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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族之兄长的遗产(玄幻灵异)——小土豆咸饭

时间:2024-05-17 08:25:14  作者:小土豆咸饭
  应当是不会。
  不,也许还会。
  郝誉无端感觉到一点烦躁。他用手抚摸脸颊,透过透明玻璃,试图看清那张脸下另外一个存在的轮廓:他和他哥哥同雌同雄,他甚至是哥哥辛辛苦苦孵化出来,五官无限接近哥哥,例如他的眉骨,他的哥哥。
  郝誉摸到了一层黏糊糊的脓液。
  他放下手,觉得白天就不该喊出那两个年长雌虫的名号——例如伊瑟尔,郝誉觉得对方会大声嘲笑自己这张脸;而白哥,只要白宣良露出半分胆怯,郝誉便强烈不安起来。
  哥哥正从他身上剥离出来。
  他不想要这两个与哥哥亲密过的雌虫证明这一点。
  “不。”郝誉又自顾自地否认这一点,“没什么好害怕。我和我哥哥流着一样的血。”他嘀咕好几句类似的话,脚步远离窗户,站定在黑暗中,继续说道:“容貌并不是我们最相似的。”
  郝誉又折返回来。
  “我毕竟是雄虫……唉。谁也不希望自己长得丑八怪吧。”郝誉几乎要狂奔到窗户上。他目光与镜面反光对视,仿佛黑漆漆的炮管顶在脑门,郝誉又一次折返到黑暗中,不安将自己蜷缩起来。
  “守财奴。”这一次,他开始咒骂自己永远的敌人,“你永远不得好死,我要偷光你所有财宝。我要你永远做一个穷光蛋。”
  他毁容了。
  郝誉确信这一点。
  他看着镜子里一点模糊的肉团,不敢从上面认领哥哥的半分相似之处。因为哥哥的疾病与军雄的职业特殊性,郝誉十分自恋,他不爱穿衣服,却会很仔细照顾自己的容貌,每次路过镜子,都要臭屁昂起头。
  过去,他将自己的脸当做一种兄弟血脉之间的关联,一种永远剥离不开的想念,甚至是链接更亲密关系的便捷手段。
  白宣良与他好,并不是爱他,而是看中他身上哥哥的影子。
  伊瑟尔初见对他趾高气昂,也并非真的蔑视,而是误以为他与哥哥是一类雄虫。
  乃至芋芋……
  郝誉抓住稻草般,大口呼吸起来。
  是了。哪怕白宣良从他身上移开视线,哪怕伊瑟尔不再在他身上追寻哥哥的踪迹,哪怕这些过去的雌虫都不将他视作哥哥在俗世里最好的代替品。可哥哥留下的最宝贵的存在——白岁安,哥哥的芋芋,世界上与他有亲密血缘关系的孩子。
  “我会不会吓到他。”郝誉自顾自想道:他之前将我认作哥哥,健康时期的哥哥。我也喜欢芋芋这么认为,我与哥哥没什么真正的区别,他是哥哥的孩子某种意义上也可以是我的孩子。
  他渴望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孩子。
  但没有也没关系,他可以继承哥哥的雌君,继承哥哥的孩子。
  他完全可以继承哥哥的家。
  那些财产对他来说不值一提,最珍贵的永远是相依为命的家人。郝誉绝望想道:该死的寄生体,该死的,一切都是该死的。他太贪心,在藏宝库待久了,浑身都是守财奴那股吝啬气,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肯放手。
  应该放手的。
  郝誉自我反思。他躺在废弃的养育中心中,某种残留的影像出现在心口,他闻到孩子气的汗水味,一种穿湿的天然纺织物气息,然后是一点淡淡的鲜血味和鸡蛋壳的臭味。郝誉所躺着的软垫过去曾有数百个小雄虫踩过,他们在老师的协助下翻过训练墙,尝试从十米高的地方跳下去。
  “不用担心。”年长军雄会在下面高举双手,可靠地鼓励着:“老师会在下面接住你们。”
  刚来不久的郝誉坐在高墙上看着,他不是有翅种,蝎尾不断挠抓板墙,将上面勾出一条条灰线。
  年长军雄们在下面一个劲的鼓励,“不用怕。老师会抓牢你的。”
  小郝誉脚指头都抓住板墙,他强行睁开眼,从高处往下看。高高的板墙下汇聚无数他认识或不认识的雄虫雌虫,郝誉数出优卡的脸、亚萨的脸、九一的脸、格桑的脸、萨齐的脸、1317的脸。他面前飞快闪过这些伙伴们咽气前、濒死前、出征前、还活着的脸。
  恐惧让他松开手,带着对长辈们的信任高高坠落。
  风吹起郝誉额前全部碎发,但只有不到零点几秒,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挡了下,接着摔在软垫上,蝎尾缠在身体上轱辘轱辘转好几圈。
  答应会接住郝誉的年长军雄缓缓收回手。
  他没有接住郝誉。
  “郝誉,你还是太优柔寡断了。你该学学九一。”军雄道:“永远不要把‘放手’的权利交给其他人。”
  为了活下来,你必须学会放手。
  学会舍弃。
 
 
第一百零三章 
  “我决心不要同伴,同时申请完全抹除我的亲缘关系。”郝誉斜靠在沙发上,他捂住额头,不让阳光刺伤双眼,含糊不清道:“走之前,我会处理好一切。真的。处理好一切。”
  他的兴致不高,蝎尾颓废垂露在边上,翻来拂去滚一个垃圾塑料球。
  亚岱尔耐心将塑料球换成稍微好一些的毛线球,郝誉那根黑黢黢的粗壮尾巴猫一样藏起来。偶尔,亚岱尔能看到绒布下蝎尾拱起的形状,他眼睛忍不住扫过去,猜测郝誉现在又是什么心情。
  雄虫善变,郝誉更是善变中的极品,每天有三种以上的各不相同的决策从他脑海中冒出,在高烧般呢喃中,语序在过去、现在、未来中不断切换。
  郝誉谈起哥哥,谈起还在蛋壳里的感受——他说自己时常感觉到自己存在一个封闭的半透明空间中,无数粘稠的液体包裹住他,朦胧的声音从蛋壳外响起——他谈论雄父雌父,说亲眷们抱着他轮流用奶喂养自己长大——同一时间他说起自己在基因库杀死的几个孵化蛋的雄虫——鲜血飞溅出的一瞬间,郝誉仿佛看见自己的哥哥,他看见鲜血洒满哥哥怀中的虫蛋,一切都是红色——接着他聊起并不存在的事情,他谈论太阳、孩子,非常急促混乱的说话声音。
  “我想要见芋芋。”郝誉停下来,提出自己的诉求。但也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他继续陷入意识与现实的迷幻中。守财奴残留在郝誉脖颈上的勒痕,淤青久久未能消散,残留的精神恐吓渗透到血管中。
  桑.亚岱尔途中想要看望郝誉,还没走到门口便被勒痕上残留的精神力恶心吐了。
  “引导计划快要启动了。”桑.亚岱尔声音沙哑,哑药还有些残余效果。他说一句要停顿很久,才能缓过来,“到时候可能通过其他方式……告诉郝誉,他侄子的事情。”
  郝誉会崩溃的。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能否承受这种打击,两个亚岱尔都不知道。
  “军部太冒进了。”桑.亚岱尔道:“你看过引导计划对吗?你——算了。”他闭上眼睛,纸张消融前的图案闪现在他面前。桑.亚岱尔完全疲倦了,他说不出任何话。
  无论是对选择走上玷污死亡之路的郝怿。
  还是永远生活在绝望与欺骗中的郝誉。
  他都非常清楚自己不能成为这两位中任何一位的救赎,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哥哥。”楠.亚岱尔提醒道:“如果你没有让伊瑟尔擅自注射药剂。郝怿阁下可能会多支撑一段时间。”
  也就是多支撑一段时间。
  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掉。
  “他是病死的。”楠.亚岱尔坚定道:“忘掉这一点。忘掉这个事实,在活下去的未来前,我们必须要选择一个更有力量的故事。”
  【郝怿死于寄生体守财奴的谋杀】
  没错。
  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伊瑟尔、白宣良、白岁安,乃至看似与其毫无关系的修克都会成为这个故事的一环,细细密密将一切逻辑漏洞补上。
  “伊瑟尔死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郝誉已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他恍惚觉得时钟走了整整一年,伊瑟尔在他的记忆里活到年迈,但随着录像带播放,郝誉看到伊瑟尔被几个研究员押送着前往手术台。
  他冷笑一声。
  “没必要告诉我。”
  “阁下。好歹他与您有过一段时间。”研究员道:“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想要让我解气,就叫他活着。”郝誉重新闭上眼,“大前天才离开的家伙。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把他打一顿?我要好好出出气。”
  伊瑟尔还欺骗自己,说怀了自己的孩子。
  “您下不去手。”研究员道:“您是个善良的的军雄。”
  郝誉看鬼般看着研究员。良久,他挪动身体,浑浑噩噩吃了点东西。随着咀嚼与进食,郝誉也清晰想起自己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在生死危机面前,考学和情感问题瞬间不值一提——可正是这些维持日常生活的琐碎,让郝誉重新回来。
  “芋芋和修克的考试怎么样?考学还在继续吗?”
  “全部停止了。”研究员道:“孩子们都去安全的地方。”
  “芋芋呢?”
  “阁下。他昏厥过去,至今没有醒过来。”
  郝誉吃东西的速度停下来。他腮帮子还鼓着,口水沿着嘴角挂下来,眼皮收敛,一瞬间他变成泥塑与木偶,就如此看着研究员。
  如此看着。
  研究员身上汗毛倒立,就在他打开防护罩,防止被郝誉打成肉酱前。郝誉收回目光,咀嚼最后一点食物,难过又显得一切本该如此。他肩膀折叠起来,腰背也折叠起来,最后整个人都折叠成小小的方块。
  他不说话,显得如此不安可怕。
  许久,他对研究员道:“芋芋被寄生的话,我肯定会杀了他。”
  “您别那么悲观。”研究员提醒道:“他还活着。按照他的基因和身体素质……没有寄生体会看上。仔细想想,这也是个好事情。他现在只是脏器弄乱了一部分。郝誉阁下,您就算不相信我们也请相信九一阁下吧。”
  给郝誉送过特效毒药的九一,之前便是毒与医两手抓,在过去数十年里看守寄生体卡利创造出的新族群,算是业内对寄生体了解最深的存在之一。
  郝誉没有任何反应。
  研究员继续道:“九一阁下肯定有办法。他马上就来了,他的小雄虫还开来那个花里胡哨的冰淇淋车。阁下你们很久没有见面了,要不要见一面。”
  郝誉没有任何反应。
  他枯坐,又过去两天。
  一切都是那么的痛苦,痛苦完全在太阳下发酵,在身体里消化。途中,军部耐心等待郝誉提出见面的请求,研究员琢磨要不要将好消息与坏消息同时告诉郝誉。
  他们安顿好“引导计划”这枚地雷,等待郝誉一脚踩上去。
  什么时候告诉郝誉阁下他哥哥死亡的真相呢?
  什么时候合适呢?
  亚萨躺在医院里,他的徒弟雅格确定老师转入无菌病房保住性命后,购买酒和一些花里花哨的镖头上门感谢郝誉。
  “前辈。”雅格道:“我听说第三期任务要取消。”
  郝誉终于做出反应。
  他转过头,简单道:“不会取消。”
  “太危险了。优卡前辈遇难,老师重伤,您现在的心里状态也不太好。”
  “我很好。”郝誉打断雅格的话,强调道:“我现在强得可怕。”
  雅格不相信这种鬼话。他身上没有背负军部任务,单纯来感谢郝誉当时救下自己和老师,傻孩子还掏出大半身价给郝誉装备一个新的武器,郝誉没有拒绝这种具备攻击性的好意,装备上新礼物的当天,郝誉没和任何存在打招呼,独自前往大学城,绞杀四个藏匿寄生体。
  他不是一瞬间杀死寄生体,而是玩弄般用精神力勒住他们的灵魂,伴随寄生体尖利的惨叫——郝誉数次折腾他们,迫使他们呼唤“守财奴”的本名。他通过杀死守财奴的分身与追随者,试图与宿敌再相见。
  守财奴不见。
  “藏宝库就像是我的第二故乡。”郝誉对亚岱尔说道:“我在里面待得时间比在蝎族、养育中心还要长。我不会说蝎族方言,却会说藏宝库里的语言。我不会唱蝎族很多民歌,却会唱里面歌颂守财奴的圣歌。”
  他胡乱把手上的血迹擦拭在墙上,对着太阳轻轻哼唱起来。
  地上是寄生体七零八落的尸体,这一次比先前更多。从最开始的四个到八个,现在的三十二个。郝誉行走在间谍们的尸体中,声音滴滴答答,雨水般落在血滩上,“第三期任务我自己进去。亚岱尔。回到你的家族中吧。”
  军雌亚岱尔追上前,“你的精神状态可不是这么说。”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郝誉解释道:“你知道藏宝库里最容易迷失的两类生命是什么吗?欲望太强的;没有欲望的。我这次进去,不用多久就会被守财奴锁定——我不能放弃杀死他,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
  芋芋昏迷不醒。
  伊瑟尔肚子里根本没有虫蛋。
  哥哥死了。
  哥哥死了,哥哥留下的东西,誉誉一样都没有留住。
  “你如果想要孩子,可以申请孤雌生育。”郝誉继续对亚岱尔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军雌就想要强壮的继承者。军部就想用我的基因生产下一个守财奴攻略者。基因库纯粹想搞研究……我走之前会留下自己的基因,你的军功足够吧。”
  亚岱尔想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他追着郝誉,不肯放松片刻,“阁下。”
  “我必须去藏宝库。”郝誉道:“这个时候,我忽然很讨厌哥哥——他为什么是病死的。”
  亚岱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惊恐让军雌停下脚步。
  郝誉呓语般痛苦宣泄道:“他是病死的。他写信和我说过他生病了,我一直知道,可为什么抽不出时间去看他。为什么我是军雄……”
  因为是军雄,害怕牵连哥哥,才不回去。
  因为不回去,没有和哥哥见到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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