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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祝景灏也不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脑子好像炸开一般，容不得他思考，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割裂、摇晃，但他无能为力。
这里是人冥的交界处，他们身后便是人冥之门。
祝景灏撑不住跪倒在地，双手捂着头几乎蜷缩成一团。
一道长而大的白光突然显现，仿佛劈开了混沌天地，硬生生砍在坚固的牢笼上，强大的灵力使两人直接被震飞数米！
温博在这之外做了层层防护，任何灵物法力都无法在这上面施展，这完全是靠着蛮力打开的！
是谁？
但很快温博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曼珠和沙华从门后走出来，紧接着是余陌。
“师尊！！”
祝景灏大口喘着气，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整副躯体都不听他使唤。
“余陌，我们尽力了，接下就靠你自己了……”
曼珠说道，尾音几乎听不见。
“嗯。”余陌淡淡应道，“你们核心还是安全的，修养一阵子便好了。”
“你也要小心啊……我和阿姐……”沙华还未说完，却突然倒了下去。
两人瞬间化作两团光点，一左一右奇异地融合到余陌体内。
“你们……怎么会？！”
温博面色狰狞，面具牢牢扒在他脸上，他的灵识还在被重塑，此刻是最虚弱的时候。
余陌脸色非常难看，周身一圈白色光芒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掩住，那是他刚刚强行撕破门界而暴溢出来的灵力。
“师尊！快走，这里很危险！”
“走？”余陌格外冷静，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声线冷似寒冰没有丝毫起伏，“另一个我企图杀死我的徒弟，还要毁掉我一手创造的冥界，你觉得我会冷眼旁观任由人冥惨剧再次发生吗？”
那样冷的眼神，祝景灏从未见过，有一瞬间，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很陌生，师尊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也或许，是他处在被保护者的位子上太久了，只知道师尊，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作为冥王的余陌、作为冥使的余陌。
他对他的了解远远比不上余陌对他的感情。
“师尊，如果我死了，你会在冥界等着我吗？就像之前那样……”
“你不会死。”
余陌轻声说道，很肯定的语气。
“我不会让你死。当初你这条命是我捡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收回去。”
祝景灏莫名眼眶有些发热，自从父亲母亲死后，还没有一个人能像余陌这样关心他、爱他。
金色的阵法不停运转，余陌定了定神，双手指尖便涌出千万条红色的丝线，除了少数束缚住温博，其余的全部冲向上空阵法中央。
温博不知用了什么咒术，祝景灏连站起都费劲得很，他打着哆嗦拿出阴司铃，龙泉锃亮的剑锋在手掌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血滴便全部落在阴司铃上，暗红被青铜缓缓吸收，仿佛海绵进了水，它的分量越来越重，从祝景灏手中飞出盘旋至上空。
“当！——”
清脆的一声铃声，一秒死静。
随后数不清的蓝色鬼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哀嚎、痛苦、惨叫、咆哮……
鬼火四窜，万鬼齐哭。
人间、冥界，正在酣战的人与鬼，此时鬼火强势加入，他们肆意抢夺人身上的阳气，吞噬魂魄，到处都是炼狱。
余陌神经绷到了极点，阵法仍在运作，根本无法停止。
红色的血月照在通灵花白色的花瓣，于是通灵花笼罩下的区域呈现出暗红色，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不要让月光照到通灵花上！”
话音落下，两团光团从他身上冲出来，立即放大附在通灵花上方，阻隔了诡谲的月亮。
“哈哈哈哈哈哈……没用的，你们阻拦不了我！很快，我就能重返人间，这天下本该就是我的！！”
温博目眦欲裂，红线被黑雾烧的滋啦作响，余陌并不理他，只是将红线加了一圈又一圈，更密更紧。
一声龙啸窜天而来，蛟龙得到主人的指示，巨大粗壮的身躯直直冲向温博。
但温博却提早在袖中藏了灵蛇符，蛟龙触碰到他的前一秒，灵蛇突然现身，猩红的蛇信子四处探查，蛟龙堪堪躲过，那上面的剧毒令人防不胜防，一旦粘上不出两秒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两条灵物缠斗着消失，但阵法丝毫没有损害。
“草。”
余陌暗骂一声，一边控着红线一边来到祝景灏身边，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如果献祭大阵真的无法停止，那么最起码，也要把祝景灏送出去。
他揽过祝景灏的肩膀，分出灵力来渡给他，让他慢慢脱离僵硬的状态。
祝景灏同时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很快四肢便恢复了知觉，身上渐渐暖了起来，他想紧紧地抱住余陌，可下一秒，他撞上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师尊？你干什么？！”
还来不及喜悦，他眼眸里全是错愕。
祝景灏不敢往下想，尽管他已经猜到了，但这件事情本就是他惹起的，他不能让余陌替他承担后果。
“听着!”余陌扒在屏障上，目光狠厉至极，“人冥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是要承担后果的，别想一死了之把烂摊子丢给我，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在此之前，”他呼吸很是粗重，嗓音都是哑的，“温博不能留，他是另一个我，我必须、亲手杀死他！”
“不、不，师尊让我帮你、师尊……”
祝景灏几乎要绝望，一下一下捶着屏障，可是却怎么都打不破，手上的血止不住地流，满是血手印的屏障格外突兀。
“轰隆！——”
天上猛然一道惊雷，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颤，而此时，巨大的金色光柱从阵法中央猝然迸发！！
那个方向，是温博。
只要温博躲过三道天雷，那他就会成功了。
余陌脸色苍白如纸，指尖被红线勒出了血迹，只是两者颜色相同，看不出来。
天空亮光突现，紧接着，巨大的雷击朝着这边狠狠砸下来！
而就在此时，温博周身黑雾骤增，竟是一下挣开了红线！
余陌同时受到反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满手红线霎时碾为粉末。
“你以为你能困得住我吗？哈哈哈哈哈哈，余陌啊余陌，你我同是神灵的遗留，何不联手？只要你……”
“做你他妈的梦！”
余陌想也不想一嘴骂了回去。
“轰！——”
又一道天雷降下，温博眼睛凝住，寻找着躲藏点。
他身形敏捷，可余陌始终紧随其后，怎么都甩不掉。
温博急了，边躲边向后攻击余陌，可余陌就像是粘上的狗皮膏药，即便身上被血染红了仍是不死心。
这次他堪堪避过。
还有最后一道。
只剩最后一道了。
但是这次天雷降下，他只听到了身后祝景灏声嘶力竭的咆哮——
“师尊！！！！”
怎么回事？
温博脸上带着茫然，向下看去。
红线紧紧束在他的腰上、腿上、脖子上，另一端则全都在余陌身上，他们之间已然捆绑成一体。
下方是黑洞一片，可是不知何时起，脚下出现了坚硬的触感。
那一瞬间，温博脑中白光乍现，几乎立刻就知道了余陌想干什么。
“我草！！余陌你疯了！这下面可是十八门！放开我！不然你我都得死！！！”
“我知道，我要带着你，”余陌突然附在他耳边，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但每一个字都狠狠扎在温博心上，“一起下地狱。”
“你这个疯子！疯子！疯子！放开我！放开！疯子！！！”
轰隆！！！————
最后一道天雷降下。
千钧一发之际，余陌打开了冥府十八门。
深不见底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两道身影，和一道足以劈开一座山头的神的惩罚。
两人彻底坠入深渊。
祝景灏只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余陌最后转头对他笑了一下，他便再也动不了半步。
屏障在一声清脆中碎裂，祝景灏伏在地上，双目圆睁，如死不瞑目的怨魂。
天雷停止，乌云散去，风轻雨歇，通灵花自天空掉落，无数鬼火回归铃铛。
人与鬼的嘈杂戛然而止。
他猛然向前吐出鲜血，随后眼睛、鼻腔、耳朵，都开始溢血。
血与泪混杂，难分彼此。
两人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副面具，青铜色的彼岸花黯淡无光，或许再也不会亮起。
第105章 归来重逢（大结局）
祝景灏眉心的封印印记随余陌的消失而骤然亮起，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呆滞而空洞，望向前方的目光没有丝毫焦距。
他握紧了龙泉剑，摇晃着站起身。
龙泉被他猩红没有基质的眼眸吓了一跳，抓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了几下，可祝景灏并没有回应，只是机械般往前走。
“师尊……师尊……”
“喂！主人你醒醒！”
龙泉剑锋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要去的方向是冥界。
他是想硬闯冥府十八门。
龙泉此时也非常虚弱，他拦在祝景灏前面，但是后者力气惊得吓人，语气低沉道：“让开！”
“不让！就是不让！”
“我让你让开！！”
祝景灏突然伸手摄住了龙泉的喉颈，然后猛地收力将他甩到一边，一步一步朝冥界走去。
人间与冥界的混乱已经停止，留下满目疮痍与遍地尸体。
河流变成了黑红色，浓稠地夹杂着尸体碎块。
祝景灏的大脑几乎已经停止了思考，全是余陌在他面前消失的场景，那最后一个眼神，让他心脏骤停，再也呼吸不能。
冥界乱糟糟一团，但祝景灏充耳不闻，他明明没有来过冥界，但是直觉让他径直往一个方向走。
半路许多鬼差、魂魄来阻拦他，他举剑一个个杀掉，血浆迸溅染红了半边身体，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咳咳咳……”
走到彼岸花海尽头，他召来蛟龙。
但一红一绿的两团光团突然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祝景灏，你不能去！”
曼珠和沙华合二为一，眼眸一红一绿，身体却接近全透明。
“让开！”
他举剑对准了曼珠沙华。
“我说了你不能去！你身体上的封印和余陌相生相灭，现在他死了，但是你的封印不能破！”
然而祝景灏现在完全听不进去了，他向前走了一步。
曼珠沙华知他是不会听劝了，于是也不再废话。
蛟龙从天突降，却盘旋在祝景灏周身，然后渐渐收紧，灵蛇紧随其后，身上的鳞片斑驳血迹，有的血肉已经翻开，显然是败给蛟龙了。
曼珠沙华化作光团，趁着蛟龙束缚住他的瞬间，立即冲向祝景灏眉心。
后者神情一怔，眼神涣散，猩红眸光渐渐散去，呆滞的黑眸满是茫然，祝景灏只感到眼皮突然沉得很，睡意汹涌而来。
他不受控制倒了下去。
“师尊……对不起……”
泪滴滑落，顺着龙泉剑一起掉在地上，“咣啷”一声。
青铜面具安静躺在他身边。
*****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人间。
人冥秩序百废待兴，他这个人主必须撑起大局。清理尸体，统计伤亡，重新封印人冥之门，选举新的冥王……一个接一个问题将他的时间紧紧填满，但是他仍然会每日深夜里，不远千里从箕尾之山赶到岱镇，仔仔细细擦拭最中央的牌位，然后在天亮之前再回来，把自己埋在堆成山的密报中。
这样的日子，他一过就是百年。
或许是因为当初曼珠沙华为了抑制封印而融进了他的身体，导致他拥有了一部分冥使特质，并且现在仍然保持着当初的容貌，仿佛时间定格，周围人来来走走，出生死亡，但他永远留在了失去余陌的那一天。
今天是一百年祭日，祝景灏推开了所有的会面和事务，只身来到了祝家祖祠。
祠堂还是当初的模样，周围的建筑拆的拆搬的搬，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屋子仍旧保留着百年前的旧样式。
祝景灏关上门，在祭台上点燃三炷香，又倒上了一杯雨前龙井，然后恭敬跪坐在地上。
“师尊……已经百年了，你还不回来吗？”
“当初你舍命救我，其实很不值的，我只是一个轮回之外的孤魂野鬼，消不消失没关系的，就算人间没有了我这个人主，也只会是好事，因为我从坐上这个位子开始，就是存了私心的。但是你不一样，你明明可以做更多事情的，明明可以在漫长生命中忘掉我，去你想去的地方，喝你想喝的茶，为什么要替我承受呢……”
他的声音孤零零飘在摇晃的烛火中，随着一点点光晕落在昏暗里，就像他落寞的眼眸。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拂过一阵凉风。祝景灏狠狠一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站起身回头看去。
然而只是外面起了风，夜风裹着凉意吹开了门。
他不死心，这样愣愣地站着，目光一动不动盯着门口。
半晌，他还是自嘲一声，颓然坐下。
“原来真的只是风……”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后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茶都凉了，才过了百年就这样敷衍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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