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听到声音,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沈之‘诶’了一声——通话结束。
他愣了几秒,转而对面发来一条语音,沈之声音弱弱的:“江哥说他…手机没电了,一会儿给你回。”
可许时的心还是放不下,他敲了几个字回复,然后静静地蹲在阳台,等着江运回消息。
或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他没法冷静下来。
“许时,你要不先进宿舍。”沈故观察了他一会儿,敲敲窗户问道。
他说完也有几人纷纷出声:“就是,天这么热,万一中暑怎么办?”
许时抬头笑了笑,然后摇摇头:“我再等一小会儿,怕吵到你们。”
“我有多余的耳机,”沈故敲了敲窗户,“先进来吧,你要是担心打扰到大家,可以去洗漱间打电话。”
许时撑着发懵的脑子考虑一会儿,然后进了屋。
“给,”沈故递过去,十分贴心地补充一句,“没有用过。”
许时慢吞吞接过:“谢谢。”
一切都是那么巧,几乎是他刚插上耳机,江运就打电话过来了,他一反常态地没有视频。
【江:‘江小狗’邀请您进行语音通话】
许时秒接,江运呼吸声瞬间传到耳边,就好像此刻站在他面前说话一样。
只是他那边儿有些吵,人好像很多的样子,但许时脑子现在不清醒,并没有转过来弯儿。
“江运?”许时手轻轻抖了一下,他推开洗手间的门关上,喊了一声,“你…”
“嗯,怎么了?”江运声音有些嘶哑,不像感冒,像是过度用嗓导致的。
许时心紧了紧,但听到江运声音的时候,还是放松了很多:“你声音怎么了?”
“能有什么?这几天吃辣椒吃多了,差点儿给我弄成哑巴。”江运笑了声,好似脖子上那圈狰狞到发紫的痕迹遮住了,就没在他身上一样。
可他不怎么耐辣,又怎么会吃那么多辣椒。
许时听着他十分明显的谎言笑不出来:“这样……那你今天怎么没回我消息?”
“没电了手机。”江运拿着碎到扎手花屏的手机回答地干脆利落。
一天都没电吗?许时定定地望着镜子,仿佛从镜子里可以看到江运。
但他看不到。
许时沉默很久,而后小心翼翼问着:“没有出…没有什么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啊?”江运语气轻松地说着,“要不我把奶奶叫来给你唱个山歌?”
许时短促笑了下,江运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个查岗的笑什么?”江运说,“莫名其妙的,给我差点笑出眼泪。”
“真的吗?”许时问。
江运沉默很久,久到如果没有听到他的呼吸声,许时以为通话已经挂断了。
“我有些想你。”江运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也…想你,”许时拿着手机的手一紧,试探地说了一句,“江运,我想看看你。”
他带着些许小心的态度,更是让江运喘不上气来。
“恐怕不行,”江运说,“其实……你给我买的手机被我不小心摔坏了。”
许时一怔,生硬地安慰着他:“没关系,等我之后再——”
“许时,”江运倏然打断,他声音冷得发沉,可偏偏他要故作轻松地说出来,“我小提琴也坏了。”
许时这次停了很久,他这次清楚地察觉到江运的不对劲,不止是他的不对劲。
江运他不在家,他那边儿太吵了。
“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时间可能有点久,你等等我,”许时一口气说了很多,“坏了我们找人修好不好,江运,你在哪?”
听筒里传来的隐隐车站提示音,许时心倏地沉下来。
江运隔了很久才说话,许时第一次觉得这人声音冷得不像话。
“许时,”江运挪了下行李箱,似乎是想起何诚,他做了多次心理建设,才说出口,“你…没收到照片吗?”
许时彻底懵了,江运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的?是谁?
“有人找你了?”许时攥紧手机。
江运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很吓人吧,很多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拍的,可他却专门挑着角度,露出你的脸,跟着你来到学校,想要拉你下去。”
许时声音有些抖:“江运…你——”
“你不害怕吗?”江运又调整了一下呼吸,“我挺怕的。”
“别怕…江运,我没关系的。”许时有些哽住,他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失控。
“可我怕,我怕你人生因为我烂掉。”江运说。
这一句话,砸得许时有些头晕,他手扶住洗手台,声音也跟着哑起来:“你什么意思,江运,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
“没什么意思,”江运语气很轻,“是我这样认为。”
许时想要否定,他语气急促:“不是的江运,你很好,我们——”
“不,许时,我一点儿也不好,我们分手吧。”江运说。
许时呆住,手机从手里滑落,咚得砸到洗手台上,屏幕四分五裂,可他毫不在意,只是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但他没得到江运任何答复,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因为通话已经被挂断了。
第76章 矫情死了
江运挂断电话后,盯着前不久许时发来的消息看了很久。
他不是没有听到许时那边儿手机摔落的声音,但他还是挂断了。
他怕他多听一秒都会后悔。
为什么呢?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那天何诚闹得所有人都知道这家人不仅出现了个赌鬼儿子,还多了个同性恋孙子。
争吵、窒息、撕扯、嘲笑,江运和他爸打了起来。
他砸了何诚很多拳,把他的脸都砸紫了,但何诚也还手,打得更狠。
江运被何诚砸到地上,他站起来,又被踹跪下去。
但是喜欢男生、喜欢谁,有错吗?丢人吗?
江运不觉得丢人,可是在他被奶奶老师还有同学护在身后的时候,他那点儿自尊心,随着腿骨疼痛一路撕裂着来到眼睛里。
发酸,发胀。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时,总会有各种事情发生?
但江运很庆幸,何诚不知道许时叫什么。
夜晚的车站还是闷热的、窒息的,但仍旧有双无形的手,在扼制他的呼吸。
江运拖着箱子,带着奶奶往车站里走去。
其实在何诚打完又逃跑之后,江奶奶并不同意江运要离开这里的提议,但是当江运跪下来,把领子往下扯开的时候,江奶奶沉默很久。
——“他连亲生儿子都能下手这么狠,我怎么敢继续和小…和许时纠缠。”
“他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可我们不是。”
“奶奶我求你了,我们回老家吧。”
江运甚至还没说完,江奶奶就点头答应了。
他们都知道,也都明白。
没人敢一个走投无路什么都没有的赌徒去赌。
他的手机叮咚作响,不用想都是沈之发来骂他的。
很正常,不来骂他反倒不正常了。
在江琅和张扬拉架受伤后,他付了药费,不让他们继续管,沈之很生气。
把一直将他当成朋友的人推开,遇到事儿第一时间撇清,拒之门外,然后收拾行李买票离开。
这种拒绝沟通的冷暴力姿态任谁都会生气。
但江运偏偏成为了他最不想成为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来对付一个一心既要报复又要钱的疯子。
何诚不是没蹲过,但他已经出来了。
出来之后他没再继续赌,他只是一心来报复。
江运盯着手机眼神逐渐迷茫,不知道那花屏的屏幕闪烁多久,他在过完安检进入车站后,打开去看。
——‘江运你真是一个混蛋,我们做了什么让你把我们赶出来?’
‘你就不怕你一走了之后,那个傻逼来找许时麻烦?!’
‘你究竟看没看到我发的消息,你敢这么一走了之’
‘奶奶是恢复好了,是出院了,但她也受不了乱折腾’
‘你究竟有没有心?你把大家当什么了?你把许时当什么了?’
……
沈之发了很多,里面密密麻麻的小红点,还有老高发的,江琅、张扬、温佳等等。
居于最顶端位置的,还停留在通话结束的时候。
会哭吗?
江运呼出一口气,猛地闭上眼睛,他手紧紧握着奶奶的手,半晌才松开。
他还是回了沈之一些问题——
‘你们放心,他不会再跟过去,我走了,他不会在那里呆’
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人,知道刀子往哪戳最疼。
何诚会跟着他的,江运有很强烈的预感。
因为他说了,钱都在他身上。
江运发完后,把沈之他们全部屏蔽了。
包括许时。
列表里终于看不到令人心烦的小红点了。
他的聊天框一动不动,现在江运还忘不了,许时最后的声音。
随着车站提示音响起,他吃力地站起拉着行李箱,尝试放空思绪,在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时,弯起嘴角笑了笑。
你看,人不是跟来了?
-
“来了来了!”有人激动说着,“他醒过来了!”
许时动了下手指,脑子有些胀,浑身上下都有些发酸。
他睁开眼,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跟着灯一同刺入眼睛里。
许时皱着眉眨眨眼,没等他抬手挡住灯,就多了一双手替他挡着。
等那阵不适过去后,他被扶着做起来,眼前递过来一杯温水。
“还好吗?你有点儿低血糖,还发烧了,”沈故说,“已经输过水退烧了,老师那里也通知过了,这会儿有位老师在外面等着。”
许时盯着手背上有些发青的针痕愣了一会儿,然后接过水喝了几口。
他带着些鼻音道谢:“谢谢,现在几点了?”
一旁男生说:“十二点多,晚上。”
“啊,”许时有些茫然,缓了一会儿才说,“……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算麻烦,没事儿就好,你当时咣一声晕里面,吓坏我们了,”同宿舍男生说道,“还好沈故力气大,直接背着你来最近的诊所这里了,不过这儿诊所居然还开着门,真意外。”
许时有些迟钝地理完:“多少费用?我转给你们。”
“不用,”沈故顿了一下,“算是行善积德。”
或许是这会儿脑子转得不够快,许时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缓缓将手里的水喝完:“谢谢你们。”
许时婉拒了吃饭的提议,但还是被一行人强行投喂了一些吃的,简单收拾一下后,跟着老师他们回去,路上还在不停道谢。
回到宿舍后,除了生病带来的疲惫感,更多的是来自他自己。
他现在不能想任何有关江运的事情,一点也不能。
可能是低血糖那股劲儿又上来了,又或许是他又发烧了。
许时这会儿躺床上头晕目眩,他弓着身子闭上眼,掐住手腕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他缓了好大一会儿,那种连带着床板都在旋转的感觉才停下来。
可他心里的浪潮却停不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蜷缩成一团,眼泪不受控地、没有声音地往下流,从脸颊滑到床单上,掺着从窗帘钻进来的微光,碎了满怀。
矫情死了,许时沉默想着。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一点点(送花
第77章 没什么大不了的
睡着就好了。
睡着不会饿,不会渴,不会难过,还会做美梦。
可许时他睡不着。
‘我一点也不好’
‘我们分手吧’
‘可我怕’
…
江运冷漠至极的声音如同冰箭,一遍遍凌迟着他的脑子,许时死死掐住自己,不肯泄露出半点儿声音。
他不肯承认,也不肯流露出脆弱,就这样蜷着身子,缩了一整夜。
不知道什么时候,接二连三刺耳的闹铃响起,比身体先做出反应的是大脑。
许时从床上爬起来,一整夜他都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这会儿除了眼睛酸胀,身子也有点麻。
尤其是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脑子都要炸掉。
“诶呦我去,”男生吓了一跳,“不是,许时,你这…咋回事儿啊…?”
许时定睛望去,是昨天在诊所的西瓜头男生。
他摸摸脸,可能知道自己的状态很差,随口敷衍:“身体不舒服,做噩梦了。”
底下男生难得沉默,他看了眼明显肿起的眼睛,还有眼底青黑,默不作声地拿着牙刷走开了。
这时床边儿铁栏响了几声,是沈故手敲了几下。
“如果今天状态不行,可以请假。”沈故说。
请假?
这倒提醒许时了。
他慢吞吞地下床,迅速洗漱后,将东西都收拾好,可那架势看着不像是请假,反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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