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平常的语气,白念昭却很没出息地红了脸。
或许是因为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光着脚,又或许是因为她头一次跟人在这般算得上亲近的空间中相处。
幸好灯光不算太过明亮,遮掩住了她脸上因害羞而泛起的红晕。
白念昭顺从地穿上拖鞋,低声说:“谢谢姐姐。”
声音轻软,跟她的人一样,一听就很好欺负。
尤听越看越觉得,这女主跟只小兔子似的,谁都能过来揉一揉。
这可比尤傲风可爱多了。
尤听忽然庆幸,幸好让她拯救的对象是女主。
不然如果是男主,她怕她第一天就忍不住送尤傲风早登极乐。
找到吹风机后,白念昭坐在椅子上小心地吹起头发来。
她的动作透着刚到一个陌生环境的局促,偶尔还会悄悄从镜子里观察尤听的神色,仿佛生怕吹风机的声音过大会让尤听不高兴。
半晌,她将吹风机仔细地放回原处,然后转过头看着尤听,嗫嚅着喊:“姐姐。”
尤听:“嗯?”
“今晚我睡哪里呀?”白念昭为难地轻声问。
尤听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沙发不够宽,难以容纳一个人。
如果打地铺的话,她没找到多余的被褥。
尤听此时已经梳洗结束,换了身轻薄的丝绸吊带睡裙。
她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正在敲敲打打着什么,听见白念昭的问题后头也没抬:“跟我睡。”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尤听也没能听见白念昭的回应。
她疑惑地抬起眸,才发现这小兔子的脸竟然已经红成了番茄。
她神色慌急地攥紧袖口,将布料都扯出深深的褶皱,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听看得好笑,挑眉问:“紧张什么?”
白念昭答不出来。
她总不能说,每次对上尤听的视线,就让她莫名地觉得无措吧。
更别说是同躺在一张床上这么,这么……
尤听又问:“嫌弃我?”
“没有!”白念昭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神情恳切,“不嫌弃,一点也不。”
“上来吧,”尤听不逗她了,只是笑着问,“不困吗?”
白念昭略为踌躇了一下,迎着尤听戏谑的眸光,最终还是动作僵硬地躺到了床的另一侧。
直到身体陷入柔软的包裹中,她的心跳还在如擂鼓剧烈跳动。
床很宽敞,别说两个人了,中间再睡下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
但白念昭还是捂住了心脏,试图这样就能够掩盖激烈的心跳声。
等她上床之后,尤听便按下了灯的开关。
黑暗来临,唯有床头一盏夜灯,散发着幽弱的光。
视线暗下来后,白念昭的心好似才跟着慢慢定下来。
她悄然向旁边侧了侧头。
尤听背对着她而睡,海藻般的长发肆意散开,似夜色下的潮水。
光线淡微,白念昭看不清晰,只能隐约看见对方被子下一点起伏的曲线。
尽管如此,她仍然像被烫到般地猛地转回了头。
当视觉的作用被减弱时,其他的感官便会被放大数倍。
被子和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香气,肆无忌惮地侵占周遭的每一丝空气。
领主浓墨重彩地标记着属于自己的地盘,大方地将一只不起眼的小兔子也划入境地。
小兔子惴惴不安,却又迷恋着这种被人保护着的滋味。
白念昭缓缓闭上眼,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她本以为她会因为不自在而难以入眠,但恰恰相反,这是白念昭这么多年来难得睡的好觉。
她做了个极为美好的梦。
梦里,她和母亲还住在江南小镇上,日子过得穷却悠然。
江南多烟雨。
她正在水边投喂湖中的鲤鱼,忽然从水面上窥见了一抹摇荡的红。
那道红色慢慢悠悠地愈来愈近,在湖面的水波上形成波光粼粼的倒影,如同被揉碎的虞美人花。
白念昭抬起眼去看。
原来是有人撑着伞,从那桥上娉婷而来。
青竹伞骨被打磨得光润,被女人修长的手指握着。
红色旗袍上绣着暗色的花瓣,她在迷蒙烟雨中,从伞下半抬起眼,和白念昭目光相接。
“小兔子。”女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
女人微微弯腰,原本透着冷淡的眉眼弯起,媚意横生。
她一错不错地看着白念昭,手指在白念昭的唇上轻轻按过。
女人笑着:“你又偷看我了。”
惊雷乍响,白念昭心头骤然重重一跳。
梦境轰然破碎,她浑浑噩噩地醒过来。
还没来得及为刚刚的梦感到脸红心跳,就先头脑发晕了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
“醒了?”尤听半靠着床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白念昭发懵的神情。
而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越了中间原本相隔的“楚河汉界”。
头抵着尤听而睡,两手还几乎是环在尤听的腰上。
白念昭全身石化:……救救我。
第8章 心疼我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白念昭发誓,她昨晚上就算是睡地上,也不会爬上床。
在意识彻底清醒的一瞬间,她立马松开了环着尤听腰身的手。
指尖尤带着丝丝暧昧的暖意,她慢慢地往旁边挪啊挪,像条笨拙的蚕宝宝。
尤听还睡在昨天的位置上,显然是她自己睡着睡着“横行霸道”地占领了大半张床。
“对不起,姐姐,”白念昭的头几乎要埋进被子里,声音细细小小的,“我不是故意的。”
也许是昨天难得的安睡,让她在白家常年紧绷的神经跟着放松下来。
恍惚感觉回到了以前在江南的日子,在那时,她的小床上有个巨大的玩偶熊。
年幼的白念昭最喜欢的事,就是抱着玩偶熊入睡。
看着她羞囧得不成样子,尤听轻笑一声。
“没事。”
她垂下长睫,侧目瞥她,声音里含着点笑意,故意问:“我的腰软吗?”
然后如愿以偿地看见小兔子的耳尖“唰”一下染上薄红,露出来的每寸肌肤上都几乎被浅浅的红所晕染。
白念昭磕磕绊绊:“……软,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头顶忽然被人揉了一把,尤听说:“好了,起来吃早饭。”
她率先起身,从衣柜里挑了挑,找了套职业风的黑色西装换上。
尤听换衣服的时候,白念昭就坐在床边,把眼睛紧紧闭上。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消去,像个乖巧的洋娃娃。
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细白手指略显局促地搅在一起。
尤听换好衣裳回过头,看见白念昭这副模样,便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可以了。”她说。
白念昭慢慢睁开眼睛,谁知尤听竟然走到了自己面前。
就像昨夜的梦里,女人离她极近,纤长浓睫仿佛根根分明,墨黑长眸如镜,倒映出她呆滞的脸。
属于对方的气息,一点点地扑面而来。
这感觉带着莫名的压迫,白念昭不自觉地往后倾了倾身子。
“抱都抱过了,”尤听看着她,缓声吐出几个字,“还怕看?”
白念昭:“……”
救命,她在姐姐心里好像变成了什么奇怪的人……
小孩脸皮太薄,尤听见好就收,只将一条连衣裙递给她让她去换。
这是她昨晚就吩咐管家去买来的,虽然尤大小姐的衣橱里漂亮裙子多到数不清,但适合白念昭的没几条。
小兔子太瘦了。
一看就是当初在白家没被好好对待,营养不良。
白念昭摸着显然价值不菲的裙角,眼眶微湿。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童话中的辛德瑞拉,在仙女教母的帮助下,短暂地拥有了从前从没得到过的温暖。
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只盼望这场梦能够再长,再长一些就好。
白念昭去换裙子洗漱的时候,尤听坐在一边,拿起了手机先点开新闻页面。
她今日没穿什么剪裁精致的裙子,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西装套装。
西装外套做工讲究,版型端直,立马将气场提升了数倍。
她略为垂下头,长卷发落在肩侧,不笑时的眉眼泛出浅淡的冷意。
柔顺而有质感的西装裤布料,衬得一双腿笔直修长。
长腿交叉,露出其下的细高跟。
缝着碎钻的绑带沿着纤细的脚踝绕过一圈,系了个极其漂亮的蝴蝶结。
冲淡了职业套装带来的干练感,疏冷中又透出一□□惑。
脚背裸露出一片雪白肌肤,在黑色布料的相映下,更显如瓷耀眼。
手机屏幕上,数条信息接二连三地跳出来。
最为显目的,是占据了大半版面的爆炸新闻——
“尤市集团继承人遭遇车祸,公司股市动荡,尤家该何去何从!”
不得不说,这标题着实是吸引眼球。
尤听伸出手指点进去,一目十行地看下来。
这篇文章写得还不错,简明扼要地将尤家现在一团乱麻的情况介绍清楚,甚至还提起了昨天那场笑话一般的订婚宴。
“尤大小姐现身订婚宴现场,并代表尤家接受了白家二小姐。”
底下最高赞的评论是:
“一向以游乐人间面目示众的尤大小姐,忽然一反常态,是否是动了抢夺继承人资格的念头?”
尤听并没有切换小号,直接在这条下面回应:
“是。”
全然不在乎是否会被网友看见,从而引发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她不止动了念头,还动得很彻底。
小可怜后来人生的不幸遭遇,多半是来源于尤家人的态度。
因为是私生女,所以尤父和宋知秋瞧不上她。
尤傲风也不喜欢她。
尤听想了想,以尤家人唯利是图的性格,掌握了足够的权力,就等于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
所以,她得让尤家听她的。
那就先从……抢公司开始吧。
-
楼下饭厅,尤父几人早早就吃完了,桌上只剩下没收拾的残羹剩饭。
尤听打眼一看,连负责的佣人都不知去向。
她觉得好笑,用这种方式置气,小孩子吗?
“走,”尤听对白念昭说,“我带你出去吃。”
幸好司机还在,尤听招招手,让司机开车送她们出门。
司机系好了安全带,回头问:“小姐打算去哪里?”
尤听支着头,忽然莞尔,懒声报了个地址。
司机愣了愣。
这地址分明是——尤氏集团的总部?
他心里嘀咕着,大小姐以前可从没去过公司,现在忽然想去那里干什么,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大约是他愣神的时间有些长了,猛不丁从后视镜对上尤听不带什么情绪的视线,吓得一激灵。
“好,好的。”司机应声。
后座上,白念昭拘谨地坐着,两手放在膝头,像个课堂上乖乖听讲的小学生。
她没问尤听要去哪里,目光放在窗外不停流逝的景物上。
这便是白家一心想要攀上的豪门。
辉煌大气,远不是白家那暴发户似的审美能够比拟。
白念昭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
她觉得自己像个误闯仙境的普通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属于她。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不论怎么样,现在她已经从白家被“送”到了尤家。
白念昭下意识地摸了摸指节上的银戒。
只要尤家能够给她一块遮风挡雨的地方,以后的日子里,她会尽自己所能,去报答尤家。
特别是尤听。
-
车很快就在高耸豪华的写字楼前停了下来。
“大小姐,到了。”司机说。
尤听应了声,对白念昭示意:“走了。”
两人下了车,白念昭在尤听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从没来过这样高档的地方,生怕自己做错什么给尤听丢脸。
于是只是垂着头走路,目光紧紧地盯着尤听行动间露出的高跟鞋系带。
尤听走到了前台,前台的接待妹子立刻扬起职业微笑:“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大小姐以前一次都没来过公司,这里的人不认识她太正常了。
尤听只是屈指在光滑的大理石平面上轻敲了下,她说:“我要见尤总。”
前台妹子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尤听:“没有。”
前台妹子见惯了这种人,脸上的职业假笑变都没变,嘴上敷衍地说着:“那请您将名字和电话留下来,我这边会帮您转交的。”
尤听忽然对她笑了下。
她那张脸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只觉得透着冷漠的精致。
但眉眼弯起后,又像风拂动湖面,一切都跟着生动起来。
好似一朵沾着清露的野蔷薇在眼前缓缓绽放。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叫尤听,尤总的尤。”
“好的,您……”前台妹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惊异地瞪大了眼,终于想起了什么,连忙歉声道:“抱歉尤小姐,我,我没认出您。”
虽然没见过尤大小姐,但这几日因为尤傲风出车祸的原因,各种头条都是尤家的新闻。
写到了尤家,自然也会写尤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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