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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星引力(近代现代)——文盲土拨鼠

时间:2024-05-22 09:51:52  作者:文盲土拨鼠
  而我这个傻 逼还天真地以为他是在替我着想。
  我从胸腔挤出一声怒吼,一拳头砸在车门上。
  “我不回家!”
  而那个欺骗我的始作俑者,这时却表现出无奈。
  “别闹。”
  简单两个字,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场阴谋,是上次我们在CICI门口不欢而散?还是妈妈给他打电话,表达感谢的时候?
  他依然目视前方,手稳稳握在方向盘上,略带疲倦的目光,仿佛是他在迁就,是他在屈尊纡贵。
  “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我并不想笑,可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如同音符般从喉咙里不自觉往外蹦。池易暄微微向我偏头,眼神古怪。
  我转头降下车窗,安全带解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妖风呼啸着涌进车内,我一只腿屈膝踩在车位上,两只手扒住窗沿,就要从窗口翻出去。
  我想象过一头栽下去的结果,大概率会摔个面目全非、头破血流。他一定会后悔。
  车子一个急刹,我失去重心,身体一晃,差点撞到挡风玻璃。池易暄将车猛向右拐,停在应急车道上,暴怒到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白意!你他妈发什么疯啊!”
  我终于松开扒住窗沿的手,回过头望着他。
  关系最好的时候,他会叫我“白小意”。
  他大多是忍俊不禁,再带一点无奈地对我说:
  白小意,你疯啦!
  白小意,怎么又不好好写作业?
  白小意!再不睡觉,我就告诉妈妈!
  这一刻,我无法将眼前的人,和那个笑眼弯弯的男孩重合起来。
  眼前的池易暄气得身体发抖,血丝爬上眼白。我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他简直要被我气疯了。
  他咬牙切齿地朝我扑过来,西装被扯出褶皱,揪住我衣领的拳头贴着我的下颚,紧绷得像块铁钳。
  我情不自禁地大笑,好像终于捅到了他的要害,也把他身上捅出块窟窿。现在我还想往那块窟窿上倒盐。我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在相册里挑挑拣拣,准备把他来“视察工作”的照片发到亲戚群。我们的亲戚群里有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侄子侄女,加上池岩和妈妈,一共三十五人。
  他猛然一把夺过我的手机,看到我选中的照片时,脸色变得煞白。
  第一张照片是包厢里的监控截图,灯球转动时五彩斑斓的光斑打在墙壁上,画面中他坐在沙发上,而我握着酒瓶,正在酒桌上蹦跳,桌下的客人还在给我鼓掌。
  往后滑动,有我和别人摇骰子的瞬间、还有我在制作“小白特色鸡尾酒”时晃动雪克壶时的抓拍。照片里的我打着耳钉,留着断眉,穿着痞里痞气的破洞牛仔外套,脖子上挂着一根银闪闪的蛇骨链,而花枝招展的美女们不是在我旁边比“V”,就是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
  池易暄捏着手机,脸色由白转青,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到最后他居然被我气笑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时光倒流。可我说不出口,怕他发现我下流,于是只能用义正言辞的借口来掩饰我难以言说的无措。
  他整个人从驾驶座倾倒过来,重量以拳头的形式压在我的肩膀。这一刻他肯定想要掐死我,我不会怀疑。
  我用食指挑起他那根歪了的真丝领带,另一只手捏在三角形领结的末端,向上推紧。
  “我自己找到了工作,本来干得好好的,你非要来掺和一脚。”
  他厌恶我的触碰,猛然松手,身子又弹回驾驶座。
  “你那算个屁的工作啊!”
  “你给我找的工作就高级了?”
  “你以为现在工作很好找吗?你去校招找到了吗?朝九晚五,不用加班,这样的工作你凭自己能找到吗?”
  “我求你给我找工作了吗?”
  池易暄嗤笑一声,“你拎着大箱子来我公司楼下找我,让我给你找工作,你忘了?”
  我一下被戳到痛处,太阳穴发紧,“都他妈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有求过你吗?”
  “你以为我乐意给你找?我腆着脸去找客户,陪人家吃饭、唱KTV,你以为我的脸皮和你一样厚?”
  又来了,说得他有多么委屈,好像做了天大的牺牲。
  “你脸皮薄,我知道,但你别说得自己有多高尚!现在亲戚朋友们以为我跟着你吃香喝辣,你是怕我的工作性质传出去了,丢你的脸、扯你后腿!”
  池易暄的脸越涨越红,“你也知道丢我的脸?你知道什么更丢脸?是你他妈喝死了,还得要我去给你收尸!”
  他说着一拳头锤在方向盘上,奥迪车在空无一人的高架桥上发出一声短促的鸣笛。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生我的亲妈,还是养我的亲哥?我爱待在哪儿工作就待在哪儿,真要是有长舌头的亲戚出来说你,你就回他们:‘本来就不是亲弟弟!白意都不跟我一个姓,他脑袋不好使,没救!’”
  池易暄被我的连珠炮噎了回去,喘息时泛红的脸颊微微鼓动,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想抽,橙色的烟嘴被他的牙关紧咬着,瘪成一条线,他握打火机的手微微颤抖着,拇指几次用力搓过火石,却只搓出来几点火星子。
  他没能点着火,最后将打火机扔进放罚单的水槽里,被他咬平烟嘴的香烟则被他用手弹到挡风玻璃下。
  我自知话说重了,却同样在气头上,我们俩同时降下车窗,将脸面向相反的方向,希望风能带走一点热量,让上火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
  我不是个容易被激怒的人,唯独碰上池易暄时,这一规律却总被打破。
  他应该是真帮我找了工作,陪人家吃饭、唱KTV是真的,不想被亲戚朋友发现他弟在夜店里出卖青春是真的。怕我喝死,应该也是真的。
  尽管那可能只是出于责任、义务,我能想象到池岩和他打电话时,训他的口吻。
  池易暄是个高傲的人,他承担过许多不属于他的责任,却从未在我面前抱怨过一次。池岩把我在学校里拿脑袋撞人的事怪到他头上,他没有反驳过;我成绩退步了,池岩也要训他一嘴。
  这些责任放在亲哥身上或许不会让人感到意外,可我们只是两个被迫分到上下铺的小孩。
  他容易因为我这个不够聪明、不够懂事的弟弟,而被架到一个尴尬的处境,所以在过去十多年的共同生活里,我总是承担着给他铺台阶的角色。
  晚风没能让我冷静下来,可今晚的月亮细成了弯钩,明媚、且明亮,让我想起了厦门的月亮,鱼钩一样高悬在空中。这些画面在我眼前交错,最后定格在他冲我咧嘴笑时,稍稍眯起的眼睛。
  我转向驾驶座,看着他的后脑勺,说:
  “我不会回家,但我会在这里找份正经工作,在那之前,我会继续留在CICI上班,这样能有点收入。”我顿了顿,“我不会喝死,你不用担心,我也不会让家里任何人发现这件事。但我有一个要求。”
  池易暄转过头来,脸色冷若冰霜。
  “什么要求?”
  “在我找到工作之前,我要住在你家。”
  池易暄皱眉,“为什么要住我家?”
  “我不想再睡下铺了,我室友放屁可臭。”
  “……”
  我正色道:“你也看到了,我住的地方太偏,你这儿近,找工作面试起来方便。”
  池易暄看向挡风玻璃,捡起那支先前被他弹走的香烟,半晌不吭声。
  “还在想什么阴谋诡计?”我将车窗升上,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今天是高速公路,下次我就去你们公司楼顶。”
  他掐着烟嘴的指尖颤了颤,眼睛微微瞪大,如两颗圆杏仁。
  “逗你玩的,紧张什么。”我将安全带系好,双手并排搁在大腿上,“所以我可以住到你家吗,哥?”
  他抿紧嘴唇,片刻后将烟揉进掌心,拳头耸动,我想那根香烟已经被他揉成了碎块。
  “住到你找到工作为止。”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要是换做别人,肯定会将我和我的行李箱踹下车,骂我脑袋不清醒,找工作是为了我自己好,我倒还提起要求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只有他总会在我铺平台阶时,适时垂下高傲的头。
 
 
第15章 
  天边泛起鱼肚白,天幕像一块倒挂的布帘。池易暄将车停进他们公寓的地下车库,我将行李箱拿出后,关上后备箱,发现他已经走到了电梯口的位置,完全没有要等我的意思。
  我拖着行李箱小跑跟上前,电梯门刚好打开,我们各自站在轿厢一角,电梯上升时我盯着头顶的电子数字,看着它最终在二十七楼停下。
  池易暄率先走了出去,我跟在他身后,高级公寓的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走廊两旁挂着我看不懂的抽象画。
  他走到自己的公寓门前,将车钥匙串上一个黑色的门禁卡贴在读取器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池易暄在外打拼三年,今天是我第一次来到他的公寓。之前池岩和妈妈来看他时,来过他家,我妈回来后在我面前使劲夸他,说我哥生活得有滋有味,家里装扮得精致又漂亮,还不忘踩我一脚,说我要是能有他十分之一的干净就好了。
  今天总算能亲眼看一看。
  他在市中心旁的公寓楼里租了个一居室,一进门就能看到敞亮的客厅,60寸的4K电视嵌在米色沙发对面的墙体内,旁边摆了盆一米多高的鹤望兰。鹤望兰下,有一只黑胶机。
  池易暄拥有一个老灵魂,他的黑胶机做工复古,厚重的实木机身旁有几个黑色的旋钮,机身下连接四根支架,乍一看像个被支起的小木箱。
  我走到黑胶机前,想要将唱针搁在唱片上,听两首曲子。池易暄却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一把拍掉我的手,“别碰我的东西。”
  说着将黑胶机上的实木盖子盖上。
  池易暄指了指鹤望兰旁边的沙发,简明扼要,“折叠沙发。”
  我明白他的意思,走到旁边将沙发靠背放下来。这就是我今后的床了,刚要坐下,池易暄问我:“洗澡了吗?”
  我摇头。他一夜都和我在外面,能不知道我没洗澡?不过联系他接下来的话,我意识到他是在嫌我脏。
  “洗完澡了,换上干净衣服,再睡我的沙发。”
  我好想告诉他:哥,洁癖也是一种病,但嘴上不得不答应:“知道了,现在就去洗,行了吗?”
  我将帽子摘下,摊开行李箱,在里面翻找起睡衣(幸好他没有嫌弃我会弄脏他的地板)。找到后正要起身去卫生间,突然发现他在看我。
  准确来讲,他是在看我的脑袋。
  我反应过来,立马捂住我那块状似秃斑的头皮,“CICI地滑,之前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哦”了一声,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卫生间在那。”他指指玄关旁边的房间,说完走进厨房,往水壶里灌水。
  我打算给手机充上电再去洗澡,可箱子翻空了,都没找到我的充电线。我坐在地板上给韩晓昀发信息,让他帮我看一眼我的线是否还在宿舍里。
  脚步声响起,我抬起头,池易暄捧着一只黑色马克杯,站在我面前俯视着我,他在看到地板上被我扔的到处都是的衣服时,眉心微微拧起。
  “我落东西了。”其实一根线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怕他又要嫌我捣乱,补充说,“刚才在找,我现在就收。”
  “落韩晓昀那儿了?”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从未在他面前提过韩晓昀的名字,而韩晓昀在CICI也有他自己的“艺名”。
  池易暄也一愣。
  我俩对视一眼,他移开视线,将杯子抬到唇边喝了一口。
  可刚烧开的水格外滚烫,他目光飘忽,镇定自若地将嘴唇贴到杯沿后,被烫得立刻向回躲了躲。
  我没再追问,大咧咧说了句“洗澡去了”,抓起我的睡衣和毛巾走进浴室。
  我哥好面子,我不能让他下不来台。
  卧室传来关门的声响。我回过头,确认房门紧闭,转身就拨通了韩晓昀的电话。
  他似乎刚睡下没多久,声音慵懒,“不是说明天把线带给你吗?你今天不能找你哥借一根用啊?”
  “我哥都告诉我了。”
  “告诉你啥了?”
  “告诉我你俩是怎么加上联系方式的了,好啊你,现在算盘都打到我哥头上来了?”
  听筒那头的沉默持续了约莫五秒钟,韩晓昀解释道:“不是我打小算盘,是他主动要给我钱……”
  钱?池易暄给他钱做什么?我追着诈他,“他妈的,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不是,怎么整得跟我在诈骗他似的呢?是他先找的我。”
  “他找你做什么?”
  “当然是担心你了,他让我多帮你喝点。”
  我握着手机的掌心一阵发麻。
  韩晓昀开始苦口婆心,想把重点从他身上转移,“要我说你俩有什么矛盾不如早点说开,兄弟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我看你哥也挺拧巴,上次送药偏说医院里病毒多,不想进去……”
  “送药?”我想起来了,“是我脑袋被人打破那次?敢情你们在那之前就联系上了?韩晓昀你可真牛逼啊,他给你钱,你就这么把你兄弟卖了?”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
  其实我不是介意他把我卖了,我是气他没有一开始就告诉我。
  联想起韩晓昀今天在CICI的一系列古怪举动、池易暄身上的西装,还有他瞎停在路边的车,我有个了大胆的猜测:
  “今天是不是你通知他,说我脑袋破了还要去上班?”
  韩晓昀说是。
  看来池易暄一收到消息就赶来CICI俱乐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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