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扈月察觉到远处投来的目光,锐利的双眸望过来,捕捉到了晴良与时鹤的身影。
二人站在得极近,时鹤手里挂满了物件,晴良则捧着小食,一眼便知是玩乐回来。
扈月只望了一眼,他克制地朝远处二人颔首示意,旋即便挪开了目光。
他身侧的贺兰熙也见了二人,开口揶揄道:“想不到时鹤还挺疼他那位师弟的。拎那么多东西站在后面,像他的跟班似的。”
扈月抿唇道:“进去吧。”
洛山派的人马进入山庄,晴良二人随其后而入。
伏云宗除了云伯衡被邀去了归云庄主院,其余人仍住在问剑大会时住过的玉棠苑。
晴良进屋,将买来的桃酥分给了底下的师弟们。
“谢谢晴良师兄——”
“晴良师兄真好,出门还记挂着我们呢。”
众人一顿夸奖吆喝,倒是把晴良整得有些羞赧。
四提桃酥分完后还剩两提。
晴良与时鹤二人拎着桃酥,回屋。
晴良选的住处还是上回的小院。
将买来的物件都放下,堆了一桌。
晴良给自己与时鹤各倒了一杯茶水,歇气的间隙,他琢磨道:“洛山派的人到了,按理说千玉门的人也该到了。”
“刚好还有两提桃酥,一会儿可以送一些给沈鸢哥他们吃。”
时鹤抿一口茶,淡淡道:“够分吗?早知如此,该把那货郎的两箩筐吃食都挑回来。”
“哈哈哈,你挑吗?”晴良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时鹤用扁担挑着箩筐的模样,顿时乐不可支,笑弯了腰,险些被茶水呛到。
时鹤不语。
晴良弯着杏眼,戳了戳时鹤的腰际,道:“好啦,我不分了,留着自己吃。”
在街上逛了半日,没多久便天黑了。
晴良提醒时鹤,“时辰不早了,你不回你屋里吗?”
“不回。”时鹤道。
晴良摇头正色道:“不行,不能叫人发现你我睡一块。”
时鹤起身,从身后抱住晴良,埋首于他的颈间,道:“不会被发现的。”
“师尊同何庄主住在主院,其余人夜里不敢来找我。”
“你不要任性,万一被发现怎么办?”晴良放软了声音,“就这几日不住一起,忍一忍,嗯?”
时鹤圈着晴良腰肢的手收紧,不说话。
晴良推了推他,依旧没有反应。
时鹤抵在晴良肩上,灰瞳直勾勾地盯着他。
经一月积累,如今时鹤就算是正常模样示人,晴良再见他这张脸时,也会不住地想到他顶着兽耳的模样,哪怕面无表情,也叫人觉得他在无声撒娇。
晴良叹息,不自觉心软。
他抬手揉了揉肩上时鹤的头,犹豫道:“你说,其他人会不会已经发现了我们……”
除了不许随意搂抱这种过于亲近的举止,他们在人前并没有特别刻意的遮掩。
时鹤道:“发现了,又如何?”
听他淡然的语气,显然是满不在乎。晴良忍不住道:“那若是宗主发现了呢?”
“宗主发现你我有私,执意要拆散我们怎么办?”
时鹤笃定道:“他不会。”
“我说万一。”晴良侧目,注视着时鹤,“万一宗主一定要拆散我们,你会怎么做。”
时鹤垂眸,睫羽半覆盖住灰瞳。思忖片刻后,抬眸,眼里闪烁着稀碎的光。
他道:“那我们便私奔。”
晴良闻言,“私奔”二字一时间叫他心跳得极快。
“私奔?”他道:“那你是打算不要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了吗,伏云宗首席弟子、宗主之徒,甚至可能是未来的宗主之位?”
时鹤的声音低缓却清晰,他摇头,“我不要。”
“我绝不会和你分开。”
时鹤箍紧晴良的腰肢,凑上前,抵着晴良的额头,对视道:“那你呢,你愿意什么都不要,跟我走,去无人可以分开我们的地方吗?”
晴良鸦睫颤了颤,他平复着心跳,笑道:“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呀?”
“空有个亲传弟子名号,其实上无师长庇护,穷得很。”
晴良倾身,在时鹤的菱唇上亲了亲,他道:“不过,如果你跟我私奔了,我会努力赚钱养你的。”
时鹤灰瞳一暗,抬手扶住晴良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翌日,千玉门的人到了。
三宗汇合。
当夜便举行了会晤夜宴。
中州的夏末初秋,夜里凉爽,时不时有清风抚过。
秀美的乐伎拨弦,清越空灵的箜篌声在夜风中幽幽远送,雅极。
晴良望向千玉门的席面。
这是他第一次见千玉门的门主。
坐在千玉门席上主位的女人,单婵衣坐在她右手侧。
二人模样虽不大相像,但清冷严肃的神情如出一辙。
晴良见她的装束与常人不同。
一张绕在颈间的织锦布匹将发丝全然包裹,手上盘着一串念珠。
晴良不由得发出疑问。
时鹤解释,“她少时曾是佛修。”
晴良目露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听闻佛修。
“她本是孤儿,由老尼姑扶养长大,跟着出了家。”
“后,她自称没有佛缘,遂还俗。将法号‘善缘’改为名讳‘单缘’。”
“她三十岁弃佛入道,拜在千玉门门下,一路成了门主。”
“好厉害。”晴良感慨。
于修士而言,入道开悟的年纪越早越好。就如时鹤是六岁入剑道。晴良十四岁入剑道,已经算晚了,幸有天分补足。
“那她与婵衣姐之间?”晴良不经问。
“养女、师徒。”
◇ 第86章
今夜之宴席,只为贺聚首,真正的庆功宴,尚在三日后。
何归云称是身体抱恙,并未出席。
宴席上,一切由周洪主导。
云伯衡轻晃酒杯,“归云兄的身体,仍未好转吗?”
“劳伯衡记挂,他如今没了修为护身,又上了年岁,自是辛苦些。”周洪捻着胡须道,“只怕再过两年,我亦要落得如此。”
“周兄这些年来没少苦心钻营,未必不能找到恢复修为之道。”云伯衡意味不明地落下一句。
周洪只是一笑,将目光落在云伯衡身侧的时鹤身上,“时小友,又见面了。你天赋绝伦、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也不怪乎伯衡器重你,为你大办庆功宴。”
他朝身后招手,“我与你师尊多年交情,见你出落得优秀,自是欣慰,今日便在此单独敬你一杯。”
侍从单独为时鹤奉上一盏盛满清酒的金樽。
“周掌门过誉。”时鹤起身,双手捧起金樽,一饮而尽,礼数周全。
时鹤落座,云伯衡这时开口,“此次召诸位前来,并不全是为了庆功宴。还有一事,需与二位商讨。”
周洪酒樽挡在脸前,他慢悠悠道:“哦,何事?”
云伯衡将他欲把中州划入三宗管辖一事托出。
一直沉默的单缘闻言,眉头蹙起,冷声开口:“中州的妖祸有伏妖台处理,足以应对,云宗主何必急于将手伸这么长。”
“伏妖台乃是当年中州初现妖兽为祸时的权宜之计,这么多年来,中州的妖祸只增不减。伏妖台由三宗弟子合立,权责不清,办事效力低下,在当地威信不足。”云伯衡手指摩挲着酒樽上凸起花纹,“足以见得,仅设伏妖台,不足以应对妖祸、护卫一方。”
“是否足以应对,全凭云宗主一面之词、一念……之间。”单缘讥诮。
“凡人无力抵挡妖兽,需修士庇佑,三宗势力正式入主中州,于民心也是一种慰藉。”云伯衡缓缓道,“单门主偏安一隅,眼底只见得西塞百姓安危。若是不愿揽下这更重大的权责,伏云宗乐意代劳。”
三宗掌权之人间的争执,底下弟子噤若寒蝉,眼观鼻口观心。
“咚——”一声脆响。
周洪放下酒樽,笑眯眯道:“我倒是觉得,云宗主所言不差。是时候将中州划入三宗管辖地域之列,明晰全责,天下同一。”
单缘冷下脸不语。
三人之中已有两人同意划分中州,若千玉门不参与其中,任他两个宗门瓜分中州,于辖地和势力上,千玉门在未来也必将日渐势弱。
周洪道:“只是不知,云宗主以为,该如何划分中州势力?”
云伯衡目露精光,他道:“我伏云宗,欲辖凤阳城以北、素问江以东的中州地界。”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脸色皆变。
依云伯衡所画的辖线,足足划去了中州半数之上的地域。
宴场寂静。
晴良、时鹤二人坐在云伯衡左右次位。
晴良悄悄同时鹤交换眼神。
只见时鹤微不可查地朝他摇头,显然亦是事先不知情。
率先开口的是周洪,他神色未改,“恕我直言,云宗主这辖线划得好生霸道。旁的不说,单单就凤阳城一处,我师弟的归云庄在此地浸淫多年。怎么想,我洛山派都要比伏云宗在此处更有掌权资格。”
云伯衡漫不经心地道:“自古以来,封侯拜相、划地称王,都讲究一个论功行赏。”
“月前,我伏云宗弟子时鹤于南疆兽潮中斩落大妖吞天,其勇需嘉,其能可鉴。”
“我以为,凭此功绩,中州三分,伏云宗掌其二,并不为过。”
单缘却是冷哼一声,她拨动手中的念珠,“好一个‘封侯拜相、划地称王’。修士以道证身,云宗主此番言论倒像是沉迷权柄,莫非真把自己当修士中的帝王了么?”
周洪眯起眼,他捋着胡须道:“划分权属需有依据,周某看来,云宗主所说的论功行赏并无错处,也算是师出有名。”
“只是,私以为这功绩大小……有待商榷。”
晴良听闻周洪又提及此事,放在案上的手一紧。
只听周洪道:“数百年前,我洛山派老祖周闽一力降十会,孤身将上古四大妖兽中的裂山斩于剑下,其功绩无可置疑。”
“但这次……情况并非如此。此次诛杀吞天,参与者众数,有近百名三宗弟子,还有各宗的首席弟子,群英荟萃,合力围剿。”
周洪将酒樽又托起,摇晃着道:“诸位以为,今有众人合力砍下九十九刀,恰巧一人幸运,第一百刀将妖兽砍死,如此便将所有功绩算于砍最后一刀之人身上……是否欠妥呢?”
旁人听了此话,或许觉得有理。
但是,凡亲历者,便知周洪是在刻意抹去时鹤之功绩。
只是此事观乎中州管辖划分,一时竟是无人敢语。
“周掌门!”
最终是晴良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时鹤握着酒樽的手一紧,他刚欲开口,身侧的云伯衡抬手横在他身前,制止他。
晴良先是朝周洪的方向一礼,随后绷紧面容开口,“围剿吞天之时,掌门并不在场,便由晚辈将那晚情形复述给您听。”
周洪眯眼,靠在轮椅之上,道:“请说。”
晴良沉声道:“那日,我与师兄率先发现吞天现身,与它牵制周旋。在其余人赶来之后,众人合力与吞天鏖战数时,无果。恰逢天象生变,吞天受帝流浆滋养,妖力大涨。它催动惑心之力,引众人自相决斗,死伤数人。”
“当时,唯有我与师兄保持清醒,合力重创吞天双目,破了它的惑心之力。彼时我已然重伤,是我师兄一力血战到底,斩杀吞天。”
宴场之上,唯有晴良一人站着,他纤薄的脊背挺得笔直,衣袂在夜风中扬起,声音清亮,掷地有声。
“所以,我师兄不仅有斩杀吞天之功,还有救下那九十九人之功!”
晴良乌亮的双眸紧盯着周洪,纵然地位悬殊也丝毫没有退意。
片刻之后,周洪再次开口,“你是说,当时只有你二人清醒?”
“是。”
“你受了重伤,是你师兄一人之力斩杀吞天?”
“是。”
周洪轻笑一声,他道:“当时唯你二人清醒,具体情状旁人也无从得知……有一事,我却有疑。”
晴良袖中的手紧握,他以为周洪要提吞天身上的兽类搏斗痕迹,他已想好了应对说辞……
不曾想,周洪道:“你说,吞天为时鹤一人所杀,可为何它的心脏处却有两道剑痕?”
此话一出,扈月猛然抬头。周洪当初并未告知他,还有此事。
晴良闻言,脸色嚯然一白。
当初,他用的是扈月之剑刺穿吞天心脏。
那时,他原也是怕多惹非议,便将星回拔出,换成如练。
不曾想这竟会被人发现。
他本意是好,可此刻倒成了落人话柄。
他再将真相托出,旁人又会信几分……
晴良与周洪沉默对峙。
其余人则是不知情状,光听二人片面之语,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周洪这时突然话锋一转,“这样吧,我有一计。”
不知为何,他不再提剑痕一事,转而道:“论功行赏,要的无非是一个服众。”
“众人需知,担此重任者,当真有降伏吞天之能。”
“不若由宴上的单门主、云宗主合力设下牵机阵以作考验,我为见证。时鹤小友入阵,若能在三日后的庆功宴之前,破开阵法,众人便皆信他有降伏吞天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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