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被规划,被限定要用一生去击败的敌人:
将军级寄生体之一,守财奴。
藏宝库千万年来不变的主人。
“你怎么看寄生体。”郝誉鼓励雅格,“随便说说。”
“我不知道。”
郝誉理解,“因为他们占据雌虫的身体,模范我们的社会生存方式……他们与我们很像,但又完全不同。是吧。”
雅格承认这一点,同时他告诉郝誉死了那么多同伴,自己与寄生体永远无法和解。
“我无法忘记第一次任务。”雅格道:“我失败了。那个雄虫就在我面前被……吃掉了。”
还没成年的雄虫牵着雅格的手,用期盼又崇拜的口吻喊他“雅格哥哥”,下一秒被寄生体咬掉脑袋,空荡荡的脖颈和带着余温的手骤然落下。
郝誉道:“会习惯的。”
“老师也这样说。”
郝誉:“确实。”
雅格没有多问。郝誉却不会停下,他拆穿亚萨的底细,“他把你当自己的亲子疼……雌虫才不会让他看孩子。亚萨也喜欢……我们这些军雄多少有点毛病,不控制激素,到年龄都喜欢幼崽。”
军雄出任务都尽可能把幼崽救下来,带回来。
不论雌雄。
他们也很希望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在精神力上不排斥自己的亲眷。
“亚萨命真好。”郝誉忽然欣慰起来,“嗤。真是。”
他想起,伊瑟尔还怀着自己的虫蛋。
*
郝誉给自己未来的孩子准备资源。
一份雇佣雄虫孵化虫蛋的报酬,可以雇佣桑.亚岱尔这个级别的雄虫全身心带崽到五岁;一份全境学业畅通证明,可以让他的孩子在他死后继续完成学业,且不限制任何专业;一份由军部、基因库、协会、政府四方保证的资产证明及保险库,郝誉在里面留下几个自己收藏的绳镖镖头,几封给孩子取名的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现金、不动产,郝誉让军部折算过几手后,和过去一样打到雄父的家庭账户里。
他预计虫蛋生出来就丢给雄父养。
伊瑟尔.南?
有修克这个前车之鉴在,郝誉绝不会让这家伙带孩子。
签署一大堆文件证明后,郝誉又开始着手安排另外两个孩子的继承权——他想,在自己的孩子长大之前,修克和白岁安更需要成长。他给两个孩子的东西也更实际些,包括但不限于:提前准备的好工作、学业里需要的各种稀缺补品和武器、可以帮助他们在军部里成长的关系名单。
对比之下,钱财少点没关系,够用就好。
“我如果死了。武器匣侥幸找回来,就给修克用吧。”郝誉分配道:“疗养别墅里的热武器全部留给芋芋。芋芋更擅长这个。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郝誉阁下。”律师提醒道:“按照规则,伊瑟尔生下来的虫蛋基因库有一半的探望权。”
郝誉知道。
他想,他万一死在藏宝库里,基因库要做什么自己完全拦不住。在不清楚虫蛋性别的前提下,他也无法将孩子托付给雄虫协会等机构——基因库作为五大鼎盛权势之一,除非蝎族长老会和雄虫协会联手才可能抗住施压。
郝誉活着,长老会和协会不用说,基因库一个屁都不会对郝誉放。
但,他死了呢?
眼过云烟,物是人非。
交给其他军雄?不,那也很危险。军雄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会养,怎么有机会有时间给别的军雄养孩子呢?
白宣良更不可能,郝誉从头到尾就不期待白宣良改变性格。他是不会主动促使白宣良改变性格,也懒得插手别人性格的,他只会找到一个自己认为可靠的选项,努力促成。
“亚岱尔。”郝誉为自己的卑劣感到羞耻。重新站到军雌亚岱尔面前,他脸都是辣辣的,“能不能麻烦日后,您家里……照顾一下我的孩子。”
亚岱尔家作为蝎族本土地头蛇,长年把持地方长老会两个及以上席位。他们在蝎族拥有声望、土地、财富、权势,除去桑.亚岱尔,郝誉对亚岱尔家观感处于中等偏好的位置。
碍于他前一天才把对方家里的宝贝雄虫教育过,双方闹过不愉快。郝誉表情硬邦邦,在亚岱尔的注视下总想要跑掉。
“我以为您会关注您哥哥的事情。”亚岱尔略微有些惊讶。
他那天和自己的雄虫哥哥大吵一架,双生子吵架都同步,一起开口说话,一起闭嘴,再一起说话,加大音量的节奏都差不多,吵到最后要不是桑.亚岱尔的雌君出手,军雌亚岱尔真怕自己把哥哥剩余的那只手也敲掉。
他向郝誉解释自己哥哥的精神力使用方式,“只要哥哥愿意,他可以通过肢体接触,与任何雄虫的精神力完成链接。”
“哦。所以我过敏了。”郝誉头疼,“我现在不想要聊他。我哥哥已经死了——亚岱尔,你理解这个意思吗?他死了。”
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尸体一瞬间烧成灰,想要去求证,碍于各种因素也做不到。
“好的。我理解了。”
所以真相也不去追踪吗?军雌亚岱尔感觉一阵古怪,这可真不像郝誉。
他原以为郝誉要翻天覆地将郝怿之死查个明白。结果,却像一枚石头落入水中,除了最开始那一会儿有些声响,后续波澜也不存在。
郝誉真奇怪。
难道他对哥哥止步于此吗?
“关于您的孩子。”军雌亚岱尔想起修克最新的身体报告,中断片刻,提议道:“不如等虫蛋生下来再说?”
第九十三章
惊魂未定的修克被基因库抓去做身体测试。
基因库大抵是闲着也是闲着,老样子抽血体检各种扫描,一通乱七八糟的测试下去修克头昏脑涨,居然真忘记长辈们乱七八糟的事情。
中途,白岁安还给修克送点吃的。
两个未成年久违地单独说话,既没有互相殴打,也没有针锋相对,空气里只有一种淡淡的气氛。
“你要跟你雄父走吗?”
修克拆开包装,掰开面包。面包里的热气挥舞出来,甜茶酱和炖烂的肉涌出来,沾了他一手。
白岁安没有得到回复,继续问道:“听说,他送你一架深空机甲。”
“你想要,可以和叔叔说。”修克大口咬下,吃出是白宣良所做的味道,含糊不清道:“反正,郝誉叔叔也会买给你。”
白岁安也考了深空机甲专业。修克不清楚对方能不能考上,但他想,如果白岁安非要上,郝誉能走后门让他上——至于他?修克狼吞虎咽,用食物堵住嗓子眼。
他必然是要上这个专业的,入学还要额外接受其他训练,未来炙手可热。
修克多少有点小骄傲,蝎尾轻轻扫过地面,继续吃肉面包,偶尔抬头看向白岁安,内心复杂。他想,现在的自己从家世背景上看并不比白岁安差,只是他不能做一个忘本的蠢货,忘记郝誉叔叔对自己的好。
如果没有郝誉叔叔,他根本不可能走上正路。
修克吃完一个肉面包,瞄着白岁安的表情,忽然发觉自己分辨不出对方脸上的情绪:他没有再从白岁安身上察觉到什么强烈的攻击性,也没有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敌意。
反倒是一种无名的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修克道:“你不会在面包里下毒了吧。”
白岁安猛地扭过头,嫌弃地看着修克,欲言又止,“我在你心里有这么蠢吗?”
“你讨厌我啊。”修克气呼呼拿起第二个面包。他真的很喜欢白宣良的手艺,第一天到疗养别墅哪里都不自在,吃饭却很自在。白宣良做什么东西都好吃,性格还温柔,除去能力不足,约等于修克心中理想的雌父形象。
“你雌父还那么听你的话。”修克含糊道。热气不断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嘴角沾上点肉汁,“你说什么,他都会听。”
白岁安已经后悔没有让雌父往面包里放哑药了。
修克嗦嗦手指准备吃第三个肉面包,他气得跳起来,拿最硬的切片饼干往修克嘴巴里塞,“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不许吃了。你都不给小叔留一点。”
这肉面包与其说,是给修克做的,不如说是给郝誉做的。
只是两人口味恰好无比相似罢了。
白岁安想到这点,再次委屈起来。他发觉无论是在大事还是小事上,自己和小叔都没什么相似之处,随着伊瑟尔生产日期逼近,焦灼迫使白岁安不断构想出一个更完美、更接近小叔的孩子。
那个孩子会有修克这样结实漂亮的蝎尾,会长着一张伊瑟尔的脸,会拥有小叔的实力,会轻而易举完成自己重复千百次才掌握的绳镖技巧,会有更好的基因、更强壮的体魄。
无数目光会如同聚焦在修克身上那般,更炙热聚焦在那个孩子身上。
嫉妒。
不。理智告诉白岁安,不应该嫉妒。他不可以嫉妒,一旦点燃妒火,他将彻底失败——恐惧却早早让他指尖发麻,开始大量地训练,疯狂地训练,最后在前天把自己弄伤了。
“我。”白岁安欲言又止,“你。”
修克一无所知,和过去那般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
他眼眸清澈,最开始略瘦的身体已锻炼出流畅线条。面对白岁安的注视,他还是没有察觉出太多东西,用手背胡乱擦擦嘴角,狡辩道:“好吧。我不吃啦,你别这样看着我。”
白岁安挺直腰板,腿骨至腰椎传出一阵酥麻。
那种酥麻并非电流流窜的麻木,而是感官上的迟钝,每次动作都会带动好几处骨头刺疼。
皮肤敏感度下降,身体木楞楞,仿若用开水烫了好几回,熟透了,不能动弹。
【你不适合练习绳镖。】
白岁安想起郝誉对自己说过的话——他是个顽强又不服输的孩子,从熬夜苦练直拳开始,他就想要向小叔证明自己也是有天赋的。因而面对一个新出生的、可能比他更值得投资的孩子,他在与伊瑟尔争斗的缝隙间,更迫切要展示自己的价值。
他私自练习绳镖。
事情就变成这样。
“小叔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修克苦恼道:“那些研究员都让我别管大人的事情。他们还把我当做小孩子。”
白岁安翻白眼,招手拦住一位研究员,说一通好话后得到郝誉已经回去的消息。来接他们的是军雌亚岱尔。
“他们就把你丢在这里。”白岁安没忍住嘲笑修克,“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又不能怪我。”
白岁安忍着疼痛,快步和修克并肩走。他清清嗓子还想再嘲笑几句,随后却毫无征兆地转身,大步流星朝亚岱尔走去。
亚岱尔记得白岁安,郝誉的亲侄子、郝誉最看重的孩子。面对郝誉重视的存在,亚岱尔自然地俯下身,亲和的与他说话。
“怎么了?”
“雌父做了很多肉面包。”白岁安打开保温篮,选了第二好看的面包递给亚岱尔,“你喜欢吃甜食吗?”
亚岱尔接过面包,“还算喜欢。”
“小叔非常喜欢。”白岁安低低道:“我觉得太甜了。”
“你喜欢的东西,郝誉阁下也一定喜欢。”
这话有点安慰性质,白岁安低下头,短短一瞬间他想起被自己放弃的那个名字“郝陶德”。每次拿着写有“郝陶德”的身份证明去考试,检索身份编码后那个带着郝开头的姓氏,纠结与无奈重复交织在白岁安心里。
如果他重新捡回自己的名字,会不会让事情稍微变好一点?
可是变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好又是什么意思的好呢?
白岁安不明白。
他坐在地面车上,树影从脸上闪烁——其实他隐约察觉出一个对自己和雌父来说最好的方案:确定伊瑟尔生下的虫蛋性别后,他们率先争取抚养权,然后带着一大笔钱财和小叔的支持远走高飞。
他们会凭借这个孩子,和小叔保持更紧密的关系。
问题是他自己。
白岁安不敢想,当这样一个孩子破壳而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是雌虫,最多是无法遏制的嫉妒与卑劣心思。
如果是雄虫……可能更可怕。
“芋芋。”亚岱尔说,“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记得你的异化能力是‘中级视力锐化’,很不错的能力。”
白岁安:“谢谢。”
“我呢?”修克忽然好奇,“研究员们又把我的能力测了一遍。”
“大概率和你雌父一样。”军雌亚岱尔解释道:“雌虫第一个孩子最像他们自己。外貌、异化能力甚至连身体素质都差不多。”
修克“呀”了半句,自顾自将后半句吞进肚子里去。
那这么说,雌父以及雌父肚子里的虫蛋天赋不会比自己差吗?
“那我回去问问雌父。”修克道:“不出意外,我就是预测前五的能力中选一个。”
他还要查一下那些异化能力要怎么训练,怎么用,早早为自己做准备。
*
疗养别墅。
白宣良正耐着脾气给伊瑟尔做饼。
这是第二十七个饼。
“不好吃。”伊瑟尔咬一口,做出恶心的样子将饼丢在盘子里,懒洋洋道:“重新做一个。这个太老了。”
白宣良看着盘子里词典高的饼,攥紧手,“已经没有材料了。”
“蠢死了。你不会再去买吗?”伊瑟尔发脾气,抓起筷子叉子一把丢在白宣良脸上。他身体素质和力气都比白宣良好,闹腾起来故意往白宣良脸上打,没一会儿白宣良脸上多了不少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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