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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礼来信(GL百合)——林城木森

时间:2024-05-24 07:10:49  作者:林城木森
  奶奶还笑话她:“不错不错,腿挺长,随你。”
  最下面是一张旧照片,那时候她刚刚上小学,还是个小萝卜头,秋收结束金灿灿的玉米堆满了院子,她手脚并用爬上去,坐得高高的,灿烂地比着剪刀手,奶奶也还很年轻,笑呵呵地回头看她。
  客厅传来关门和换鞋的声音,紧接着是江晴在和蒋琬在说话,片刻后,蒋琬跑来敲门:“语乔,待会再写,先洗手吃饭,你姐来了。”
  江晴现如今在原礼附中当语文老师,不在家里住,蒋琬偶尔做了大餐会喊她回来吃,起初,江晴经常会在饭桌上谈论班里的学生,最近聊的,却是一个叫崔震的老师。
  崔震也在原礼附中教语文,他任教十多年了,是语文办的组长,江晴第一次提起崔震,神态是羞怯的、犹疑的,措辞许久才开口对蒋琬说:“学校有个老师,不太对劲。”
  蒋琬笑着问:“怎么,对你有意思啊?”
  “不是,他......他怎么说呢......”江晴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我举个例子吧,他看见我穿了一双鞋,会突然和我说,小江老师这鞋子是哪买的啊,明儿我也买一双,跟你穿情侣的。又或者是,我借教案给他看,他还我的时候会冲我抛飞吻,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的面,有时候我在工位上判卷子,他接水路过,会突然摸下我的头......”
  江晴声音越来越小,不确定地说:“我总感觉他......有点越线了。”
  蒋琬不以为然:“嗐,那就是对你有意思呗,多大了。”
  “不是,肯定不是。”江晴立刻否定,“他是我们组长,四十多了吧。”
  蒋琬沉默了一下,又说:“那可能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没事,你甭搭理他就行了。”
  “哪有这么开玩笑的,他早就结婚了,老婆正怀着孕呢,他和女同事说这种话,这不是......这不是......”
  那三个字卡在江晴喉咙里,她耳廓发红,有些不敢说。
  江语乔把米饭里的豆子一粒一粒挑出来,没抬眼皮,替她开口:“这不是性骚扰吗?”
  江晴感激地看她一眼,似乎是松了口气,蒋琬连忙打圆场:“什么骚扰不骚扰的,都是同事,还是个领导,哪儿那么严重,人家可能也不是诚心的。”
  于是江晴笃定的事实又动摇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劝慰中,她也开始认同妈妈的话。这不是骚扰,只是一种交际,她刚入职,还是个新人,万万不能惹事出风头,女孩子在外要谨言慎行,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日后被人嚼舌根。
  蒋琬和江晴想要大事化小,然而崔震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就是诚心的。近一个月,江晴每次回家,都要聊起崔震,态度也从一开始的犹疑变成厌恶和愤恨。
  今天的晚饭是油焖大虾,江正延有应酬,江朗在少年宫打篮球,都要晚些回来,饭桌上只有三个女人,一个诉苦水,一个打太极,一个看好戏。
  事情的起因依旧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江晴穿了一条新裙子,崔震看见,定然是要夸的:“小江老师身材真好。”
  蒋琬在一旁剥着虾,她自己没什么胃口,拨好放到一旁的碗里,照旧唱红脸:“人家就是夸你一句。”
  “不是。”江晴急忙解释,“他不是那种礼貌的夸,而是上下看你一眼,似笑非笑的,就......就我能感觉到的。”
  蒋琬并不想听,装作没听见,只是夹菜堵她的嘴。
  “我本来不想理他,下了课已经避开他上楼了,结果执勤的时候他看见我,又和我说话,说我穿黑丝,是黑丝s诱惑。”江晴虾都顾不上吃了,剥好塞到江语乔碗里,“我都说了这就是双黑色直筒袜,他还没完,说了好几次,好几个老师都听见了......妈,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蒋琬被点,只能开口,琢磨半天还是几句换汤不换药的辩解:“嗐,人家年纪大了,可能也不懂,你以后别穿不就行了。”
  江晴问道:“一个已婚的,老婆怀着孕的男人,不应该给女老师打电话说想她了,这他也不懂吗?”
  蒋琬就不说话了,面前小碗里的虾堆成一座小山。
  江语乔饶有兴趣,撑着脑袋问:“他给你打电话了?”
  “不是我,是隔壁班黄老师,黄老师家里有事找他换课,他上完课突然给黄老师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说想她了。”蒋琬装聋作哑,江晴扭头寻求江语乔的认同,“是不是莫名其妙,黄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事她也不好跟别人说,今天听崔震评论我的袜子才悄悄告诉我......”
  听到这儿,蒋琬突然开口:“那你也跟她说了?”
  “说什么?”
  “你说什么啊,就你在家里说的这些事儿。”
  “没。”
  蒋琬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同事面前别乱说话,万一惹上什么麻烦,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江语乔问:“什么麻烦?”
  蒋琬顿了顿:“还能是什么麻烦,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一个女孩子,跟男领导传出点什么,甭管谁有理,遭殃的都是女孩子,闹大了背地里人家指不定怎么说呢。”
  江语乔又问:“传出什么?说什么?”
  没等蒋琬回,江语乔自己给出答案:“是他在老婆怀孕期间出轨,在外骚扰女同事,要有麻烦也是他有麻烦,这种下贱的人渣怎么还能当老师呢,哪天他对学生动手动脚怎么办,教育系统现如今都这么博爱了吗,不仅养人,还养畜生。”
  “行了!你安分点吧,就你事多,什么出轨,这点小事至于闹这么大吗?”江语乔唯恐天下不乱,蒋琬听她发疯就心慌,急忙堵她的嘴,扭头叮嘱江晴,“别听你妹瞎说啊,人家是领导,老婆还怀着孕呢,万一出点什么事,谁也担不起那责任......哎,你和文礼那孩子怎么样,最近联系着吗?”
  蒋琬把话题拧了个一百八十度,江晴顿时化作哑巴的一方,敷衍着回:“嗯,就那样。”
  “什么就那样,你俩多说说话,熟悉熟悉,我看人家文礼那孩子挺喜欢你的。”
  “我俩只见过一面。”江晴提醒。
  蒋琬慢条斯理地劝着:“文礼那孩子你也知道,你程叔和你张姨都是你爸之前的同事,知根知底的,那孩子跟你年纪也差不多,你呢,当老师,他在他爸单位,都是稳定的工作,这不挺好?我跟你爸也不是催你,但你都这么大了,也该结婚了,遇到合适的就试试,这女人哪有不结婚的啊,结了婚才有底气,省的在外面被人欺负。”
  江晴不想说话,埋着头剥虾,倒是江语乔笑了,顺着话茬反问:“我姐结了婚,有了底气,就能把“小事”闹大吗?”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蒋琬瞪她,转头又耐下性子和江晴说,“这身边还是得有人的,结了婚,就有个照应,遇上点什么事,也能商量着来......”
  江语乔又道:“我姐是个成年人,有什么事不能自己做决定,非要让别人帮她想办法啊,那人是僵尸吗?吃人脑子?”
  蒋琬筷子一放,开始轰人,“吃完没,吃完回去做作业。”
  江语乔起身就走,她回房后不过五分钟,江朗抱着球进了门,外面三十八九度,他疯跑一天出了一身臭汗,整个人像条从泥巴地里捞出来的泥鳅,黑黢黢的,看见桌上妈妈剥好了虾,扔下球就往上扑,蒋琬大呼小叫:“先洗手先洗手,脏死了。”
  接着是开电视的声音,调节空调的声音,间隙里夹着蒋琬和江晴的对话。
  “别天天点外卖,自己也学学做饭,女孩子家家不会做饭,以后去了婆家,不得被人笑话?”
  “嗯。”
  “等周末了,没事你俩就出去转转,都是年轻人,逛逛街看看电影啥的,多见几次就熟悉了。”
  “好。”
  没过多久江正延也进了门,江朗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扔在门口的球把江正延绊了一跤,江正延现如今看见这个宝贝儿子就来气,指着他骂:“一天天的就知道打球,中考考打球吗,谁家孩子跟你似的期末考试考二十分啊,人家问起我都没脸往外说,那上幼儿园的都比你聪明,一天天干啥吃的!”
  蒋琬觉得他简直有病:“你吃枪药了,一回家就发疯。”
  江正延没完没了:“我还没说你呢,你能不能管管他,你看看他那德行,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十四五的大小伙子吃东西还洒一地,都是你惯的!”
  江正延的声音越来越大,蒋琬也不甘示弱:“天天就知道叫我管,他还是你儿子呢你咋不管,就知道嘴上放屁!”
  “我管得了吗,我说一句他有八句跟那儿等着,让他看个书跟扒他皮似的,让她姐管吧,给他找老师,去补习班,明儿就去,再玩他那破球学也甭上了,省的在外面丢人现眼!”
  ......
  家里兵荒马乱,江语乔撑着脑袋冷笑,无论是2009年,还是2018年,都一样。
  江晴收拾完厨房,敲响了江语乔的房门,外面还在吵架,她悄悄溜进来,细细地问:“作业多吗,学校适应的怎么样,还跟得上吗,有什么不会的你就......”
  “多。”江语乔出声打断,明显不想多说,照旧打发她,“作业多,写不完。”
  江晴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从一旁的袋子里掏出一盒柿饼:“下班看见有卖的,就买了点,你也好久没吃了吧。”
  江语乔没说话,江晴也不逼她:“好,那你写吧,我回去了,有不会的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找老师。”
  说完,她起身离开,推门那一瞬,听见江语乔低声说:“姐,如果你不喜欢,别结婚。”
  江晴的脚步顿了顿。
  江语乔对着卷子重复:“那个程文礼,你不喜欢的话,别结婚。”
  一墙之隔的客厅里,蒋琬在指责江正延,江正延在指责江朗,江朗扯着嗓子嚎叫:“关你啥事啊!我碍着你了吗!”
  江晴和江语乔躲在纷乱之外的卧房,像是躲在倾盆暴雨下的茅屋里,江晴的脸隐在灰暗的影子下,江语乔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说:“知道了。”
  漫长的一天在十二点准时结束,江语乔写完最后一道题,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了床,窗帘没有拉好,她懒得管,任由路灯微弱的光顺着边缝爬上枕头,延伸到墙壁,而后在天花板停下来。
  江语乔半闭着眼,静谧的环境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闪闪发光的六年一班金属牌。
  2009年11月7日,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第5章 2018-2009(5)
  2009年11月7日,上午第二节 课,一个女孩穿过寂静的走廊,出现在山塘小学六年级办公室门前。屋里正在说笑的老师们顿时安静下来,几秒钟的停顿后,一位女老师红了眼眶,上前抱住她:“这是向苒吧,好孩子,好孩子......”
  跟在女孩身后的女人抹了抹脸,朝着老师们轻轻点了点头。
  昨天主任曾来通知过,说是沈鹤老师的妹妹沈柳今天会来收拾遗物,但他没说沈老师的孩子也会来,老师们有些不知所措,纷纷上前围住向苒,怜爱地哄着她,拉着她的手,问她今天下雪冷不冷,要不要喝点糖水。
  一旁的老师听见,递过来一块巧克力。
  向苒安静地站在那儿,不哭不闹,一声不吭,谁安慰她都可以,但谁问她话她都不理,只是用小鹿一样的眼睛看向妈妈坐过的办公桌,没人知道这个突然丧母的孩子在想些什么。
  沈鹤原本是原礼七小的英语老师,一年前和学校申请参加帮扶计划,调到了师资困难的山塘小学,山塘小学位于城郊,交通不便,她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陪陪孩子,前几天在路上出了车祸,人没救回来。
  或许是因为赶上下班点,车太乱,又或许是因为冬天路上滑,不好走,总之年纪轻轻的人就这么走了,扔下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女儿。
  老师们不敢让学生知道,只说沈老师调走了,去其他学校了,关上门才敢谈论几句。沈鹤人很年轻,长得也漂亮,调来后负责五六年级的英语,学生们都很喜欢她。她前两年离了婚,前夫也有了新的家庭,这回出了事儿,孩子怕是要送过去养,不过听说孩子家里怎么也不肯同意,前后打了好几架。
  沈鹤任教不久,留下的东西不多,桌上除了教案,只有几本书和一叠没批完的试卷,靠近窗台的位置摆着学校发的不锈钢水杯和一个粉色塑料相框,相框是拍大头贴的店铺赠送的,里面装着她和向苒的合照,母女二人在花里胡哨的彩色爱心框里比着剪刀手,一个嘟嘴做鬼脸,一个开心地仰着头,都是灿烂的模样。
  老师们帮忙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询问沈柳:“那个,小沈老师还留下一盆花,不过我们照顾的不好,已经枯死了,还剩下一个花盆,你看要不要一并带回去?”
  花盆是陶瓷的,一臂宽,抱起来有些重量,里面的土已经被倒掉了,表面被人细心擦拭过,干干净净的。
  沈鹤擅长养花,早些年在家里阳台上弄了个小园子,一到这个季节就要种些酢浆草迎春,不过自从离婚后,她便没了兴致,阳台也成了个堆积旧物的仓库。
  沈柳和花花草草没什么缘分,向来不会这些,思考片刻后开口:“算了,留在学校用吧,家里也没什么地方放。”
  一旁的老师点点头:“好,是太重了,也不方便拿。”
  大人们说着话商定,默不作声的向苒却突然走上前,爬上椅子直起身,费力抱住了沉甸甸的花盆。窗台太高,她又没什么力气,稍一动就被拉扯着向前砸去,眼看花盆要撞到墙面,她连忙用胳膊抵挡,夹在中间的腕骨被重重碾压过,传来尖锐的疼痛。
  近旁的老师想要帮忙,她不肯,沈柳伸手去接,她也不肯,咬牙忍着疼,跌跌撞撞爬下来。那个素白花盆被她紧紧抱着,像是个珍重的宝贝。
  给她拿巧克力的老师不知从哪找来一个蛋糕盒,轻声细语地对向苒说:“我们班学生过生日,刚好有个蛋糕盒,阿姨帮你把花盆装在这里面,好不好,省的碰坏了。”
  向苒没说话,犹豫片刻把花盆放在了盒子里,又把整理好的书本杂物一并塞了进去,蛋糕盒瞬间变得满满当当的,沈柳想要伸手去抱,向苒仍旧不肯,推开她的手艰难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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