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月是孤儿,是周洪救了他的性命,尽心教养他。
若无周洪,便无今日之扈月。
扈月哑声对一旁的贺兰熙道:“带师尊走。”
而他自己,拦在晴良面前。
晴良并不意外,他抬剑漠然道:“出手吧。”
“你报你的再生之恩,我报我的灭门之仇。”
◇ 第93章
起初,扈月只防守,并不还手。
不多时,晴良的攻势便叫扈月明白。如若不能打倒他,便不能阻止他。
在缚水再一次擦着扈月的颈边而过时,扈月周身的气息变了。
这一回,刀剑再无眼。
星回的剑锋刮过晴良的脸颊,在他眼下的地方留下一道血口。
晴良抬手,拇指擦去渗出的鲜血,越战越勇。
比起一年前,问剑大会上晴良与贺兰熙交手那次的表现,他可谓进步巨大。
但,依旧尚且不是扈月的对手。
晴良身上的渗血的剑伤越来越多,白衣被染脏。
扈月黑眸中闪过不忍,他道:“收手吧。今日,你过不去。”
晴良掀起眼皮,反问:“灭门之仇,换作是你,会因为打不过就收手吗?”
“我的爹娘、妹妹皆死在吞天手下,妹妹她当时才五岁。”晴良的声音颤抖,眼神却坚定,“今天,你我只能有一个人站着。”
话音落,缚水再次出手,与扈月缠斗不休。
幸而,沈鸢那边脱身了,赶来相助。
二对一,扈月再无优势。
兄弟之间天然的默契使然,晴良二人配合无间。
再又一次合击之后,晴良手中的缚水破了扈月的防御,刺穿他的肩膀。
扈月闷哼一声,向后踉跄两步,借着星回保持站立。
晴良没有趁扈月受伤时恋战,他冲沈鸢道:“哥哥,追周洪!”
沈鸢点头。
二人御风去追被贺兰熙送走的周洪。
而扈月不顾剑伤,追上去竭力缠住二人。
三人在空中且战且追。
另一边,单婵衣将散落的念珠捡起,收拢。
她欲将单缘扶起,“师尊,我扶你去避一避。”
单缘按住单婵衣的手,她坐在原地哑声开口:“我无事……去帮一帮他吧。”
少了数十年的阅历与修为,夙离被云伯衡的剑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你就这些本事吗?”云伯衡下手毫不留情。
他运灵,又一剑劈下,似巍巍大山压人,无坚不摧、牢不可破。
夙离将寄情竖于胸前抵御,扑面而来的剑压叫他唇边溢出鲜血。
就再要撑不住之时,另一柄飞剑从侧面攻向云伯衡,逼得他收了剑势回防。
是单婵衣赶来相助,她单手扶住踉跄的夙离。
“咳,多谢。”夙离站定,抬手擦去唇边的血。
单婵衣冷脸望着云伯衡。
云伯衡神情未变,两指擦过手中的冷剑,“那便一起来吧。”
话音落,他挥剑横扫,剑浪触及院中的假山,假山瞬间炸开,乱石迸溅,尘土飞舞。
夙离与单婵衣点足,跳至屋顶之上躲避。
云伯衡目光冷厉,跃起追击。
三人在建筑屋顶之间来回横跳缠斗,摧毁砖瓦无数。
贺兰熙推着周洪,走不远。
哪怕有扈月极力阻挡,晴良与沈鸢几个跃身,还是在一条小巷中,找到了他们逃跑的身影。
“师兄!”贺兰熙见扈月肩上的伤还在渗血,一人之躯拖住晴良二人,不由担忧地大喊。
他驻足,不知是否该上去帮扈月。
扈月挥出一剑,挡在晴良与沈鸢身前,喝道:“走!”
贺兰熙咬咬牙,将头转了回来。
推着轮椅走得太慢了。
“我背您。”贺兰熙道。
说罢,他背过身去,在周洪面前蹲了下来。
晴良眼见仇人就在前面,攻势越发猛烈。
就在这时,身侧的沈鸢传来一声闷哼,气息大乱。他手中的剑摔落,身躯一倒。
晴良瞳孔一缩,“哥哥!”
沈鸢想要安慰晴良,开口却是吐出鲜血。
周洪趁他们不备,射出三枚暗器,钉在了沈鸢的背部。
扈月没料到此变故,一时愣住。
沈鸢受伤,叫晴良杏眼含恨通红,他道:“你们该死!”
说罢,不管不顾地想要飞身去杀周洪。
扈月极力阻拦。
那厢,贺兰熙意识到不对后,他猛的回头,一把抓住了周洪的手,大喊:“您在做什么!”
周洪的视线怨毒又兴奋,胸膛起伏着发出抽气声,他没有忘了沈鸢当众割开他裤子之辱,“杀了他、杀了他们,去帮月儿杀了他们!”
贺兰熙身躯猛地一颤,周洪从前做下的种种罪恶,他只是听夙离阐述,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敬重的长辈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沉痛而又缓慢地摇头,一字一句道:“我们见不得您死,但不代表我们会帮您作恶。”
周洪视线落在贺兰熙的严肃疏离的脸上,兴奋的神情这才渐渐收敛。
失去理智的晴良进攻凶猛,不要命地扑来,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贺兰熙深深吁气,手扶着轮椅,道:“我带您走。”
周洪沉默,神色归于平静,展现出默不作声的顺从。
接着,就在贺兰熙推着轮椅即将转身那一刻,白光一闪。
周洪袖中的暗器早已瞄准晴良射出。
然而这一回,他的暗器被早有防备的贺兰熙拦下。
贺兰熙空手接下暗器,在周洪再次出手的一刻,他心中失望至极。
贺兰熙抬手,望着掌心钉着的三枚银针,感受毒素在体内发酵,他抹去唇边流出的鲜血,嘲讽一笑,“交出解药吧。”
“我死了,可就没人带您走了。”
周洪怒视他,剧烈喘息,片刻后,不得不摸索着从身上取出一瓶解药,丢给贺兰熙。
贺兰熙接下解药,却是转过身。
周洪双目瞪大,他嘶吼道:“你去做什么!”
“回来!带我走!”
贺兰熙置若罔闻,捏着解药踉跄地往回走,走到半途时,耐不住毒性,重重地跌倒在地。
他便强撑着往前爬。
爬到昏迷的沈鸢身侧,将手中的解药,给沈鸢喂下。
做完这一切,贺兰熙望着天空,缓缓闭上眼。
另一边,夙离与单婵衣合力,也依旧未能将云伯衡拿下。
几番苦战,双方已是形容狼狈。
单婵衣与夙离左右合击。
在单婵衣的掩护之下,夙离运尽全身灵力,寄情破开云伯衡周身防御,刺进他的身躯。
云伯衡低头望了一眼胸前插着的寄情,终于是动怒,他道:“好、真是好样的,儿子杀老子。”
他目光阴鸷森然地道:“上一个刺了我一剑的还是徐扬,后来他被吞天生吞活剥了,死无全尸。”
见他还敢提徐扬,夙离大怒,含恨的凤眸死死盯着他。
然后就在夙离心神动荡之际,云伯衡一掌拍在夙离的心口。
强大的灵力叫夙离的身躯如断线风筝一般被震飞出去。
他被狠狠砸在地上,重伤难起。
单婵衣见状神色一凛,挡在了夙离身前。
云伯衡抬手,将插胸前的寄情拔出,鲜血顺着剑刃流淌,寄情在他的手中显得妖冶。
寄情,本就曾是云伯衡的佩剑。
“快走!”夙离朝单婵衣低吼道。
单婵衣不为所动,单薄的身影固执地挡在夙离身前,她的衣袂被风鼓动,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出,她此刻也是强弩之末。
云伯衡握着寄情,一步一步靠近。
单婵衣绷紧唇瓣,提剑抵御。
但她不是拿回了本命灵剑的云伯衡的对手,十几个回合之后,便被挑飞了灵剑。
单婵衣被云伯衡掐住脖颈。
“咳、咳咳。”她一只手艰难地挣扎,而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却在悄悄掐诀,想要催动万象法衣。
然而云伯衡看穿她的意图,直接挑断了单婵衣的手筋。
“啊——”
云伯衡望着单婵衣的惨状,露出悲悯的神色,他道:“我与你师尊也算有点交情,你若不多管闲事,不会有此一遭的。”
单婵衣的声音艰难地从唇间挤出,“师尊她、定是早已厌恶至极,与你这样的恶人为伍……”
云伯衡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住手,不要杀她!”夙离睚眦欲裂地嘶吼,“求你!”
云伯衡好整以暇地欣赏二人痛苦的面容。
这时,一道惊呼传来。
云伯衡眯着眼睛望去。
是陆明川,他见到夙离倒地、云伯衡掐着单婵衣,吓得捂嘴惊叫出声。
而陆明川还把刚刚破阵而出的时鹤引来了。
时鹤白衣胜雪,面容沉静地站在陆明川身后。
见到时鹤,云伯衡神色变了变,他抬手将单婵衣甩开。
单婵衣跌坐在地,剧烈咳嗽。
时鹤一步一步走近。
云伯衡神情镇定,眼眸中暗藏忌惮,他若无其事地对时鹤关切道:“可是刚破阵?”
时鹤点头。
云伯衡微微松了口气,他道:“也是,以你的实力,早该破阵的。”
时鹤抿唇,道:“那日的酒里下了东西。”
入阵之前,周洪敬他的酒里下了东西。时鹤入阵没多久,便觉灵力滞涩,使不出来。
周洪想要他的命。
牵机阵中,时鹤变回兽形,抗住了阵法之中的机关,等待药性蒸发足足等了一日,这才破阵。
云伯衡闻言道:“周洪便是最爱暗地里使一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不过,都不要紧,他已经废了。此刻……说不准已经被晴良杀了。”
提及晴良,时鹤眼眸这才有所波澜。
云伯衡将一切尽收眼底。
趴在地上的单婵衣骤然开口,她冲时鹤道:“晴良若知你要包庇这恶人,定是失望至极!”
云伯衡并不理会她,而是温和地对时鹤道:“你与晴良之事我已知晓。你性子寡淡,难得你能有喜爱之人。看来我当年将晴良接入苍鹭院与你做伴,是再正确不过。”
他的神情和话语,如一位和蔼的长辈。
见时鹤不语,云伯衡目光闪烁,他循循诱导,“此次变故,洛山派必然一蹶不振。再趁此机会,杀了这丫头,千玉门也将遭受重创。”
“我年纪大了,过两年,宗主之位便会传予你。”云伯衡的声音极轻,透着蛊惑之意。
“届时,无人再能与伏云宗抗衡。我们可以将中州顺利收入囊中,乃至西塞、南疆……只要你想,皆是不堪一击、唾手可得之物。”
“你将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云伯衡目光中带着热切,唇边扬起笑,似是畅想到了天大的美景。
“可我走上剑修一道,从来不是为了坐拥权势。”时鹤清越的声音响起。
云伯衡笑容一僵。
“我从未想过做宗主、做天下共主。”
时鹤望向云伯衡。
他缓缓开口,“我幼时入道,你曾对我说,剑修的道,是兼济苍生、铲除妖邪的正义之道。”
四下寂静,只余时鹤的声音。
“你说,剑修与杀戮为伍、以杀证道,但不可嗜杀成性,忘了本心。”
“哧——”剑器出鞘之声,如练剑光冰冷,倾泄了一地银白。
时鹤抬起手,剑指云伯衡,“师尊。”
“是你忘了本心,步入无道。”
……
单婵衣拖着重伤的身躯,回到归云庄主院,刚靠近主院,便听闻哭声一片。
单婵衣踏入主院。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灵剑脱手摔在地上。
千玉门弟子哭作一片。
单缘,她跪在院中央,双手合十,头无力垂下,没了气息,旁边是染血的剑。
“师姐,呜呜——”
“师姐,门主她、自尽了……”
“单师姐……”
良久,单婵衣颤抖着抬手,捂住双眼,清泪顺着掌缝流下。
小巷之中。
沈鸢与贺兰熙倒地。
周洪奋力地扒着轮椅,想要逃离小巷。
而晴良与扈月皆是浑身浴血,斗了太久太久。
双方皆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无知无畏。
湿漉的发丝垂在眼前,模糊了视线,扈月望着眼眶中晴良单薄的身影,忽有些想笑。
他与他一见钟情后恋慕之人,无缘相知也无缘相爱,倒是得了一场不死不休的对战。
视线之中,晴良摇晃的身躯慢慢站定,再次抬手,运灵、起势。
巷中几息之间,便凝起了叫人战栗的冰冷的气息。
抬手是寒意临城、风雪欲来,落下时,万千风霜凝于一剑之间,风雪压人。
扈月闭上眼,本能地抬剑刺去。
双方的剑,没入对方的身躯。
扈月刺在小腹,晴良刺在胸膛。
时间仿佛凝滞。
风也静止。
血腥之气蔓延。
是扈月倒在了地上。
灵府之中再升不起一丝灵力。
模糊的视线中,他见到晴良朝着周洪一步一步靠近。
晴良单手捂住腹部的伤,拖着淌血的缚水,脚步虚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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