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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礼来信(GL百合)——林城木森

时间:2024-05-24 07:10:49  作者:林城木森
  她可不想班主任找她谈话,问她是不是压力太大。
  孟媛安静听完,思考了片刻:“所以说,这封信不是寄给你的,而是寄给另一个也在一中上学的江语乔的。”
  这话有点绕口,她顿了顿,又说:“另一个江语乔比你的年龄要大,已经毕业了,但是这封信一直放在保安室没被取走,后来阴差阳错,就送到了你手里。”
  阴差阳错吗?江语乔缓慢点了下头。
  她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她说不好。
  “真的有另一个江语乔吗。”孟媛自言自语,指了指明信片背后的花,“这是什么花?”
  “风铃花。”虽然被做了成标本,但江语乔仍旧认得。
  “风铃花?”孟媛重复,她举起明信片对着窗外的光,花瓣在光线的照射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以前没见过。”
  江语乔浅浅笑了下:“不常见,这个季节已经没有了,我小的时候住在郊外,奶奶种过,我也很多年没有看到过了。”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江语乔似乎想到些什么,然而努力回忆,又什么都看不清。
  趁她发愣的功夫,孟媛已经起身把徐涵叫了过来,徐涵是学习委,可以自由使用教务系统,周一她要去帮老师录成绩,刚好可以查一下究竟有没有另一个叫江语乔的人。
  两个人叽里呱啦迅速商定,你一言我一语的,尾音上扬,格外俏皮,每个字里都挤着属于十七八岁的热闹,孟媛一脸认真,徐涵则一脸兴奋,像是马上要化身间谍,刺探军情。
  江语乔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她其实已经猜到答案了,但此时此刻,她心里忽然柔软下来,觉得自己应该接受孟媛和徐涵的好意。同班之间互相帮助也好,对新同学的照顾也好,总之,她们是真心实意的、善良的、友好的。
  冷冰冰的拒绝,大概会伤了她们的心,江语乔叹了口气,索性由着她们去了,去进行一场幼稚的、寻找另一个自己的过家家游戏。
  她翻开铅笔盒,从夹层里拿出两块糖。
  依旧是酸奶味的阿尔卑斯。
  窗外蝉鸣嘹亮,温度却慢慢沉下来,夏天快要过去了。
  傍晚下了一场雨,白日的燥热散了个干净,回家路上居然有些冷,蒋琬站在进门处,正在收拾门柜里的衣服,看见江语乔哎哟一声:“快关门,外面风怎么这么大,路上冷不冷,这怎么忽然就降温了,欸语乔,明儿你上学得穿个外套吧,短袖是不是扛不住了。”
  她絮絮叨叨,江语乔嗯嗯啊啊应付两声,转头进了屋。
  蒋琬高声朝她喊:“先吃饭,你又不吃饭啊?我煮了绿豆粥,降暑的。”
  一到夏天,江语乔就没什么胃口,时常一天一顿将就着活命,晚饭总是敷衍过去,不肯上桌动筷子,进了门就喊作业多,闷声扎进卧室里。
  但蒋琬是不许她胡来的,江语乔可以装作没听见,蒋琬却不能装作不知道,两分钟后,蒋琬端了粥进门,外加一小碟水煮蛋和凉拌莴笋丝。
  说好降暑的绿豆粥此刻冒着热气,还放了两勺子白砂糖,江语乔喝了一口,求饶:“妈,我不饿。”
  “那也得喝。”蒋琬把碗一放,开始数落,“看你那小脸瘦的,快赶上黄鼠狼了,那不吃饭哪行啊,这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知不知道,不吃饱了哪来的力气做作业,奶也没喝是吧,你看你这奶,还剩半箱子呢,睡觉前喝一袋,好入睡,别天天喝咖啡,那东西伤身体......”
  江语乔天灵盖嗡嗡响,端起绿豆粥一饮而尽,火速扒拉完盘子里的菜堵她妈的嘴,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江语乔不随母意,蒋女士就开展唠叨大法,好言好语慈爱和气,一副唐僧做派,逼得江语乔乖乖就范。
  蒋琬心满意足,上下翻飞的嘴皮子当场刹车,关门退了出去,她闲不住,关照完二女儿又打电话去找大女儿,江晴虽说搬出去住了,但好些东西还放在家里,眼看就要入秋,蒋琬担心她衣服不够用,总要念叨几句。
  江语乔撑着头做作业,听见蒋琬打电话:“到家了?吃饭了吗?行,你那是不是没啥厚衣服,天要冷了,上下班都多穿点,别感冒,我刚收拾柜子,翻出来一袋子围巾手套啥的,你抽空回来拿一趟......嗯,行,想吃啥?”
  不一会儿,她挂断电话,又敲开江语乔卧室房门,这次是水果,江语乔无奈地叹了口气,没等蒋琬催,自觉抓起葡萄往嘴里塞。
  因此堵住了蒋女士关于补充维C对身体有好处的八百字见解。
  水果吃完,蒋琬和盘子一起消失,不过五分钟,门又被敲响。
  江语乔烦躁地往椅子上一靠,很想找人打一架,门刚被推开个缝,她就飞快开口:“我不饿,我吃饱了,不要再送东西了,我要做作业,我的作业很多很多很多......”
  “行行行,我马上走。”蒋琬晃了晃手里的帽子,“我就是问问你还要不要,不要我扔了啊。”
  那是一顶红色绒线帽,顶上缀着一个大大的毛球,江语乔很久不戴帽子了,何况是这么鲜艳的大红色,她刚要摇头,忽然听见蒋琬说:“还得是你奶奶的手艺,做得真好,针脚够密,线打的也紧实,我就不行。”
  说完,她轻轻看了江语乔一眼。
  江语乔撑着头,手里的笔没停,快速在括号里写了个C:“不是我奶奶做的。”
  蒋琬笑:“不是你奶做的谁做的,你买的啊。”
  江语乔愣了下,她恍惚想起来了,这帽子是有一年自己收到的生日礼物,那天她去吃午饭,回来时桌里就多了个礼物袋子,她问了一圈,没人知道是谁送的。
  “别扔,我要留着。”
  她起身接过帽子,看了看,像是怕蒋琬来抢一样,快速塞进一旁的抽屉里。
  刚考完试,有太多错题需要整理,做完作业已经过了夜里一点,此时困劲过去了,江语乔在床上翻身,忽然有些睡不着。墙边的牛奶还剩下许多,是前段时间蒋琬买来的,说是让她每天喝一袋促进睡眠,但江语乔没有喝牛奶的习惯,总也想不起来。
  还有不到五个小时就要起床,江语乔却毫无睡意,索性坐起来看月亮,白日刚下过雨,月亮被云层遮住了,窗外光色昏暗,像是一个慵懒的梦。
  她按开床头的小夜灯,打开抽屉,把那顶帽子拿了过来。
  不怪蒋琬认错,奶奶的确给她做过许多东西,小时候住在山塘庄,她身上的毛衣毛裤,屋里的冬被棉褥,都是奶奶做的,奶奶没给她做过帽子,倒是给她做过一条围巾,也是红色的,和这顶帽子的颜色一模一样。
  当年范凡还问过她:“真的不是你奶奶做的吗,和你的围巾颜色很配啊。”
  真的不是,那这帽子究竟是谁送的呢,江语乔呆坐了一会儿,仰面躺下,忽然鬼使神差的,把帽子戴在了头上。
  窗外,云层慢慢散了,月亮仍旧看不分明,但漆黑一片的夜空开始有星星闪烁,白色的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夜色只剩下窄窄一条,像是一行简短的字迹,江语乔眯着眼认真看,看见那字迹写着:“初二三班江语乔严重违反学校规章制度,对全校师生的校园生活造成了不良影响,给予警告处分。”
  除了黑色的警告,还有一些彩色的字样,生日蛋糕,生日蜡烛,生日祝福,许多许多人在祝她生日快乐。
  江语乔后退一步,像是被生日快乐吓住了。
  在她面前,一个女孩背对着她,手里拿着笔,似乎刚写完什么,江语乔伸出手,想要去拍她的肩膀,忽然,身后有人朝着这边喊:“语乔——”
  江语乔回过头,看见肖艺抓着两本书,风风火火地朝她跑来。
  雪地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这里是冬天,原礼附中教学楼前,时间......
  江语乔环顾四周,肖艺举起两本书问她:“你先看哪本,风向还是风尚?”
  她手里的书上写着2011年11月的字样,时间是2011年。
  2011年,纸媒受到互联网冲击,信息爆炸时代如何减缓读者流失是让每家出版社头痛的难题,然而在闭塞的校园,小说漫画仍旧受到学生们的狂热追捧,地位居高不下。
  老师没收最多的杂志是《爱格》和《花火》,其次是《飒漫画》和《男生女生》。江语乔和肖艺经常去书店蹲守,一人买《文艺风尚》,一人买《文艺风向》,看完交换再传给其他女生。
  肖艺当时的梦想是去杂志社当模特,不仅她,班里许多女生的梦想都和杂志社有关,有的想去画漫画,有的想去做设计,还有的想要当主编,语文课代表写了厚厚一本手稿,八万字,全班传阅,十三岁就完成了自己的处女座。
  这是江语乔看到肖艺手中的书后,想起的全部回忆。
  那时候他们谁也不知道,整个纸媒行业会在几年后快速没落,曾经盛极一时的杂志纷纷宣布停刊,仅存的几家也从每期发行几十万册,变成了不定期更新,中学时代珍贵的精神食粮都成了落灰的库存,三块钱一本,满四十九减五元。
  肖艺摇晃着她的胳膊:“问你话呢,你要哪本啊。”
  操场上空传来音质嘈杂的歌声,是广播站在播放《追梦赤子心》,江语乔站在傍晚的黄昏中,夕阳从她身后看过来,拍拍她的头,在她的红帽子上留下一圈毛茸茸的光边。
  她盯着肖艺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肖艺被她看得发毛,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江语乔忽然笑了,莫名其妙地说:“肖艺,我大学会报考湘中医科大。”
  “啊?”肖艺张大了嘴,但不是因为吃惊,倒像是有些生气,“你不是说要当摄影师,给我拍大片的吗?”
  ......这又是哪一茬,她十三岁的梦想是当摄影师吗,江语乔哑口无言,她快速翻过这一页:“总之,我会报考医科大,并且在大三那年退学。”
  “啊?”肖艺再次张大了嘴,这次是因为吃惊了,“你疯了?”
  江语乔一脸严肃:“你认真听我说。”
  肖艺认真不了:“为什么呀,你好不容易考上为什么要退学啊?确定要退学的话为什么还要考啊?不是,你怎么知道你大三时候的事情啊......”
  江语乔没有回答,只是说:“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你答应我,大三那年,也就是2018年......”
  她回忆了一下时间。
  “2018年9月8号,星期六,上午十点,你要给我打电话。”
  肖艺嘀嘀咕咕:“你怎么知道那天是星期六......”
  “别打岔。”江语乔认真重复,“你答应我,那天上午十点,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我忘了怎么办。”
  “你不能忘,你答应我。”
  “......哦。”肖艺无奈,“那我要说什么?”
  “你就问——你真的退学了?”
  “你是要让我阻止你退学?不对,那时候还来得及吗?18年9月......”肖艺掰开手指数了数,“来不及了呀......”
  江语乔倒是淡然:“你不用阻止我,你只要给我打电话就好了。”
  寂静的雪后,天色昏暗,校道上渐次亮起的路灯照在她们身上,两个女孩窃窃私语,说着一个关于七年后的约定,江语乔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会这样草率地相信肖艺。
  肖艺也觉得她疯了,江语乔的话无厘头,没逻辑,她听不懂,但是——
  但是江语乔这么做,自有江语乔的道理,她听她的就对了。
  “行吧。”肖艺说,“那你求我。”
  江语乔愣了:“啊?”
  肖艺抱着两本杂志,扭头去看路灯,脖颈扬得高高的,看起来像有一米六了。
  江语乔咬了咬牙,十三岁的小屁孩,真烦人,但她已经二十岁了,大人是不能和小孩子计较的,于是江语乔呼吸又呼吸,伸出一根手指勾住肖艺的外套下摆,硬邦邦地拽了两下。
  “求、求你,求你行了吧。”
 
 
第19章 2018-2011(5)
  江语乔抬起胳膊,手腕上带着一只手表。
  此时此刻是傍晚六点整,距离放学还有三十五分钟的时间,语文老师正在讲解最新下发的试卷,一句话里夹着八个重音,反复强调本次阅读理解失分严重,似乎没有突然点人背课文的意思。
  全班笔尖飞动,传来整齐划一的声响,江语乔撑着头混在其中,在卷子边角圈圈写写,笔尖从左到右,画了一个标准的坐标轴。
  这是她第三次“穿越”了,事不过三,江语乔不再有怀疑的理由。
  她在纸上梳理着这三次奇怪的经历。
  第一次穿越,她回到了2009年11月7日,江语乔在坐标轴上涂了个黑点,标好日期,那天是立冬,她的生日,爸妈都来了,给她带了两层高的大蛋糕。
  第二次穿越,是2010年11月5日,她回到了原礼附中,因为打雪仗迟到在门外罚站,午休时帮肖艺解围招惹了李靖飞,和一群男生打了一架,还被叫了家长。
  这一次,也就是第三次,今天是2011年......江语乔扯出另一张卷子上,在边角处写:“今天是几号?”
  写完,她飞快抬头看了一眼,趁着老师转身的功夫,把卷子推给肖艺,肖艺歪头看她,也画了个问号,很奇怪的样子,马上又写:“8号啊。”
  第三次穿越,是2011年11月8号,她生日的第二天。
  每次穿越时间都会间隔一年,每次都是11月,具体日期分别是7号、5号、8号,江语乔皱着眉,反复描写这三个数字,这三个数字不符合等差数列也不符合等比数列,她看来看去,找不到规律。
  而三次“降落”的地点,看起来也毫无关联,江语乔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另一只手握着笔在桌上点了三下,一次晕倒、一次挨揍、一次通报批评,无论怎么想,都找不到三者的交集。
  江语乔仰头看向窗外,冬日的天色饱和度总是很低,无论晴天雪天,目光所及之处常是压抑的灰白色,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窗口的红梅,又到梅花盛开的季节了,今年的梅花比去年开的还要好,几乎要顺着枝条爬进屋子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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