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的时候,是跟白夫人一起坐车来的。
但走时,却只能靠自己走回去。
卑贱的私生女,没有资格享受白家的一切。
路上颇为安静,最清晰的声音便是她的高跟鞋和地面相触时。
用来参加宴会的裙子和鞋,都不适合长久地穿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白念昭的脚踝被磨得有些难受。
她停了下来,靠着路边的一棵树歇了歇。
道路笔直,只有前方和后方。
往前看去,是若隐若现的别墅轮廓。
往后看去,是那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无论是哪一个方向,都是属于豪门的狂欢。
她在其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白念昭确实不属于这里。
她手倚着树,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还没到满月的时候,月儿弯弯,像叶泛游云海的小舟。
只有在看月亮的时候,她才会觉得,仿佛回到了还没来到白家的日子。
白念昭在小城市长大,从她有记忆起,都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着她。
那段日子过得很清苦,却是白念昭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后来,母亲患了癌症。
晚期。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一咬牙,带着当时只有十岁的白念昭,找上了白家。
白父原本只想给笔钱打发走她们,但生命尽头的女人已然有些疯魔。
她苦了一辈子,不希望女儿再走上一样的道路。
于是,她用自己的命,换来了白念昭被领进门的机会。
女人跳了楼,死在了很多人的面前。
她的怀里,有一份遗书,还有白念昭和白父的亲子鉴定书。
事情闹得那般轰动,白父只好将白念昭带回了家里。
用这种方式进门的私生女,可想而知,白家人会有多厌恶她。
白念昭想,或许白珍珍说得快。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母亲不快乐。
白父不快乐。
白夫人和白珍珍不快乐。
她自己也不快乐。
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人欢迎她的到来。
……
……
另一边,尤听一进家门,就见尤父一脸怒意地正襟危坐。
见状,她大约猜到了原因。
这圈子说大不大,宴会厅上的话,定然传进了尤父的耳朵里。
她却并没有什么反应,换上鞋就打算上楼。
“站住!”尤父扬声喝道。
尤听侧眸,语调淡淡:“什么事?”
看她这幅样子,尤父更是心头火起,猛拍了一下桌面:“你还好意思问?是不是你把弟弟受伤的消息传出去的?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对尤家的生意造成多大的损失!”
“知道。”
尤听挑眉:“那又如何?”
这个腐烂不堪的家,就算败光了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尤父一愣,等反应过来后,怒火直接涌上心头。
“尤听!你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吗!别忘了我是你父亲,你从小到大都是吃我的喝我的!”
尤听乜他一眼,忽然勾了下唇角。
她神色清冷,就连那点笑好似也是冷的。
她开口,打断了尤父的喋喋不休:“不好意思,您上年纪后可能脑子不太好使了。”
看着男人铁青的脸色,尤听缓声接着道:“我从小到大,用的可都是母亲留下来的钱。”
母亲,自然指的不是宋知秋,而是大小姐的生母严婳。
严婳是正正经经的千金小姐,身世背景不知道甩了尤父几条街。
但也许是家里保护得太好了,让她轻而易举地就被年轻时的尤父骗到了手。
严婳带着无比丰厚的嫁妆嫁进尤家,为此,甚至不惜和严家断绝来往。
可惜,她在生尤大小姐时难产去世。
生命尽头,也许是终于看清了男人的嘴脸,她用残存的力气在医院立下了遗嘱。
将自己的财产,都全数留给尤听。
果不其然,她死后将将一年,尤父就娶了真正心心念念的宋知秋进门。
而且,当时的宋知秋已然怀孕。
“与其在这里跟我耍威风。”
尤听厌恶地看了眼尤父,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
“不如好好想想,明天新闻出来以后的危机公关该怎么做吧。”
尤父气得手指发颤,“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不孝女,出国了一趟怎么变得越来越不讨喜了!
尤父不喜欢尤听。
不论是从前对他小心讨好的尤听,还是现在当他空气一般的尤听。
他都不喜欢。
这个世上,他最爱的人永远只有宋知秋和尤傲风。
至于尤听,如果不是怕严家人那边察觉到什么异常找上门来,早在小时候,他就想把她丢了。
尤父愁眉紧锁。
如今尤傲风受伤的消息已然封锁不住,这势必会给家里产业造成严重的打击。
他还得想办法看看能怎样挽回。
最头疼的还是他的宝贝儿子,因为接受不了自己以后只能坐轮椅,尤傲风变得有些自暴自弃。
脑海里又想起刚刚尤听进门的时候。
她生得极漂亮,又是桃李般的年岁。
身上的晚礼裙还没换,随着她步步走来,晃出花瓣似的绚烂。
那样的鲜活。
尤父心头涌上不忿,凭什么他的风儿在医院里受苦受难,尤听却依然能够在外面挥金如土光鲜亮丽!
-
楼下的尤父都在想什么,尤听并不知道。
也没兴趣知道。
毕竟和蠢货说话容易拉低智商。
她将身上的裙子换下,穿上舒适的睡衣,然后坐在床上,认真梳理了下今天的所见所得。
男主,中二病没治了。
宋知秋,佛口蛇心的后妈。
尤父,凤凰男还挺渣。
女主……
她脑海里浮现刚刚宴会上的场景,“啧”了声。
给白念昭打上标签——胆小又爱哭的小可怜。
系统说,她的任务是要帮白念昭摆脱虐文剧情。
尤听仔细想了想,觉得白念昭一切被虐的源头,是被推出来替嫁给尤傲风。
想要阻止替嫁这件事,恐怕是不太可能。
某种意义上,白珍珍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她非常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所以知道尤傲风受伤后,一定会火速想办法推掉这场婚约。
估计现在,白珍珍就已经开始和白夫人商量这件事了。
而且,尤听觉得,让小可怜继续待在白家,还不如过来尤家。
至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有所照应。
-
尤听猜得不错。
宴会结束后,白珍珍便将白父和白夫人拉到一起。
她神色带了点烦躁,将尤傲风残废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夫人立刻道:“这婚必须退,一个残废哪里配得上我们珍珍!”
她好像忘了,这桩婚约当初是她们腆着脸做小伏低才求来的。
白父略有迟疑:“可是……”
说实话,白珍珍也有些舍不得。
毕竟尤家比她们家算是高了一个等级,而且为了讨尤傲风喜欢,她可是费尽心思,才让尤傲风对他略有不同。
“如果退婚的话,”白父皱眉道,“我们恐怕会落得个落井下石的名声。”
白珍珍眼里闪过一丝狠绝:“那就替嫁!”
“让白念昭去嫁。”
第5章 去订婚宴
听到白珍珍这么说,白父和白夫人齐齐一愣。
白念昭在家中一向没什么存在感,是以二人一时之间没能想起她。
白夫人下意识地皱了皱,反对道:“她怎么行。”
“不,”白父却持不一样的意见,“我倒是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尤傲风残废了,尤家一定会受到影响。
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送白珍珍进火坑。
又不希望被人诟病,背上见利忘义的名声。
于是,白念昭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不管怎么样,至少,她都是白家的女儿。
几人商议着,冷漠又强硬地,就将白念昭的命运定了下来。
-
不出所料,尤傲风出意外的消息瞬间被传遍了大街小巷。
尤父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宋知秋脸上的温柔假笑也维持不下去了。
只有尤听,过得我行我素,反而一日日气色愈发滋润起来。
又过了几日,白父带着白珍珍亲自登门拜访,去了尤傲风所在的医院。
尤听恰好也在。
经过上回的苹果事件,尤傲风不敢再对她指手画脚。
两人一躺一坐,空气冷淡如冰。
直到病房门被打开,才打破了这堪称尴尬的氛围。
尤听抬眼,看见是白父和白珍珍后,心思略转,便猜到了这两人的来意。
她调整了下坐姿,明显一副等待看好戏的模样。
但可怜的尤傲风还不知道,所以语气难得轻快了几分地喊道:“珍珍,你来看我了。”
尤听觉得,仿佛看见了一条在欢快摇着尾巴的二哈。
她别开视线。
没眼看。
白珍珍脸上的笑显得有些僵,心虚地避开尤傲风的目光,胡乱点点头。
白父看了眼只能躺在床上的尤傲风,在腿上停滞了几秒,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再抬起头,他嘴角的笑容显然变得有些客气。
“傲风,我和珍珍今天就是来看看你。”
他推了推眼睛,故作姿态,“哎呀,年纪轻轻怎么就得受这个罪。”
对尤傲风这样自尊心强的人,旁人谈及他伤势的每一句话,看向双腿的每一眼,都似淬毒的针,往着心窝子里扎。
他试着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区区小伤而已。”
但明显功夫修炼没到家,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尤听单手支着头,屈起的手指遮住唇角上扬的弧度。
见状,白父心里有了数,态度显而易见地敷衍了很多。
“是这样的,”白父说,“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觉得很遗憾。不过傲风你放心,伯父不是那种落进下石的人。”
“所以尤家和白家的婚约,依然有效,不会作罢。”
尤傲风愣了下,眼睛亮亮地看向白珍珍的方向。
“珍珍,”他语带哽咽,感动道,“我就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永远都不会放弃我。”
白珍珍干笑两声:“哈……哈。”
“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白父对白珍珍使了使眼色,“我们先走了。”
这两父女离开病房后,尤傲风还保持着目送他们离开的动作,像尊望夫石。
“别看了,”尤听啧了声,“人都走远了。”
尤傲风这才悻悻地收回了视线,对着尤听抬抬下巴,像个迫不及待炫耀宝藏的小孩。
“看见了吧,珍珍对我多好,即使我现在暂时不能站起来,她还是对我不离不弃。”
尤听哼笑一声,“她最好是。”
尤傲风瞪起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尤听才没兴趣给这个完全沉浸在幸福幻想中的小蠢货解释,她起身,直接离开了病房。
刚刚白父只说了两家婚约会继续,但是并没有明确说嫁过来的人会是白珍珍。
以防万一,这对父女从病房离开以后,应该会选择去……
几分钟后,尤听再次从尤傲风的主治医生办公室里离开。
果然如她所想,白父急不可耐地来找医生打探了下尤傲风的身体情况。
想来是得到了不理想的结论,走的时候表情有些许遗憾,却又异常的放松。
尤听估计,白父终于要下定决心,让白念昭顶替这场婚约。
这样也好。
她抬手,将被吹乱的长发撩到耳后。
一个能把自己女儿当成商品一般待价而沽的白家,能是什么好地方?
不管怎么样,小可怜算是脱离了个火坑。
……
……
尤家。
今日本该是个大喜的日子——尤傲风的病情有所好转,暂时稳定,终于能够出院了。
同时,也是将和白家举办订婚宴的日子。
但尤家上下所有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空气里透着仿若风雨欲来的压抑。
尤傲风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到了客厅。
尤父和宋知秋正坐在沙发上,脸色极其难看。
尤听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
瞧见尤傲风的身影后,尤听冲着他意味不明地轻挑了下眉梢。
他不解,开口问:“爸,妈,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知秋立马心疼又为难地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欲言又止。
尤傲风从出生起,一直都是她的心尖宠。
让她怎么能说得出口——白家打算让个卑贱的私生女来完成和她儿子的婚约。
最后还是尤父沉沉一叹,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白家不打算退婚的事,让尤父心里很是宽慰。
他想着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便打算立马举办订婚宴,公之于众稳定人心。
结果白家那边的态度支支吾吾,似乎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尤父知道自己儿子现在的样子有些委屈了别人家的姑娘,亲自派人去接白小姐试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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