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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礼来信(GL百合)——林城木森

时间:2024-05-24 07:10:49  作者:林城木森
  “那哪里成。”蒋琬道,比起辞职,程文礼倒显得更重要了,她抛出那句至理名言,“哪有女人不结婚的啊,不结婚的女人不完整!”
  这次,连江朗都会说了:“哪有男的不当市长的呀,没当过市长的男的,不完整。”
  江正延终于逮到机会发作,站起来吼他一句:“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
  家里日日争,夜夜争,没完没了,江晴是个寡言菩萨,江语乔却是个反叛的主,蒋琬的大道理翻来覆去也就那些,但是江语乔的反击却日日新鲜,换着样儿来。
  蒋琬会说听人劝,吃饱饭。
  江语乔就呛声:“我减肥,吃不了一点。”
  江朗从小跟在一旁听相声,学了一身不服管教的口舌,挨了骂就扮个鬼脸,拎着两袋辣条窜回卧室。
  大的小的都不省心,蒋琬心力交瘁,抓着江晴问:“那你离职了干什么去?去私立?去教育机构当老师?那都不是靠谱的工作。”
  江晴淡淡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去做理发师?造型师?好像都挺有意思的。”
  蒋琬简直要晕倒,江正延骂道:“自甘堕落!你真是脑子抽筋了你,好好的正路子不走,去当那伺候人的!”
  蒋琬则抓着她的手:“你别说疯话,想一出是一出的,先好好休息休息,实在不行出去玩几天,玩几天就好了。”
  江晴笑笑,她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不好的。
  蒋琬说一千,江正延道一万,大道理翻来覆去,但是江晴还是走了,她那么大的人了,家里总不能拿根绳子把她捆住,临行前,江语乔帮她收拾行李,翻出了本子里的拍立得。
  江晴指着照片上的一个女孩对她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大学时的学姐,叫周羡,当年进社团,就是她带我去的,她还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之前也是一中的。”
  照片上的女孩五官模糊,江语乔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她现在在做什么呢?也是老师吗?”
  “她啊。”江晴笑起来,“也在收拾行李呀,她家里也催婚,我们两个商量着,既然要逃,那就一起跑。”
  江语乔撑着头点评:“听起来真浪漫。”
  几天过后,江语乔放学回家,在楼下见到了和江晴一起逃跑的学姐,周羡正在打电话,声音从摇开的车窗里飘出来。
  “为我好光是嘴上说说就行了?要真为我好,你就把家里收拾收拾空出间屋子,去庙里求个财神爷供着,每天沐浴吃斋焚香礼佛,分早中晚上三次香,没事就在财神老人家面前念叨念叨我的身份证,让他保佑我大富大贵,有朝一日中他个五百万,这才是要紧事。天天就知道讲那些没用的,没劲。”
  “周羡——”
  楼道口传来江晴的声音,周羡放下手机下车帮忙,江晴朝着江语乔这边招招手:“回来啦。”
  这两天有些回温,周羡穿了件黑色宽肩背心,外面罩着一件白衬衫,一圈银色项链从衣服领口窜出来,头发半披着,发髻里别着一只桃木钗,本该温柔的发型在她身上却显出些凌厉,看人时目光略带审视,比江晴还像个老师。
  “哟,这就是你那位宝贝妹妹呀。”周羡歪头看过来,“你姐可没少和我念叨你。”
  这个学姐看起来是个靠谱的,江语乔稍稍安心了些,江晴还在收拾行李,过了一会儿翻出个卷好的纸筒:“语乔,这个给你。”
  江语乔打开,居然是她初二那年的通报批评。
  “在学校档案室看见的,我心说谁的通报批评花花绿绿的,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人叫什么?江语乔哦——”江晴托起长音逗她,“这东西放在学校也没用,我打了声招呼,就带回来了,算是给你留一份黑历史吧,怎么,你当年还在学校吃过蛋糕啊,我怎么不知道?”
  “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可能你不记得了吧,也可能我没和你说过......”
  “那肯定是你没和我说。”江晴斩钉截铁。
  周羡收好东西,从车子里探出头:“小晴,该出发啦,这会儿堵车路不好走。”
  “哎。”江晴应声,哄小孩一样揉了揉江语乔的头,“我走啦,有事给我打电话。”
  江语乔低低嗯了声,车子消失在拐角后,她掏出手机给江晴打了一笔钱,郑重其事地说:“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钱不够就和我说,我有很多钱。”
  江晴要走,蒋琬拦不住,反复盘问她手里有多少钱,得到回复仍不放心,拿给她一张卡,告诉她别苦着自己,实在不行就回家。
  江语乔也没少问,唠唠叨叨得简直不像她,就连江朗都要操心,出去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我零花钱没用完,先给你用。
  江晴坐在车里抹眼泪,周羡捏捏她的手,打开天窗,让她去看天上的星星。
  老话总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今夜星光闪烁。
  江晴删删减减,还是发出那句话:“语乔,不要不开心了,嗯?往前看。”
  江语乔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关上手机上楼做作业,做完两张卷子,江朗拿着那张通报批评跑来敲门:“姐,你东西忘在客厅了,嘿嘿,你还被批评过啊。”
  江语乔瞪他一眼,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指尖划过黄色的“要幸福”、粉色的“天天开心”,而后,她的手一顿,视线落在“生日快乐”四个大字上。
  她神色凝重,吓得江朗紧张起来:“咋了,我可啥也没碰。”
  江语乔忽然起身,哗啦哗啦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那张不知从何而来的明信片掉落在地板上,她举起来,用力盯着看。
  明信片上的生日快乐,和通报批评上的生日快乐,长得一模一样。
 
 
第51章 2018-2014(5)
  2014年11月7日, 放学后,江语乔骑着自行车来到文具店。
  高二课业更多,她的笔本用得飞快, 每周五结束都要进行采买, 校门口那几家人太多,江语乔懒得和人挤, 每次都会骑二十分钟自行车来书市,路上可以吹吹风看看景, 算是她难得的休息时间。
  书市是个旧货市场, 破烂玩意一大堆,新出的教辅资料能买到, 十年前的报社小报也能买到, 若有耐心一家一家逛过去, 还能淘到些当年限量发行的小说画册, 有的还带着亲签,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反正店主长着同一条舌头,都说是真的。
  初中时江语乔和肖艺闲来无事, 周末经常跑来闲逛, 端着盒臭豆腐晃晃悠悠, 一逛就是一下午。但现在再也没有时间供她们浪费了,江语乔骑着自行车穿过两排商贩,又钻进一条小路,七拐八拐转了几分钟, 把车子停在最里面的一家小店前。
  小店不大, 约莫只有二十平左右,是用之前存冬煤的厂房改建的, 店里隔出里外两间,里面住人,外面卖货,东西不多,只有些旧报纸旧杂志,文具种类齐全,但都是些基础款,平日少有人来。
  江语乔伸手推门,玻璃门一推哗啦哗啦直响,四下窜风,店主是位聋哑大爷,听不见,只看见门边的报纸又飞了,忙把挡风的棉布帘子压实了些。
  江语乔常来,大爷认识她,笑呵呵地打了个手势,江语乔看不懂,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
  店里除了大爷,还有位阿姨,约莫四十来岁,穿一件暗红色花袄站在炉子前嗑瓜子,见到有客人,热热闹闹招呼着:“小同学啊,小同学买书还是买文具,要书就去里面找,文具在外排,你看看要什么。”
  大爷朝着阿姨比划了几下,动作大开大合,像是手语也能写连笔字,江语乔是看不懂的,阿姨伸出脚,把瓜子皮往炉子里一扫,抬头和江语乔解释:“小同学常来是吧,我是隔壁卖砚台的,按辈分算他姑姐,表的。”
  这种话江语乔过年时常能听见,她小时候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后出去拜年,一屋子都是陌生的脸,总有叔叔阿姨过来自我介绍,蒋琬便会笑呵呵地拍江语乔一把,让她喊人。
  瓜子带出的闲话还在继续:“生下来就是聋子,家里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也就这么搁着了,好在认识几个字,还能做点营生,不至于饿死,那人生下来,不就得活着吗,好赖都是一辈子。”
  表姑姐絮絮叨叨,江语乔一遍应付着,一边耐心选笔,最近她的笔用得太快,每次来文具店都要耗掉不少钱,高一时她还喜欢选些新鲜样式,到了高二就只买笔芯了,能省一点省一点,眼看又是期末考,下周恐怕没有时间来,江语乔一口气买了两盒笔芯,外加一摞本子,还有一些修正带,细胶带一类的小物件。
  大爷双手接过去,每拿起一样,便伸手在纸上写一个数字,等江语乔看清,才去按计算器,反复算了两遍才确定。江语乔付过钱,转身想走,大爷说不出话,追了两步拍拍她的胳膊。表姑姐替他说:“他让你等会儿。”
  江语乔不明所以,乖乖停下来,看大爷钻进里屋,抱出一个硕大的纸盒,对着江语乔那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满四十,可抽奖。”
  江语乔摆摆手,她都多大了,哪里还要玩什么洞洞奖。
  纸盒上一共十六个格子,大爷朝她举过来,指来指去,又点头,表姑姐看他比划完,帮忙说:“他说每个都有奖,让你选。”
  纸盒看起来很简陋,应该是大爷自己做的,他大概费了很多心思,才琢磨出这个招揽顾客的方式,江语乔看着那十六个完整的格子,实在不忍扫兴,便随便选了个数字七,七号,她的生日,或许会有些好运气。
  江语乔伸出手,将附在格子上的薄纸轻轻捅破,指尖熟悉的触感带来陈旧的记忆,屋里太暖了,暖得像是夏天,而曾经,她的确拥有过这样的夏天,蝉鸣嘹亮的夏日,大爷大妈在校门口卖樱桃水和水宝宝,她跑得快,自告奋勇帮同学“代购”,得来的跑腿费全花在了门口的文具店里。
  那时文具店很流行洞洞奖,五毛钱抽一次,纸盒里能翻出首饰玩具一类的小东西,江语乔是个臭手,每次抽到的不是丑橡皮就是丑铅笔,倒是肖艺连着抽了五个戒指,一根手指头套一个,和江语乔炫耀了好几天。
  那时候的快乐好简单,江语乔忽然也有些期待,这一次,她能抽到些什么呢?盒子里装着一张小卡片,她慢慢拿出来,郑重其事地闭着眼,默念了两句叽哩哇啦的咒语才睁眼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映入眼帘,居然是特等奖。
  特殊的日子,特等奖,比一等奖还要厉害的特等奖,江语乔看着那张纸,她最近太累了,此刻抓到幸福,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爷手舞足蹈地朝着表姑姐比划,看起来比她还要兴奋,表姑姐问:“特等奖是什么啊?”
  大爷钻进里屋,小心翼翼地端出个正方形的小盒子,盒子似乎有些重量,表姑姐踮着脚看过来,连江语乔都开始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水晶球,礼品店里常卖的,转动时有音乐响起的,生日最适合收到的水晶球。
  礼品店里卖的那些,配乐大多是天空之城、卡农、梦中的婚礼一类。肖艺就有一个,中学时有个喜欢她的男生送的,肖艺上课时鼓捣着玩,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给正在讲题的数学老师配了段乐,然后被数学老师连骂了两节课。
  想起她那倒霉样儿,江语乔仍旧想笑,她伸手,把水晶球从盒子里抱出来,看见里面是个戴着红色围巾和帽子的小女孩,小女孩站在雪地里,手里抱着一颗糖果,摇晃时白色粉末从她头顶飘落,像是雪花。
  “哎呦。”表姑姐凑近了看,“这做的真好看哎,我看别的店里也有卖的,这还能响呢,是不?”
  江语乔点点头,转动发条,清脆的乐声从她手心传来。
  “啧,真好听哟。”表姑姐问,“这是什么曲儿,钢琴的吧。”
  江语乔不知道,她平时不太听钢琴曲,可是用力想,却又觉得熟悉,小女孩仍在抱着糖果旋转,躲在门外的向苒探出头,小心偷看。
  “生日快乐。”她在心里说。
  半个月前,向苒在网上看到了自制水晶球的视频,十天前,她设计好图纸去采购材料,七天前,她找到工厂,花了三个小时把《鸟之诗》刻进钢板,又画了四个小时捏出戴红帽子的江语乔,足足等了五天胶水才彻底风干,昨天晚上,向苒来到这家店,在纸上写写画画,求大爷帮忙。
  一个小时前,她上完最后一节课,半小时前,她跨上自行车追上江语乔,她和她一起等过红绿灯,路过买糖葫芦的街口,在人流复杂的天桥下堵了三分钟,又穿过路况复杂的旧货市场,最终到达这家小小文具店。
  《鸟之诗》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向苒看不清江语乔的神色,只能看见旋转的水晶球。
  但她确定,她是开心的。
  这就可以了。
  她大费周章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说,她希望她的人生,永远可以是特等奖。
  她的生日愿望,是对她的生日祝福。
  乐声结束,江语乔将水晶球装进书包,向苒跨上车,准备像来时一样悄悄离开,她背好书包,用力一蹬,忽然,脚腕瞬间脱力,向苒重心不稳险些摔倒,踉跄了两下堪堪撑住,发现自行车的链条掉了。
  真是字面上的,关键时刻掉链子。
  江语乔已经朝着门外走来。
  向苒慌忙跳下车,她环顾四周,往左是垃圾堆,往右,几间商铺紧紧相连,至少要走出五十米才有拐角,别说五十米了,就是躲出去五米的时间也是没有的。
  江语乔已经推开玻璃门,吱呀吱呀的背景乐中,向苒躲无可躲,被她看住。
  “向苒?”
  向苒一时语塞,傻里傻气地回了句:“你好。”
  活像个偷车子的贼。
  “你来买东西吗?”江语乔没多想,寒暄着跨上自行车,看起来是要走,“你去哪里?回家还是?”
  她扭头,又看了一眼向苒,这才发现她的车子坏了。
  江语乔脚一点地,将车刹住,跳下车走过来查看,向苒轻声说:“我踩了一下,链条忽然掉了。”
  山塘庄半数都是土路,颠簸难走,自行车掉链条是常有的事情,挂回去就好,不是什么难事。市场里没有修车的,推出去找修车摊,怕是要走上半个小时,冰天雪地的冻死个人。向苒看起来,也不像是抗冻的样子。
  江语乔犹豫片刻,蹲下身子,一手扯动链条,一手转动脚踏板,尝试把卡在缝隙的链条扯出来,链条卡得紧,她尝试了几下,没什么效果,抬头问:“有绳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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