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骤然生变
劲力的尾风扫过耳边，祝景灏面色冷下来，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的神态、举止，乃至周身的气场，都像极了师尊余陌。
蛟龙算起来是龙泉的前辈，让他直面对抗前辈还是有些打怵，祝景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他将龙泉塞进剑里，放弃多灵之臂，选择了全心加强剑的威力。
蛟龙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尖锐的目光一下就看到他正时不时往余陌的方向瞥。
“喂，小子，认真点。”蛟龙极长的身体缓缓直立起来，核心力量强到吓人，龙尾一挥便模糊了屏障，使他们从外面再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祝景灏便收回了目光，专心应对眼前之事。
“余陌，你说他能行吗？”曼珠沙华绕了好几圈确认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终于放弃，沮丧地坐在地上，拿着根木棍百无聊赖四处戳，“要不我们去冥界借灵蛇符吧，万一你的小徒弟出什么意外可是得不偿失啊。”
余陌望着远处乌云倾轧的天，似乎随时都会降临一场暴雨。
他回答道：“来不及了。”
张家外溢的灵力已经出现向山下渗透的趋势，隐隐约约狗吠声、鸡鸣声此起彼伏。
山间山下动物都开始暴躁不安，江边垂钓撒网的渔户首先感觉到不对劲，江里波浪从未如此汹涌，使熟谙水性的他们都有些驾驭不住船向，撒出去的渔网内拢了密密麻麻一网鱼，却异常躁动，怎么都拉不回来。
“要来雨了！！赶紧回去！！！”
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一句。但饱经搜刮的人们在肥美的鱼群前哪里顾得上这些，比起在家里清醒着死亡，此刻放手一搏显然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孩儿他爸，捞一网就够了，我看这浪头不小。”
“你懂什么？！好不容易等来了鱼潮，难不成还要回去挖野菜？”男人古铜色的臂膀死劲拉着渔网，两只脚像是扒在船舷上一般，整个人甚至马上就要脱离船体，“小城都多长时间没见荤腥了，今天捕这些腌了起码能吃几个月！”
妇人守着空渔笼，眼神空茫望着翻涌江面，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突然船后一个大浪翻过来，妇人猛地向前栽了个跟头，她来不及抓住渔笼掉入了江水里，由于长久营养不良而眼前一黑，耳边也出现了短暂性耳鸣。
再睁开眼睛，她惊慌向前一看，还好，男人还在。
只是危机时渔网撒了手，没捞着鱼倒也保住了命，她攀住男人的腿，哭声夹杂在狂吼的风里，阻止男人冒险下水。两人都筋疲力竭了。
“这……这是、蛇！！”
“别捕了！水蛇出窝了！快跑！！”有人这样喊道。
激涛浪花里不知何时浮上来数不清的黑色水蛇，无骨长身蜿蜒游刃在船只之间。
“孩儿他爸……”
“怎么……”
男人话音未落，面前陡然冲出来一条蛇，直逼面门！船下波浪澎湃，顶托船身急剧倾斜，一时间两人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救命！……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江水翻滚，其中隐约有琵琶之音奏响。
余陌凝眸紧盯天边，乌云后雷闪翻滚，一场暴雨正在酝酿。这时候再去冥界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祝景灏能够得到蛟龙认可，从而有兵将能与张家众多弟子抗衡。
曼珠沙华放出一朵彼岸花四处探查，花朵在上空兜了个大圈子又回到手心里，果然整座山头都被张家的阵法纳进去了，就算他们想借兵符也出不去。
“靠。张临安这是早有预谋啊。”
“不一定，一个丢了魂的人想不到这么周全，是师小琴。”
余陌盯着祝景灏和蛟龙的屏障，情绪复杂，他希望徒弟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他宁可相信祝景灏是个小废物，以后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教他学习修行，灭门之仇、烧山之恨，他会帮他一点一点都夺回来，他存在了这么久，深谙复仇之道，他清楚凌迟远比屠杀痛苦得多。
可他总会忍不住往别的方向去想，对于祝景灏，亦或是他前世什么的，还有太多谜团没有解开，他隐隐感觉到，所有的一切，都与他在彼岸花化形之前有着密切联系，可那时的他、那时的祝景灏，甚至于整个冥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冥之战真正的起因又是什么？这些都无从考证。
“你们说师小琴有一部分残肢被沉入烟波江了？”余陌放眼山的一角，在那座拱门之上，能够纵览整个江面。
曼珠沙华手心结印，复又分开，上方缓缓浮现出三个箱子残影：“是的，手脚部分。他们在江上开了异度空间，使盛放残肢的箱子与江水隔绝开，并且在箱子底部坠了重物，防止沉底。”
余陌似乎想起了什么，凤眸微缩，道：“你们从江里打捞出来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听到琵琶声算吗？”
“只是这样？”余陌将信将疑。
“我骗你干嘛。”
屏障内打斗声音越来越频繁，蛟龙尾巴扫掠沙地的动静和祝景灏粗喘低哑的隐忍悉数透出来。
余陌手上的红线早已理不清缠了个死结，还在慢慢延长垂到地面。
“余陌你怎么了？”曼珠沙华对上他有些不对劲的双眸。
他摇摇头呼出一口浊气，将手上的线拆开理好：“我去江边看一眼，你在这里看着。”
“啊？”曼珠沙华一时不知道他又有了什么想法，一脸懵看了看祝景灏又转回来，“你的伤还没完全好……”
然而人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
就在这时，天空乍然亮起半边，随后一道惊雷狠狠砸下！
“轰隆隆——”
地面为之一颤。
雷声将歇，红线如刀般刺穿水蛇的七寸位置，余陌面色凝重轻落在小船上，睥睨混乱不安的江面。
几乎是与此同时，曼珠沙华面前的屏障也开始出现细细碎碎的波纹，下一秒轰然裂开！
蛟龙长啸盘旋直上九霄，而后直直落入那一块青铜兵符。
祝景灏挂满彩的身影踉跄走出，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没有完好的，刀刀纵深可见骨，更别提内伤了，额角碎发混着血粘在嘴角，被他一把抹去，他喘着粗气，在曼珠沙华旁边扫了一圈，然后开口问道：“师尊呢？”
第75章 逆天之法
曼珠沙华又是无语又是心疼，扶他坐到一边的石头上掀开衣料看伤口：“你伤成什么样了还惦记着他，他去烟波江那边了。你别动，我看看这道口子……”
“没事的，这点伤不要紧。”祝景灏说着就要往回抽手，眼睛已经随着余陌到达江边了。
“嘶——”
祝景灏上半身一哆嗦，冷汗登时就冒了下来。
“还说伤的不重？！你看看这龙鳞都扎到骨头里了！让余陌看见非得念叨死你，别动！！”曼珠沙华不容反驳，干脆利落锁住他的灵脉，指尖弹出一把小型夹子，“疼就喊出来，反正我也不会留情。”
祝景灏拗不过她，咬着一块布料别过了头。
余陌脸色越来越阴沉，师小琴不惜折损阳寿引来天雷，以自身魂魄担着山上的屏障，目的除了抹灭莫惊春的怨气外，还试图抵抗曾经帮助过她的那股力量——黑雾。
幕后之人彻底放弃她，改为利用莫惊春的冤魂了。
这对于余陌他们来说，不算太坏。
但也不是好事。
“救命！——”
余陌目光收回，身形迅速略过前方一艘倾斜没水的小船，将女人丢给船里一群同样避难瑟缩的人。
“我的丈夫……孩子他爹……还、在里面……！”
女人一边咳水一边乞求余陌，话都连不成句。
余陌剑眉紧蹙，江水已然湍急起来，水面之上只能看见一条条鬼魅一般的水蛇，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估计早就葬身蛇腹了。
“求求你……咳咳咳咳……”
红线探入江水，余陌十指微动，线与指相连，是指在水下的延伸。
冰凉的水穿过红线，水蛇与鱼滑腻的躯体亦然。
良久后，他感知到有同样细密的触感，于是红线聚集，将男人僵死微肿的尸体拖上来，红线松开他的头发，再次没入水中。
女人看到男人的尸体，面色一怔，嘴里张张合合只发出了个“啊”字，竟然晕厥过去。
余陌仍是专心放着红线，这次的伤非同小可，运起灵力来有些费神，浑然不觉身后挤成一团的人正在朝他悄悄靠近。
水蛇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或许那里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他睁开眼睛，眸中一亮，却一时不留神被船上的人猛地一撞！
冰冷而激进的水即刻淹没他的面颊，那一瞬间，他看到船上的人露出一个笑
——原来那竟是张家人么？
怪不得在巨浪中还能稳当行驶。
意识被江水冲击，有一秒茫然，水流漫涨使眼睛睁不开，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水泡从余陌口中一连串吐出，这样的动静吸引来了一群正在密觅食的水蛇。
手背无意之间触摸到了一条，而后猛地一抽痛，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反应极快翻转手掌，掌心与蛇的毒牙和眼睛一触即分，顺便红线紧绕，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攀上那艘大船后面船舷一角。
船只行驶的动力拖着他吊在船尾，余陌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再次潜下去。
刚刚他被咬了一口，那水蛇身上，有冥界的气息。
独属于冥界的阴冷之气，他不会认错。
这件事，冥王知情吗？或者他参与了吗？人界和冥界之间战争一触即发，不论是哪一方占据优势于他而言都难以抉择，人间早已不是百年前的人间，双方交战，最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他不能看着悲剧再次上演。
第一次大战彼岸花海吸收的魂魄残识，不仅孕育出一个精魄，直到现在，那里面还逗留着怨气深重的残魂，即便是曼珠和沙华都无法完全吸收，如果有朝一日魂魄如上再次卷入冥界，他不确定地下的阴气能否镇得住。
不过，以冥王的性子，应该比他更早更敏感意识到这件事才对，除非……
“逆天改命，即以他人三魂七魄重塑己身命格……”
成功则阴阳颠倒，死生融合铸就不死；失败则万劫不复，十八门永生不得解脱。
一种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升腾而起，但他立刻否定了这种猜测，以冥王的身份地位，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做，一个本就拥有不死之身的灵，何苦为了成人又去遭万劫不复之苦。
他望着手背上青紫的两个印子，体内潜藏的彼岸毒素渐渐侵上来，其毒性远超水蛇，眨眼间蛇毒就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这件事不能告诉祝景灏，余陌想。
江面风浪愈演愈烈，雾雨连天，可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船只却仍在往中心方向驶去。
水下情况远比上面糟糕，水蛇顺着流波逐渐开始四处乱窜，余陌放出红线缠在其中一条，不久后竟然感觉到有一股强劲的力道往边上拉，挣得他险些脱离船体。
他瞳孔骤然一缩，毫不犹豫破水而出，哪怕灵力损伤也强撑开了道缩距门，左脚踏进去时，船上弟子的哀嚎惨叫也随之传来。
“漩、漩涡？快！转向！!”
但为时已晚，天边酝酿了许久的雷“轰隆——”劈下！靠近的水蛇连尸体都没留下，江面中央爆发出一股巨大的漩涡，裹挟着一切沉向江底。
余陌回头释放出一根红线，带着女人一同回去。
“师尊！怎么样？”祝景灏脸上的担忧在看到缩距门的一瞬间卸了下来，他连忙上前扶过余陌，曼珠沙华便自然地接过女人。
“没事。我猜测这些人到江上是为了找回尸体，只是莫惊春的魂魄怨念太深，甚至引来了天雷，这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余陌三言两语将大致情况说清楚。
“那现在……我们还要用兵将吗？能不能直接让他们两边开干，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只收魂魄。”曼珠沙华提议道。
余陌借着祝景灏的手端详蛟龙符，瞥见他手上细细密密的血痕，顺便一起治愈了，“师小琴不是莫惊春的对手，帮助莫惊春的人不仅想要她的魂魄，也垂涎着师小琴修炼已久的邪术灵脉。”
曼珠沙华心领神会，下一秒余陌救上来的女人便浑身一软陷进沉睡。
“好了，正午时分了，我们出发。”余陌喘匀了气，身上湿哒哒的衣服也被祝景灏用灵力烘干，他笑道：“景灏，不要让师尊失望。”
祝景灏神情微怔，眼底按压下一抹神色。
第76章 我会夺回属于我的家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山路泥泞灌木丛生，稍不留神就会失足滑落，祝景灏走在余陌后面，垂着眸子发呆。
前面有个不小的石头横立，被雨水冲刷一半露在外面，余陌走过去后回头朝祝景灏伸出手。
然而后者像没有察觉一般还在顾自埋头走着。
余陌嘴角微扬，收回手状似无意般往旁边一侧身，果然下一秒祝景灏因没有及时抬脚而惯性向前跌去，他这才伸出手扶了一把，不至于徒弟摔个狗啃泥。
祝景灏看了一眼余陌幸灾乐祸的表情，只是撇了撇嘴，借着力道越过了石头。
曼珠和沙华已经回到了余陌的玉佩中，在里面继续研究着三个装残肢的箱子，余陌说这三个箱子很重要，但是没有必要费力打开，师小琴和莫惊春都很清楚这里面装着什么，一个要抢回对自己造成致命威胁的证据，一个要保住自己最后的容身之所。相比较来说，显然莫惊春更为紧迫。
也正因为如此，这三个箱子便是余陌他们手握的关键筹码。
“前面有棵树，我们去那儿休息一下？”余陌微微侧头询问徒弟意见。
“我不累。”祝景灏诚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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