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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如旧(玄幻灵异)——云雾茶花糖

时间:2024-05-22 09:50:02  作者:云雾茶花糖
  那个男人,撑起整个家庭一家之主的男人,他背对着床,佝偻着身子,一句话就压弯了他的脊梁:“小错,他爹娘,说,好了。”
  谢知晓为了能让小宝活下去,她连自己的口粮都省下三分之一喂给儿子,她比任何人都更加虚弱,可此刻,她却直接从床榻上赤脚下来,发疯一般的去抢男人怀里的孩子:“你疯了吗!”
  “你疯了吗!”她质问的狠戾,披头散发的仪态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疯子,可男人死死抱着她的儿子,对她低吼:“我疯了吗?这世道谁人不疯,野菜根都没了,树都要挖尽了,村后头那山上掘了多少的,村里的又少了,多少,我们都看在眼里。”
  “谢知晓,我不吃,也有别人吃!”
  谢知晓看着这个和她相濡以沫,事事从未不顺她心的男人,这么多年她好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人。这个曾经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下就塌了下来。
  她拽着自己孩子的衣袍,咬紧的牙关都渗出血来。
  男人背对着她跪下:“谢知晓,没有他去换,我们一家三口都要死啊。”
  “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死。”
  “谢知晓,想想你自己吧。不是当了娘亲,你就要为孩子活了,你得先活下去,才能有别人。”
  谢知晓的手指,一根一根松了。
  她的牙关也松了,血从唇角流出,她去抱小宝,轻松的从男人手里抱出孩子:“我去换,再让他在我身边留一天,我明天就去换。”
  第二天,谢无声醒来的时候天又黑了下去,他被娘亲抱在怀里,蹭了蹭娘亲垂下来的面庞问:“爹爹哪?他说我醒来就给我吃蒸好的馒头。”
  谢知晓对他笑笑,把他抱在膝头,也去蹭了蹭他的脸:“你睡了好久,你爹爹有事出去了,明天早上才能回来,娘给你蒸,娘蒸的更好吃。”
  小宝窝在她的怀里说:“好。”
  “馒头面发好了,很大一块,很蓬,像你夏日戳的狗尾巴草一样,一戳就凹下去了,娘把它拿出来又团了团。”
  “为什么还要团它?”
  “因为这样紧实了,你才能一个就吃饱。”
  “哦,我知道了。”
  “我把它放到蒸笼上,就那种很大的,”
  “嗯,我知道的,娘,你可以快点讲,我想快点吃到这个馒头。”
  谢知晓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宝又饿了吗,怎么这么急。”
  谢无声看着她,他孩子般纯洁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吃完这个馒头,你就可以吃我了呀,娘亲。”
  谢知晓的眼泪啪的一下坠落在他的脸上,他伸手去擦娘亲的面庞:“可不可以不要拿我去交换,我只想成为你们的血肉。”
  绝望无助,这些年因为饥饿形成的麻木,此刻都在一张母亲的脸上混合成了这世间最残酷的表情,神甚至剥夺了她的声带,她张着嘴,却只发出最煎熬的嘶吼,谢无声却靠近,捧住那张痛苦到变形的脸,靠上去,贴过去。
  “娘亲,吃掉我吧。”
  这是人世间最恶毒的咒语。
  谢知晓却骤然从痛苦中冷静了下来,她枯黄的长发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白发,她握住自己儿子的手,亲了亲他的掌心:“是娘把你带来这个世间的,但你从第一声哭泣开始,你就属于自己,哪怕是我还有你爹,都没办法也没资格决定你的一切。”
  她吻他的额头,虔诚的敬神:“我是你的母亲,不是你的生死。”
  谢知晓把家里最后一点树根塞进他的怀里,给他整理好那身衣服,那身前几年做好又断断续续在裤腿补上好几块布的衣裳:“别人家的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就要离开家,自立门户。”
  她又亲了亲自己的儿子,爱不释手的抚过他身上的每一寸,脸上挂着泪却又要强努着笑:“你现在就是到了这个年纪了,你要离开家了。”
  谢无声俯身去抱她:“娘,吃掉,我吧。”
  “啊,啊,啊。”谢知晓在喉咙里强压不下的痛苦,漾了出来,她在此刻残忍的,母亲的身份吞噬了谢知晓这个人:“你若是不走,我便死在你面前。”她决绝至此:“我想活着,我也想你活着。”
  “小宝,离开这,你我都有一线生机。”
  谢无声把怀里的树根分出三分之二,又改成一半递给母亲:“我一定会回来的。”谢知晓从那个被吞噬恶鬼又变成温柔的娘亲,她摸摸谢无声的额头:“向东去,有蓬莱仙境,你去试试,当个小仆人也好,儿既大,必远行,此去一别,不必回。”
  谢无声亲了亲她的脸。
  谢知晓把他送到了门口,看着他溜进隔壁,拐出来小错,看着两个小小的萝卜头一样的孩子,并肩相互扶持着向黑夜跑去,奔跑着,奔跑着,奔向远处,前方就是光明。
  她赠予他们最后的祝愿。
  往前走,别回头。
  你们要为自己而活,只为自己而活。
  太阳从东方跳出,黎明马上就要到来,她的孩子已经平安,谢知晓关门转身,她一步步走向灶台,途中慢慢脱掉自己的衣服,这一刻莫名的力量让她生动丰腴至神性,她干瘪的面容好像又回到了十六岁的纯洁,她的眼睛亮的像是山间的小鹿。
  然后,她抬起腿,滑入了烧至温热的水中。
  作者有话说:
  沈厝是基因彩票。
 
 
第30章 
  今朝如旧30
  饥荒逃亡的路上,大部分人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可他们还是要抬着沉重的,恨不得一头栽下去就再也不起来的躯体,一步一步,走向不知道何处是终点的远方。
  沈厝和谢无声在队尾,沈厝搀着他的胳膊顶着烈日往前蹭,谢无声被晒的眼神都要散了,说是被搀着,实际上半个身子都快要栽在沈厝身上了。沈厝并不抱怨,用和他差不多的身形用力揽住他,他的唇上裂开深深的口子,可口子已经干涸,连滴血都润不出来。
  沈厝渴的都不敢咽口水,他连舌头都变成了沙砾,磨着已经干涸的口腔,他也不去看谢无声,只拖着人步步向前,倒也不用怕后面的人赶上来拥挤,每个人都已疲累不堪,他们甚至没有抬头的力气。
  正午日头最烈的时候,这只蹒跚前行的队伍,终于慢吞吞的找了个石壁挡阳的地方靠坐了下来,沈厝把怀里薅下来的树根还算鲜嫩的底部,挤出来一点点黏稠的汁水抹在了谢无声唇上。
  谢无声缓了一会,才伸出舌尖去舔了舔那浓厚的草木香,沈厝见势,立马把手里剥下来的树皮塞进嘴里,把白色汁水饱满的根茎喂给谢无声,一颗树身上最嫩的部分,谢无声也花了好大的劲,才用后槽牙磨出了汁。
  他们还没遇到河流,只能在这种干旱天气里硬挺着。
  谢无声靠着沈厝,沈厝抱着他,他们都在祈祷可以在下一次停歇的时候遇到水源。
  有些时候命不该绝是有道理的,老天爷降了一场雨,谢无声去小山洞里拖沈厝的时候,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全:“水,水,雨,”沈厝困的眼皮都抬不起来,却从怀里摸索着藏起来的树根。
  谢无声扑到他身上想咬他一口,对着那张脏兮兮的脸却始终下不了那个口,他摇晃着人的肩膀,终于憋出来句:“下雨了!”重要的话一说出口,后面的自然而然的也衔接上了,他兴奋的大喊:“下雨了!”
  沈厝咕噜咕噜的爬起来,冲到外面,清凉的风,微暖的雨,滴滴砸在了脸上,他仰起头,伸出手,颤颤巍巍的去接水:“真,真的,下雨了。”到处都是狂欢的人,他们闭上眼,张开嘴,用整个身体去接受水的滋润。
  沈厝干涸的眼眶,重新变成了泉眼。
  两个孩子,在这个世道又活了下来。
  两个孩子,在这个世道上又活的艰难。
  这群难民是往东边的大城镇去的,要走很远很远,远到离开干旱和瘟疫的距离,沈厝到哪里都是一副开朗阳光的模样,渴的说不出话了,看到有人要倒都是会上前扶一把刀人,谢无声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却并不会制止他的行为,只会一直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观察是否有人要围上来。
  把人扶起来以后,他们又走了很长的路,晚上依旧是找了个山洞凑合,这边是戈壁,到处都有能蜷缩下一两个人的山洞,并且彼此间隔不太远,出点什么事也能互帮互助一把,沈厝脱下自己的鞋,又把谢无声的一起扒下,拿到洞口处啪啪的拍打着鞋面,到处里面的沙子。
  谢无声奶声奶气的故作严肃的腔调:“你不要总是和别人接触。”沈厝换了一只鞋啪啪啪的不停:“没事的,那个大婶我见了她好几次了,是个好人。”谢无声重重的在他身后拽了一把,小脸板正:“谁之前不是个好人,我说过多少次你都不听,我们村原来难道不是好人,他们前几天还,”
  谢无声到底是年纪小嘴快,说到这时,沈厝手上的动静都没了,他又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拽了一把沈厝的袖子:“我们太小了,保护不好自己,等到下一个镇子,村庄,就离开这群人。”
  沈厝没说话,背着他默默的把剩下的鞋子倒了沙,谢无声知道他这就是默认了。两个人穿上鞋,逃荒以来第一次背对背着躺下,他们今天没找到草根,只能饿着肚子入睡了。逃荒的人基本都睡的很早,睡眠会填饱一半的肚子。
  洞口窸窸窣窣,谢无声猛的起来挡在了沈厝身前,沈厝慢了一拍,但也握住了放在身边的石头,夜晚并不安全,他们总是会遇到过戈壁上的动物,上次刚刚砸死了个毒蝎子,这次动静大的不像是鞋子。
  谢无声整个人都绷了起来,随时做好了冲过去,让沈厝出去喊人的准备。
  动静不断的门口传来了一声压的很低很低的呼唤:“小孩儿,小孩儿,”沈厝一下就松开了手,他扒在谢无声的肩头完外探去:“是今天那个大婶。”谢无声也听出来了,紧绷的手脚放松了一点,沈厝立马从他身后钻出来:“我去看看。”
  谢无声连抓都没抓住这个泥鳅,他小脸一皱,立马跟了上去。
  白天的那位大婶,捧着个裂了口子的碗,里面是浑浊的白汤,还支棱起了几根骨头,谢无声一靠近就嗅到了似有若无的肉香,大婶遮遮掩掩的拉着沈厝:“一点肉汤,兑了水了,我放了几根骨头给你,你自己多吃点。”
  荒灾年间,一碗水都是恩情,更何况是还有骨头的肉汤,沈厝直勾勾的盯着那只破碗,大婶递过来碗的时候,他直接跪了下去,梆梆两下给她磕了两个头,大婶一边护着汤碗,一边按住沈厝:“你这傻孩子干什么,闹这么大动静,要是把别人吵醒了,你这碗汤水你都喝不上!”
  沈厝立马直起腰,看了一眼依旧夜深人静的戈壁滩,小小的甜甜的喊人:“谢谢婶。”大婶摸了摸他的头发,把碗递给了他,沈厝伸出两只手捧着那只碗,这才注意到婶子身边跟了一个小妹妹,瘦瘦弱弱的,只有两只眼睛大的惊人,盯着沈厝手里的碗在落泪。
  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沈厝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身后的谢无声,不知该不该把这只碗递过去,婶子看出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把孩子抱在了怀里:“没事,你喝,这汤,是你妹妹的兔子,抱了一路了,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哎。”
  小妹妹埋在娘亲的怀里哭了起来,她娘抱着她一颠一颠的哄着她:“等日子好了,娘再给你养,养一窝。”她一下一下拍着小姑娘,和世间所有的娘亲哄着襁褓里的婴儿一样哄着自己的女儿。
  这么的温柔坚强,在绝望的夜里都显得静谧美好。
  漆黑的夜里,一位娘亲抱着她的千金,两个小泥猴子站在一起静静的看着。
  这只碗端进来,谢无声都罕见的没有多说什么,沈厝先给他灌了半碗,自己又喝完剩下的汤水,把骨头还有上面的碎肉一起包起来,碗立马变得干干净净,干净的连洗都不用洗,沈厝还是决定明天擦干净再还给那个大婶。
  两个人并肩躺在了土地上。
  躺了很久,月亮都照到了洞口的地上,外面安静的连风都停了下来,谢无声突然转身,蜷缩着埋进了沈厝的怀里,沈厝顺势抱住了他,他把身上的衣服往谢无声那边扯了扯,仿佛这点遮挡就能带给他温暖。
  谢无声的脸贴在了温热的皮肤上,缓慢而有节奏的敲击声“咚,咚,咚咚。”敲击着他的耳朵,滚烫的液体骤然无声的落了下来,沈厝被烫的微微一颤。
  “她为什么要爱那么多人。”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说着不解的话。
  他提出了每个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最疑惑的问题。
  “我只爱她,她不能也只爱我吗?”
  “她为什么要留在那个村子里?”
  “她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比他还大一点的女孩,可以被娘亲抱着。
  而他,一个小孩子在向另一个小孩子发问。
  沈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的复杂性就像是,明明他也是他爹娘的孩子,为什么爹爹喜欢哥哥,娘亲更爱妹妹,他做着家里最多的活计,讨好着家里的每个人,甚至出去连村子里的人都会夸他。
  可为什么,他家里却没人心疼他。
  甚至谢无声能不惊动任何人来带他逃跑,都得得益于他一直睡在厨房灶台旁的稻草上,薄薄的,比戈壁滩都好不到哪里去的稻草上。
  谢无声问他,沈厝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他努力的想了,可是他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胸口愈发滚烫,他拥住谢无声,只以为他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那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沈厝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诚实的又回答:“我不知道。”
  谢无声骷髅一般干瘦的手臂锢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心口上,他咬了一下被他眼泪浸润的发烫的皮肤,听到沈厝吃痛的闷哼才松开嘴:“你爹娘不要你了,是我把你救出来的。”
  “没有我,恩,你现在和那只兔子一样躺在汤锅里。”
  “所以,你是我的。”
  沈厝抱着他,找不到空隙去揉自己被咬痛的皮肉,逻辑又顺着他的话走到底回答他:“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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