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宋如作一怔。
他不可置信地反问:“父亲……死了?”
前来传讯的人面色沉痛地点头,“少帅,省城那边已经快乱成一锅粥了,还请您快回去主持大局吧!”
宋如作回转过神,眉头慢慢皱起。
他从那天在山匪身上搜到苏老爷的印章之后,就派人将他抓起来审问。
也不知道那苏老爷是真清白,还是太怕死,嘴里反反复复就念叨着一句“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那些主要的山匪都死了,剩下的一些小喽啰并不清楚关于绑架宋镜辞这件事。
苏老爷再怎么样也是首富,光凭一个印章不好定罪,也不能冲动用刑。
宋如作便派了副官私底下去探查这件事,顺便查查那个救出宋镜辞的神秘人。
昨日才刚刚查到一些关于苏家和琼山山匪有勾连的眉目,宋如作正想着该怎么让苏老爷付出代价,今天竟然就传来了父亲忽然离世的消息。
他和宋大帅的关系一直算不得好,说是父子,更像是冰冷的上下级关系。
这会儿宋如作心里也没有什么悲伤情绪,只是觉得太过突然很是蹊跷。
预想到回去后将要处理许多麻烦,宋如作就有些烦躁。
倒是下楼的宋镜辞意外听见这个噩耗以后,本就苍白的脸更失了几分血色。
宋大帅这人虽然贪恋美色,又刚愎自用,毛病一大堆,但对宋镜辞确实是当亲闺女一般疼爱着的。
“哥哥,”她失神地喃喃,“我们……我们回家吧。我想,再看看父亲……”
宋如作欲言又止,最终轻叹:“好。”
-
很快,宋如作以雷霆之势迅速解决完这次来琼城的事情,安排了回省城的车。
临行前,副官问道:“那苏家的事?”
宋如作想了想,道:“暂且先放在一边。”
等事情全都解决之后,再来慢慢收拾苏家也不迟。
“说来也奇怪,”副官道,“那苏家夫人当初是带着个女儿嫁进的苏府,听说还是别人间里最当红的歌女。但是这些日子,都没在琼城听见过她的消息。”
宋如作此刻思虑着省城的事,根本没怎么去听,随口应道:“一介女流,不必在乎。”
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正是这个他毫不在意的人,亲手葬送了他那父亲的生命。
-
回省城的路上,宋镜辞几乎都是处于浑浑噩噩的昏睡当中。
得知宋大帅的死讯后,她便常常做梦。
梦里是在宋府一家人相处的场景,前一秒还是欢声笑语,后一秒又成了琼山之上,满地的血和小盈死不瞑目的尸身。
她尖叫着向前跑,喊小盈,喊宋大帅,喊宋如作。
可是无论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她,孤零零地仿佛被天地所抛弃。
直到她看见一道不算陌生的身影,是在琼山救了她的那个人!
宋镜辞朝那人跑去,就在那人要转过头的一刻,她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
宋如作递过来一方手帕,“阿辞,又做噩梦了?”
宋镜辞低下头,语气沉闷:“哥哥,我梦见父亲了。”
宋如作沉默了会儿。
他看着宋镜辞,手指紧了紧,“阿辞。”
语气无奈又认真:“其实他,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知道,”宋镜辞小声说,“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们的父亲。”
宋如作苦笑了声。
他看了看宋镜辞,没再说话。
傻姑娘,你什么也不知道。
罢了,也许知道真相,才是对阿辞最大的伤害。
……
……
汽车飞驰了整整两天两夜,终于赶回了省城宋府。
宋如作没在,宋大帅的后事便由几个长辈以及军中老资历的心腹着手操办。
看见宋如作和宋镜辞踏入门槛的一瞬间,众人这才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了上去。
“确定这件事情没有可疑吗?”宋如作问军中心腹。
心腹低声道:“找了好几个大夫看过,没可疑。大帅似是突发心疾,呼吸不顺,这才……”
他看了看宋如作的脸色,声音压得更低:“其实这些年,大帅纵情声色,确实伤了身子。”
盯着灵堂上的黑白遗像,宋如作冷哼一声。
“这事别说出去,对外便只说是突发急症。”他吩咐。
耳边一层又一层的哭声合奏吵得宋如作头疼,他皱眉问:“那些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心腹道:“都是大帅生前养的姨娘。”
宋如作面色难看至极。
-
铺天盖地的白,无不宣示着宋大帅真的死了。
宋镜辞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离。
自从幼时知道父母离世之后,她再次经历了亲人逝去的痛苦。
明明说好了,等她学成归国,要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再聚在一起。
但是现在,只剩下她和哥哥了……
灵堂实在太过刺眼,宋镜辞脚步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走到了那里,等到再度回过神的时候,发觉自己站在后院的锦鲤池旁。
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铺成的路上,跪着一道纤丽的身影。
低垂的柳条随风摆动,擦着那人的脸颊而过。
不知为何,宋镜辞心头浮现莫名的熟悉与紧张感。
她抬起眼望去,那人恰好也仰了仰头。
日光明媚,她却隔着刺目的光,好像看见了雪地里一只蹙起眉的白狐。
第95章 弹琴
耳畔的人声忽远, 仿佛都被无形的墙隔离在外。
宋镜辞说不清此刻心头泛起的涟漪究竟是因为什么。
那人跪在不远处,微微仰头,脸上覆上了层灿金的光。
她身上穿着身款式简洁的白裙, 沾了污渍的地方很是显眼。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的眸光相触。
大抵是因为背光的原因,那张脸她其实看不太清,但宋镜辞就是莫名地觉得熟悉。
好半晌, 宋镜辞才从这种异样的情态中回过神来。
她朝前走了两步, 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会跪在这里?”
尤听抬眸看她。
声音不疾不徐,比起上次在琼山的时候, 显然镇静了不少。
这时的宋镜辞,才更符合世人对于名门闺秀的想象。
“我叫尤听。”
“昨日宋大帅的死, ”尤听缓声道, “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听她提起宋大帅,宋镜辞的神色间露出几分哀意。
“我以前从未在宋府见过你,你为何……”
话说到一半,宋镜辞忽然反应过来。
除了宋大帅收用的姨娘, 又有谁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
更何况, 这女子的容貌长得如此出众。
宋大帅纳姨娘的事,宋镜辞之前也有所耳闻。只不过她在家的时间不长,也没怎么具体见过有哪些人。
得知了身份,她霎时觉得有一丝尴尬。
“你起来吧,”宋镜辞道,“这件事本就和你无关。”
大帅突然去世,即使是因为急病, 也得推出个背锅的人。
这个姨娘显然就是被宋府推出来的人选。
宋镜辞不喜欢这样的作为。
尤听没有推拒,手撑着地面便要站起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跪的时间久了, 站起来时步伐踉跄了下。
“小心。”宋镜辞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掌心稳稳握住了尤听的腕间。
很轻的淡香掠过鼻尖,她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丝什么,但不待仔细回想,柔软的触感一触即逝。
尤听直起身,微微勾唇:“多谢小姐。”
她没有多看宋镜辞一眼,侧了侧身,步履轻缓地离开。
宋镜辞望着女人的背影,压下了心头莫名的熟悉感。
好奇怪……
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下指尖,仿佛还带着女人身上的温热触感。
她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刚刚那女人,可却总有种犹似故人归的感觉。
“阿辞。”
宋如作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宋镜辞的思绪。
“看什么呢?”宋如作问。
“没什么,哥哥怎么来了?”
宋如作揉了揉额头,头疼地道:“有些吵闹,过来躲躲清静。”
说起来也是讽刺,宋大帅在省城里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
他的灵堂之上,真正为他的死而伤心的人,恐怕只有宋镜辞一个。
不论是省城富商,还是军中心腹,都各有心思。
他们在等着看宋如作会如何应对,值不值得跟随下去。
外面的局势更乱了,宋大帅这些年来沉迷享乐,已经失了不少军心。
宋如作虽然小有威名,但毕竟还是太过年轻。
恐怕过了今夜,军队里就不会太平了。
一想到这些事,宋如作就觉得心烦,只有待在宋镜辞身边时才能获得些许安宁感。
宋如作沉声叮嘱:“阿辞,这些天你都留在家里,别出门了。如果有事,就让底下的人去办。”
宋镜辞一抬眼,就见男人眉头紧锁,愁容满面的模样。
她轻声问:“哥哥,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宋如作摸摸她的头,“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哥哥都会保护好你的。”
说完后,他就看见了似乎有事要报的副官,匆匆忙忙地离开。
宋镜辞抬起头。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了厚重的云层,太阳被遮住,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
葬礼过后,宋如作忙着接管军队的事情,几乎整日都见不到人影。
宋镜辞很听话,没有迈出幅门半步。
至于尤听,当日兵荒马乱,没人注意到她。后来宋镜辞又给她说了几句话,众人也就以为她是宋大帅的新姨娘,将她留了下来。
宋如作不喜欢后院有一群莺莺燕燕,因而给了那些姨娘们选择的机会,让她们可以自由离开。
除了另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叶姨娘,其他女人都千恩万谢地跑出了宋府。
尤听也没走。
她就靠着门框,看着那群女人们藏不住欢欣的背影。
踏出宋府大门的那一刻,哭得可比在宋大帅灵堂上时真切百倍。
叶姨娘慢吞吞地走过来,看着尤听:“你为什么不走?”
尤听道:“离开这里,又能去什么地方,回家么?”
她语气淡淡:“但我没有家。”
叶姨娘愣了愣,看着尤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她低声道:“大帅院子里那些女人,多半都是被他抢过来的。”
“但我不同,我是被我爹娘卖去的。”
也许是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或者宋大帅的离世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感,她忽然生出了想和人倾泻的欲/望。
“我那时不肯,我娘亲自动手,给我灌了两大碗迷药。”
“昏过去的时候,”叶姨娘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扯了扯嘴角,“我只记得她说,得宠后莫要忘了阿弟。”
叶姨娘性子倔,在宋大帅手里吃了很多苦头。她的腿也是那时候受的伤,因为没有及时医治而落下了病根。
一个身体有疾的人,回到家里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叶姨娘很清楚。
还不如在这四方小院中孤独终老。
尤听将一方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没关系,都过去了。”
叶姨娘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但说出这些沉重的话后,她的心情松快了许多。
“多谢。”
叶姨娘离开了,尤听还没走,
她在等人。
宋大帅确实很疼爱宋镜辞,为她花大价钱购买了一架钢琴,还专门设置了一间琴房。
从宋镜辞的房间,到琴房这条道是必经之路。
这些天里,宋镜辞每日都会去琴房练琴消磨时间。
估摸着时间,就快要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尤听便看见了道熟悉的身影,从转角处缓缓行来。
大约是因为小盈的事,宋镜辞现在并不喜欢带着丫鬟,常常是自己孤身一人。
见到尤听时,她微微惊讶地杏眼圆睁。
“姨娘。”宋镜辞唤了一声。
后院的女人不多,这段日子宋镜辞见到尤听的次数不算少。
但几乎都只是打个照面的功夫,不像现在,尤听显然是有事等她。
宋镜辞心底无端兴起几分紧张。
好奇怪,以前不是没和父亲的姨娘相处过。但面对尤听时,总觉得不一样……
和初见那时相比,尤听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因为还没出宋大帅的丧期,穿的衣服颜色偏浅,打扮得也很素净。
可即使如此,依然压不住那容貌里的三分艳色。
像是皑皑雪色中,枝头横生出的一抹红。
宋镜辞停下脚步,问道:“姨娘可是有什么事?”
“小姐的琴弹得极好。”女人望着她,艳丽的眉目微微下弯,染着若有似无的媚色。
“不知小姐,能否教我?”
第96章 纯粹的心
宋镜辞怔了下, 颔首应下:“当然可以。”
琴房离这里不算远,她和尤听并肩而行。
风掠过两人的发梢,将身上浅淡的香味吹融在一起, 又送到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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