蹭去,还是不想走。可她还要上课,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江语乔叹了好几口气,她想让向苒送她,想再和她待一会儿,可是向苒只朝她摆手,看不出她的心事。
江语乔只好离开,刚走出一步便开始想,下次呢,下次她要以什么借口来见她呢。
这题太难,她想得太认真,没留意身后跟了条小尾巴。
远远看见江语乔走到了楼下,向苒忙收好书包跟上去,她想让她送,犹豫再三不肯明说,而她想送她,又不肯让她知晓,非要一路小跑偷偷跟着。
来时那样漫长的路,离开时却三两步就走到了尽头,绕过一个弯,再穿过几棵树,公交站很快出现在眼前,校门处不好躲藏,向苒跟的远了些,一晃神,江语乔忽然不见了。
她愣了愣,连忙追上去,公交站台空无一人,只有一地扫不完的落叶。
向苒的心倏忽沉下去。
下次见到她,会是什么时候呢,才刚分开,她已经觉得想念。
要不今晚回家?回家要以什么理由去见她呢?晚上不太好,会打扰她做作业,要不周末?周末好像也没有理由,最近有没有什么节假日之类的,早知道就再从她袖子上拽颗扣子好了,不过江语乔这次穿的是卫衣,好像没有扣子。
向苒站在路边胡思乱想,发呆时右脚抬起,一下一下轻轻磕着台阶边缘。
身后忽然有笑声,她愣了下,回过头,看见了江语乔。
“向、苒。”
她一字一顿。
“你怎么......”这人故意的,向苒咬了下嘴唇,“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语乔想了想:“在人工湖就发现了,你的书包,拉链声音太明显了。”
那么轻,才不明显好不好,向苒眨眨眼:“哦。”
江语乔轻声问:“你为什么跟着我。”
为什么跟着江语乔呢?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例如刚好要出门,也来坐公交车啦;例如临时有事回家一趟,只是顺路啦;又或是像她一样逃课,想去大自然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啦。
胡说八道也好,强词夺理也罢,只要她想,她可以有一万种解释。
然而向苒沉默片刻,只是说:“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江语乔心跳空拍。
是习惯跟着她,还是习惯......
她还不敢猜,公交车吱呀一声,江语乔连忙回头,还好,不是她要坐的那辆。
她刚要开口,又被打断,两个女生从公交车上跑下来,朝着这边喊:“苒苒?”
“舍长,一菱?”向苒看过去,“这么早,你俩干嘛去了。”
舍长翻了个白眼:“我能干嘛,我出去上口语课啊,六点就爬起来了好不好,我还没审你呢,说!你昨天和谁出去鬼混了,夜不归宿!发消息也不回!真是学坏一出溜啊,去哪了去哪了!老实交代!”
鬼混对象站在一旁看好戏,丝毫没有解释一句的意思。
另一个叫一菱的忽然看过来:“哎?你是那个,向苒的高中同学吧。”
只一秒,江语乔立刻想起面前女生是谁,然而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向苒问:“你怎么知道?”
一菱回:“她昨天去宿舍找你了啊,你不在,刚好要上体育课,我就和她说去操场找,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
第69章 2018-2016(3)
江语乔是逃走的。
及时赶到的公交车像是同伙, 她扭头上车,火速刷卡,五秒钟后摸到座位,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 连再见都没顾得上说。
向苒的表情她不敢看,只听见舍长问:“啊?回去啦。”
一菱的措辞更直接些, 清亮的声音追着江语乔的屁股,她问:“跑什么?”
跑什么?江语乔做贼心虚。
事情发生的太快, 等向苒回过神, 公交车已经驶离公交站,一菱拉着她问:“所以呢?你同学是不是在操场找到你的?”
“嗯?”向苒点头, “哦......是。”
舍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没说话, 到了宿舍才问:“你们形体课不是在艺体楼吗, 什么时候去操场了。”
“啊......”向苒忘了这一茬,愣了下没头没尾地答, “屋里冷,老师说让我们出去晒晒太阳。”
张口就来, 胡说八道。
舍长说得对, 学坏一出溜, 她这满嘴跑火车的毛病肯定是和江语乔学的,都怪她。
都怪她,她想起她慌忙往车上跑的样子,急哄哄的, 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
向苒弯起嘴角。
“晒太阳?”
舍长还在狐疑, 她忙转移话题,抓起晾衣杆说着衣服干了, 推门钻进阳台。
阳台上暖融融的,到处都是阳光烘烤过的香气,云层散开,秋日的天是明净的青蓝色,像是一汪透亮的湖,向苒趴在窗台上撑着胳膊看天,窗户缝隙里钻进淡淡花香,闻不出是什么,只知道风是甜的。
她想起江语乔吹笛子的样子,鼓着脸、软乎乎,有点可爱。
又想起江语乔吃馄饨的样子,狼吞虎咽、龇牙咧嘴,还是可爱。
擦头发的样子很可爱,吃药的样子很可爱,假装偶遇,问她有没有带伞,装模作样的样子也很可爱。
向苒眯着眼睛看天光,钻回屋子翻出包里的护手霜。
舍长歪头看她:“衣服呢?”
她又胡说:“还没干。”
嘴上说着没干,转眼又钻进阳台,手里还攥着晾衣杆,护手霜仍是昨夜的味道,槐花香气里,她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到了吗?”
公交车上手机叮铃一声,江语乔紧握着,活像握着地雷。
她不敢回,怕向苒问起其他事,可是不回是不是不礼貌,躲得了一时,之后呢?
她干嘛要莫名其妙往车上跑,有病。
可是不上车,向苒问起自己怎么办。
大不了承认自己就是来找她的,可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她呢。
一百种念头在她脑袋里翻滚,江语乔拧巴成麻绳。
几分钟后,她拍下窗外的风景发给她:“还在路上。”
回复很快传来:“还要多久。”
江语乔仰头数了数:“还有十四站。”
“赶得上第三节 课吗?”
赶得上是赶得上,就是下了车得一路狂奔,估计要把肺跑出来。
向苒似乎没有追问其他事情的意思,江语乔一走神,回了句,“有点悬,不过没事,第三节 是体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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