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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招对祝景灏来说果然奏效，他肉眼可见紧张起来，嘴唇张合，小心试探道：“师尊，你……”
“我不要你了。”
祝景灏完全愣住，面色都白了。
余陌以为这下徒弟总该好好解释一番了，于是他伸出手，温热的指腹搭在祝景灏清瘦却有力的腕骨上，想替他消去这些红印子，然而对方说了一句话，余陌动作霎时就顿住了。
他说：“师尊，等我处理完了这件事，我一定一五一十将所有都告诉你，但是现在，我还不能说。”
“你再等等我，不用太久。我保证！”
对上那双墨色深邃的眼底，余陌手上拐了个弯猛地使力。
“嘶——”
“你的剑，还你。”
龙泉被插到旁边的地上，剑鞘暗光一闪而过。
铁柱被厚实有力的手托起来，藏进怀里，余陌又扔下一个小物件，然后转身就走：“随便你。人冥终究殊途，这破东西我也不稀罕收回了。”
阴司铃“叮当”一声落到祝景灏手里。
曼珠和沙华刚把鬼火拷问完一遍，就看见余陌抱着铁柱过来了，只是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冷了，浑身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这是……没沟通妥？”
曼珠叹了口气，摇头：“显而易见。”
“这边怎么样？”余陌走过来，瞧了一眼被吓傻的三个小修士，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瞧他，周围已经没有鬼了，下山也能一路畅通。
“据鬼火和那三个小朋友交代说，最近山上出现了一个超级厉害的东西，他不仅能吸食生人阳气，还能操控、甚至是吃掉小鬼。那三个小修士急于向门派证明自己，提着个胆子就莽来了，而那些小鬼本意并不坏，前面很危险，困住他们是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要白送了命。”
沙华将收进来的小鬼送入凤鸟青铜鼎中，等回冥界便让他们去轮回。
“阴阳通吃？”余陌想到了什么，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铁柱光滑毛茸的皮，黑亮亮的狗毛衬得他手指白皙而骨节分明，“难不成是通灵花精？”
曼珠赞同补充道：“我们也是这样想的，蒿里山阴阳浮动，不远处还有个泰山府殿，总归是阴气多一些，这样的环境，的确最适于通灵花生长。”
“而且那三个小朋友也说，这里有一种百姓们奉为神花的花，幽灵似的白，长在深山里，能治百病，还只有有缘人才能遇到。你说冥王要带的魂魄，会不会就是这个花精啊？因为吃多了其他灵魂所以显得它也神似魂魄，又或者它和你一样，是个高阶精魄。”
冥界里只有一种花，便是彼岸花，彼岸花自有记载以来总共孕育了四个精魄，第一个年代久远，没留下任何资料，早已陨落。第二个和第三个是曼珠和沙华，她们一起诞生，是特殊的双胞生精魄。此后，彼岸花沉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至百年前余陌化形，他吸收了八百彼岸所有的精华，是整个冥界除冥王以外最强的存在。
同时由于精魄之纯净高阶，他同魂魄竟然没什么两样。
如果这个通灵花精和他一样的话，那绝不是个好对付的对象。
“先去泰山府殿，驻在此处的齐家一定对这里熟悉的很。”余陌望着罗盘上指针定格的方向，先行走在前面。
三人顺着原路返回，经过方才和祝景灏相遇的地方时余陌瞥了一眼，那儿早已空无一人。
山下有一条河蜿蜒流出，河水从山上发端便是黄色，和冥界的忘川倒是像极了，只是没有忘川河那么重的血腥味。
几个村民在河边洗衣服，见有人从山上下来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有个妇人小声对旁边感慨：“唉，又有人上去了，也不知道这次去了几个，喏，只回来一个。”
旁边的妇人朝余陌看了一眼，脸颊微红兴奋道：“回来的这个长得还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看上’，比前面那个小少年更有味！”
话罢几个妇人齐齐笑了。
听了个一清二楚的余陌并不作声，从她们身边走过，又惹发一阵小声惊呼。
沙华再怎么大大咧咧感受到余陌那冻死人的冷脸也不敢调侃了。
泰山府殿与别处不同，分为阴阳两部，来此办事，鬼走鬼道，人走人道，最后统一上呈于君殿，只有君殿亲命传唤才能登堂议事。
如今掌管君殿的是齐家——齐盛。
说明来意后，小厮让余陌等候片刻，他进去禀报。
然而余陌怎么也没想到，在君殿之上，除了齐盛，还有一个人和他是同样的目的，被齐盛索性聚到了一起。
他看着祝景灏，半晌说不出话。
原来徒弟执意要办的事情，和他是一样的。
第82章 柱柱我呀，跟着你遭老罪喽……
齐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泰山府殿百年不来一个使者，今天一来来俩，偏偏这俩谁都不是好惹的主，一个是冥王提前打好招呼派来的冥使，一个是花重金请了十几次才来的高人秦墨灏，此刻两人一左一右对坐，让夹在中间的齐盛压力倍增。
偏偏他这该死的敏锐的直觉还察觉到这两人似乎不怎么对眼，比如秦墨灏主动要了两杯龙井，将其中一杯推到冥使面前，这是很明显的示好的意思了。
可一脸高冷的冥使连看都不看，转头却又微笑着向下人要了杯新茶，那立马改色的谦谦君子的温和，还以为秦墨灏趁机在那杯茶里下了毒呢。
齐盛观察了几个来回，最终选择先让冥使满意。
“来人呐——给大人上壶茶，要最上面那一层的茶叶。”
“是。”下人们不敢怠慢，忙出去准备了。
不是他故意给这位高人冷脸，而是双方抉择，他总要取最大利。
他以为这出价不菲的高人再怎么也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道，结果这来的竟是个毛头小子，先不说名声在外的秦墨灏实力如何，就凭这副大腿还没他胳膊粗的小身板，恐怕蒿里山冲天的迷雾他都不一定能走过去，更别提其他的了。
而这个叫余陌的冥使，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可毕竟是冥王塞过来的人，协助办事排第二，他这个位子能不能保住冥界可是握有一半决定权的。
“哈哈哈哈哈，冥使大人……”齐盛脸上堆笑，泛着油光的小眼睛谄媚看着余陌。
他从老父亲那里接过齐家，一夕之间从娇生惯养的闲散公子摇身一变成了一家之主，许多事情都还不了解，对人情世故也是一头雾水。
“叫我余陌就好。”他颇为享受抿了口茶，看对方纠结不开口，补充道：“余公子也行，他们都这么叫。”
齐盛立马改口，和余陌攀谈起来。
而被当成人形立牌的祝景灏也不恼，一双含情桃花眼直勾勾看着余陌，后者忙于对接情况更让他眼神扫荡得肆无忌惮。
而这边纵使全身心投入到冥王派给的任务里，余陌也无法忍受这种几近赤裸的眼神，他如坐针毡，一心想离开，连齐盛说了什么都是胡乱应答，幸而还有曼珠和沙华在听着。
“那我让下人安排两间房，两位就先暂时住在这里吧，神花的事情还请多多上心。”
“余公子、秦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只要是能力范围内的齐某一定满足！”
“齐宗主放心，我办事只一个要求——配合。”余陌说完祝景灏跟在后面附和点头。
一番嘘寒问暖后，齐盛笑着将他们送出君殿。
余陌大致了解了这边的情况，边往回走边想法子。
通灵花自古以来就长在这里，成为人们口中的神花也颇有历史，可花精吸人阳气吃小鬼却是近几年来才有的事情，尤其是最近越来越频繁，这其中一定有某种因素发生了变化，才导致花精异常。
只有找到这个失控的指标，才能彻底拿捏住通灵花精。
身后脚步重叠响起，余陌凝眉回头。
祝景灏就在后面六七步的距离，看到余陌停下，他紧追几步过来。
“师尊人手够不够？我让龙泉或蛟龙帮你一起……”
但话未说完，余陌立刻伸手按住了他想递龙泉剑和蛟龙符的手，皮肤相碰两人皆是一愣。
随后余陌将他的东西按回去，凉飕飕开口：“不必劳驾人主施恩，冥界收个小小精魄这种实力还是有的。”
“师尊我不是这个意……”
“铁柱饿了，先行告退。”余陌不等他把话说完，抱着铁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然后从身后猛地关上门，长舒一口气。
他现在一看到祝景灏那双眼睛，全身盔甲都似崩散一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尤其对方再委屈一点——眼眶含泪、吵架道歉，那他直接大脑宕机，心跳飞升，人前的伪装顷刻土崩瓦解。
这样太危险了。
余陌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小徒弟，真的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纵然之前在阳渊城失控过一次，可那也没有彻底做了，更何况当时两人都不太清醒。
“余陌……我觉得你有些越界了。”沙华说道。
余陌抱着铁柱的手僵住，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直觉辩驳道：“没有，我一直都很清楚我的身份，跟人……”
“你看看铁柱都快饿晕了！我说它怎么看到祝小朋友不嗷嗷叫唤了呢？！你能不能好好养这个小东西，不能养的话我现在就把它抱还给人家。”沙华义愤填膺，说着就要去抢铁柱。
“…………”
恍然大悟的余陌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低头迅速把狗崽子的脑袋扒拉出来，铁柱配合地“呜呜”两声，整张脸都蔫了，前爪生无可恋搭在余陌胳膊上。
“我的错，是我疏忽了。”他立刻道歉，传唤下人送来一碗羊奶，并着人好好检查了一番，确认铁柱上下没有毛病才放下心来。
“这次怎么做？直接上山吗？”沙华坐到他对面，一边用手提着铁柱的脑袋一边问。
之所以要提着狗脑袋，是因为方才铁柱喝奶的时候，一不小心狗头栽进了盆里，整颗毛绒的黑脑瓜霎时白了一度。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齐盛也说了，山上有毒性迷雾，贸然前去怕是会打草惊蛇。”
“那我和阿姐去呗，我俩最安全了，既没有行动痕迹也不会惊动别人，况且抓个花精而已，没什么难的。”
但余陌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曼珠，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在蒿里山时，我探查过整座山的气息，非常混杂，但是，有两股气息是不一样的，它们很突出，又不是喧宾夺主的那种，像是……”
“各种力量的融合，化为己有。是么？”
“对，就是这样。”
“两股力量……可一山不容二虎，按常理，这两股力量不可能和谐共生。”余陌翻看着齐盛差人送来的资料，多亏了冥王提前打点，这才让他们能够拿到一手资料，“如果通灵花精是其中一员，那么另一方必然是能与其互补的灵物。”
沙华慢悠悠道：“通灵花吸食圆月精华夜晚盛放，是极阴之物，要阴阳平衡补缺的话，需得是极阳之物。”
说着，她自己也顿了一下，“诶，我看这片人家，好像特别喜欢植桦树，家家门口都有一棵，我们来的蒿里山也是，已经深秋了居然还是翠色。”
余陌微微一笑，道：“这就对了。”
*****
另一边有只小纸鹤顺着风落到窗台，末尾弯了一角作为嘴巴的尖尖轻轻敲了一下窗。
一只好看的手掀开窗棂，千纸鹤飞进去。
细微灵流从纸鹤身上又传回主人那里，纸鹤就只是一只纸鹤了。
打开折纸，里面安静躺了一片叶子。
“桦树叶？”
祝景灏疑惑出声，在火光下细细端详，他派出去寻找线索的十只千纸鹤，就只回来了这一个，它不会骗人。
既然如此，他又将桦树叶子放回纸鹤身体里，提笔写上目的地，灌入灵流送出窗外。
但纸鹤飞出不久后，祝景灏再次召回了它，犹豫一会儿反手放在火上销毁了。
火光映出他晦暗的神色，师尊还没消气，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讨人嫌，既然不能明面上直说，那就悄悄提醒一下吧。
于是，第二天早上余陌醒来，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一只狗崽和一片不知何时自己钻进下面里衣的树叶子。
已经被他的体温烫皱了。
“…………”
见鬼。
第83章 偷袭？！
他捏起那片树叶子，端详了一会儿，可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普通的桦树叶而已。
但普通的桦树叶子不会自己溜进屋里来，更不会钻到这种地方。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除了祝景灏，余陌想不到第二个人。
清晨阳光暖和，照在深秋凉了一夜的地面。侧殿里齐盛精心准备的饭桌上，祝景灏望着脸色似乎更冷了的师尊一头雾水。
难不成师尊没看到？
可他是凭着对屋内温度的感知将叶子送去的，叶子应该会落到师尊身上，师尊早上醒来不会看不见。
那就是他放的太明显了，师尊这么聪明肯定一想就知道是他放的，那师尊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他惴惴不安，夹菜时余光不自觉向旁边飘，似乎要从余陌冰冷的面色下看出一丝端倪。
余陌还在气头上，他发誓等祝景灏低头乖乖认错的那一天才会原谅他。
然而他刚发完誓，下一秒就意识到，其实祝景灏早就跟他道过歉了，从被识破后第一次见面，祝景灏就乖乖道歉了……
那就收回这个誓，改为祝景灏什么时候主动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什么时候他再原谅他。
嗯，就这样。
“看我干什么？吃饭。”余陌察觉到祝景灏一直在装作不经意看他，他想忽视，可这道目光太过炽烈，他没法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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