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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老夫修行前曾经接生过孩童，因那时路上无人救助，心中又不忍，老夫也一直记得触摸脉搏时所感觉到的跳动，至今也还深刻地记在脑中。老夫知晓我们这些修士，因为生来拥有特别的天赋，对于寻常百姓，乃至他人的、自己的生命就是漠然的、傲慢的，但我仍然期望你们能够感受世间‘生’的力量，那些存在的，跳动着的鲜活的人和动物。因此而少造杀业，多行包容。”
长老垂眸向地，站在他前方的弟子们沉默不语，没有哪次的课堂比这次更加安静。
另一边，池焕苏垂眸。
“况且，秦昱是什么？昱是什么？昱是烈阳在上，而生灵以身举之。在这里的门生，并非所有的生灵都有胆量触摸高悬的金乌，更没有生灵敢言明要去举起它。胆敢将雄心刻进名字里，难道不是妖的坦诚吗？
而如今你们以卑劣之心、浅薄学识污蔑这个名字，实在是对于造字的仓圣人的不敬。
土沟蝼蚁何以见泰山之貌，你们遇见不明白的，不去问，不去寻找答案，反而妄自猜测，并以此攻击同门，这、便是你们的修行吗？”
“我如今言尽于此，罚你们在座所有弟子抄写门规和《道德经》三百遍，可有异议？十天之后，我要在桌上看到你们的抄写卷。此次错误我谅你们初进师门，宽恕你们一次，但若再有下次，我将上报掌门，将你们全部逐出师门！我千重门上下齐心，不需要伤害同门的家伙。”
长老说完甩袖缓缓离开，只留下一众站在林间低头的弟子。
秦昱呆呆地望着长老的背影。
半晌，在长老即将转弯消失不见的时候低头，向着长老深深鞠了一躬。
在他身旁，宋隐语久久未反应过来。
第29章 师叔
长老走后，林间安静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无尽峰的弟子们悄悄望向秦昱，偷偷打量着，不发一言，偶尔对视的眼神，也只有他们能懂得其中深意。
旁人的目光看得秦昱不舒适。
过去太多人对他报以恶意的注视了，以至于现在他被人注视着的时候，仍然会产生一种厌恶感。
秦昱并不在乎其他同门怎么看他，他对所有的人族都没有什么好感，来了千重门后就更是。
只是长老突然的话语到底触动了他的心。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秦昱的昱是这个含义。
抬头望一眼天边的金乌，日光刺得眼睛生疼，这灼目的日落在他头顶上方，是他爹娘的期待吗？
秦昱抬腿离开林间，离开的时候顺手拽上了自己的小师姐。
宋隐语被拽得身体一歪，终于停止了发呆，蹦蹦跳跳地走了。离开的时候还没忘记和仍然站在原地还未走的同门打招呼：“都要记得你们还欠我小师弟一句道歉啊！是你们先动手的！”
不，明明是你们。
一群人没揍过两个人，反而挨了好几下的弟子们哀怨地望着离开的两个人。
池焕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两人远去。
“师弟师弟，你慢点。”跟不上秦昱的宋隐语小跑过去，走在秦昱身边，“师弟，师弟？”
秦昱没有回应宋隐语的话，站在原地抬头望向一个方向。
池焕苏远远地在虚空中同他对视，心惊动了一下。
太敏感了。
这个孩子究竟只是对于他的目光敏感，还是对其他的修士也这般呢？
“师弟！”
宋隐语大声喊了下，扭头望向自家师弟看着的方向，却只见到了摇曳的树影。放开识海再向外看了眼，也还是望见丛丛树木。
“那边只有树，师弟你究竟在看什么？”宋隐语忍不住问出声。
“我感觉有人在看我。”秦昱冷着一张脸握紧拳头，满眼警惕地说。
“那我们怎么办？”宋隐语将自己的识海放大了一些，但她仍旧什么也没见到。
“飒、飒”树叶晃动，身旁的秦昱已经朝着林中跑去。
“等等我啊，小师弟——”宋隐语也跟着拔腿就跑。
池焕苏坐在林间望着秦昱朝着他的方向跑来，远远地望见对方含着冷意的双眸，池焕苏缓缓起身，乘着剑离开了。
那股气息又渐渐消失，秦昱凭着最初的感觉一路朝着林中走去，直到抵达最深处，也未曾见到任何其他修士。
最终，秦昱坐在悬崖边，静望着对面。
宋隐语慢几步才到达，走来就看见秦昱背对着她坐下的身影。她愣了下，也走了过去，坐在秦昱旁边，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位对于人情世故还不太通达的姑娘此刻悄悄地打量着小师弟的神情，她感觉这个时候的小师弟和五师兄唐青幸掉阶之后真像，她那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现在也还是不知道。
于是只能说：“师弟，我好困，我想睡一会儿，等要走了你喊我。”
“嗯。”秦昱坐在悬崖边，没有回头看旁边倒下地上开始睡觉的人，闷闷地应了一声。
风载着叶子从秦昱的眼前飘飞，绕过睡得打呼噜的宋隐语，在她的鼻子前面晃了晃，又飞走了。
秦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说：“操纵风，很简单嘛。”
他会是讲堂里第一个学会的，他甚至没有失败。
这就是妖力吗？天生的能够操纵一些元素，比人更具有天赋，又比精怪差一些。这也是人忌惮他们的原因吗？
秦昱坐着发了很久的呆。
“咔嚓，咔嚓。”旁边传过来的声音太过诡异，让秦昱忍不住回头看。
只见着师门的小师姐不知不觉地挪到了草的旁边，张嘴开始啃草，甚至磨牙。
这就是兔子的习性了。
说起来，这小师姐居然不怕他，这就是人类所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旁边躺着的人咂了咂嘴，睡得迷迷糊糊任由这边的风大，从这边经过时，将长长的衣袖吹起来，宋隐语也还是没醒来。
秦昱有些无语地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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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宅院里，池焕苏从石头路上径直走到书房。大概是折腾了快一天了，身后的狼尾也消停了，没有继续折腾下去的意思。这时候安安分分地垂落下去，贴着他的腿部。
大氅压着尾巴的感觉并不好受，总让他没来由得觉得闷。难怪他以往在林中看见狼妖的时候，狼妖多半不带披风，也不穿大氅，只寥寥挂着些衣料，将腿部和部分上半身遮挡起来，通常都能望见精壮的胸膛。而狼妖的尾巴也大大咧咧地挂在身后，即便是能够化身为人性，狼妖似乎也不大喜欢将狼尾收起来。
好在秦师弟没有这个爱好。池焕苏微微松了口气。
罗纹纸在夜明珠的光下应着淡淡辉光，池焕苏提笔给长久漂泊在外不曾回来的师叔写信。
[青灯师叔：
承蒙师叔挂念，鄙寓均安，可释远念。别后月余，门内事务有诸位长老、管事相助，师叔无需太过操心。
上两个月弟子拜托您寻的药材，敬之已吩咐门内伙夫悄悄掺进五师弟的饭里、酒里。只可惜，五师弟面色看起来更好了些，然而功力未曾有半分恢复的迹象。好在我也不曾同师弟谈过这事，因此也未让唐师弟再一次承受失败之痛。
上月，大师兄曾言他冲阶时看见天相，望见唐师弟功力恢复的解决之法同我息息相关，同时也与一位尚未知晓的事物有关。不知是否因为窥探天机损耗了身体，那日之后，师兄看起来疲惫了许多。我便不再允许师兄再查探了。既然在我身上，弟子也总想要再试一下，或许能够替师弟找到解决之法。
师叔常在民间生活，弟子有一事相求，只能打扰师叔了。不知师叔能够帮忙打听下三百年前扬州城内的犬妖掉阶的传说。此事知晓的修士不多，但此事是从阿修罗口中传出，阿修罗从不打妄语。弟子近些日子需前往妖族一趟，查探些事情，待处理好事情之后，定当拜会师叔。
此番叨扰师叔，弟子心中惭愧。师尊别后，师叔时时挂念门生，敬之感激不尽。望师叔保重身体，诸事顺利。往后妖族只怕有一段实力大涨期，如有需弟子助力之处，请师叔尽管吩咐。
长久以来，多劳费心，至纫公谊。]
第30章 佛子玄隐
睡了一觉之后，池焕苏感觉精神大好。即便作为修士已经对于休息的需求少了许多，然而不被打扰也没有文书饭烦忧的时光仍然是宝贵的。
今日一早他还需出门，作为代掌门，他需要前往阿修罗一同探讨月后的交流会，以及之后的新弟子闯秘境之事。
早在千年前，修真界一位大能堪破天道成功飞升。他所在的最后飞升之地，在他飞升之后形成了一片浓浓雾气笼罩的区。
修士们走入浓雾中，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这些修士的好友们试图寻找他们的踪影，可等到进入浓雾后，这些修士们也跟着一同消失了。
这般诡异的情况令大家不敢再牺牲人手寻找他们。
然而有宗门内的修士却发现失踪修士们的魂灯未灭。
整整一个月，秘境浓雾之处毫无动静，雾气依旧存在，修士们也不知所踪。
就在各家宗门都怀疑修士们是否真的还活着的时候，亦或者要被永远留在秘境中，一月后，修士们突然从千里之外的地方出现。
出来之后的修士们其修为多数大有所增长。
而听闻修士们所言，他们在里面逛了许久，望见了一面镜子。有位修士对镜子说：“真想知道我日后能否冲阶成功。”
镜子缓缓浮现出他冲阶的情景。他瞬时堪破，找了个地方入定，成功冲阶。
这位修士从镜子前离开后，将这件事情告知了自己同在秘境中的好友，好友也成功了。
两者的行为被其他修士看见，修士偷偷跟着他们，得到了使用镜子的方法。在修士走后，也成功利用了镜子。
只有一位修士是例外的，在众位修士之中有一位并不在意冲阶之事，他只想知道百年前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寻到镜子之后，他便尝试在镜子前询问能否让他看看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哪想到，镜子竟然也能出现过去发生的事情。这位修士便在镜中找到了残忍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从秘境中出来后，他就去找了那个人，证实了秘境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若这镜子能够望见前事与后事，于修士而言，实在是绝佳的宝贝了。只可惜秘境有限制，只允许第三境界以上第四境界以下的修士进入，其他的高阶以及低阶的修士皆被秘境拒绝。
随着年月增加，秘境中的那轮明镜越来越难被修士寻到，如今也已经变成了需要机缘才能达成的任务了。
池焕苏早早查看了门内的记录，知悉前面秘境出现的位置都各不相同。靠推算算出秘境所在之处实有难度。
然而在秘境出现之前，地区附近皆会出现少许雾气，而后随着时间增长雾气逐渐增多，范围也增大，直至雾气将大片地区笼罩，这时雾气转浓，达到极致之时，雾气将在五天之内迅速聚拢，聚集在一小片区域，在第五日的午时，打开秘境之口。
各门派如今已经开始观测雾气所在的地方，只是大概民间妖族众多，近来每个地方都乌烟瘴气，哪里是秘境造成的雾气还是妖的瘴气实际也并不能非常清楚地看出来。
此次池焕苏同本宗门修天地缘相和卦卜的修士们一同前往阿修罗，也是为了与阿修罗探讨秘境之处，也为了早些确定戒备的区域，防止妖族趁机偷袭。
离开前，他将事务交待了管事，提点着要事等到自己回来再商量，若是情况紧急，便去寻大师兄或者四师妹。
阿修罗的所在的地域位于一片广阔的大海中央，璀璨夺目的宫殿立在一座岛屿之上，辉煌宫殿上方建立所谓的“天梯”，连云直上云霄，载着三片云中城。
这云中城，则是阿修罗的三大派别：佛门，道门和儒门。
虽说是三大门派，但三个门派的力量并不平均，阿修罗的主事仍旧在佛门。池焕苏今日所见的，也是佛门的佛子玄隐。
还未至阿修罗的时候，池焕苏便开始紧张了。他身后的狼尾目前只有他能望见，宗门之内尚且安全，却也不知在其他宗门之中会不会出现岔子。阿修罗的修士们修行历来玄妙，难保存在能够看穿他异常的修士。
只愿此行莫要出错才好。池焕苏心中期望着。
等到了宫殿前方，池焕苏将狼尾向身后藏了藏，仰起头望向前方的宫殿。
巍峨宫殿熠熠生辉，正殿未进，便能望见左右鎏金的字句：正里正外正遍知，观来观去观自在。只一眼，池焕苏便觉得精神恍惚了一下，身后的狼尾灼痛，很快萎靡下去。
好在只痛了一下便再没有反应了。
空字牌匾挂在殿门上方，金边装饰让牌匾同宫殿相融，从外向内，正对着三尊五米高的像。
佛子玄隐以及阿修罗的三位观主站在正殿门口迎接。池焕苏正对着众位大师，按照阿修罗的礼仪双手合十拜了拜。
低头时，池焕苏感觉到佛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他的身体也跟着僵硬起来。好在那时他低头，未让自己不自然的表情被对方瞧见。
阿修罗的修士们极其有礼貌地回了礼。
心中松了口气，抬起头时池焕苏最先望的便是玄隐。佛子玄隐如今已在第五境界，较他大师兄低一重，就位于中间的上清门，再进一重门便也达到了开始准备飞升的时期了。那时他也将卸去身上事务，专心修行。
玄隐一身素净白袍，面上无悲无喜，眉眼清冷，面相俊秀，颧骨突出似俗世的外邦人，然而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双泛着金色的双瞳。据修真界传言，那是上佛赐瞳，只说明该人是注定要走上修佛之路的。
不论外界如何传言，但玄隐在阿修罗内确实是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佛法有成。
池焕苏正对上那双金瞳的时候也忍不住心惊了一下，那双眼瞳色浅淡，如一汪池水，水中映日，流光熠熠。
玄隐未发一言正视他时，只让人感觉一切均被看穿。
池焕苏面上不显，心中却已生戒备。
“各位道长。”阿修罗的观主行礼，佛子玄隐这时才收回目光，右手合拢竖在胸前向着众位道长微微躬身。
在他的目光移开之后，池焕苏才放松了身体。侧耳倾听，尚且能够听见他加快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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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会从卯时开到了戌时，历时七个时辰。中间还留了一个时辰吃斋饭、午休。然而最难熬的还不是讨论比武的琐事，也并非研究秘境开口之处，而是池焕苏感受到的来自于佛子玄隐隐约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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