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羲送我的字，之后去找人装裱，挂在我书房里好了。”高怀瑜继续直视前方。
“这算是被高董收藏了？”元熙故作惊讶，“那我这幅字岂不是跟高董家里那些虞朝的金器一个级别了？”
高怀瑜摇头：“那些只是值一点钱的古董，有钱就能买到。应羲写的，应该是博物馆里无价之宝的级别。”
元熙笑：“怀瑜嘴那么甜？”
“这是应羲用心写的，哪里去找第二幅。”高怀瑜有些不好意思，“应羲……认真做事的时候，很有魅力。”
今天录节目的时候，元熙露的那一手字……高怀瑜算是知道了，网上那些什么整个人都在发光之类的形容是真实存在的。
元熙低头停笔的时候，就是这样，每一次手腕的转动都充满了吸引力。
如果不是他还知道矜持，现在看着旁边的元熙，就是一副不值钱的迷弟样了。
元熙心里砰砰放烟花，面上倒是很淡定：“怀瑜夸人时候看起来有点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
高怀瑜更不好意思了。
回到家里，高怀瑜还拿着剧本反复看。第一次演戏，他实在是紧张。即便这只是个文物节目的小剧场，没有什么演技要求，可他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而且他要演的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历史人物，不认真怎么可以？
元熙看他一直在客厅拿着剧本走来走去，知道他紧张，就提议道：“怀瑜，要不我们先对对戏？”
“好！”高怀瑜立马答应，“我们对一下这一段吧，清河王被诬告谋反。太武帝直接把清河王召进宫中，让告密者与清河王当面对质。”
元熙点点头，眼神一变，就开始说起了台词：“高卿，你可听清楚了？”
高怀瑜被他眼神一惊，一瞬间也进入了那种有些许忐忑，却又非常不在乎的状态中：“回陛下，字字句句臣皆入耳，却不甚明了。”
元熙接过那告密者的台词，念了一遍，到自己角色的时候，又恢复了帝王的角色，冷笑道：“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为何能在这紫极宫大放厥词？”
他看向高怀瑜：“高卿是故意放他来找朕告密的？”
高怀瑜垂眸：“臣不敢。”
元熙嗤笑：“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人你自己处置便是了。”
剧本里接下来写的是，那告密者惊觉其实清河王早就知道自己会诬告，故意让他来找皇帝，顿时惊恐万分。
“拖下去。”元熙冷冷地看着地板，“杖毙。”
高怀瑜也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假装看到了告密者被拖出大殿，而后垂下眼眸：“此事，臣不该擅自处置。”
元熙：“为何？怕朕疑心你，觉得你杀人灭口？”
高怀瑜沉默片刻，抿了抿唇：“陛下……就一点也不疑心臣么？”
历史上的清河王，早就习惯了被猜忌。
当年文宣帝夺走了他的皇位时，宣称自己只是因为新帝年纪尚小，不得已登基，将来自己还是会把皇位还给文昭帝一脉。可到最后他还是把皇位留给了自己的儿子。
即便如此，文昭帝之子，仍然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清河王就一直因为这个身份，在燕国被文宣帝一脉疯狂打压猜忌。
后来到了魏国，魏国的朝臣又因为他是燕国的皇室，觉得他怀有异心。
他习惯了被怀疑被排挤，根本不在乎别人如何想他了。可太武帝却信任了他，这时候他的心情自然是无比微妙。
本来都破罐子破摔准备发疯了，结果突然有一个人给了他一丝温暖。
有人告密说他谋反，然后皇帝当着他的面处死了告密者……高怀瑜觉得，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一定会一辈子跟着皇帝的。
元熙与他对视：“朕是疑心过高卿……那高卿呢？高卿有没有想过要背叛朕？”
高怀瑜低声道：“臣……想过。”
但是现在已经不想了。
“朕也只是疑心过。”元熙说着，忍不住伸出手去，在手指即将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刻，方向一转，搭在了他的肩头。
第23章
手指贴近脸颊的时候，高怀瑜虽然低头垂目，余光也瞥见了靠近的手，更是感受到了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这个动作非常自然，反倒是他突然一转将手搭在肩膀上的时候，非常不自然。
一个是下意识的动作，一个是反应过来的回避。
这其中传达出一些让人怦然心动的情念，脑子里不得不开始多想起来。
高怀瑜抬眼与他对视的时候，一切如常。高怀瑜知道他在掩饰，却也心照不宣地假装不知道。
“你觉得还好吗？”高怀瑜问。
“很好。”元熙顿了顿，“怀瑜演得很有感觉。”
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他说话都有点不自在。
高怀瑜继续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开始跟他讲自己对这个历史人物的理解：“我有在想一些事……清河王和太武帝一开始算是敌人，是对手。清河王投奔到魏国的时候，太武帝不会完全接纳他，而他也不可能完全信任太武帝。也许这时候他都还在想着找到机会就离开，可太武帝对他的好，对天下人的好，都让他无法坚定。”
元熙点了点头：“太武帝欣赏他，因为他太过耀眼，可也正因如此，太武帝会有些疑心。”
自己灭了他的故国，而他在故国又是人心所向，他自己又有复国的实力，怎么可能没有怀疑过。
“可太武帝最终还是给了他信任。”高怀瑜思索了片刻，“我觉得，他会对太武帝那么忠诚，不仅仅是因为太武帝待他好，跟从前燕国的皇帝宗室不同，更多是因为太武帝是一位心怀天下的明主。如果只是对他好，他离开的时候绝对不会犹豫。他心里也有天下，他不是只是某个人的臣子。”
“没错，我也很欣赏他的这份魄力。”元熙点头。
所以当初他临死之前，甚至有一个极其荒唐的想法。他在想如果自己驾崩之后清河王能够篡位就好了，元鸿是一位合格的守成之君，可他驾崩得太早，大魏远远还没有到守成的时候。
如果是清河王登基称帝，继续一统天下的大业，这乱世必定会在不久之后结束。
他毕生心愿，就是解救苍生万民之苦，如果清河王能做到，大魏变成大燕又有什么关系？元家江山改姓了高又有什么关系？
可惜……恰恰因为清河王太忠心，太念着太武帝，做不到篡位复国。
“其实……清河王愿意为了他和太武帝同样的理想，放弃复燕，一辈子忠于大魏。太武帝也同样能够为此为他做什么吧。”
高怀瑜一怔：“应羲的意思是……”
“总有人阴谋论，说清河王辅佐新帝之时，其实一直在想着复国……可说不定太武帝根本不在意这些，清河王复燕灭陈，结束百年战乱，他也会欣慰的。”
高怀瑜一笑：“虽然听着有些不切实际，哪个皇帝会这样想……可如果是他们的话，好像就很合理，他们从来不局限于一家天下。”
他们想要的是整个天下的安宁。
“你真的这样相信？”元熙犹豫着问。
这种话，毕竟听起来太过冠冕堂皇……历朝历代那么多皇帝，又有几个真的心里装满百姓苍生，自己的私欲能压到那么低的。
他自己听着都脸红。
他接着说：“太武帝在登基之前为了争夺权力，登上帝位，也可以说是不择手段。我也看过一些其他的评价，说他后来装出一副仁义、心怀天下的样子，都是因为他的过去太过不堪，只能这样掩盖他杀死兄弟逼迫父亲的黑历史。”
高怀瑜说：“我当然信，一位仁君……争夺帝位掌控权力，只是他的手段，不是目的。如果他对兄弟父亲不狠，一直隐忍，不就是另一个被赐毒酒的清河王吗……如果他都是装的，装了这一辈子不也成了真的。”
就算他不记得我了，也会懂我，理解我，也是这样看我的。
元熙由衷地笑，转身在茶几上放下剧本。
……
第二天，高怀瑜和元熙一早过去明月园做造型，准备开机。
明月园是五年前才建的主题公园，园中建筑都是请专家进行复原的古代建筑，在这一个公园里就能看到玉京各朝各代不同风格的亭台楼阁。平日里来玩的游客很多，即便是淡季也不缺客流。
很多剧组也喜欢到这里来取景，毕竟是专家复原的，不会出错。
高怀瑜坐在小棚子下，拿着剧本翻看，旁边的造型师给他梳头发。
衣服是节目组提供的复原款，红色的圆领袍，是非常简洁典雅的款式，布料质感却把简单的款都拉起来了，充满了贵气。
而且高怀瑜本身就是长发，造型师直接用他的真发做发型，更加真实自然。
戴上发冠簪子，完全就是一副古人模样。
“高董有没有兴趣下凡做做演员造福大众？”造型师做完造型都惊呆了，这扮相直接吊打一众国娱当红流量小生。
高怀瑜笑：“我又不会演戏，哪里做得来演员。”
那边元熙也做好了造型，一身帝王常服，头戴金冠，走过来一瞬间就把人拉回古代。
“怀瑜，还要再对对吗？”
高怀瑜点头起身：“好。”
节目组计划在三天内拍完整个小剧场，今明两天在公园拍实景，第三天在棚里搭个景拍军营里的戏份，还有太武帝和清河王的初见。
第一场是拍清河王到了魏国之后被封安阳侯，很简单，只需要几个镜头，拍得很顺利。第二场就是两人昨天对过戏的那一段，有人诬告清河王，而太武帝把清河王召进宫中当面对质，处死诬告者。
正式开拍的时候，元熙忍住了，没有再犯对戏时的那种“错误”。
一条过，又保了一条。
今天戏份最多的就是高怀瑜，拍完对手戏之后，就去换了一身粗布丧服，接着拍同是这个场景的情节。
场记打板开拍，演齐王的演员和龙椅上瑟瑟发抖的小演员一起看向宫殿大门。
一身丧服的清河王手里提着剑，牵着元鸿小演员的手，从门口走入。
这一段讲的是太武帝驾崩之后，玉京的宗室趁机作乱，齐王矫诏另立新君，还追杀太武帝的托孤重臣。王斌教授试验的王俨侥幸逃脱，找到了清河王。
于是清河王护送真正该继位的元鸿回京，并且直接发动政变诛杀齐王。
清河王回到玉京的时候，太武帝早已下葬，百官都换下了丧服，大殿里只有他和被他牵着的元鸿一身素白。
元熙在旁边看着他们拍，突然想起来什么。
太武帝超话里，那些人叫清河王什么来着？
小寡妇？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给清河王起这么个花名了。竟然……十分贴切。
第24章
一身的素白让人看起来十分清冷易碎，那双眼睛里没有太多情绪，眼眶也只是微微泛红，却在特写镜头里让所有人都看见了沉痛。
微风拂过，扬起他尚带着猩红血迹的衣袖，与他平静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反倒叫人感受到他暗藏在心底的愤怒与疯狂。
虽然这样说有点诡异，但高怀瑜就是完美演绎了一下什么叫想要俏一身孝。
齐王跟清河王对峙完，高怀瑜踏前一步，声音冰冷：“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士兵群演顿时跑进大殿，摁住齐王，高怀瑜淡淡望了一眼士兵端上来的毒酒，看向齐王：“念您是陛下的亲叔叔……还请您自己留个体面。”
齐王挣扎许久，被强行灌下那杯毒酒，吐血身亡。
齐王党羽顿时红了眼，有人甚至扑过来要跟清河王拼命，高怀瑜便拔剑，一击毙命。演员和高怀瑜配合得很好，好像都不是在演戏一样，把屏幕前的导演和工作人员都看得屏住了呼吸。
最后一幕，高怀瑜垂眸看了眼自己沾满鲜血的剑，看向元鸿时眼神却变得温柔：“别怕……殿下，你要完成先帝遗命。”
小演员被他看得抖了一下。
“Cut！”导演喊停。
小演员这才回过神……刚才高怀瑜那种带点疯的压迫感，太吓人了。感觉他随时会把这大殿里背叛了太武帝的人全杀了，他肯定不会伤害自己，但还是会怕。
“高董演得也太好了！”’导演旁边的助理忍不住惊叹。
“好疯，好有感觉。我们这真的是尬演小剧场吗，感觉今天我们在拍电影。”
高怀瑜倒是一瞬间恢复了那温和模样：“还好吗？我没拖后腿吧？”
演老臣的可都是很有经验的演员，虽然大众知名度不高，但圈内都知道他们是金牌配角，而且片酬也不贵，业内都很喜欢请他们过来演。
跟这样的一群老演员演对手戏，高怀瑜真的心里没底。
演齐王的演员先笑了：“高董是真的很有演戏天赋，这才第一天演戏就演得那么好。刚才我都是被高董带入戏了。”
大殿里的戏份就拍完了，大家说说笑笑，收拾着东西，准备中午休息之后换地方拍摄。
助理、化妆师那几个小姑娘互相约着去附近吃饭，继续谈论两位大帅哥今天的惊艳扮相。
下班的氛围就是很轻松，但元熙不怎么轻松，这段戏让他想起从前，难免陷入沉思。
自己死后，怀瑜就是这样的吧。
压抑着心中的悲痛，带有理智地疯狂着。
“中午吃什么呢？”
元熙回头，高怀瑜笑得很好看，语气也很轻快。
“剧组订的餐到了，不过明月园外面就有好多家店，你看你想吃什么？嫌麻烦的话就在这里凑合吃。”高怀瑜摸了摸自己梳起来的头发，“就是……这个造型，走出去还挺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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