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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星引力(近代现代)——文盲土拨鼠

时间:2024-05-22 09:51:52  作者:文盲土拨鼠
  “你怎么还没有睡?”
  都快凌晨三点了。我换下运动鞋,鼻尖忽然动了动,迅即转向客厅,赫然看见茶几上摆了五六听啤酒。
  我的大脑有片刻空白,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抡了一拳。
  “池易暄,你在做什么?”
  他缓缓转过头来,手里还拿着一听啤酒,面露困惑。
  “你怎么回来了?”
  我冲上前夺过他手里的易拉罐,它甚至还是冰的!
  我一把将它捏瘪,啤酒泡沫汩汩往外溢,铝罐咯吱作响。举高手臂发了狠将它扔出,易拉罐撞击到玻璃窗,落到地板上砸出刺耳的碰撞声。
  桄榔桄榔、桄榔桄榔。
  我两只手掐住池易暄的衣领,将他从沙发上提起来。收紧的睡衣领勒到他的脖子,卡得他不自觉皱紧眉心。
  “你才出院多久啊?嫌自己活得太久是不是?你他妈有病吧?你他妈要气死我才高兴是不是?!”
  我掐着他的衣领猛晃他,想把他脑袋里的水都晃出去。
  他掀起眼皮,将一只手搭上我的手背,望着我失神地笑。
  我急促地喘息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我在爆炸的边缘,我真想要揍他两拳头。他却朝我不急不缓地伸过两只手,捧住我的脸,呢喃道:“白小意。”
  他时常朝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嘴角带笑,眼神却忧郁。潜藏在他心底的矛盾从他的眼角流泻而出,叹息时,酒气像一阵从我们之间吹过的,忧伤的风。
  他的秘密与忧伤共享着同一种色调,密密麻麻压低了他的肩膀。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难看到令他垂低了眉梢,令他产生了这种名为“怜惜”的神情。
  可是他在我眼里才是更可怜的一方。
  他闭上双眼,向我靠了过来,睫毛轻颤,五官在我眼前放大,我尝到了啤酒味。
  浑身的血液“轰”一下往头顶冲去,我浑身僵直,被他夺走了思考的能力。
  世界颠倒,黑白不分,耳边传来高频的嗡鸣声,分贝愈发高昂,直至什么都听不清。我的视线模糊,只有他捧住我的掌心温热得那样真实。
  理智断线,只一瞬的事。我阖上眼皮,搂过他的腰,将他在沙发上放倒。
  他一只手拽住我的头发与我接吻,合上眼皮的他不再忧郁。原来醉酒也会传染。我捧住他的后颈,心跳如擂鼓,深深地、深深地吻着他。
  电视机里的聒噪对白愈发遥远,好像被拢在玻璃罩下的异世界。
  也许我们才身处异世界。
 
 
第63章 
  ……
  池易暄躺在羊绒地毯上,沉重的眼皮缓慢地掀,胯间盖着我脱下的毛衣,双膝屈起,大腿并拢侧躺在地毯上,慵懒带着倦意。月光如水,铺在他身上好像打在展馆里的雪白雕像。
  茶几上的空易拉罐滚下几只,被翻滚时的我们踢到了沙发旁。我用脚尖将它们踢得更远,弯下腰将他从地毯上抱起来,抱进卧室。打开床头柜上的照明灯,暖色调拢在他没血色的白脸上,好单薄。
  我抽过几张纸巾,掀开被子一角,池易暄却按在我的手腕上虚弱地推开:“不想做了。”
  “我给你擦下。”
  ……
  我能照顾他一日三餐,现在却有些焦头烂额。是该抱他去浴室洗澡,还是让他去马桶上蹲会?妈的!我抓了抓头发,笨拙地帮他擦拭起来。
  刚想要问他需不需要喝水、或是帮助醒酒的牛奶,却发现他睡着了,双肩沉默地陷进床垫,鼻翼翕动,鼻尖还泛着红。
  我将没问出口的话吞回肚中,拉高被子盖过他的肩头,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灯。
  回到客厅以后,将易拉罐一个个捡起来,两只手都抓不完,要用一只胳膊揽住才不至于掉落。
  又将窗户擦了、地板拖干,沙发上毯子叠好。人在忙碌时大脑得以放空,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想些什么。
  我想这月亮如鱼钩,是要钓哪只星星;我想这雪怎么又下了起来,会不会冻到麻雀的脚。
  我想池易暄望向我的时候,想的会是什么?
  是蓝天、白云,还是埋在公交车站旁的橘子?
  是南方初雪时被我们团起的雪球,还是他扶过的自行车后座?
  是厦门的暴雨,还是摔成三半的黑胶唱片?
  是妈妈,是池岩吗?
  与一个人朝夕相处太多年的可怕之处在于,我们太了解彼此,抚摸自己的掌纹时,仿佛也在触摸他的生命线。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清楚他在想什么。
  而他也一样。
  我不怕衰老,却惧怕长大。想永远做个孩子,无忧无虑地蹬着脚踏板,载着他在盛夏驰骋。
  汗湿的额头,承载着对未来的无边幻想。少年时期的我从不忧愁成年后的我们要去哪里流浪,我默认我们会在一起,睡上下铺,或是做邻居,我笃定未来我们仍然肩并肩,所以我幻想我们将来一起开飞机、坐火箭,一同去星际流浪,我会任命他为我的副驾驶员,负责在我打瞌睡时提醒我握住操作杆。
  儿时的我幻想未来要征服太阳系,生长痛是当我发现我们连肩并肩都好困难。
  我帮他在病床上翻身、给他倒水,临走前讨好似的凑上前,悄悄品尝他的嘴角。
  隔壁床的老头与老太太在打情骂俏,小孩嘻闹着从走廊上踢踢踏踏小跑而过。窗外的雪花在寂静地翻飞,我们躲在病床的隔帘下无声地接吻。
  人只活几个片段,我们都依靠幸福的瞬间活着。
  他要喝这么多的酒,才会和我上床。酒精降低了罪恶感,让作恶的人在侥幸中堕落。人生有太多幻觉,比如高考完就以为自由的瞬间,比如我以为和他牵过手,就能走过永远的瞬间。我以为隔帘下我们接吻,时间的沙漏就能够停止流转。那么多瞬间组成了人生,虚无主义说一切都无意义,花是花、草是草,诗人赋予它们诗意,这没有意义。
  生命没有意义,他在我眼里有诗意。
  我走到阳台上,摸过他的红色打火机,捡起墙根下剩下的半包烟,从里面摸出一根,然后模仿他的姿态,将手臂依上扶栏,拇指搓动起打火石,溅出几点火星。
  我深深地吸了起来,还和上回一样咳了好几口,烟从嘴角边呛出断续的几缕。我不喜欢烟味,却还是再次含上烟嘴,两根手指笨拙地捏住它,将目光投得越来越远,越过城市的灯火、黑色的脚手架、和远方的山峦。
  我品尝烟草燃烧时的味道,研习他的忧愁。原来抽烟时人会感到头晕目眩,我想要相信,池易暄抽烟时从眼角流露出的片刻失神,只是尼古丁在作祟。
  翻看起他搁在扶栏上的钱包,从厦门寄出的明信片仍然被他夹在里面,和妈妈从寺庙祈来的护身符放在一起。
  哥,我爱你。
  六年了,蓝墨水的痕迹被时间洗刷得黯淡下去。
  我掐灭没抽完的半截香烟,回到客厅,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笔,笔尖沿着六年前的字迹仔细描写。
  我想用更鲜明的墨水写爱,却不知道要如何书写爱,才能让它显得生动。
  池易暄在爱情里也显得生疏。我不愿去思考他是否因为我才选择了这座城市,是否因为我才学会抽第一根烟。
  他的爱太沉重,将自己都压弯了腰,压进了急诊手术室。
  我将明信片小心夹回钱包,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疲倦地陷进沙发。
  看了眼他的工作软件,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红泡泡好像永远也点不完。
  打开微信,拇指拉动着消息列表,突然发现他给我的备注是“狗东西”。
  妈的。我忍不住笑了两声。
  又点开了他的相册。
  他很少照相。高中时拿到第一部手机,这么多年来他的相册里也就存了一两千张照片,不少还都是工作邮件的截图。
  没往上滑多久,冷不防看到了我自己。
  我心里一跳,从沙发里坐起来,将手机屏幕光线调亮。
  照片是于夏天拍摄的,照片中的我坐在医院门口的石阶上,头上缠满纱布,对着镜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这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
  当时我被来CICI闹事的客人拿啤酒瓶敲破了脑袋,我和韩晓昀在医院门前等出租车时,他为我拍下了这张照片。我以为是为了留下我的黑历史,没想到是为了给池易暄打报告。
  这样丑的照片,我哥却保存了下来。
  我的心跳得厉害,像有人在打鼓,敲得我五脏六腑都打颤。
  我握着他的手机快步走到卧室前,我想要进去,想与他接吻,吻他的耳垂、汗湿的发梢,却怕我的想念也成为他的负担。
  我已经离孩子的年纪太远,新的一年又要到来。即将长大一岁的我,能给我哥带来什么?
  最终还是没忍心推开门吵醒他。我默不作声地将厨房里没喝完的半箱啤酒尽数扔进楼道的垃圾桶,再洗碗、收拾灶台,开始为他备饭。
  做了两道简单的家常菜。没开油烟机,只推开厨房窗户。出锅后装进饭盒盖好,拉开冰箱门,感应灯随即亮起,照亮了中央的方纸盒。
  新鲜出炉的饭菜隔着铁饭盒烫着我的掌心,我想要笑,却被苦涩填满。
  那是一只六寸的巧克力蛋糕。
  系粉丝带的蛋糕盒上摆着两根数字蜡烛,一根2,一根4。
  哥,我该长大了,是不是?
  我是个坏蛋,嘴里总是这样说着,以此作为放肆的借口。
  其实我只是想给他一个原谅他自己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加更
  下次海星满3.1w~
 
 
第64章 
  今年的最后一天,天气预报说会晴朗,实则都是低空盘旋的乌云。天还没亮我就从家里离开,踩着夜色的尾巴到达CICI俱乐部着手布置场地,忙到下午两点多才吃上第一顿饭。
  黄渝为所有人订购了盒饭,我排队领完饭后走出CICI透气,蹲在马路牙子边啃玉米。
  天色已然暗得像黄昏日暮,闪电躲在乌云层后眨眼。天空半阴半晴,多么像他。
  啃完半根玉米,正要从饭盒里拿起剩下半根,猛然想起来我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有找我哥说过话。
  因为住在一块,我们很少和对方发消息,但发生关系后我们的关系就非比寻常。都说第一次上床后要懂得安抚对方,打电话、发信息,问问人家怎么样了。我拍了下脑门,将盒饭搁在脚边,点开他的微信头像。
  也许他在等我发出信号。我从不计较自己是多走一步还是少走一步,干脆一步到位,在信息框敲下:
  哥,我爱你。
  发送完后捡起盒饭,刚要往嘴里扒饭,裤兜里忽然“嗡嗡”震了两声。
  我合上刚张开的嘴,将手机拿出来,赫然看见一个:
  ?
  只有我哥才会干出收到告白短信后回复一个问号的事情,但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因为发送方是我他才会这样冷漠。我叼着一次性筷子,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刚想骂他是个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渣男,还没输入完就看到消息框内传来了第二条信息:
  又干什么坏事了?
  我眯起眼,写道:坏事没干,干的你。
  我捧着手机饶有兴致地等待他的回复,过了两分钟才意识到不妥,再发消息过去时,屏幕上只显示红色感叹号。
  暴躁大鹅把我拉黑了。
  我立即站起身回拨电话,池易暄接起后问我要干什么。
  “好哥哥,把我拉回好友名单呗?”
  “想都别想。”
  “我就是过个嘴瘾,逗你玩呢,别拉黑我呀,昨天你不是也爽到了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挂断了,回拨过去只剩下占线提示音。
  我咬着牙签,若有所思地蹲在马路边。
  他害羞了,嘿嘿。
  夜幕落下,阴云密布看不到星辰。跑车俱乐部的入场方式万众瞩目,一排排五颜六色的超跑轰鸣着到达,停满了CICI俱乐部门口的露天停车场。我穿着黑马甲站在门口迎接富二代和网红们的到来,两名专业摄影师跑前跑后,忙着为帅哥美女、跑车香槟拍着照片。
  除了摄像师,我还找了照片精修大师。等到派对结束后将相片合集发给跑车俱乐部,他们肯定认为我们贴心,心情好说不定还会发到自己的社交软件上,等同于为CICI免费做推广。我跟黄渝算账时说过,这波下来稳赚不亏,他们又付钱给我们办活动、又帮我们打广告。一番舌战,就这么又从他的口袋里抠出了百分之十的经费。
  鼓点压过天际边的闷雷。黄渝双手插兜站在舞池后排,看着我从隔壁省挖来的知名DJ在舞台上摇头晃脑地打碟,自己的脑袋也不自觉地跟着节奏晃动起来。
  舞团和网红都已到场,DJ也很给力,纸屑都洒了两波。我招呼服务生们端上酒水,余下的活动安排我已经和工作人员们打过招呼,他们能够完成。眼看跨年活动基本进入正轨,我装模作样地走到黄渝身边,呆了一会儿后假装接到电话,掏出手机大声说:“喂?怎么了?啊?没事吧?很疼吗?我现在还在CICI。”
  眼看他的余光朝我飘了过来,我捂住手机听筒,抱歉地对他说:“老板,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哥说他胃疼得下不了床,得去医院。”
  黄渝一听眼睛都瞪大了,“那你赶紧去吧!”
  “谢谢老板,那我先回去看我哥了。”
  “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去吗?”
  “不用不用,我哥住得近,跑步回去更快。”
  我冲他摆摆手,转身跑出舞池,将聒噪的电子音乐甩在身后。出了CICI,我一路狂奔,裤脚被奔跑时溅起的雨水打湿,我的心情几乎是瞬间就轻盈起来。
  雷公电母躲在乌云后打架,夜幕像块浸湿的脏抹布。当我推开公寓大门时,池易暄对我的出现很惊讶,“你不是在办跨年活动吗?”
  “是,但我想赶紧回来将我自己解除黑名单。”
  我笑嘻嘻地脱下外套,拿过他桌上的手机,熟练解锁后找到我自己,恢复好友。
  “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他夺回手机,狐疑地看着我。
  “……猜的。”
  我想说我都偷看到你密码一年多了,你不会现在才发现吧。
  但还是换了个话题。
  “今年一起过生日吧,毕竟是我们家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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