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纸砚贵得离谱,不可能贪书局的纸墨,领多少张,交多少张,扯了破了也得交,一块墨条出几张字也有定数。
萧明允也看不上那些纸墨就是了,至于砚台,他从曹润章那捡了块便宜的。
春风送暖,明月高悬,整个村庄都在酣睡,除了那位寒窗苦读的学子。
他心无旁骛,他目不转睛,他奋笔疾书,甚至来不及穿上外衣,挽住头发,如果学子们都像他一样勤勉,夫子们就能高枕而卧了。
这样的场景若被不知情的、没睡醒的谢澄安看到,定要惊叫一声、大喊有鬼!
热心村民小天爷:“小郎君要尿尿。”
萧明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床上:“怎么醒了?”
谢澄安:“我想去茅房。”强制重启,声音带着浓浓的睡腔。
萧明允:“我去拿恭桶,你等一下。”啊啊啊!软软糯糯的小郎君,他可以!
天气暖和了,他们就不在屋里放恭桶了,谢澄安往常也不起夜,今日喝多了水,才在半夜醒了,至于萧明允,他不睡觉。
“不用,”谢澄安打了个哈欠,眼角就挂上了泪珠:“你是不是也想去?那一起去吧。”当着萧明允的面尿尿?不可能。
萧明允知道,作为一个成熟的老公,他应该说:是啊,他想去,但是他不敢一个人去,有夫君陪着真是太好了。
这样,谢澄安就能义不容辞地“陪自己的媳妇”上茅房了。
可是萧明允还是舍不得谢澄安跑这一趟:“外头冷。”
谢澄安:“不冷,都四月了。”
说他醒了吧,他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说他没醒吧,脑袋还是那么机灵。
萧明允好想把谢澄安就床正法,但只是帮他抹掉了眼角的生理性金豆豆。
萧明允:“眼睛都睁不开,怎么去茅房?”总不能是害羞吧,以前给他擦身子,哪儿没看过?
谢澄安:“我就是要去,你陪我去嘛。”前几天院里进了狼,他害怕。
萧明允可太喜欢惹谢澄安了,惹急了会跟他撒娇,但是憋尿不健康。
虽然不知道谢澄安为什么非要去茅房,但萧明允还是陪着去了,用不用看着他?不会掉下去吧?可是偷看太变态了,用天眼?
小天爷死鱼眼凝视:“用天眼更变态。”
萧明允:……
那倒是。
谢澄安对这个家很熟悉,从茅房出来,他闭着眼睛就往屋里走,这怎么行?萧明允一手搂着大腿、一手护着背、把人抱进了屋。
要醒不醒的人没有什么力气,谢澄安不仅懒得挣扎,甚至在进屋之前就睡着了。
萧明允:……
睡吧,好好睡觉才能长身体。
他要多抱抱小郎君,等小郎君长高了,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趴在他的肩头睡觉了。
有田螺老公萧明允偷偷地帮他涂药,不出几天,谢澄安就能活蹦乱跳地给别人熬药了。
一换季,感冒的人就多,魏家六房的婶子着了风寒。
不喜欢这家人,也不能跟钱过不去,谢澄安一大早就去了,他前脚刚进门,魏广田后脚就回来了。
魏广田是魏家六房的大儿子,跟郑丰收是同窗,前些日子忙着县试,吃住都在县里。
如今回来了,应是放完榜了?不知道郑丰收考得怎么样。
第17章 大型阴阳怪气现场
在三家村这样以体力劳动为生、以勤俭节约为美的地方,雇人熬药这种奢靡的风气从何而来?这要从谢澄安说起。
四年前,小机灵鬼谢澄安跟着师父梁知水来到一户人家复诊,还没进门就闻见一股糊味,两人一对眼,得,又有钱了。
熬一副药少说得半个时辰,那时正值夏日,谁都不想守着炉子。
那家的媳妇便靠在阴凉处,悠哉悠哉扇扇子,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一看好家伙,药罐子熬干了。
这副药算是白瞎了,梁大夫复了诊,调整了药方,叫谢澄安再给这家送来。
那家的媳妇放下手中的针线,准备给她婆婆熬药:“大夏天的,哪里是熬药,分明是熬人。”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连忙瞧了眼屋里,说:“还好没听见,别再以为我不愿给她熬,那误会可就大了。”
谢澄安不接此话,只是说:“澄安可以帮婶婶熬药,一副药只要三文钱。”
一个素包子的价钱,寻常人家也出得起,熬坏一副药就远远不止三文了。
家务活繁琐得很,人们往往是一边熬药一边做其他事,这样一来就容易忘,家家户户多少都有把药熬糊的时候。
三文钱就能让专业人员帮忙熬,还能把时间节省出来干点别的,挺划算,于是,谢澄安多了份收入。
起初,人们只在农忙时雇谢澄安熬,闲时还是自己熬。
可是由奢入俭难啊,一旦享受过某种便利,就很难再自己动手了。
三文钱真的不多,寻常人家也出得起,时间一久,这种风气便流传了开来。
三家村这样以勤劳为美的地方,人们很少生病,只在换季时感冒的较多。
这几日谢澄安不进山,只跟着梁大夫看诊、抓药、熬药,遇上好说话的,就让谢澄安学着把脉。
遇上不好说话的,就把那人凶一顿,再让谢澄安两头哄,一般来讲,下次他们就愿意给谢澄安当教辅了。
他们这地方生病的本就少,得好好把握机会,不是梁大夫盼着人生病,当一回师父,总想在有生之年多教徒弟点东西。
话说,魏家六房的婶子着了风寒,叫谢澄安来给她熬药,谢澄安一早就去了。
谢澄安把萧明允冲活一事,够三家村热议好几年,有人说谢澄安比郝箐命好,有人说萧明允比魏家六房的二儿子命好。
但在某些当娘的眼里,她儿子的命怎会不好?不好也是娶回来的媳妇害得。
魏六婶见了谢澄安,那叫一个喜欢,顾不得身子不爽快,直接搬了个躺椅坐在对面。
魏六婶:“狗蛋命苦,娶了个没福的,连累他也早早走了,当初娶的是你就好了。”
狗蛋不能入祖坟,但也不能一直孤零零的,姓郝的没资格跟狗蛋埋一块。
谢澄安虽是男子,但洗衣做饭和针线活不比女人差,肯伏低做小又没入萧家族谱。
不如想个办法纳了来,让他去下面伺候伺候狗蛋,希望狗蛋能借着他的福气投个好胎。
瑟瑟发抖谢澄安:……
为什么有的人长了皱纹可以很慈祥,但有的人就很可怕?
为什么有的人笑起来可以很好看,但有的人怎么更可怕了?
谢澄安不明白:“婶婶说笑了,我那时候还小。”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哼。
六婶子保持着更可怕的笑:“现在也不大。”
就像大房媳妇说的,两个人相貌、身量、学识、见识、家境、没一样配得上,能过下去就见鬼了,半年?一年?她可以等。
等萧家休了谢澄安,立刻把事挑明,哥哥嫂嫂都不管,孩子家家的有什么主意?
到时候还不是稀里胡涂再嫁一回,一旦进了门,是死是活就……
魏六婶:“打小就来才好呢,吃住都在咱们家,也不用受你嫂子的气了。”
是真不怕谢澄安的名声受损吶,无依无靠惯了,谢澄安倒是时刻记着话不能乱说。
谢澄安:“婶婶,我已经成亲了,也从未受过嫂嫂的气。”
属鸡毛的,谁跟你咱们家呢,越吹越觉得自己高,晦气!
魏六婶:“你嫂子是什么人,我知道,你不必替她说话,倒是你那公婆,我不大了解。”
“只知道那家人都下过大狱,想来不是什么善类,他们可曾为难过你?”
好像一位担心闺女在婆家过得好不好的母亲,如果谢澄安不知道她是怎么对待郝箐的,就要以为她是个大善人了。
谢澄安:“不曾为难,都说老天有眼,朝廷既放了,必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你们一家又是什么好鸟?小鬼找阎王爷讨公道,老的护着小的,全是做人的不对。
魏六婶语重心长道:“你别,有的人看着面善,心里指不定怎么算计呢,得留个心眼。”
谢澄安:“是啊,有的人看着面善,心里指不定琢磨什么呢,婶婶好心,澄安知道的,”舌头底下压死人,当然要防。
许是跟郝箐有着相同的经历,谢澄安对魏家六房的婶子真的没有什么好感,他不是菩萨不是佛的,不爱见就是不爱见。
听出她琢磨什么了?不能够吧?现在可不兴提,两人正新鲜着呢。
魏六婶连忙以退为进,却又刷了一波反感:“我也是瞎操心,你能把十四两银子要到手里,也不是没打算的人。”
谢澄安:……
什么?他把十四两银子、
魏姝姝:“他家老二捡回这条命,还不是全靠澄安的福气?”
“要点钱怎么了,照我说,不用澄安开口,他们就该主动给。”
姐妹几个忙完早上的活儿,拿着各自的鞋底来六婶子家说话。
六婶子刚没了儿媳妇,正是需要家人陪伴宽慰的时候。
一进门就瞧见大名鼎鼎的谢澄安、谢福星、在这儿,真好吶,今儿个不会无聊了。
吴娘子:“他家不是还有个老大没娶媳妇呢么,要给也不能都给老二吧?”
孙莹好像突然想起萧明允还有个哥似的:“对啊,是不能,那更说明咱们澄安有本事了。”
孙莹:“澄安,你是怎么要下这笔钱的,跟嫂子们说说,嫂子们给你传颂传颂。”
好家伙,三言两语就把谢澄安挟恩图报、抢占萧家全部家产一事坐实了。
谢澄安的嫂子魏婷婷和魏姝姝是孪生姐妹、和孙莹是姑嫂,所以谢澄安也叫她们嫂嫂。
不过,谢澄安见了比自己大的,都会称呼哥哥嫂嫂、叔叔婶婶就是了。
说是进门和过年的红包?可这远远超过了三家村的习俗。
那场婚宴已经让很多人产生了误会,不能再让误会加深。
给别人留下他们很有钱的印象,根本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他们实际上真没多少钱、同时还拥有奇葩亲戚的情况下。
公婆让他管家?这话更不能说……
被提问的人稍有犹豫,提问的人就有发挥的空间了,无穷大的发挥空间。
孙莹:“怎么还藏着掖着呢,怕谁跟你争啊?”提醒一下姐妹们,谢澄安的大伯子萧思谦也该成家了。
孙莹:“哎呀,无非是一年到头都给家里那口子和孩子置办了,自己连身象样的衣裳都没有,瞧着你天天都有新衣裳穿,嫂子也想给自己争身衣裳罢了。”
哄笑声。
魏六婶也在等谢澄安的答案,那模样竟带着几分自家孩子真有出息的自豪之感。
谢澄安:“嫂嫂说笑了,我那点家当怎么能跟嫂嫂比,嫂嫂头里买的妆粉、”
“就你机灵,别打岔,快点儿说,”孙莹堆着笑,好像跟谢澄安很熟似的。
转移话题法——失败,谢澄安:“只是暂时让我保管,家里的开销都是商议着来,我不做主的。”
不做主,不是做不了主,做不了主容易让人理解成公婆苛待他。
然后他就能听到一堂免费的课,讲的内容包括但不局限于:
震惊!公婆此举背后真正的意图竟然是!有这六种表现别傻了,公婆一定不待见他;三招,教他快速拿捏公婆。
萧父萧母躲过一劫,谢澄安却被阴阳怪气了。
“瞧瞧人家,多会说。”
“比咱们精啊,小小年纪说话就这么滴水不漏。”
“怪不得讨公婆喜欢,拿到手了还这样谦让。”
“拿到手了,更得把功夫做到位啊,”孙莹给了姐妹们一个你们懂的眼神。
孙莹:“年纪轻轻就当了家,必有过人的本事,合该说出来,给咱三家村的媳妇们立个标杆。”
何娘子:“人家是有功劳,可冲喜这事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怎么立标杆?”
孙·强颜欢笑·莹深深地吸了口气:可动动脑子吧,谁要给他立标杆了?
魏姝姝:“立不立标杆有什么要紧,这就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他儿子借着你的福气捡回一条命,老两口下半辈子吃糠咽菜也不能委屈了你。”
“这就叫正缘,小时候吃过苦,嫁了人便叫你吃香喝辣、管钱当家。”
一个两个都不配合,孙莹缓缓地吐了口气:你保的媒你了不起?又把重点绕开了。
姐妹们热火朝天地谈论着,魏六婶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她的幺儿怎就没这运气?
都是姓郝的害得!就不该娶她,喜没冲成就罢了,这么多年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不知足,竟做出那等丢人现眼的事!
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处在风暴中心的谢澄安:这些人确定不是来添堵的?
好吧,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谢澄安也没有时间同情别人,他自己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不管他怎么回答,旁人都有说的,每年都是这样,桃花一开,疯狗就多了起来。
人嘴两层皮,言是又言非,能把死的说活,也能把活的说死。
完了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把活的说死,把死的说活,老天有眼着呢,迟早叫这些人烂在地里。
要不是还要在这里生活,就劈头盖脸地骂,把脸皮往破的撕,看谁说得过谁。
可他不能,也不想引起姐妹团的注意,只能在心里咒一咒。
谢澄安决定把这口气压在肚子里,可是有的人把话头扯了出来,就必须说完才痛快。
吴娘子:“那老大媳妇就惨了,洗衣做饭、刷锅洗碗,不都得她干么?”
谢澄安的白眼都翻到了天上,一整个无语住了咱就是说,他谢谢吴娘子为他那并不存在的嫂子鸣不平。
“干些活不打紧,倒霉的是当家没指望了,谁让弟媳妇儿先下手为强了?”孙莹上下打量着谢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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