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别跟这种小东西计较了。”祝景灏风轻云淡抛出了一个对桦树精来说堪称是雷击的巨大霹雳。
桦树精原本就圆圆的大眼睛此刻简直比望夫成石的那位还要夸张,他结结巴巴地指着两人道:“你、你、你们……”
“我们怎么?”余陌笑着回应他,手上的力度收紧几分,到底还是个成形不多时的精魄,在这里也少与外界有联系,说话做事上都是直来直去,讨厌一个人从不遮掩,下手也不弯弯绕绕。
“……”桦树精沉默几秒,低下头一脸吃瘪:“对不起,大人饶我一命吧。”
“你就这么没有骨气?”余陌还在幸灾乐祸,却是透过红线帮他悄悄疗伤,龙泉的威力不容小觑,凭他自己估计不容易痊愈。
“我送大人出去。放开。”小孩一样的声音带着稚嫩和不服。
祝景灏在余陌身旁蹲下,看着他笑笑,温和道:“不急,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嗯?”他抬起头看向祝景灏,“大人请问,我必知无不言。”
*****
一个时辰后,余陌两人从树洞中脱身回到地面。
铁柱摇着尾巴第一个扑上来,余陌将它抱在怀里,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样大一件事,他们居然上下通信欺瞒不报!”祝景灏难能发了一次大火,一拳捶在身后的墙壁上。
余陌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让这件事情扩散,如果人主知道了,齐盛这位置怕是也坐不成了。你先别动,免得打草惊蛇。”
“我明白。”
“余陌,你们快来,我和阿姐有发现!”沙华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祝景灏这才意识到,在桦树洞时并未见到曼珠和沙华,原来是被安排做别的事情了。
“走吧,去看看。”
“嗯。”
祝景灏跟在余陌身后往河那边的方向走去。
这条河叫奈河,发源于山上,蜿蜒绕了泰山府殿一圈,河道虽小但却养活了一方人,家家户户用水皆来于此,风水上也是上佳。
奈河上一座小木桥连通两端,整体造型像极了冥界的忘川河奈何桥,只是不那么冰冷多了几分人间的温和。
“这件事还没完,我给你时间想好说辞。”余陌走在桥上打破沉默。
祝景灏知道师尊说的是哪件事,在掉进桦树精的洞穴前他本已想好了一套完美的假话。
不过被打断也好,免得师尊识破了更不理人。
他不作声跟在后面,盘算着若以后师尊再问该从何说起。
“这里!”沙华在过河之后一条羊肠小道边朝他们远远招手。
“你们快看。”
两人放眼望去,霎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但又想到桦树精所说的,倒也不那么奇怪了。
一轮轮木桩横矗在黄与绿中,目光所及处皆是被砍掉的桦树残根,有的旁边已经长出新芽,有的却还是活鲜的年轮面,应当是刚被砍掉不久。而根据残留的根桩来看,被伐的无不是几十年几百年的老树,深藏在年轮里的岁月就这样被剖开血淋淋显露出来,甚至这片桦树坟场一直蔓延到山上迷雾中看不到尽头。
若是只有被砍掉的桦树也就罢了,可他们一来到这个地方,就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四面八方却是相当弱的灵力磁场,毫无疑问就是这些桦树残垣形成的。
曼珠走上前,伸手抚摸一株新出的嫩芽,惋惜道:“可惜了,差一点就能成形了。”
“这里被障眼法遮住了,若不是我和阿姐路过时听到了同类微弱的呼喊,我们完全走不进来,”沙华闭眼试图再次感受那股力量,发现越来越困难,这些桦树撑不了多久了,“真是卑鄙、自私、恶毒!差一点他们就能聚集灵性了,百年努力啊,就这样毁于一旦……”
余陌和祝景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桦树精所说的话,看来他们真的要好好拜访一下齐盛了。
“先把这些散灵收集起来。”
沙华虽然痛心,但也明白这些碎掉的灵不可能再拼凑完整了,本体都不在了,灵当然也不会存活。
“没用的,我和阿姐试过了,救不回来,倒不如放生了吧……”
“谁说救不回来?让我试试。”
曼珠和沙华同时抬起头,看着祝景灏莫名勾起来的唇角,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86章 “我喜欢你。”“我也是。”
“我本来只是一棵普通的桦树,我亲眼见过人类杀死我的家人、朋友,他们有的还差几个时辰就可以化形,有的才透出土壤没多久,可是人类不管这些,他们眼里只有贪婪,他们只知道砍掉这些树能换好多钱能造美丽的东西,所以他们就肆无忌惮,用我们的命交换肮脏。我们抵抗过,族长将我们用障眼法藏起来,并且在周围布满迷雾和瘴气。”
“但他们还是找到了,一夜之间,那是一整片山头,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只剩下了我自己,全都没了……族长联合全族,将灵力全都渡给我,我便从一株小芽子直接修成了形,我原可以用这些力量杀了这里所有人的,就像他们当初对我们那样,明明我们这些自然之灵才是最早诞生的,凭什么人类一来就要霸占我们的家,在我们的尸体和魂灵之上摆弄他们破烂的计俩,我不服……”
“但族长和爹娘,我的朋友,他们要我活下去。我不得不苟且活着。”
桦树精眼里氤氲着一颗泪珠,无奈又愤恨地盯着祝景灏,但始终不曾掉落。
“花灵姐姐比我聪明得多,她讨厌人类,她救了我将我的本体迁到蒿里山巅,我又有了家人,我问她人类也让你失去了家人吗?花灵姐姐说不是的,相反有个人类小孩救了她。我又问那你为什么也恨人类呢?花灵姐姐说,不是恨,是讨厌,讨厌人类不守信用。我不懂。”
桦树精抬手擦擦眼睛,面前模糊的人影又清晰起来,他感觉,这个两人好像不太一样,虽然冥使看起来有点坏。
“你们上不去山的,花灵姐姐用了同样的方法在山顶周围设下障眼法和迷雾瘴气,一旦进去根本不可能出来,人类只能在山下用一如贪婪的眼睛和心脏觊觎山上的繁盛灵气,却触碰不得。”
余陌问:“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桦树精道:“很久了,但直到今天。”
“齐盛,就是现任太山府君殿,他知情吗?”
哪知祝景灏不提还好,一提到“齐盛”这个名字,桦树精立刻挣扎起来,破口大骂:“齐盛这个狗东西,就特么是他干的最绝!老子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把他祖宗十八辈都挖出来撒扬骨灰……”
他仍是昂着头,大有宁死不屈的架势。
*****
沙华看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浑身绿油油的小东西,扳着他的肩膀端详半天,问道:“你真的是树精?”
桦树精:“……叫我桦哥。”
“桦哥。”
沙华认真道,憋了两秒终于憋不住,她躲到曼珠背后哈哈大笑,足足弯了腰站不起来才罢。
桦树精一脸不悦,白了一眼余陌。
冥使都没什么好东西。
余陌:“???”
祝景灏唤出龙泉来帮他吸收碎灵,自己则和余陌站到小道旁守着,以防突然来人打断。
“师尊这次来是要带走哪个魂魄?”
余陌听到这个问题也疑惑一会儿,“按照冥王的要求,是通灵花精。”
“花精?不是魂魄吗?”祝景灏转过脸来。
“这也是我搞不清楚的一点,所以我派沙华又去冥界问了一次,冥王要的,就是通灵花精,花精带不回来,要通灵花。”
“你怎么了?”
余陌被祝景灏的脸色吓了一跳,徒弟的面色一瞬间苍白如纸,毫无征兆。
然而祝景灏猛地抓起余陌的手,语气也激动起来:“不,师尊,别把花给他!”
“为什么?”余陌手腕被攥得生疼,他用力挣开祝景灏的桎梏,不明所以。
然而后者却又不说话了,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良久之后才道:“师尊……听我这一次,就一次……”
“你以为你是谁?人主?那又怎样?我的归属是冥界,生来就是冥王的下属,做得什么做不得什么从来都没有权利自己做主,更何况是人主?”余陌心里升上来一股愠意,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他不是这么易怒的人,“还请人主大人不要越界。”
他嘴上这样说道,但心脏以剧痛的方式反驳。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说呢?余陌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祝景灏究竟在瞒着他什么,明明说出来可以一起解决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因为不信任还是说这件事非同小可?徒弟?人主?余陌几乎要被这两个词搞疯。
“师尊!”
祝景灏还想说什么,余陌转过身。
但唇上突然一热,身体也落入一个异常滚烫的怀抱,余陌被狠狠一击,那晚在阳渊城的失控瞬间再次冲上心头。
“唔!——”
这个吻来得如此措不及防又不合时机。
不不,这太荒唐了!
堂堂人主竟然和一个冥使搞在一块儿!
不清不楚。
“放……唔……”
余陌挣扎着要挣脱,但身后箍着的手却更加用力,像是要把他揉碎在怀里,两颗心脏隔着衣料剧烈跳动,彼此叫嚣着疯狂与爱慕,永不停歇。
“不放。”
高高筑起的城垒此刻全然崩塌,余陌脑中什么也顾不得了,冥王的命令、奇怪的记忆、是徒弟亦或是人主,此时此刻统统不重要了,他能感受到的,能卸下防备枷锁的,唯有快要窒息的吻,以及一直被按压在心底从不敢搬上台面的爱意。
他再也不能否认,他喜欢祝景灏,喜欢人主,喜欢自己的徒弟。
察觉到怀里的人不再抗拒,祝景灏慢慢放轻手上的禁锢,同时舌尖也不再蛮横,从强势转为柔和,一点一点探开余陌的唇齿,深入口腔,与他舌尖勾缠在一起,心脏漏跳一拍,但满腔爱意难解难分。
余陌快要喘不上来气,推着分开一寸,拉出一条透明的津液,暧昧又se情,他刚喘上一口气,后脑勺便覆上一只手,托着又拥入疯狂。
“师尊……”
腰间的玉佩突然蔓上一片红晕,随即两道光芒闪出来,毫不犹豫朝着被砍掉的桦树林方向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祝景灏终于放过他,两人耳朵尖皆是红得几欲滴血。
余陌背过身,深呼吸良久。
“师尊,你的心跳撒不了谎,我听到了。”
“什么?”
“你和我是一样的。你对我……”
“你听错了。”余陌声音嘶哑又颤抖,他彻底慌乱了。
“我没有听错!”祝景灏将他扳过身,迫使他直面自己,“师尊,你明明有这样的心思,你骗得了别人,可你的心跳不会撒谎!”
“是,我对你有下流的想法,我对自己的徒弟产生了非分之想,可是我不能!!”
他喘着粗气,绝望闭上眼睛,阻止即将滴落的液体。
“——因为你是人主。”
祝景灏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听到他微不可查地说——
“可我该死的还是喜欢你。”
“我也是。”
祝景灏稚嫩又坚定地回应。
第87章 通灵花祭祀起端
桦树精将碎灵全部吸收到自己体内,正欲出去时,曼珠和沙华拦住他,他不明所以,刚想开口问就听到了一声空灵而缥缈的召唤。
他顿时精神一振,是花灵姐姐在唤他回去!
于是在曼珠和沙华的错愕注视下,桦树精如地鼠打洞般一溜烟挖了个坑消失在眼前。地下桦树根茎密布,只要还有一截木枝,哪怕是枯萎了的,他也能来去自如。
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便折回头去找祝景灏和余陌,他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或许对于人主会有帮助,这是他应尽的义务。
“大人,您的嘴……怎么了?”
桦树精望着祝景灏微红充血的嘴唇问道,他向四周扫了一圈并未发现那位冥使,不免松下一口气来。
“没事,你做完了?”祝景灏咳了一声压下暗哑的嗓音。
“嗯,做完了。花灵姐姐召我回去呢,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与大人禀报。”
祝景灏下来时余陌正在桥上背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他唤了好几遍师尊对方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句。
余陌嘴唇肿得和祝景灏没差多少,在看到祝景灏时他不太自然偏过头,酝酿着要说些什么才不至于太尴尬。
祝景灏轻笑一声,走过来主动牵住他的手,笑道:“师尊,我们回去吧,齐盛该吐出点什么了。”
他手上颤抖一下,想挣开却没成功,祝景灏握得很紧像是知道他会有些逃避一样,索性不给他留退路,不过幸好四下无人,他才敢光明正大随着徒弟一路同行,至于曼珠和沙华,他们还需要人手守在蒿里山下,随时警惕有人按捺不住。
到了府殿,还没见着人齐盛的声音便远远传来,带着恼怒和气急败坏,似乎在骂下人无用怎么这种事也被人发现了之类的字眼。
“哟,齐宗主今日火气不小啊,有什么事情不如意了?”余陌手上得了自由,先祝景灏一步迈入门,笑呵呵看着齐盛挺着肚腩满口喷唾沫,被训斥的下人一个个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大概没有料到余陌会突然回来,齐盛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但随即被熟练的假笑所取代:“大人……呃,余公子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是哪里有问题吗?我立刻着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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