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晴良松了口气。
夙离促狭,“不怕我是坏人了?”
“啧,我刚进来时,你同我说话的口气可凶了呢。”
晴良讪讪然道:“我哪有凶……”
“是是是,哪里凶,不过小猫亮了亮爪子罢了。”
当晚。晴良把床让给夙离,自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
待次日他醒来时,晴良扭了扭酸麻的胳膊,抓住身上披的下滑的衣裳。
他揉了揉眼睛,往床上看去,瞬间清醒了。
床上被褥整齐,空无一人。
夙离走了。
晴良怅然若失,仿佛昨夜的夜谈只是一场梦。
他还有许多话没有问夙离。
他的身世。
还有……他来伏云宗时,为何是女孩打扮?
晴良只得一边祈祷,夙离能顺利逃出去。
◇ 第57章
晴良收拾好东西出门,听院里的师弟们讨论。
“欸,昨日那刺客抓到没有?”
“据说是没有。”
“不是吧,一晚上都没抓到?”
“这么能藏?”
晴良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伏云宗与千玉门的人启程回宗,众人在主殿外回合,等归云庄的禁制打开。
大殿外,熙熙攘攘。
晴良单独找到了单婵衣。
“找我何事?”单婵衣面无表情道。
“我、有个礼物想给你。”晴良犹豫道。
单婵衣静静望着他,只见他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小木匣。
单婵衣接过,并未看出特殊之处,她打开。
只听“砰——”的一声,木匣里弹出了一个两颊画着大团酡红的木偶人。
样子特别傻。
“……”
见单婵衣似乎不为所动,晴良忙道:“你再试试从另一面打开。”
单婵衣照做,另一面打开,弹出来的依旧是顶着大团酡红的木偶人,只是笑脸变成了哭脸。
“……”
“这个小匣子,每一面弹出来的小人都不一样……”晴良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的东西都是在来的路上买的,这个机关匣子是他觉得最有意思的东西。
单婵衣依旧沉默。
适时,她身后传来了沈鸢的声音,“好有趣的机关小匣,师姐若是不喜欢,不若给我吧。”
他话音落,伸手准备去取机关木匣。
单婵衣躲开了他的手,睨他一眼,“有你什么事。”
说完,她看向晴良,道:“礼物我收下了。”
而后,她利落地从腰下摘下一枚玉佩,抛给了晴良。
“回礼。”她只留下两个字便转身离开。
晴良接住玉佩,有些无措。
这玉佩色泽通透、质地莹润,看着就不是凡品,显得他的机关木匣更拿不出手了。
他举着玉佩,望向沈鸢,“这是不是很贵?”
沈鸢只淡笑着揉了揉晴良的头,道:“她既给了你,你便收好吧。你若是还回去,她会生气的。”
晴良回到伏云宗的队伍,他小心翼翼地两手捏着玉佩,生怕摔了。
他走着走着,撞在了时鹤身上。
是时鹤挡在他前面。
“师兄,你做什么?”晴良怕失手,于是捏紧玉佩。
只听时鹤声音冷漠,道:“你送的礼物,花的是我的钱。”
晴良闻言张了张嘴,“东西已经送出去了,你莫不是想我要回来吧?”
时鹤抿着唇不说话。
晴良见机讨好道:“师兄是不是因为我没给你礼物,吃醋了呀?我回头补给你,好不好?”
时鹤只默默伸出了手。
晴良道:“说了,下次补给你……”
“她给你的东西,给我。”
晴良闻言,立马将玉佩藏去了身后,“这是别人送我的,不能给你。”
时鹤不言,只固执地伸着手。
二人僵持良久。
晴良方才咬了咬牙,把玉佩放在了时鹤的手心。
“我可以暂时给你,但是等我准备好了给你的礼物,我要把它赎回来。”
“你听见了吗?你要还给我。”
晴良再三重申。时鹤接过玉佩,端详过后,他手微微用力,灵力包裹住玉佩。
片刻后,他的神色出现一瞬的古怪。
“你听见了吗?玉佩要还给我。”晴良仍在道。
下一刻,时鹤却直接将玉佩还给了晴良。
“咦……”
“自己收好。”时鹤淡淡道。
晴良眨眨眼,不明白时鹤怎么突然干脆地将玉佩还给了他。
昨日的遇刺,叫何归云病倒,他今日并未现身。
是扈月代他,开了片刻禁制,送众人离开。
扈月和其余洛山派弟子仍留下归云庄同藏匿的刺客周旋。
密林里,一只白狸在林里飞跃逃窜,如箭矢离弦,快得只剩残影。
它身后是一条黑色巨蟒在穷追不舍。巨蟒穿行之速度亦是极快,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白狸腿上有伤,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很快便被追上。
黑蟒张开血盆大口,眼看便要将白狸吞吃入腹。
一柄青色飞剑穿云破空而来,直直刺向黑蟒,将黑蟒钉在了地上。
晴良赶了过去,黑蟒没了生息,晴良抽出缚水,转头去查看白狸的情况。
随后赶来的伏云宗众人,见状称奇。
“想不到这样的地方,还能碰见灵兽。”
“是啊,还是只白狸。”
白狸虽为灵兽,但灵力低微,几乎没有自保之力,连凶悍些的野兽都能将它杀死,更遑论妖兽。
晴良抱起白狸,白狸死里逃生,窝在晴良怀中瑟瑟发抖。
“真是奇了,这灵兽竟然亲近晴良师兄。”陆明川颇感稀罕道。
灵兽向来是不亲近人族的,最多是像洛山派那样,经过从小驯养的灵兽,才能为人所用。像白狸这种,生性胆小的,竟然能主动亲近人。
“它受伤了,师兄,把伤药给我。”晴良抱着白狸走向时鹤。
时鹤淡淡地扫了一眼白狸,将伤药递了过去。
可时鹤一靠近,白狸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疯狂往晴良怀里钻。
晴良微微一愣,他记得从前小慧白隼也是极怕时鹤。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
这世上有他这种天生与灵兽亲近的人,再有时鹤这种天生为灵兽惊惧的人,也不足为奇。
这时,陆明川突然大叫,“方才晴良师兄杀了的那条黑蟒呢?”
众人往那方向看去,黑蟒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摊血迹。
“这孽畜,竟然还懂得装死逃跑。”
“罢了,算它走运。看今日天色,晚些时候怕是要下雨,咱们得找个地方落脚。”
这林子极大,一时半会走不出去。所幸,林子里有一间荒旧的寺庙,可以容身。
众人打算在寺庙暂歇一晚。
收拾出落脚的地方后,众人坐下休息。
晴良先前刺了那黑蟒一剑,他总觉得那黑蟒的妖血格外腥臭,怎么擦拭都去除不了味道。
晴良起身,冲时鹤道:“我去河边洗洗剑。”
他们来时遇到了河流,离寺庙不远。
时鹤颔首。
暮色时分,天边黑云堆积,风雨欲来。
晴良蹲在河边,把剑洗涤了好多遍,方觉得异味去了。
天空响起了一声闷雷,是雨要来了。
晴良将缚水归鞘,起身准备回寺庙。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河里掠出一道黑影,迅速卷住晴良腰腹,顷刻间,大力将晴良掼入水中。
“咳——”
晴良张嘴想呼救,却呛入一大口水。
他长在北境,根本不会泅水。
水中,晴良艰难地睁开眼。
是先前在林中遇见的那条黑蟒。
晴良痛苦挣扎,道道灵力胡乱打在黑蟒身上。
黑蟒一心复仇不管不顾,将卷住晴良的蛇尾收得更紧,它把晴良往河水深处带。
晴良挣扎无果,溺水的无力与痛苦席卷着他,他头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濒死之感,如此绝望。
短短几息,他脑海中闪过许多。
师兄……
救我。
明明每一回他遇到危险,时鹤都能从天而降。
可这次……
晴良挣扎的手下垂,意识消弭。
寺庙里。
时鹤灰瞳安静地盯着燃烧的火堆,听闻外面的隆隆雷声,他微微蹙眉。
这时,先前为晴良所救的那只白狸拖着伤腿,爬进了寺庙。
“咦,这小家伙怎么来了,它不是怕人么?”
“知道要下雨了,进来躲雨呗。”
那白狸似是有些焦急,竟径直往时鹤的方向爬去。
“这小白狸怎么突然连时鹤师兄也不怕了?”
“这吱吱吱地说什么呢?”众人见白狸焦急的模样憨态可掬,纷纷笑起来。
白狸趴在时鹤脚边,焦急地吱吱叫唤。
可时鹤听完它的叫声,突然脸色大变,起身往寺庙外冲了出去。
竟是连灵剑也忘了拿。
“欸!时鹤师兄!他怎么了?”
陆明川察言观色多年,他知道,能引起时鹤如此失态的只有一人。
“坏了,是不是晴良师兄出事了?我们快跟上去看看。”
众人忙跟着陆明川跑了出去。
落后的弟子神情懵懵的,“不是,时鹤师兄怎么听得懂这小白狸说什么,你们等等我呀!”
时鹤赶到河边。
河边无人,水面安静、无波无澜,只有晴良的灵剑躺在河边。
时鹤没有犹豫,跳入河中。
潜入水底,时鹤见到令他睚眦欲裂的一幕。
晴良被黑蟒卷着腰腹,他双目紧闭,四肢无力地下垂,无声无息,只余乌发在水中飞舞。
剩余的伏云宗众人追上来,只看见时鹤一头扎进水中。
众人在水面看不清水下景象。
“时鹤师兄跳下去了,晴良师兄在下面吗?”
“快看,那是晴良师兄的缚水。”
“怎么办,我们要跳下去帮忙吗?”
谈话间,河中忽然响起一道比雷声还响的爆炸声,爆炸掀起的巨浪冲上半空。
在巨浪落下之时伴着血水。
黑蟒的身体被炸成了碎片。
水幕落下,方见时鹤抱着晴良从水中钻出。
河水冲走了时鹤的面具,湿发贴在他冷白的脸庞,他浑身上淌着水,将晴良抱上了岸。
众人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苍白隽逸的青年,是他们的时鹤师兄。
时鹤将晴良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嘴里不停低喃,“不要有事,你不许有事……”
空中的黑云压抑到了极致,又是一声擂鼓惊雷,大颗大颗的雨落下。
“时师兄,晴良师兄怎么样!”
晴良经河水浸泡,脸上白得惊人,双目紧阖,一丝血色与生机也无。
时鹤双目赤红,不断轻拍着晴良的脸颊,“醒过来、醒过来。”
已经探不到晴良的气息与心跳。
“溺水者需给他渡气,快!”
伴着雷声,雨滴连成线,越来越快,织成雨帘。
陆明川本想上前帮忙。
只见下一刻,时鹤毫不犹豫地捏住晴良的下颌,覆了上去。
双唇相触,气息与灵力毫无保留地涌入晴良的身体。
大雨中,时鹤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个过程。
没有反应。
不管是渡过去气息,还是灵力,都没有反应。
素来冷静自若的时鹤,脸上漠然的皮囊皲裂,流露出惶恐、惊惧、仇恨,他摸着晴良的手是颤抖的。
“醒来啊……”
“你不许睡、醒来啊!”
时间分秒流逝。
再多的灵力也是如泥牛入海。
没有反应。
渐渐,众人脸上浮现哀痛。
陆明川大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喃喃道:“丹药、白师兄给的丹药,我去取……”
“等着我,我去取!”
说罢,他不管不顾地冒着大雨往寺庙的方向冲去。
众人心中沉痛更甚。
白鸿玉的丹药可以救人、却不能……活人。
时鹤把晴良抱在怀中,护着不让雨水落到他脸上,喃喃不休地同他低语,神色近痴近狂。
没有人能料到,只是出寺庙洗个剑的功夫,会发生这样的事。明明出来前还是好好的、鲜活的晴良,如今成了大雨中溺亡的冷尸。
人群中,于怀远面露不忍,“时师兄,节哀……”
他上前想触碰时鹤的肩。
时鹤蓦的抬头,灰瞳充血,表情凶恶得仿佛是要将人撕碎、嚼骨的凶兽狂性大发。
“滚、开!”
雨中,他的灰瞳仿若有幽光闪烁,骇人的神情叫众人心头一凛,那目光令人只觉仿佛被凶兽盯上一般胆寒。
于怀远惊惶地退了两步。
时鹤低下头,他眷恋地摸了摸晴良冰冷的脸颊,将人打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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