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鸿玉安之若素地受用青青的赞美。
比想象中轻易。
右侧的耳洞,如法炮制。
白鸿玉用一指托起青青微红的耳垂,仔细观察一番,没有异样。他这才拿起边上的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手,道:“回去养一阵子吧,若有不适,记得来找我。”
青青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此刻发烫的耳垂,想象日后这里就可以戴耳饰,不由得露出甜笑,他点头,“嗯!”
修复书籍的事,青青没有懈怠,转眼进度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这日,青青照常从狭小的楼道里爬上顶楼。这楼道里头脏得很,走得多了,青青也就晓得要猫着身子,提起裙角,小心翼翼不被弄脏。
青青心里嘀咕,怎么无人来清理?
今日,阁楼里已经有人了。
是时鹤。
他坐在上次同样的位置。
依旧坐得一丝不苟,这次连个眼神都没有分过来,目不斜视地盯着手中的书卷。
若说不同,他脚边多了一团白色的毛绒绒,是只白毛小兽伏在他脚边。
青青拍了拍衣裙,见礼,“时鹤师兄。”
时鹤目光不离书本,喉间溢出一声,“嗯。”
青青实在好奇他脚边的那团东西,目光紧紧盯着,等看清它的模样,青青险些惊呼出声。
不正是白白么?
藏书阁设有禁制,不可能是白白自己溜上来的,只能是人带上来的。
青青观察时鹤,面具包住了他大半的脸,露出的下颌与绷紧的唇线也透出不近人情。
他原以为白白是后山上新生的灵物幼崽,竟是已经有主了吗?
时鹤师兄,竟会养小宠?
白白趴在他脚边,睡得安详。
青青大着胆子搭话,“时鹤师兄,那是你的猫吗?”
这回时鹤抬头,灰瞳望了过来,他似是觉得怪异,喃喃重复了一遍,“猫。”
接着,他应了一声“嗯”,算是回应。
“师兄你养它多久了,我半年前就见到过它一回,之后好久没碰见,这几天才瞧又见它。”
“……它随我闭关了。”
青青见时鹤愿意理人,凑过去,蹲在他的书案旁问:“它叫什么名字?”
“名字?”时鹤平静地盯着突然凑到跟前的人,“……没有名字。”
“啊?”青青意外,养了超过半年之久,连名字都没有吗?
“那时鹤师兄平日与它说话时,如何唤它?”
时鹤反问:“我为何要与它说话?”
青青哽住。确实也想象不出时鹤私下与小猫说话的模样。
话题落到地上了。
饶是青青,也再问不下去了。
若是白白醒着,青青或许还能与它互动,只是它现在睡着了,又有时鹤盯着,青青不敢贸然去和它亲近。于是只得讪讪起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青青挑的位置,在时鹤的对面,抬眼便可看见。
期间,他数次抬头,眼巴巴地望一眼时鹤脚边酣睡的小兽。
终于,青青听到时鹤那边传来动静,是白白醒了。
它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用嘴咬了咬时鹤的衣摆,但时鹤并不理会它。它便自顾自地爬上书案,乖巧地趴在书案上时鹤的手边假寐。
青青在一旁全程盯着,有些失落。他也不确定白白有没有看见他。从前遇见了,都是白白主动亲近他。如今是因为主人在一旁,便对其他人视若无睹了吗?
青青郁闷地用笔戳了戳脸颊,眼神还留在对面一主一宠身上。那日崔明秀说,这猫活像时鹤,想来真是眼尖。那边时鹤端坐看书,白白安静陪伴,瞧着很是相宜。
说起来,他会在这修复书籍,还全赖白白呢,虽然他最后也因祸得福了。
青青只能失落地在心里念了一遍:负心小猫。
他收回目光低头,本想继续专心做正事,忽然听闻一阵钟声。
沉闷的钟声,仿若天外之音。
“咚咚——”像是敲在人心头,叫人闻之跟着紧张。
青青一愣,与对面的时鹤同时抬起头,相视一眼。
这钟足足响了十声。
伏云宗的主殿羲光殿前有一座钟楼,此钟并不做报时用,唯有遇见大事时才会敲钟。
青青在伏云宗待了八年,只在宗门大典上听过钟声,只敲了三下。
方才那钟连鸣十声……
“师兄?”青青开口。
时鹤听完钟声后,合上书,起身道:“镇山钟鸣,必有大事发生。”
他抬手,白白默契地跳入他的臂弯,他抱住白白,准备离去。
青青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跟着起身。
就见时鹤站在一面墙前,抬手按在墙上,轻轻一推。
墙体缓慢转动,露出一条明亮宽敞的隧口。
青青一惊,从不知这还有一道暗门。
时鹤抱着白白进入隧口,快步离去。
青青紧随其后,进入隧口,一看,里面露出的是一条泛着金色灵力的透明阶梯,阶梯一路旋转向下延伸。
青青趴在阶梯上一看,那厢时鹤步履生风,已经走到阶梯底部。阶梯尽头,正是藏书阁一层!
青青瞪大眼,来了这么多回,才知道进入藏书阁三层的正确打开方式,他一直以为时鹤是跟他一样猫着身子从那楼道钻进来的……
时鹤面色严肃地走在前头。
出了藏书阁,他将怀里的小兽放下地,无需交代,它自己往苍鹭院的方向去。
时鹤则转身往羲光殿方向去。
他知道的比青青多。
鸣钟十声,是哀钟。
意为,门内有大能陨落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晚点来
第10章
羲光殿。伏云宗的正殿。
几根极高的群青巨柱撑起大殿绘有四象的穹顶,空旷肃穆,虽无雕梁画柱,自成一派恢宏。
步履声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时鹤握着如练,步入殿内。
门内的长老,除却在闭关的,全都到齐了,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好看。
时鹤猜到是有大能陨落,却未见尸首。
殿中央的台面上放着的是,一柄染血的佩剑。
时鹤慢慢走近,很快便认出剑的主人……他瞳孔微缩。
按下心中的震惊,时鹤推掌向宗主与诸位长老见礼,“师尊、长老。”
高台主位坐的,是伏云宗宗主云伯衡。他修为高深,久居高位,处处透露着威仪。
见是爱徒,云伯衡颔首。
时鹤走上阶梯,一步步行至高台,最后站去了云伯衡的身侧。
云伯衡此前去中州游历,不在宗门,时鹤近一年没有见到他。
一靠近,时鹤便敏锐地察觉云伯衡的不对,“师尊,你受伤了。”
云伯衡用拳抵着唇轻咳一声,“不碍事。”
时鹤低声问:“师叔他……”
一边的周长老开口了,他脸色十分难看,道:“究竟是什么妖兽,竟然能把你伤成这样,还杀了——徐扬!”
徐扬乃剑门之主,是云伯衡的嫡系师弟。他的修为,放眼修真界已是至臻,竟会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令人难能不惊怒。
听闻徐扬是被妖兽所杀,时鹤缓缓皱眉。
妖族虽尚存于世,但自北境、西塞、南疆三道防线建成,将妖族驱于域外,妖族在人族修士面前已是式微。
域外灵力稀薄,妖族的生存环境恶劣,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大妖。
究竟是什么样的妖兽,能重伤云伯衡、杀了徐扬。
时敏诀也在席间,他摩挲着杯盏,盯着云伯衡,开口,“你腹间的伤,不是妖兽所为,是徐扬的缚水剑。”
众人一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云伯衡,等待他回答。
“咳咳咳——”
止住咳后,云伯衡才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缓缓开口,他道:“是吞天。”
吞天一出,语惊四座。
时鹤握着如练的手一紧。
“真是吞天?它竟当真仍存于世?”周长老颤声道。
妖族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大妖,而吞天是千年前的大妖。
吞天咬合与吞噬能力极强,凶残成性,最喜食修士血肉增长修为。
上古四大妖兽,吞天、惑心、裂山、迷梦。其各个妖力强大,拥有独特的技能,是为祸一方的大妖。
四个大妖,其中惑心、裂山、迷梦都已经被诛灭。只有吞天,下落不明。
吞天已经几百年未现身,众人都不确定,它是否仍存在于世。
“它还活着?”
云伯衡点头。
此话如阴翳般笼罩在所有人心头,大妖现世,人间又要不太平了。
柳长老叹息一声,道:“纵使是吞天,你与徐扬联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为何会落到……”
“吞天吞噬了当年惑心的内丹,这些年它没有现身,只怕都是在吸收惑心的内丹。”云伯衡道。
惑心是上古四大妖兽中极为可怕的之一,它拥有蛊惑人心、操纵修士的能力,意志稍有不坚,便会沦为它的傀儡。
“吞天同时有惑心的能力,它蛊惑了徐扬……”云伯衡声音沉痛,此话也解释了,他腹部伤口的来源。
“吞天吞噬了惑心,岂非妖力更加强劲。为今只有即刻通知洛山派和千玉门,合三宗之力将其歼灭,防它为祸人间。”一名长老起身道。
“咳咳——徐扬在危急关头恢复了神志,拖住了吞天,助我重创了吞天。短期之内,它怕是不会再现身。只是徐扬……被那孽畜吞噬入腹,咳咳咳——”
时鹤扶住云伯衡,助他顺气。
“吞天现世,必是要通知洛山派与千玉门的。而眼下,先叫伯衡养好伤,以及为徐扬办葬礼。”柳长老起身道。
周长老道:“是了,我与敏诀先一同为宗主疗伤。”
剑门长老徐扬之死,很快便传遍宗门。徐扬尸骨无存,只得七日后,为他办封剑大典。
大妖吞天现世,也一度叫门内人心惶惶。
“吞天欸!那可是上古大妖!它若是现世,岂不是又要叫生灵涂炭,不知多少修士要成为它的果腹口粮!”文卿紧张兮兮地咬着手指。
青青也曾在书上读到过这上古大妖的可怕,他宽慰文卿道:“不是说宗主重创了吞天么,它要养伤养个十年八载吧。”
“重伤,又不是诛灭,它还是会回来的。”
“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纵使吞天再出现,也轮不到你个怂包冲锋陷阵,你慌什么?”苏棋鄙夷道。
“什么叫慌,我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悲天悯人,担忧众生安危懂不懂?”文卿不服。
“有什么好慌的。先辈能杀惑心、诛裂山、戮迷梦,我辈难道就解决不了一个吞天吗?”苏棋拍桌慷慨道。
“可是连徐扬长老都亡于吞天之口。徐扬长老已经算是当世剑修第一人了吧?”谭源不禁叹气。
“这可不好说,宗主与徐扬长老到底谁更胜一筹。”
“自然是宗主更强,要不怎么叫师祖将宗主之位传给他。”
“未必,徐扬长老还执掌剑门呢!而且我听闻师祖生前更倚重徐扬长老。”
“好啦,两位都是当世大能,哪是你我能置喙的。”
文卿见青青在一旁手里还拿着卷书,一边听一边时不时看一眼,他感慨,“要不怎么说青青心静呢,我们在这吵吵嚷嚷,他还能看得进去书。”
青青闻言抬眼,然后歪头问,“可是,明日有药学小试,你们都不着急吗?”
“!”
此言一出,本来慌的更慌了,本来不慌的也慌了。
“什么!明日?”
三月一次的小试。
春光好,庭院草木葳蕤。
听天苑四面的窗子敞着,抬眼便可见外头庭院春光,只是屋里深陷令人头大如斗生不如死的药学小试的伏云宗弟子们无心于此。
明明灭灭的光影洒在香案上,香灰簌簌落下。
离交卷莫约还剩半柱香。
青青撂下笔杆后看一眼香炉里未燃尽的香,噘嘴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冲洋洋洒洒填满了的卷子露出满意的笑。
文卿坐在青青的后头,见他答完了卷子,这才敢打扰他,他手往前伸,用笔杆戳了青青的后背。
“青青——”文卿用气音喊。
青青刚转过头,文卿就把一张叠好的纸条丢入他怀中。
青青捏着纸条,气鼓鼓地瞪眼。
文卿双掌合十作哀求状,口型在说:“救-救-我。”
青青虽心里教训文卿,没出息的师兄,平日不认真,最后多亏有他!
但还是心软,捏着纸条转身给文卿写了答案。
片刻后,文卿拿到了青青传回的纸条,喜不自禁地照着上头的内容提笔开写。
文卿左前方的宋阳回过头,催促道:“抄快些,抄完给我。”
“我也要!”苏棋离得有些远了,只得干着急。
“欸欸,还有我。”
几双眼睛炽热地盯着文卿,文卿提快笔速,嘟嚷道:“啰嗦,别打扰我,都等着。”
青青抿唇笑了笑。
他们得如此放肆,全赖先生不在。
青青瞥向窗外,见到了刺槐树下纳凉的周长老。
周长老平日里严肃板正,对那些课上睡觉的弟子总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但到了小试,他似是知道底下那些不争气的弟子应试艰难,监考时他便搬了张躺椅在院里纳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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