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鹤如今正倒在万象法衣的结界之中。
沈鸢凝目望向空中的赤色巨兽,“竟真是吞天。”
为恶无数、妖力强悍又消失百年的上古大妖。
“正好。”单婵衣冷冷抬眸,“就叫它的罪孽止于今日。”
“诶!你干嘛抢我的剑!”
众人寻声望去。
只见夙离随手夺了洛山派一名弟子的剑,他微笑道:“交给我,你去一旁休息吧。”
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张脸,可神情与说话的气度却莫名叫人信服。
“你不是洛山派的弟子!你是谁!”贺兰熙指着夙离厉声道。
夙离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贺兰公子,大敌当前,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吧。”
扈月看出眼前人修为绝对不俗,抬手制止了贺兰熙。
目前,他们有更为棘手的敌人。
吞天。
“起阵!”
金光剑阵之中,晴良等人于空中将吞天团团围住。
一道道剑诀落在吞天身上,叫它通体的业火图腾闪烁着红光。
吞天嘶吼一声,外溢的妖力化作罡风,罡风之中带有极强的灼烧感,叫众人皱眉。
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分工。
由晴良、沈鸢、贺兰熙护法。
扈月、单婵衣、夙离主攻。
几人攻防有序,配合无间。
其中,扈月全力一剑,玄剑星回斩出的黑色剑芒在吞天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剑痕,鲜血外涌。
吞天吃痛,一时狂躁,外溢的黑烟更加凶猛,裹挟着更为强劲的罡风。
连剑阵之外的众人也跟着受到波及,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扈月几人也不得不撤了攻势回防。
只见吞天身上图腾的光芒愈盛,火红的光芒之下,它仰天长啸一声,滚滚业火在它身上燃烧。
强大的妖力瞬间粉碎了剑阵。列阵的弟子重伤倒地。
晴良几人见势不妙,忙落地结阵,护住那些受伤弟子。
吞天身上的业火仍在燃烧,火光灼目,亮如昼日。
一时间,四溢的磅礴妖力,叫天象随之改变。
空中原有的阴云退散,露出圆月。
“不好。”
众人在地上仰望天象异变,脸色发白。
寒璧皎皎,明而有光。
庚申月华,帝流浆蕴于其中。
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
能叫无数妖兽、灵兽力量大增的……帝流浆。
月华平息了吞天身上燃烧的业火,但众人明显能感受到,它身上的妖力……更甚!
吞天在空中睥睨地上的众人,它咧开巨口,像是在笑。
下一刻,它猩红的双目中溢出一圈一圈的黑色光波。
几人警惕,正当他们不明所以时。
底下的那群弟子,竟纷纷自相决斗,攻击起了身边的人。
晴良脸色大变,“糟了,它发动的是惑心的力量。”
惑心亦是上古大妖之一,它被斩杀后,妖丹被吞天服下,吞天获得了部分惑心的力量。
“快肃清灵台,保持清明,不能被它控制!”沈鸢大声道。
虽言如此,但吞天刚得了帝流浆滋补,妖力远胜于从前。
晴良闭目凝神,肃清心中杂念。
这时,他身后掀起一道剑风。
晴良反应极快迅速躲避,剑身擦着他的肩膀而过。
晴良回头,是……单婵衣。
她的七窍之下流有鲜血,显然已是克制到了极致,但还是没能逃过惑心之力的控制。
剑刃相向之声响起。
不仅是单婵衣,扈月、夙离、沈鸢……所有人都为惑心所操控,自相决斗。
偌大的战场之上,竟只余他一人清醒!
为何、为何只有他没事?
失控后的单婵衣动作僵硬地发起进攻。
晴良一边躲避,一边试图唤回她的神志,“婵衣姐,你醒过来,我是晴良啊——”
耳边不断有刀剑入肉的声音传来,同胞就在眼前自相残杀,何其残忍。
晴良从未有一刻,如此无助过。
他不断后退、后退……
晴良撞到了一堵人墙。
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是时鹤站在他身后。
见到时鹤神色清明,晴良几乎喜极而泣,“师兄,你、你没事。”
“别怕。”时鹤一手扶着晴良的肩,他另一只手挑飞了单婵衣的剑,止住了她的攻势。
失去剑后的单婵衣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望向空中的赤色巨兽,“吞天使用惑心之能时,自身是不能动弹的。”
“我们攻它的眼睛。”
“可你的伤……”晴良忧心。
“我无事。”时鹤冷静道。
只见时鹤行动如常,神色间也没有了方才的虚弱。
晴良虽感稀奇,但眼下破局要紧。
二人望向空中的吞天。
运灵起势,点足跃空。
缚水与如练,势如破竹,几乎是同时,刺穿了吞天的左右眼。
吞天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四溢的妖力将晴良二人震退,它也从空中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而那些方才为吞天控制的众人,同时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成功了!”晴良的手捂着胸口,强忍疼痛,欣喜道。
时鹤则缓缓摇头,表情凝重。
只见,摔在地上的吞天从坑中爬起,它的双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作者有话说】
师兄:仰卧起坐。
◇ 第75章
“它能自愈……”晴良唇瓣颤抖。
不过几息之间,吞天那被刺穿的双目便恢复如初,猩红的兽瞳中带着明晃晃的恨意。
晴良则趁它尚未完全恢复的间隙,拿出玉佩,催动万象法衣,将昏迷的众人护在其中,避免他们被吞天的业火所伤。
接下来,只剩……他们二人了。
晴良握着剑,与时鹤对望。
时鹤灰瞳中带有忧心,他道:“你还好吗,不要硬撑。”
晴良安抚一笑,“我没事。”
他不能留时鹤一个人面对吞天,时鹤背上还有业火灼伤,虽然不知为何他现在看着无事了。
吞天不敢再妄自发动惑心的能力,但它的攻势极其凶狠,身上的黑烟正失控般四溢张扬。
它扬起恶爪,猛的扑了过来。
晴良飞身躲避,裹挟强劲妖力的临空一爪拍在地上,地面发出巨大的崩裂之声,很是骇人。
那厢,时鹤极力转意吞天的注意力,吸引走大部分火力。
但晴良仍不轻松。
他与吞天缠斗的时间最久,五脏六腑的灼烧感越来越盛,仿佛整个人置身炼狱火海一般,身体几乎到了极限,以至于意识跟着开始涣散。
而吞天的黑烟,就如恶鬼一般地缠着他。
晴良再次飞身,避开黑烟的攻击。
可这次,黑烟似是长了眼睛一般,调转了方向袭来。
晴良腿部传来剧痛,他惨叫出声。
“啊……”
黑烟缠住了晴良的右足脚腕。
一时间,他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空中跌落。
晴良摔在了地上,浑身疼痛,可这一切都抵不过腿上业火灼烧之感。
“啊……好痛、好痛……”
晴良痛苦地落泪,他艰难仰起身查看,右腿的脚腕变得鲜血淋漓,连带着身体里的灼烧感更盛。
吞天见晴良再难行动,当即调转了方向,朝晴良攻来。
晴良眼睁睁地看着赤色巨兽张着血口朝他扑来,却再无法闪避。
那双猩红的兽目……
晴良的脑中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偌大的府邸,有熊熊业火燃烧,烧尽不知多少血与泪,无数绝望的求救呼喊被业火吞没,一片赤红……
吞天即将扑咬至晴良身前时。
另一声响亮的兽鸣响起。
一只通体雪白的白虎,扑在吞天身上,恶狠狠地撕咬。
吞天凄厉地惨叫。
白虎的出现叫晴良瞳孔一缩。
他慌乱地环视四周,时鹤不见了。
那白虎……
晴良望向白虎。
白虎通体毛色雪白,身上并无寻常虎纹,一双浅淡至极的兽瞳,显出几分圣洁之感。
但吞天的爪子恶狠狠地拍打抓挠在白虎身上,留下道道血痕,破坏了这份无瑕洁白。
古籍中记载的、已然绝迹的上古灵兽,白虎。
晴良的瞳孔剧烈颤抖。
时鹤是白虎,是灵兽……他不是人。
一切,并非无迹可寻。
过去种种被他忽视的异常,忽然在此刻拼凑完整,一切都有了解释。
就比如方才,时鹤明明重伤,却又忽然好了。
帝流浆,妖兽灵兽,皆可受之。
忽然,晴良的脑中浮现了另一幕,令他全然没有印象的场景。
潮湿阴暗的山洞中,他恍惚间看到一个长着兽耳白目的青年,青年亲吻他,把他抱在怀里、低声说话。
凄厉的兽鸣与嘶吼声唤回了晴良的神智。
白虎与吞天缠斗在一起。
兽类之间最原始的打斗,撕咬、搏击、抓挠,凶狠又血腥。
看着白虎雪白的身躯不断涌出鲜血,晴良的心提了起来。
但他的右腿重伤,已然不良于行,更别提参与它们的战斗。
晴良握拳。
吞天作为上古遗留下来的大妖,在世上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对手,更别提遭受这样的毒打。
可对方,一样是上古血脉。
甚至在上古时期,白虎一脉被誉为最接近神的灵兽种族。
吞天恨得不行,它的利爪一次次地抓过白虎的身躯,獠牙撕咬。
换来的是白虎同样凶猛的反扑。
最终,白虎恶狠狠地咬住了吞天的脖颈。
感受到生命流逝,吞天发出尖锐凄厉的叫声,它的利爪疯狂地拍打、抓挠白虎的背部。
白虎的身体俨然鲜血淋漓,但它浅淡的瞳孔中杀意坚定,死死咬住吞天的脖颈不放。
直到……白虎的瞳孔中映出了一道少年的身影。
少年脸色苍白,拖着重伤的腿,来到它们跟前。
蓦的。
白虎剔透浅淡的兽瞳巨震。
面对大妖吞天凶猛神勇的白虎,面对少年,目光中浮现畏惧、退缩、脆弱。
它在心上人面前,恶狠狠地撕咬着妖兽的脖子。
凶残、野蛮,就如同——它也是一只没有神智的野兽一般。
白虎看着少年面无表情地抬手,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
少年举起了剑……
白虎的双目中所流露的是如人类一般生动的情感,它浅淡的兽瞳一瞬也不眨地盯着少年。
晴良望着纠缠在一起的两头巨兽,他高高抬手,对着吞天心脏的位置,狠狠刺了下去。
鲜血迸射到他的脸上。
终于,吞天不甘地瞪大猩红的兽目,兽爪无力垂落,失去所有生机。
最后一头上古大妖吞天,陨落。
晴良的右腿已至极限,他脱力跌倒在地。
还好,他没有猜错。
方才他们留在吞天身上的剑伤,或快、或慢,都愈合了。
唯有一道没有,那就是吞天后背上,扈月留下的那道。
虽不知为何,但晴良想要一试。
他拿来了扈月的星回剑,朝着吞天的心脏刺下。
果然,伤口不会愈合。
吞天死了。
白虎摇摇晃晃地起身,恢复了人形。
他伤痕累累,浑身被鲜血浸染,一双收不回去的兽耳暴露在空气中,他跪倒在地,垂下头。
这次,连发丝也变成了雪白。
晴良拖着伤腿,一点一点地爬过去。
他爬到时鹤身边,抬手捧起时鹤的脸,拨开散在脸上凌乱的白发。
时鹤的睫毛颤了颤。
发丝、睫毛,都变成了雪白,灰色的瞳仁浅淡到妖冶。
一副苍白支离,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的模样。
他垂着眸,不敢去看晴良的表情,却盯着晴良重伤的右腿,他颤声道:“是不是很痛?”
没有得到回复。
良久,时鹤抬眸。他望着晴良,苍白的菱唇动了动,扯出个笑来,他道:“是不是很可怕,我的样子?”
“怕我吗?”
晴良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哑声答:“不怕。”
时鹤那双浅淡剔透的眸子,也落下泪来。
他道:“我爱你。”
晴良的眼泪流得更凶。
他重复,“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冬咚双更冬咚好,读者不夸夸读者坏。
◇ 第76章
“我爱你。”
“我爱你。”
世上最少言寡语的人,把爱说了好多遍。
时鹤雪白的睫毛轻轻扇动,他抬手扶着晴良的脸颊,低声呢喃,“你听见了吗?”
“你呢,你的答案是什么?告诉我,你对我……有喜欢吗?”
泪水模糊晴良的视线,他哽咽道:“我不知道……”
时鹤不愿再纵他逃避,“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呜呜。”
晴良只顾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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