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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星引力(近代现代)——文盲土拨鼠

时间:2024-05-22 09:51:52  作者:文盲土拨鼠
  “手术很顺利。”她告诉我,“怎么拖到晕倒了才来,他症状有几天了?”
  我咽了下口水,第一声像个哑炮,清了清嗓子才回答她:“得有三天多了。”
  “第一天就该来的,再拖下去可就晚了!行了,你去给他办理住院手续吧,起码住院观察两周。”
  原谅我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我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池易暄。他醒了!真的醒了!杏仁般的黑眼珠失神地转,好像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哪儿,落到我脸上时却定住了,不再无措地晃。他安静地望着我。
  我与手术室护士一起将他推进病房,送走护士后,我为他将床位的隔帘拉上,只圈住我们两人。
  他几次看向我,眼皮沉重,半阖不阖。我凑上前仔细瞧他,手指搭在床沿边紧张地敲,“哥,你感觉怎么样?”
  他干燥皲裂的嘴唇颤了颤,我弯下腰,将耳朵贴到他唇前,却听到他调皮地延长沙哑的语调:
  “白小意……你不穿衣服……害不害臊?”
  我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的意识水平还未完全恢复。
  昨夜我把自己的毛衣套到了他身上,现在赤裸上半身,就披了件羽绒服,脚上更是没有穿鞋,两只脚背脏得发黑。
  他的眼珠缓慢地转,刚从麻醉中苏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额头怎么破了?”
  我为他将被子掖到肩膀,又将羽绒服脱下后盖在他身上,“摔的,雪地里滑了一脚。”
  他“咯咯”笑了两声,音节粘在一块,“傻子。”
  我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我说对,我是大傻子。
  “你是大傻子。”他跟着我重复,目光在空中飘来荡去,过了一会儿又投向我,“我饿了。”
  “你才刚做完手术,现在不能吃东西。”
  “想吃麻辣烫。”
  “你的肠胃都罢工了,吃不了。”
  “再加点芝麻酱。”
  “……”
  我忍不住去摸他的额头,人还烧着,神志也不清醒,但好歹醒过来了,脱离了生命危险。护士嘱咐我说现在不能让他睡着,让我多跟他说说话。方才我问她我哥什么时候能完全苏醒,她回答我快了。
  我在瓷砖地上坐下,趴在他手边,抬起头望向他。他好虚弱,脸色苍白,衬得一双眼珠又黑又圆,现在又缺了一点神采,像只木偶娃娃。
  “哥,你真的要吓死我了。”
  他的注意力原本还在半空中游移,听到我的声音后,将头微微偏向我,困惑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问他。
  “白小意。”
  “白意。”我矫正他。
  “白小意。”他又说。
  我叹了口气,去摸他冰凉的手指,“你知道我不是白小意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叫我?”
  他又不说话了,眼神透露出不解。
  我忍不住去逗他,怕被隔壁病床听见,于是压低声音,“你是想要我亲你,才故意那么叫我吗?”
  他瞪大眼:“别亲我。”
  我听了哈哈笑,不喜欢被我亲这件事他倒是记得很清楚,可能是肌肉记忆。
  “白意,心胸坦荡。”他背课文似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差点以为他在夸我,后来才意识到他可能在意识尚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被儿时的记忆绊到了脚。
  这个名字的含义我只告诉过他一次。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趴在下铺写作业,我在小学作业本封面的姓名栏写下“白意”两个字,转头问他:“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
  “暄是太阳、温暖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最后一个字开始讲,“易呢?易是什么意思?”
  “易是我妈妈的名。”
  每次提起他的亲生母亲,池易暄的眼神都略显落寞,我咬着笔盖思索片刻,用自己的肩膀撞一下他的,“你就假装你那个‘易’是我这个‘意’好了!”
  他又问我:“你的名字有什么来历?”
  我告诉他,我妈当时抱着字典翻了三个晚上才敲定我这个名字,说有“心胸坦荡”之意。
  他评价道:“好名字!”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妈妈不该给我起这个名。我斤斤计较,患得患失,我在面对他时一点都无法坦荡起来。
  墙上钟表滴滴答答,周围的病友脚步声踢踏,我枕在他打吊针的左手边,将搓热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我想要时间停在此刻,又不想他受病痛折磨,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可是护士让我多和我哥说说话。
  那就说说话吧,说一点只有我们俩知道的事情,秘密是我们的默契与延伸。我轻搓着他的手掌,最后借着一丁点绿豆大的勇气、利用他不够清醒的时机,问他:
  “哥,你爱我吗?”
  别人计较爱有一分还是九十九分,我计较爱是零还是一分。
  池易暄的眼睛会说话,原本在困倦地眨,听到这句话却变得明亮,好像有什么事使他好奇,好像他也想知道更多。
  眨动的速率逐渐变快,每一次掀动,瞳孔都像是上了一层清透的油面,变得清晰,变得宁静。
  他稍稍转动手腕,捏了下我的手指,嗓音暗哑,说话之前胸膛高高隆起、再陷下去。
  “爱的话,你就不哭了吗?”
  我在错愕中抬起头来,他爱的到底是白小意,还是白意,我无法分辨,但起码爱有一分,也足够我落下泪来。
  “嗯。”
  他抬高手腕,像电影慢动作,指关节从我的眼角擦过。
  “那就别哭了……白意。”
 
 
第60章 
  听说人在鬼门关前走一趟,就能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池易暄认出了我,对我说了爱,有生以来,第一次。
  我破涕为笑,眼泪鼻涕哗哗流得更厉害了。我想我这一刻一定丑极了,光着膀子,涕泪纵横,就连话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傻子一样望着他笑。
  海浪退潮,白鸽从天际线落回广场。小小的隔帘圈住我们,隔绝世界。
  我很幸运,不需要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爱情小说的主角们历经千辛万苦,在大结局时决定牵手;电影中的男女主人公斩荆披棘,在故事结束前相拥热吻。可是我不需要那些波折,我不需要靠病痛、与生离死别来确认我的心意,我现在就想要亲吻他。
  现在,当下,这一分钟,我就想要和他相拥热吻、共度余生。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原来爱会让语言显得苍白。我没有他能说会道,说什么都无法比上他那一句情话。早知道念书时就应该再认真一些。
  我拿起他的被子狼狈地擦脸。
  他叹息时也那样温柔。
  “别把鼻涕擦我被子上,唉……”
  我将湿掉的被角退回他手边,笑得合不拢嘴,又怕他很快就后悔,赶紧起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像在商业合同上盖章。
  “喂……这里是公共场所。”
  “有隔帘呢。”我又捧起他手心吻了一下。
  他任我一顿瞎亲,除了亲吻他肩膀时问了我一句:“你没有告诉妈妈吧?”
  “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以后我们都不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
  “我明白。”
  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将我打量,“穿件衣服吧……”
  我以为他要说我有伤风化,正准备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回家拿衣服,却听他说:
  “别着凉了。”
  全麻手术之后,池易暄的肠胃功能受损,短时间内没法吃东西。我回家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出来,装上他的洗漱用品和衣物,再带上我的笔记本电脑,就这样住到了医院。
  池易暄的病房里加他共有四位病号,都是做了外科手术在住院观察。病房里有一个公共电视,每天播放新闻和电视连续剧,我坐在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和隔壁床的老太太聊天。
  等到了饭点,池易暄的午饭是一份果冻,我为他将包装撕开,塑料小勺备好,摆到他手边,然后就接到了外卖员的电话。
  我下楼取外卖,回来后坐在他床边拆开,往冒着热气的麻辣烫里倒芝麻酱。拆完麻辣烫,转头又从外卖袋里拿出一只红烧大鸡腿。
  我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鸡腿就要开动,忽然听到我哥叫我。
  “白意,你过来。”
  “干什么?”
  池易暄将声音压得极低,“你过来我就亲你一口。”
  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事?我将鸡腿放下,乐颠颠走上前将脸颊凑到我哥旁边。
  结果Kiss没讨到,只得到巴掌一个。不过他没什么力气,扇得很轻,跟在摸我似的。
  “别在我面前吃这些,我好饿……”
  “你不是有果冻吗?”
  “我想吃点正常的食物。”
  “医生说了,你现在还在观察期,有感染风险,过早吃饭对你不好。”
  池易暄病恹恹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水润泛光的眼珠向上转去、一眨不眨,他抬起下巴仰视着我,用虚弱惹人怜爱的语气说:
  “我好饿。”
  ……操!他怎么还会露出小狗一样的眼神。我捂着心口后退两步,他便跟随着我的动作将头缓缓偏过来:“白小意,给我吃一口可以吗?”
  操,太他妈犯规了!我知道他要是再来一次我肯定缴械投降,手一扯便将隔帘拉上,彻底将他从我的视线里隔绝。
  夜幕降临,星星点灯。查房的护士关掉了电视,我看了眼时间,放下手里的扑克牌,督促隔壁床的老太太早些睡下,明日再战。
  从家里收拾完行李,回医院的路上,我顺道去菜市场买了两个塑料水盆,蓝水盆用来洗澡,绿水盆用来洗衣服。我拿起蓝水盆去厕所接了一盆热水,将毛巾打湿后拧干,拍了拍池易暄的床铺。
  “来,哥,洗澡了。”
  他本来还在打瞌睡,听到我的声音后睁开眼睛,我掀开被子,怕碰到他的留置针头,捧起他的手臂擦古董一样小心地擦拭。
  病号服掀起,微创手术在他的肚皮上留下了三道伤口。我将毛巾对折一次,折起的边角绕过手术切口擦洗他的身体,然后拿过一只枕头垫在他腰下,将他的下半身稍稍支起来,为他换上干净内裤。
  池易暄全程沉默不语,听话地任我摆弄。终于为他洗漱完毕,我拿绿水盆接来热水,蹲在地上往里面加洗涤剂。
  他这时候说话了,声音显得略惊恐。
  “你在做什么?”
  “洗衣服啊。”我将他的内裤泡进水盆。
  “你不用洗,我自己来。”
  “笑死,你连翻身都困难,怎么自己洗?”抬起头发现他还瞪大眼睛看我,我冲他笑,“没事,我不嫌弃。”
  三下五除二搓完裤头,我又给他搓棉袜子,接着从行李箱里掏出晾衣架夹好,挂在窗户口。
  隔壁床的老太太对他说:“你好幸福哦,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弟弟?”
  老太太的孩子平时要上班,没法照顾她。我擦干净双手,帮她把保温瓶里灌上热水,放到她的床头柜上。老太太拉住我的袖口还想跟我玩一盘拖拉机,我说拖拉机得拖到明天早上,您还是赶紧睡吧。哄了三五分钟她才舍得睡下。
  灯熄灭了,白日充斥着纷杂脚步声的病房安静下来。我拿出笔记本电脑,将亮度调到最低,轻手轻脚地敲着键盘,偶尔听到窗外有不知名的鸟雀在长鸣。
  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我,转过头发现是池易暄。
  “还没睡?”我用气音悄悄问他。
  “睡不着。”月光落在他鼻尖,亮亮一小块。
  “那你想做什么?”
  我生怕他脱口而出一句想要工作,还好他说的是:想起来走一走。
  之前医生告诉我,如果他能够下地的话要尽早起来走走,有助于肠胃功能的恢复。今天他在床上躺了一天,我很担心他手术后肠粘连,一听到他愿意下床走动,赶忙放下电脑扶着他坐起身。我将他的双腿抱到床边,蹲下身为他穿上棉拖鞋,然后拿起吊瓶,扶着他朝病房外走去。
  他的病号服像超长加大号围裙,长度到小腿,绳子都在背后,全部系上也松松垮垮,前半面身体是遮住了,从后面看却露出半张后背,和穿着内裤的屁股。
  “冷吗?要不我回去给你拿一件衣服。”
  他摇头说:“不用。”
  我拿着他的吊瓶,扶着他一起在走廊漫无目的地散步。
  不久之前才刚喂他吃过止疼药,我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有气无力地说:“好他妈疼。”
  “我亲你一口就不疼了。”
  他笑了,“我不信。”
  我转过身来,与他在无人的走廊里安静地接吻。
  头顶照明灯从走廊这头延伸到另一头,倒映在光洁的瓷砖地上像一颗颗圆月。他小步小步地走着,偶尔停下来喘气,我换了只手举高吊瓶,伸出手臂让他扶着我,别去摸冰凉的墙壁,就这么牵起了他的手。
  我们肩并肩踩过朦胧的光斑,脚步比时间还慢,好像这一刻都变老,变成了腿脚不利索的老头子。我想象着等到我们都被时光的洪流淹没,是不是也能在生命的尽头相依偎。
  其实我只是想这样和他慢慢走,无论是踩过厦门夏夜的月光,还是寂静凄凉的医院走廊,无论是不是以兄弟的身份,我都想陪他一起。以前我好恨弟弟这个身份,以为它是横亘在我与池易暄之间的大山,现在我却无比感激它,感谢它让我可以正大光明地为他削一只苹果、洗一次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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