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策停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位置,看到河边几人笑成一团,觉得如果颜倦是他的学生,应该也是很难带的那一种。
直到看到钱乐一捧水大半打在颜倦掌心的纱布上,陆策才走过去。
“颜倦。”
陆策站在后面叫了一声。
钱乐急忙直起身:“陆老师。”
陆策看了他们一眼:“都去洗手。”
“哦!”钱乐爽快地应了一声,偷偷朝颜倦挤挤眼睛,从水里出来,和其他人勾肩搭背地跑了。
颜倦一直蹲着没动,陆策走到他面前停下:“手上的伤不能沾水,快起来,去那边擦擦。”
“我腿麻了,站不起来。”颜倦无赖地朝陆策伸出缠着纱布的手:“陆老师拉我一下。”
他手上的伤还没完全好,陆策不太敢用力,虚虚地拽着,还没等把人拉起来,颜倦另一只手捏着水瓶,把剩下的小半瓶水全挤在了陆策身上。
身上一股凉意,陆策低头看了一眼被颜倦打湿的上衣,耳边传来他恶作剧得逞了以后的笑声,更加无奈了几分,手上用力把颜倦拉起来。
颜倦闹够了,和陆策并肩往回走:“对不起陆老师,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多亏你不是我们班的学生。”陆策道。
颜倦偏过头看他:“如果是的话,陆老师会怎么罚我?”
陆策沉默了一瞬,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没有答案,就像李校长说的,颜倦不乖,但是绝对不是让老师头疼的学生。
他的话让人难辨真假,却从不会越界,分寸拿捏得当,你会拿他没办法,却也不会真的生气,更没想过会把他怎么样。
“小陆,快过来!”李校长笑眯眯地坐在学生堆里,看到远远走过来的两人,招招手。
“你觉得我会怎么罚你?”陆策看向李校长的方向,问颜倦。
颜倦看似认真地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我会罚把那晚陆老师哄我睡觉的时候读的例题抄写一百遍。”
他的每个答案都出乎陆策的意料,陆策笑了:“还记得那道题?”
“当然,”颜倦眨眨眼:“答案是79,我不会忘的。”
河边都是石头并不好走,颜倦自己聊得眉飞色舞,脚下踩到一块石头,整个人往旁边歪了一下,陆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无奈地看着他:“小心点。”
“拍下来没?”钱乐低声问身边的侯锐。
侯锐一边还要背着李校长,一边还要把镜头对准那边的两人,小声回答:“拍着呢拍着呢!”
“拍什么?”身后冷不丁一声,侯锐的手机吓得差点掉地上,一缩脖子:“裴,裴老师。”
屏幕上两人的身影太醒目,侯锐此地无银地锁了屏,嘿嘿尬笑。
裴修言喝了一口水:“磕CP啊?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爱好。”
侯锐心里有苦说不出,也不敢说这是师母刚刚在河边给下达的任务,一脸空白地盯着裴修言笑。
“别笑了,太傻了。”裴修言盖上瓶盖转身走了:“多拍点,好好拍。”
侯锐“啊?”了一声,和身边的钱乐对视了几秒,这是得到了副班主任的认可?
六张野餐垫上摆满了各种好吃的和饮料,陆策和颜倦并肩坐在李校长身边,见人齐了,李校长端起面前装了豆奶的纸杯。
“同学们!一眨眼你们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俗话说,流血流汗不流泪,留成留败不留悔,在距离高考还有…”
“干杯!”颜倦也跟着举起手里的纸杯,干了大家想干都不敢干的事,出言直接打断了李校长慷慨激昂的发言。
“颜倦!”李校长怒吼一声,气愤地盯着陆策:“小陆!”
那眼神意思很明显,赶快管管,给他撑腰。
陆策也被逗笑了:“那就干杯。”
大家安静了两秒,紧接着哄地一下全笑了,七嘴八舌地大喊着干杯,纸杯欢快地碰到一起。
“陆策!”又是一声更加不满的大吼,只可惜班主任都发话了,没人搭理李校长的声音。
作为一名奔五的中年男人,李校长始终致力于和学生们融为一体,啃了两个鸡腿,又吃了几根薯条,李校长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咱们玩点什么游戏吧?你们想玩什么?”
赵亦轩提议:“咱们这么多人,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可以!”这个游戏不用怎么动脑,李校长觉得应该挺简单,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
女生们爱玩这个游戏,王安琪立马把豆奶瓶搁在中间。
“那就一切都听命运的指引,咱们就转瓶子,指到谁就算谁输。”
孩子们玩这样的游戏放得最开,男生们基本都选择大冒险,惩罚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
在欣赏完侯锐躺在地上,刘庞气喘吁吁地做了十个俯卧撑以后,瓶子一转,瓶口直接指向了正在观战的陆策身上。
“陆老师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家跟着疯狂起哄。
“真心话!真心话!”女生们整齐地叫道,毕竟这半个月的时间,隔壁班的女生们整天都在叽叽喳喳地八卦七班班主任的感情问题。
而作为七班的女生,她们竟然每次都被问的哑口无言,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陆策无所谓:“那就真心话。”
“陆老师是单身吗?”王安琪心直口快地问。
陆策没有停顿:“是。”
“哇哦!”一大片的起哄声。
陆策伸手转动瓶子:“好了,继续了。”
这下瓶口不偏不倚,正好对准了身边的颜倦。
颜倦一挑眉,扭头看着陆策。
陆策也笑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颜倦没犹豫:“我选大冒险。”
这点男生们都熟,钱乐“呼”地一下举手:“我来说惩罚!”
李校长气得直哼哼:“上课回答问题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钱乐生怕错过这个好机会,也不管别人答不答应:“那就颜老板选一位在场的人,同性或者异性都可以,亲吻对方的脖子十秒钟!”
刘庞“哎呀”一声,装模作样地开口:“这…选谁好啊?按理说颜老板是今天才和咱们认识,选咱们班的同学肯定是不合适吧?”
他一边说一边环顾一圈:“要不就陆老师?反正你俩熟!”
“对对对!”王安琪兴奋的拍手尖叫:“选陆老师!”
所有人都看过来,等着颜倦说话,颜倦放下手里的纸杯看着陆策:“那陆老师?”
刘庞捅了捅钱乐,两人都觉得这场配合天衣无缝,这简直是给陆老师和师母爱情的道路上添砖加瓦,从此他们就要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了!
毕竟是游戏,只要是单身,没有人在这样的场合下会拒绝这个惩罚,然而陆策沉默了数秒,看着颜倦,淡笑道:“这些孩子玩起来没大没小,你别介意。”
陆策说完看了一眼钱乐:“这个就算了,换了惩罚吧。”
颜倦看着陆策,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第16章 离开
钱乐蹭蹭鼻子,看了看颜倦冷下去的脸色,无声地和身边的刘庞对视一眼,觉得不出所料的话这次是搞砸了。
颜倦盘腿坐在野餐垫上,沉默地侧过头看着陆策,他不可能看不出颜倦并不排斥这个惩罚,但是仍然拒绝得礼貌而体面。
两人挨着坐的,颜倦的目光看过来,陆策自然有所察觉,然而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心理,没有和颜倦对视。
“既然陆老师不愿意,那我只能选择李校长了。”颜倦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开了个玩笑。
李校长重重地“哼”了一声:“我更不愿意!刚刚你不让我讲话的时候想什么来着!”
颜倦耸了耸肩:“完了,你们破坏了我对秋游的所有幻想!要不就裴老师?”
裴修言正笑着看热闹,听了颜倦的话,坐在对面的温橙一下子抬起头来盯着裴修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他的反应。
“行啊,你过来。”裴修言笑道。
温橙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比刚刚的颜倦还快,小脸一垮低下头。
颜倦嫌弃地摆摆手:“那还是算了吧,这个任务我完不成了。”
赵亦轩吼道:“那颜老板给我们唱首歌吧!”
这个要求体面地给了颜倦一个台阶,他应得很爽快,大方地清唱了一首歌。
陆策垂着眼,又想起那天在“半醒”,颜倦抱着吉他坐在台上唱歌逗他开心的场景。
颜倦的默许和陆策的拒绝对比得太过明显,就连钱乐也感觉到了尴尬,还有裴修言刻意答应的解围,陆策很少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然而此时却产生了一丝内疚。
只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可能也没有必要那么认真。
颜倦的嗓音很好听,唱完一首立马迎来学生们的掌声和叫好,陆策替颜倦把杯子填满,颜倦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
和平时尾音拖长的“陆老师”不同,这次只有“谢谢”两个字,听起来正经得不像话。
他明明没表现出什么,陆策却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
“我还有事,下午就不和你们一起玩了。”颜倦用纸巾擦了擦指尖:“你们玩开心。”
王安琪一脸失望:“啊?颜老板还有什么事啊?”
颜倦站起身:“我要去村里看望一位长辈,去太晚了不好。”
听说他确实是有事,大家也不好说什么,陆策跟着站起身:“远吗?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颜倦客气地拒绝道:“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和之前的态度天壤之别,颜倦的拒绝干脆利落,和李校长打了声招呼,直接走了。
吃过午餐,学生们自由活动,裴修言一回头,平时总小尾巴似的缠着自己的温橙已经和别人一起晒太阳去了。
陆策和李校长站在河边聊天,裴修言从旁边拿了两瓶可乐过去,扔了一瓶给陆策。
李校长每天午休成了习惯,拧上保温杯,摆摆手回车上打盹去了。
陆策接过裴修言递过来的可乐,没有喝,低头放在手中把玩。
“我刚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陆策问。
“反正挺不给人面子的。”裴修言道:“那就是他们几个皮孩子的玩笑而已。”
陆策的性格并不像颜倦可以放的那么开,但是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一个惩罚也当真。
“你是不是看出他的取向了?”裴修言喝了一口可乐问。
陆策不置可否,他并不排斥和同性的接触,只是面对颜倦,又觉得应该下意识与他保持距离。
“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找个机会我会和他解释。”陆策看着河水道。
裴修言拍了拍他的肩:“行,开导完你,我还得去哄别人,走了。”
陆策在河边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颜倦打了个电话。
直到忙音响起,对面也没人接听。
本以为颜倦可能是在忙没有看手机,然而断断续续打了五六个,他却依然没有接电话的意思。
已经快三点了,颜倦没车,也不知道晚上他怎么回去,陆策转身朝裴修言走去。
温橙学习好,性格乖,长得也可爱,在班里享受团宠地位,裴修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一直哄他,站在旁边没话找话。
“你知不知道颜倦去哪里了?”陆策走过来。
裴修言眯着眼睛盯着他:“他应该是过来看赵大爷的,怎么,电话没打通?”
陆策没答,问裴修言要了赵大爷家的地址:“我离开一会儿,四点半之前回来。”
“好嘞!”裴修言爽快道。
大溪村风景优美,再加上近几年政府的大力扶持,吸引了不少游客,村民的生活质量大幅度提高,家家户户都是像模像样的两层小楼,按照裴修言给的地址也好找。
面前漆黑的院门敞开着没关,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坐在摇椅上,颜倦坐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帮着摘菜。
陆策敲了敲门,颜倦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赵爷爷看到有陌生人,起身走过来:“这位是?”
“您好老人家,我是来接颜倦的。”陆策看向院子内,颜倦也站了起来,停在原地没动。
“陆老师怎么过来了。”颜倦语气平平。
赵爷爷最敬佩教师,闻言“呵”了一声,目光顿时带上了几分慈爱:“小伙子是老师啊?”
陆策礼貌地微微躬身:“您好赵爷爷。”
“快进来快进来!”老爷子热情地把陆策迎进门,欣慰道:“想不到颜倦也有这么正经的朋友!瞧瞧,还是老师!”
颜倦的态度不冷不热:“裴修言不也是老师。”
赵爷爷直接把颜倦刚刚坐过的椅子拿给陆策:“裴修言也正经不到哪儿去。”
老爷子坐在摇椅上看着陆策:“陆老师这是和颜倦一起过来的?”
颜倦脚边盆里的豆角全被他摘剩了半根,可怜地扔在里面,陆策觉得有点好笑,低头顺手拿起地上还没摘的豆角,掐了两头:“我是带学生们过来秋游,顺便接颜倦一起回洛城。”
赵爷爷瞅向又端了个凳子过来坐下的颜倦:“你又跟着别的班秋游?”
“偶遇。”颜倦微仰着头,眯着眼睛晒太阳:“我的车坏了。”
赵爷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急忙伸手去拽陆策:“你快别忙活了,这豆角就是给他摘着玩的,不然这臭小子手不老实,坐那儿指不定又把我哪朵花给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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