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鹤站在院子中心。
“发生什么事,外面吵什么?”晴良走过去问及。
“进刺客了。”时鹤道。
陆明川补充,“听说是有人行刺了何庄主。”
晴良闻言瞪大眼,“那、那刺客呢,何庄主没事吧?”
“人应当无事,出去看看。”时鹤道。
归云庄的主院里灯火通明。
宾客们都围在院子里。
主院的大门敞着,据说是何归云受了惊吓,正由大夫诊治。
门口站着的是以扈月为首的一群洛山派弟子。
扈月一身黑衣,背光立于大门中间,神情冷肃,他手里拿着一块绢布,擦去佩剑上血渍。
见血了。
晴良一惊。
“听闻何庄主遇刺,如今是何情况,何庄主无事吧?”随后赶来的千玉门众人,沈鸢上前问及。
冷剑归鞘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扈月道:“庄园进了歹人,意欲行刺师叔,幸而庄园里布有机关,没叫他得逞。我赶来与刺客交手,刺中他一剑,不慎叫他逃了。”
沈鸢沉吟,“能从扈月道友剑下逃走,此人也不简单,可知他是何人?”
扈月摇头,他道:“护庄禁制已经打开,刺客受了伤,他逃不掉的。”
扈月摩挲着剑柄,对众人道:“师叔无事,多谢诸位关心,扈月会立刻带人在庄园内搜捕刺客的踪迹,诸位可安心回去休息。”
“可需帮忙?”沈鸢开口。
“多谢,不用。”扈月颔首。
有洛山派的弟子和归云庄的护卫,抓一个小小刺客,足矣,不必再兴师动众。
扈月遣散了众人,回头部署洛山派的弟子在庄园内的搜捕路径。
回去途中,晴良的头脑仍处于兴奋状态,他问:“师兄,为什么会有人要刺杀何庄主啊?”
时鹤淡声道:“他人恩怨,不得而知。”
“哦——”晴良又问,“那抓得住那个刺客吗?”
“他逃不掉。”时鹤道。
禁制已开,刺客逃不出去,庄园里如今住的全是剑修高手,又有扈月带着洛山派的弟子和护卫全力搜捕,确实是插翅难飞。
时鹤偏头,见晴良双目炯炯,精神头极好,他拍了拍晴良的脑袋,“不要胡思乱想,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启程回宗门。”
“我觉得我睡不着。”晴良老实道。
“那你去帮他们抓刺客?”
“可以吗?”晴良眼睛一亮。
紧接着,就见时鹤唇角扯出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灰瞳静静盯着他。
晴良脸一垮,“不可以吗?”
“归云庄和洛山派的私事,不会想要外人插手。”走到玉棠苑,时鹤停住脚步,又重申了一遍,“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哦。”
晴良依言回到自己房间。
他走得匆忙,屋里烛火未熄。
暖融的烛光照着一桌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东西都还未收敛好。
晴良叹息,合上门。
正欲转身,他敏锐地察觉屋内气息不对。
晴良反应极快地召出缚水,浑身戒备,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嘘。”
“让我藏一下,好不好?”
低低的声音,有些熟悉。晴良按捺下心中的异样,转过身,看到身后人的那一刻,瞳孔放大。
“你……”
身后站的是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刺客,他也并未有遮掩的意思,抬手摘下脸上的黑布,露出熟悉的脸庞。
李疏。
“是你、你是刺客……”晴良的声音微微颤抖。
那日尚未来得及道别,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还是以这种形式。
烛光映照在李疏俊美的脸庞上,他神色不见慌乱,反而含笑对晴良道:“让我藏一下吧,要是让那个冷面黑衣小子抓到我,我就完蛋了。”
他这番从容的姿态,像是料定了,晴良会包庇他……
晴良抿紧红唇,他注意到李疏虽在笑,但额上有一层薄汗,脸色苍白。
晴良道:“你受伤了。”
“被那小子刺了一剑。”李疏指了指左肩。
为防止逃跑时血滴到地上,他胡乱扯了衣布,堵在伤口处,如今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了。
晴良心一紧,他道:“你先躺下,我这有药。”
晴良把李疏推到了他的床上,然后四处翻找出丹药和可用于包扎的东西。
“吃了。”晴良绷着小脸,把丹药抵到李疏面前。
李疏什么也没说,接过丹药便服下,他将头靠在床上,看着晴良找来剪刀和绷带,他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就救我?不怕我是坏人?”
“别动!”晴良低喝。
李疏微微一愣,头一回听见晴良说话这么……凶?
晴良垂眸,没有看李疏的神色,只道:“我不问,我还可以救你。我若问了,我便不知,我还能不能救你。”
晴良目光紧盯着李疏的伤口,从前跟着白鸿玉,耳濡目染过许多次白鸿玉处理伤口。
李疏闻言,唇瓣嗫嚅半晌,他终是一笑,抬起另一只手,似是想摸一摸晴良的头。手停在半空,无声地道了一句“好孩子”。
看过与实操,终究隔着壁垒。
李疏看着自己肩头丑陋的包扎,觉得自己单手来操作也不至于此,他闷笑一声,道:“要不我自己来?”
“你别动!”
这么凶。
李疏凤眸含笑,神色柔和地看着晴良笨拙又认真地为他包扎。
终于包完了。
晴良松了一口气,起身,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紧接着,他在房中踱步,对着染血的黑衣和布条发愁,思索该怎么处理。
蓦的,晴良突然听到外面院子里有声音。
他忙转身冲床上的人道:“有人来了!”
李疏捏着被子的手一紧。没想到这么快找过来了,他并无意连累晴良,但眼下……
“你在屋里别出声,我出去看看。”晴良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推开门出去,迎头就见扈月、贺兰熙和几名洛山派弟子过来了。
晴良心提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把门合上。
◇ 第56章
扈月与贺兰熙几人已经步入院中。
晴良与扈月自宴会之后,并无单独说过话。二人视线匆匆交集片刻,又迅速分开。
晴良问:“你们怎么到这来了,刺客还未抓住吗?可是需要我帮忙?”
贺兰熙摇摇头,他道:“那刺客不知藏匿在何处,我们路过你院子墙边,发现了一滴血。”
闻言,晴良藏在袖中的手掐紧,他道:“是刺客逃跑路过时留下的吗?血迹通往什么方向?”
扈月启唇,“我们只在你院外墙角处发现了一滴血,怀疑刺客藏到你院中来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晴良身后房门紧闭、尚亮着烛光的屋子,“可否方便,让我们进屋查看。”
“不方便。”晴良面上神色镇定,并无端倪,他道:“我在收拾东西,屋里……有些杂乱。”
“不要紧,我们就看一眼,不会动你的东西。”贺兰熙接话。
晴良睫羽微颤,他道:“我回来后一直待在屋中,确信屋里没有藏刺客。你们、不必多此一遭。”
他话音落,贺兰熙有些好笑地抱着双臂好整以暇道:“你这人真是,我们顺道例行搜查罢了。你这屋子是姑娘家的闺阁么,还不让随便看。”
晴良抿唇,没有辩驳,也没有让路的意思。
“够了。”扈月忽然出声。
他不知想到什么,匆匆瞥了晴良的神色,而后道:“他既一直在屋中,若有刺客藏匿,必会被发现。”
“我们走。”
扈月发话,贺兰熙放下双臂,准备走人。这屋子也不是非看不可,只是想不到晴良这人怪扭捏的,连个房间都不让人看。
扈月握着剑,抱拳道:“深夜打扰,抱歉。”
“没关系。”晴良见扈月松口,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他道,“慢走。”
于是,一行人又迅速从晴良的院子里撤了出去。
几人出去时,刚好迎面撞上被惊动的时鹤。
时鹤走进院子,他问:“他们来做什么?”
晴良送走了扈月等人,松了口气,他扬起笑冲时鹤道:“没什么,他们找刺客,进来看一眼罢了。”
时鹤闻言微微蹙眉。
“没事了,师兄你去休息吧。”
时鹤瞥一眼晴良身后烛火未熄的屋子,问:“东西收拾好了么?”
“没有,我会收拾好的,你放心回去吧。”说罢,晴良上前把时鹤往外推了推。
推不动。
晴良怕他想进屋,心又悄悄提起,他眨眨眼,道:“很晚了……”
时鹤抿唇,盯着他半晌,方才抬手在晴良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你也知道晚了。”
“嗷,所以师兄你快走吧,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终于把人都送了。
晴良回到屋内,快速把门合上,他拍着胸脯道:“好险啊——”
李疏从床上起来,站在屋里,身上又把夜行衣穿上了,他笑着应和,“是呀,好险。”
晴良见他穿上黑衣,往里一瞥,发现先前缠在他身上的绷带也都被拆了下来。晴良眉头一皱,“你这是做什么?”
“没办法呀。”李疏无奈一笑,“若是他们进来,发现刺客不仅藏在你屋里,还处理了伤口,你怎么解释?”
晴良张了张嘴,知道李疏是怕连累他,最后只得把李疏推回床上,再去查看他的伤口,秀眉蹙起,“你动作也太粗暴了,伤口都渗血了。”
李疏抬起右手,抚平他的眉,“我没事。”
晴良又为李疏处理了一遍伤口。
夜已经很深了,久燃的烛火,火光也变得暗淡。
晴良目光落在李疏放在床头的黑剑上,剑看起来很普通,“这是你的剑吗?”
李疏缓缓摇头,“不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晴良微微叹息,他道:“是怕被人识破身份吗?连自己的佩剑也不敢用。”
李疏头一歪,靠在床头,安静地望着晴良。
“也许,我该唤你……夙离师兄。”晴良与床上之人对望。
屋里沉默了片刻,只余蜡烛燃烧迸溅发出的噼啪声。
夙离垂眸,低低笑了一声,再抬眼,一双凤眸里并无被识破身份的窘迫,他问:“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他承认了。
晴良眼帘颤了颤,师兄们口中的“夙离师兄”、救了他的命、将他带回伏云宗的人,就坐在他面前。
晴良开口,“那日,你说你要看我的剑。”
“我给你看,你将它拔出来了。”
“你或许不知,自徐扬师尊死后,缚水便封剑了。我想这世上,能拔出缚水的,除了死去的师尊、被二次认主的我,只可能是一人。”
徐扬的另一位弟子,夙离。
“嗯。”夙离摸着下巴道,“原来是那个时候呀。”
“真是令人失望,我可是见到你的第一次就认出你了。”
“小时候,你明明很黏我的,离了我一会儿就要哭。”夙离露出怀念的神色。
“那又为何要抛下我?”晴良脱口而出。
夙离一顿。
晴良自觉失态,他低下头,道:“我不是故意认不出你,你走后,我生了场大病,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原来如此……”夙离喃喃。
晴良走到床边坐下,“这些年,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宗门,又为什么要……刺杀何庄主?”
夙离沉默良久,方歉意道:“我有不得已的原因,我也不是故意抛下你。只是这些事,我还不能告诉你。”
晴良闻言,垂下眼帘,闷闷道:“那、以后可以告诉我吗?”
“嗯。”夙离展颜,轻轻应了一声。他抬手温柔地摸了摸晴良的头,“你长这么大了,小时候就是个漂亮的孩子,长大了也是。”
晴良任他抚摸,神情温顺。
夙离又问起,“这些年你在伏云宗过得开心吗?薛景他们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青青。”
已经许久没有人唤及这个被尘封已久的名字,听着夙离关怀的话语,晴良一时有些眼热,他胡乱点了点头,“嗯!”
“那就好,呵呵。”夙离道,“方才听闻你与时鹤关系也不错,真是想不到。小鹤性子孤僻,哪怕是我也很难跟他亲近。”
“时鹤师兄,他教会了我很多。”晴良回答。
“你如今也长成了位出色的剑修了,还得了缚水认主,我们之间真是有不解之缘。”夙离感慨。
二人秉烛长谈,夙离柔和的声音,让晴良有种被家人呵护关怀之感,叫他心里暖融融的。
旋即,他又心中一紧,道:“如今归云庄的护庄禁制打开了,你又有伤在身,你该如何出去?”
他们明日便要启程回伏云宗。
夙离一笑,道:“放心吧,我既有法子进来,自有法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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