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澄认真看了一会儿,微微蹙眉。
就是不一样。
南初,他自小学习的围棋,棋盘都是横竖十七条线。但现在摆在桌上的棋盘,横竖都是十九条线。
多了两条线,就是多了七十二子,机会和变数增加,棋局只会更加难测。
那边唐义飞已经在讲解围棋规则了。
作为职业棋手,他深入浅出,一边讲一边在棋盘上演示。再加上社团老人的附和,很快就把围棋的规则和比赛计分的规则都讲明白了。
他讲完之后,又询问嘉宾有没有人想来试试。
夏云自告奋勇,试着下了几个子,被唐义飞点出不对的地方后,也彻底搞清楚围棋规则了。
切磋赛就算开始了。
六位嘉宾一人匹配一位老人,开始切磋。
每个棋局前都有老人做裁判,唐义飞做最终裁判。
棋局如战局。
巫澄端坐,他分到黑子,对面是头发花白眼神慈祥的老人。
黑子先落子,巫澄执棋,落在自己右上方。
落在这里方便对方行棋,有表示尊重的意思。
老人顿时笑了,拿起一枚棋子,落在黑子对称的点上。
棋局正式开始。
棋局如战局,每一落子都是无声厮杀。
之前没有任何基础、刚刚明白围棋规则的夏云自然是第一个下场的。拿着白色棋子,她还是下意识用五子棋的规则理解,没撑过十分钟就输了。
她也没太失落,自然去围观宗平晓的棋局。
没一会儿,柳凝丝也输了,自然走到夏云身边,一起看宗平晓下棋。
也就是柳凝丝刚过来,宗平晓也干脆输了。
三个人痛快合流,看了看剩下的三个人,自然去看他们之中最厉害的贡曲文。
贡曲文拿着白子,和老人下得不分上下认真厮杀。
这边,巫澄的棋局也定了胜负。
他不好意思的朝对面的老人笑笑,微微颔首算道谢。看没人在意这边,默默起身,站到宋泊简身边,认真看宋泊简下棋。
这边贡曲文和老人各显神通无声厮杀,终于险胜一子。
他激动得站起来,和身后围观的三个人拥抱,几乎热泪盈眶:“我赢了!”
和三个人拥抱后,自然询问:“小宋和澄澄呢?”
四个人左右看,发现宋泊简还在下,巫澄则站在宋泊简身边,认真观棋。
巫澄死死抿着嘴,看一会儿就移开视线,等到有人落子,他再看过去,再移开。
夏云这几天总是被巫澄可爱到,看他这个表情,笑:“澄澄是不是看不懂?”
她自然走过去,问:“小宋坚持到现在啊,真厉害。”
贡曲文跟着走过来,看到宋泊简棋盘上的白子,愣了一下:“咦……”
他小声和夏云说:“我怎么觉得小宋要赢了。”
也就是刚说完这句话,宋泊简对面表情凝重的老人把棋子放回盒子里,叹气:“小伙子,你赢了。”
宋泊简也把棋子放下,微微颔首不卑不亢:“承让。”
老人摆手:“这有什么承让的,你很会下棋。”
这边贡曲文看了棋局,心里有点激动,他看宋泊简:“你不是说只会规则吗?”
宋泊简:“只会规则还不够吗?”
明明宋泊简就是很平静的说着这么一句话,但偏偏就是太平静,好像只会规则就能下赢是很正常的事。贡曲文心里吐血,哀叹:“你这样很容易让我心里不平衡的。你要不试试去考级?我觉得你能考一级。”
宋泊简笑笑:“没有。”
他一副不想说了的样子,贡曲文也就不再问,而是看向工作人员:“现在切磋都结束了,就我和小宋赢了?”
工作人员含笑摇头。
贡曲文瞪大眼:“还有人赢了?”
他回头左右看。
夏云摇头:“我第一个输的。”
柳凝丝举手:“我第二个输的。”
宗平晓吹胡子瞪眼:“我也输了。”
目光都落在巫澄身上。
巫澄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看自己,目光缓缓扫过他们。
夏云吃惊:“澄澄你赢了?”
巫澄没说话,和巫澄下棋的老人开口:“对,小伙子很厉害。”
“我现在重新看棋局,都不知道怎么破局。”
一群人回头看过去,发现身后的棋桌旁围满了人,甚至连唐义飞也在其中。
现在其他人都在看下出黑子的少年,而唐义飞整个人却像是僵住的木头人似的,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棋局。
好一会儿,他抬头看巫澄,问:“我们能切磋一下吗?”
围棋入门简单,但想要下得好是很难的,天分努力缺一不可。
业余级位、业余段位、职业段位。
从业余十级到业余一级,再往上是业余一段,升到业余六段,就是职业段位的初级。
每一次定段都是一场场比赛堆出来的,没有绝顶天赋和超乎常人的毅力,都很难走到最后。
业余之下,努力足够弥补天赋,尤其是社团里,老人都是下着打发时间陶冶情操,就算如痴如醉,他们的技巧也只够看到棋局表面上的东西。
但唐义飞从有记忆开始就和围棋为伴,他见过太多棋手,现在看着棋局,甚至不只是惊讶。
有种浑然天成的布局被中途截断的遗憾感。
他能看出黑子布局的精密、一子衔一子的玄机。这很难用语言形容,更不是单纯的技巧,而是棋道。是那种只能悟出来,学不到的玄乎东西。
他甚至觉得,如果白子的棋道能跟得上黑子的境界,这局棋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可这不应该。
这只是一个综艺节目,嘉宾自己都说,他们之中最厉害的是贡曲文,业余二级。下出这局棋的少年更是眼神清澈单纯,看不出一点棋子里无意流露出的举重若轻张弛有度老练智慧。
但哪怕只是可能,棋痴唐义飞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他看着巫澄,再次询问:“你能,和我下一局棋吗?”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房间里所有人都震惊了。
刚刚听到巫澄赢了,只是单纯的震惊加喜悦。毕竟有“只会规则还不够吗”的宋泊简在前,大家难免觉得巫澄一开始说的“只会一点点”是他们如出一辙的过分自谦。
但现在被唐义飞询问能否切磋,就是另一种程度了。
那是唐义飞啊!职业九段!国内九段职业棋手也就两位数,能被他选做对手,巫澄这棋下得一定比大家想象的更有水平。
满屋低声交谈声,巫澄看着棋局前眼睛发亮的顶级棋手,又看宋泊简。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宋泊简和少年对视,笑笑:“想去就去。”
巫澄走过去,无声询问唐义飞怎么切磋。
唐义飞给现在的棋局拍了照片留存,告诉巫澄:“我们接着这局下,你执黑,我执白。”
巫澄低头看棋局,两秒后抬头,对唐义飞缓缓摇头。
唐义飞不解其意,茫然:“怎么了?”
巫澄蹙眉不知道怎么说,下意识抬头看宋泊简。他指指棋盘,又指指唐义飞面前的白子,摇头。
宋泊简翻译:“他说,这局棋胜负已分,白子赢不了。”
?
唐义飞看巫澄。
巫澄平静点头。
唐义飞起身:“那我们重来一局。”
依旧没让人动这盘棋局,他们换了位置,重新开始新一局。
巫澄执黑,和刚刚一样,雪白纤细的手指执棋,落在自己右上方。
唐义飞执棋,第一枚落在和巫澄对称的点上。
不咸不淡的下了数十子,没分出什么胜负也没人取得先机,黑白棋子落在棋盘上,犹如散落星子。
唐义飞是存了点试探的心思,再加上对面毕竟不是职业棋手,他没在一开始就大开大合的布局。
但十几颗棋子落下来,他吃惊的发现,少年比刚刚那局棋下得更游刃有余了。
刚刚那句棋的整体布局没问题,但落子保守没有很明显的技巧形。
而这一局,少年甚至学习了刚刚老人用到的一种技巧。
唐义飞越发认真起来。
刚刚嘉宾和社团老人对弈,都是业余选手,不到二十分钟就分出了胜负。
现在这局棋,下了半小时,棋盘上棋子越来越多,两个人还在执棋认真思索。
夏云已经看不懂了,她小声问贡曲文:“现在到哪一步了?”
贡曲文震惊得都恍惚了:“没有解说,我也看不懂。”
但能和唐义飞这么有来有往的下半小时,落七十多子,就算是唐义飞放了水,也已经很能证明实力了啊!
又是十分钟过去。
细长手指执着鸦青黑子,在空中悬了许久,最后放回棋盒。
棋子落回棋盒,玉石撞击声惊醒对面的唐义飞。他抬起头。
巫澄对他缓缓摇头,随后起身,深深作揖。
唐义飞跟着起身,意识到少年动作背后的意味,不舍:“不下了吗?”
宋泊简上前一步站到巫澄身后,对唐义飞解释:“他说自己输了,很佩服你。”
唐义飞低头看棋局:“还能再下啊。”
一群人都凑过去。
贡曲文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想到是哪儿还能再下。
还是唐义飞拿起黑子,在棋盘右上方白子密布的地方落下。又看巫澄。
巫澄看着那枚黑子,看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般,露出很明显的懊悔表情。
对啊,现在的棋盘是十九条线,可以多下七十二子。
其他嘉宾看出他这过于明显的懊悔表情,又被可爱到。
夏云上前摸他的头:“已经很好了!”
“澄澄你好厉害啊!你考级去吧!”
这是贡曲文,他自己说不算,还问唐义飞,“这应该能评上段吧?”
唐义飞连连点头,又问巫澄:“那还要下吗?”
巫澄想了想,摇头。
已经很晚了,他饿了。
昨天晚上吃到了很好吃的腊排骨,他们说好今天也接着吃的。
唐义飞有些失落的样子。
贡曲文打圆场:“现在在录节目,我们下午还有行程,等到下次有空闲时间,可以慢慢切磋。”
唐义飞闻言眼睛一亮,拿出手机:“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到时候还能在手机上约棋,慢慢切磋。”
看着唐义飞手里的手机,巫澄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
他现在的手机就是看粉红熊早教课,虽然加了节目组其他嘉宾的联系方式,但平时并不联系,现在也不知道加联系方式是什么流程,拿出来后还是看宋泊简。
宋泊简接过他的手机,加上唐义飞的联系方式。
=
下午探访非遗传承人,探索国家级非遗棋子的制作工艺。
一副围棋有三百六十一枚棋子,黑色一百八十一枚,鸦青莹透,如碧水寒潭般深幽。白色一百八十枚,温润如玉,细腻如脂膏。
这么多棋子要做到没有误差入手舒适,是非常难的。
传承人年级不算大,笑眯眯的和他们介绍棋子制作工艺。
棋子制作配方是保密的,传承人大致和他们说了需要用到的一些原石材料,又带他们看手工制作棋子的匠人们。
将珍宝原石敲碎,经过比例混合融化,手工滴制再打磨上油,这才能造成一枚温润漂亮手感舒适的棋子。因为原石融化后温度过高,为了安全着想,也没有让他们亲自尝试,只是让他们看着师傅操作。
虽然没有亲自上手,但能这么看着,也足够学到很多东西。
更何况离开的时候,还送了他们一副棋子和一本棋谱。
巫澄非常满足。
一直到回酒店的路上,都还在翻着棋谱,看着上面很多自己没见过的布局技艺和残局,回想今天一天。
他觉得今天过得非常充实,尤其是和那个人对弈时,能感觉到这千年来,围棋也始终发展着,对方的布局、技巧,都非常娴熟厉害。有时候他落子,自己都需要想很久才能看出这一步的精妙之处,短时间内更是很难想出破局之法。
这就是千年时光带来的变化,这一千多年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进步。
他回想早上的对弈时,其他车里的人也在想早上的对弈。
毕竟早上见到唐义飞,贡曲文还帮妈妈要了个签名,现在空闲下来,打电话给母上禀告。
挂掉和母上的电话,又想到早上巫澄和唐义飞下棋撑了八十多子。
贡曲文越想越不对劲:“这两个人,一个说自己小学时候学过只知道规则,一个说自己只会一点点,是扮猪吃老虎呢还是在凡尔赛呢?”
和他同一辆车的是宗平晓。他自认比较了解巫澄,笑:“小宋这孩子从小对自己要求高,可能是随他爷爷吧,非常谦虚,再十拿九稳的事,他也会说三分。”
“澄澄……”
说到这个名字,宗平晓停了一瞬,后知后觉想到,现在宋泊简名义上的爷爷,其实是巫澄的亲爷爷。
巫澄从小不在他身边,现在却也表现出和亲爷爷差不多的性格特点。也不知道是因为玄妙的血缘,还是被宋泊简影响了。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轻叹。
这两个孩子,明明这么让人操心,偏偏一个比一个表现得若无其事。
贡曲文百思不得其解,等到了酒店电梯上,还是没忍住问宋泊简:“你们真的没学过围棋吗?”
宋泊简确定:“我学过啊。”
“澄澄呢?他学多久了!”
宋泊简摇头:“不知道。”
身边,巫澄抱着棋谱棋子,知道他们在说自己,但垂着头装聋作哑。
下棋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对上询问,才意识到自己白天差点露馅。毕竟那个人很厉害,自己和他下了那么久,会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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