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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星引力(近代现代)——文盲土拨鼠

时间:2024-05-22 09:51:52  作者:文盲土拨鼠
  揉了揉胳膊上的牙印,在板凳上优哉游哉地坐下。罗马的夏日烤得人毛孔都要出水,棕榈树长得比居民楼还要高,细长树干支撑着过分硕大的脑袋,叶子如烟花一般炸开,绿意盎然。
  “在干什么?”
  冷不防听见池易暄的声音,我抱着相机回过头,他穿着浴袍走到露天阳台上,将一条毛巾压在湿发上揉了揉。
  “在拍照。”
  我调出方才拍摄的照片给他看。天已经黑了,棕榈树的影子印在天幕上,变成几道妖娆的剪影。对面的红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屋檐上立着三只看不清花纹的鸽子。
  池易暄将单反还给我,也从屋内搬了个凳子出来,坐了没一会儿又从茶几上拿来房东为我们准备的旅行指南,当作扇子一样扇风。
  我将摄像头转向他,他立刻将指南竖起,挡在脸前,“乱糟糟的,别拍。”
  “又不会给别人看,我自己欣赏。”
  他这才将手册放下来,浴袍下双腿交叠向前延伸,偏过头来看我。
  “咔嚓”一声,成功将他定格。夏日夜晚,沐浴后在露天阳台上扇风的漂亮男人——作为作品标题或许太长,我打算将它们全部收录进合集,命名为《瞬间》——爱你的瞬间。瞬间那样难捕捉,我知道我无法回到今天、这一刻。如果拥有过这样的甜蜜,未来的苦楚都可以忍受。
  池易暄的头发没一会儿就被热气烤干了,他将手贴在肚皮前摸了下,“我饿了。”
  “刚才还没喂饱你啊?”
  他从凳子上跳起来就要来揍我。我向他求饶,带他出门下馆子当作赎罪。
  原定在意大利的第一晚,我们要换上西装去米其林吃海鲜意面,结果夜里九点多,我们踩着人字拖走到五条街外的中国饭馆,点了两碗鸡汤馄饨。
  饭馆的小电视里,金头发的主持人手拿新闻稿,叽里呱啦好像在念咒语。悬挂在在头顶的老式电风扇来回摆头,不知道到底在对谁不满。
  怎么旅行才第一天就与行程安排背道而驰,该打卡的地点一个都没去成。好在月光下我们的影子成双成对,我想今夜与以往没有不同,只不过浪漫的地点变成了罗马。
  回到民宿,吹着空调打扑克到凌晨一点多。两点钟我们爬上床躺下,客厅的小空调费力地工作着,却仍旧没法将冷气送进卧室。我光脚走下床,将床对面的两扇玻璃窗向外推开。
  月光被暖风吹进房间。池易暄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一会儿面向我说热。我让他脱光了睡,他盯了我一眼,说:“想得美。”
  就这样熬到了凌晨三点半,我俩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罗马有七小时的时差,现在相当于国内早晨十点,属于池易暄喝完咖啡,精神最好的时候。
  “叫你在飞机上狂睡,现在好了,时差倒不过来了吧?”
  他问我:“你在飞机上睡了吗?”
  “没有。”
  “你不困?”
  “不困。”我说,“可能是咖啡喝多了吧。”
  他实在睡不着,起床去客厅的冰箱里找冰淇淋,却只从制冰机下的盒子里摸出来几块冰。我也爬起来拿了一块,学他塞进嘴里。
  我们含着冰,来到阳台上,打算在意大利看一场日出。
  露天阳台上养着几株一人多高的绿植,池易暄好心地为它们浇了水,然后像个好奇心旺盛的小男孩,在黑漆漆的阳台上鬼鬼祟祟地游荡。
  没一会儿便听他叫我:“白意,这有个梯子。”说着将一把折叠爬梯从阳台的玻璃门后拖了出来,扛到我面前放倒,一手撑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
  这个时间点往往是他开会作报告、脑袋零件转得最快的时候,然而这次旅游他没有带工作电脑,他的工作脑袋得不到施展,现在只能来干这个。他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幡然醒悟,“哦”了长长一声,将爬梯支起来后,摆到了墙根处。
  老式公寓楼普遍不高,我们的房间位于最高一层,露天阳台仿佛能够连接天空。他指了指头顶的屋檐。
  “这个高度刚好能爬上去。”
  “你想要摔死啊!”我一时有点后悔没有让他带工作电脑出来。
  他已经将一只脚踩上第一级爬梯,回过头看我,“你怕啊?”
  你说呢?我想拽他下来,他却劝我:“别担心,我们可以坐在面向阳台这一面的屋顶上,如果瓦片不牢,顶多就是滑回阳台上。”
  ……滑回阳台,说得跟滑滑梯似的。
  他兴致勃勃地往上爬,我拽着他的衣角,看着它从自己的手心里滑脱,我一边骂他有病,一边跟在他身后爬上了红瓦屋顶。
  上了屋顶以后他还不满意,弓着腰,双臂向两侧探出以保持平衡,朝屋脊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哥!”
  我四肢并用,生怕自己就要骨碌碌地滚下去,勉强抬眼搜寻起他的方向,看到他的身影立在红烟囱旁。他仰起头,手臂伸直,指向天空。
  “你看,白小意。”
  我跟着抬起头,一时忘了呼吸。
  没有光污染的夜空隐隐能够看到银河的尾迹。我下意识屏住呼吸,怕惊醒了沉睡的星空,小心翼翼地爬到他身边,确认脚下的瓦片没有松动之后才坐下。我心想算了,真要摔回阳台上也不算太糟,顶多将屁股摔成四瓣,起码不是摔到一楼马路登上次日的新闻头条。
  世界变得好暗,暗得让我们无法分辨彼此的轮廓,光年之外的恒星却明亮,无声又遥远地旋转。旋转、旋转,真羡慕它们能够永恒地旋转。也许永恒只是相对于我们来说,人的寿命不过弹指一挥间,宇宙中有没有外星文明我不清楚,但如果此刻他们能够看见地球,便成为了我的见证人。他们知道我偷来了幸福。
  池易暄看得入神,天上的星星落到他眼里,也会闪光。他从很小起就热爱罗马,可能是因为希腊神话,也可能是因为描绘爱情的老电影。不请自来的我们在星空下接吻,我表演文艺片里的疯癫青年,仗着没有人听得懂我们的语言,站在屋顶上大声喊道:
  “哥——我爱你——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我哥听了“咯咯”直笑,扯了一下我的衣角,“秘密要说这么大声啊?”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哇——”
  我要说很多很多遍爱,说到他耳朵长茧,腻烦了为止。
  他哈哈大笑,也将两只手圈成喇叭状。
  “白小意——你是真的有病——”
  对面的窗口突然亮起,探出一只半秃的脑袋,挥舞着拳头用意大利语骂人,吓得我们赶忙爬回阳台,一溜烟跳回床上。
  直到这时才隐隐有了困意,太阳似乎就要升起来了,敞开的玻璃窗外能够看到分割天地的天际线。我告诉我哥:快要日出了。他耷拉着眼皮,说他困了。
  那就睡吧。我拉上窗帘,搂住我的宝贝。
 
 
第75章 
  “太阳晒屁股了!”
  天光大亮,我拉开窗帘,将今天的第一缕阳光放入房间。池易暄还未醒来,昨夜他卷走了我的被子,幸好罗马炎热,否则今早起来我铁定要打上三个喷嚏。
  我走到床边坐下,抬起手,响亮一声“啪”,拍在他的屁股上。池易暄浑身一颤,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面向我,却被穿透玻璃窗的光线晃到了眼,抬起手背掩在面前:“几点了?”
  “十点了。”
  他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伸懒腰时用力延展身体,两只光脚丫都掉出了床沿,然后顶着鸡窝头坐了起来,殊不知等待着他的是今天的第一张私房写真。
  闪光灯比太阳还要刺眼,一下就让他清醒过来,瞪圆了眼睛喊道:“白意!——”
  我抱着相机脚底抹油溜出了卧室。
  池易暄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刷牙时还不忘让我把照片删了。我在厨房里为他煮咖啡,拿过房东的摩卡壶搁在灶台上用小火加热,大声回应他:“我听不见!”
  第一次用摩卡壶,咖啡差点全部溢出,还好我眼疾手快,关火后赶紧倒进咖啡杯,为我哥端到窗边的小圆桌上。
  常青藤趴在窗台上晒太阳,有人骑着自行车从鹅卵石路上悠闲地驶过,龙头前的车筐里装满了鲜花。
  我往咖啡里加糖、加奶,催促我哥:“咖啡好了,哥——”
  池易暄从卫生间出来时完全换了一副皮囊:头发打理好了,服服帖帖;睡衣换掉了,气定神闲。我数着他黑白竖条纹的休闲衬衫上的纽扣——仅有四颗!从侧面看过去都要能看到他的身体了。真骚!
  他在小圆桌对面的折叠椅上坐下。我舔了下嘴唇,歪过头朝桌子底下看去,他穿了条及膝的白色棉短裤,摸上去柔软又舒服。
  池易暄面不改色,一边喝咖啡一边拍掉我的手,让我别再摸他的大腿。
  “嘿嘿,我哥真好看。”
  他杯沿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弯弯似两座小小的拱桥。
  昨天宵夜吃得太多,胃还半满,我们喝完咖啡就准备出发。我背了个黑色书包,里面装着水瓶、防晒霜、拍立得和单反,背着可不轻。池易暄轻装上阵,只负责风流倜傥。
  出门之前,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一顶米色编制遮阳帽,他用掌心托住帽顶,手腕翻转,轻巧地戴上,像绅士戴上他最爱的圆顶小礼帽。
  我从行李箱里掏出被压成腌菜的黑色渔夫帽,配上一副黑色大墨镜,扭头问他帅不帅。
  池易暄说我一会儿就要后悔。
  等到真出了门我才发现他是什么意思。黑色吸热,烈日下走了一阵,我头顶都要冒烟,只得摘下帽子塞回书包里。
  沿着鹅卵石路,穿过古城的街角巷道,去车行租了一辆绿色的Vespa踏板摩托车。我们都想要当驾驶员,最后采用了石头剪刀布的选择方式——
  池易暄输了,今天他扮演安妮公主。
  我骑上我的小摩托,招呼他上来,他不情不愿地在我身后坐下,我回过头,捏住镜腿将墨镜往鼻梁下压了压,露出两只眼睛,流氓一样将他上下打量。
  “公主,您坐好。”
  我哥立即往我屁股上掐了一把,掐得我“嗷”一声抻直了脖子。
  拧动油门,车轮骨碌碌向前转去,夏日的风吹了起来。由于惯性,摩托车发动时池易暄抓了一下我的后背,很快又松开。我反手向后掏去,摸到他的手腕拉过来,绕过自己的腰。
  “抱紧点。”我按在他的手背上压了压,贴贴纸似的想将他贴到我身上。
  沥青马路可比我的帽子要吸热多了,烤得人脚底板都热烘烘的。池易暄真被我黏住了,一只手臂挂在我腰间没再撤走。我将背挺得笔直,威风凛凛地捏着油门,虽然看不到我哥的表情,但我想象他像爱情电影里的漂亮女孩一样,羞赧地抱住他高大帅气的男朋友(也就是我)。
  池易暄拿着导航看地图,下一个十字路口之前他会告诉我要左拐还是右拐。
  “拐!这里拐进去!”
  “拐哪儿?”我环顾四周,他焦急地将手指向三点钟方向,“现在就拐——”
  我听他的话,车头猛向右打,差一点摔倒,全靠右脚及时蹬地,车轮在地上拖出辙印,完成一次技术高超的漂移。池易暄惊叫一声,整个身体贴向我的后背。
  好在有惊无险,他骂骂咧咧了两句,转眼就忘了。我们拐进两栋建筑之间的小巷道,车轮驶过不平整的石板路,骨碌碌地颠着我们的屁股。
  两旁的商家还未开门,防盗卷帘门上画着彩色的英文涂鸦。认路不是我哥的强项,也许我应该让他来开摩托,但我不好说什么,怕说多了他要生气,只得听他的话七弯八拐。
  “哥,我们要去万神殿。”我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我能不知道吗?”他拍一下我腰右侧。现在他拍一下我腰右边就是要右拐,拍左边就是左拐。眼看又是一条阳光照射不进去的幽深小道,窄得只够两三人并排通过,我硬着头皮挤进去,碰到游人时先提前喊一句“Sorry”。
  太尴尬了,池易暄却一点不尴尬(毕竟不是他当驾驶员),他靠在我背后哼着小曲,指路的间隙不忘给罗马的建筑物拍照,优哉游哉地说我们快到了。
  驶出小巷道时,有拨云见日之感,游人一群接着一群,还看见了几只导游的小红旗。我知道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找个位置停好摩托车。
  看了眼地图,原计划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居然一刻钟就到了。
  “你这认路水平提高了不少啊!”
  池易暄得意洋洋,“你以为我国内的车都是白开的?”
  “那你去年怎么还拿三张罚单?”
  “……闭嘴。”
  阳光正好,甚至有些太好。万神殿门廊前的科林斯式石柱投下笔直的阴影,我们躲在里面给彼此的后脖颈擦防晒。
  从万神殿步行去纳沃纳广场,抬头望去,太阳很远,蓝天很广,人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精雕细刻创造艺术。
  一朵厚重的白云悠悠飘来,挡住了刺眼的光线,池易暄摘下墨镜,在围绕海神喷泉修建的低矮栏杆上坐下,打算抽一根烟。
  我去不远处的甜品店排队买提拉米苏,排了快二十分钟,排到头顶的云朵都挪窝了才轮到我。从店员手里接过大杯提拉米苏,要了两根勺,再返回纳沃纳广场,远远地看见我哥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两条长腿向外伸去,左腿搭在右腿上,仅靠脚跟点地,惬意得很。
  他手里夹了根烟,点火后吸了一口,转头和身旁的男人说话——
  那是谁?
  定睛一看,是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坐在我哥身边,和他说话时碧绿的眼一眨不眨。
  太阳刺得人难以睁开眼,池易暄却没将墨镜戴回去。身边坐了想要搭话的陌生人,他没戴墨镜以表示礼貌。休闲衬衫的版型本就松垮,开到锁骨下的V领被墨镜的重量压低,几乎要拉到胸口了。
  他妈的,没忍住拿出了拍立得。英勇的海神与凶猛的章鱼在他身后搏斗,骏马跃出水面,高高抬起前蹄,而我哥坐在厮杀的众神雕像前眯着眼抽烟,搭在一块的脚尖清闲地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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