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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族之兄长的遗产(玄幻灵异)——小土豆咸饭

时间:2024-05-17 08:25:14  作者:小土豆咸饭
  白宣良当然不会这么做。
  他是一个雌父,他这辈子可能只会有白岁安一个孩子,他和郝怿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他心甘情愿把一切都先给白岁安,哪怕被伊瑟尔羞辱,骨头都被折断。
  可面对郝誉,这就是最坏的答案。
  在雄虫眼中,白宣良会走最没有竞争最保底的一条道路。通过进入全新的家庭,贡献后半生的家庭劳动,为孩子换取前途——而他自己将陷入无止境的家务压榨中,默默无闻为别的幸福燃烧自己。
  “事情都没有发生。”白宣良抗拒道:“郝誉。你不会死。”
  “死亡随时都会发生。”
  郝誉指着自己的脑袋,从耳侧到眼眶。
  “第二期任务结束的某天,我在便利店买吃的,一枚子弹就从这里打到脑袋里。寄生体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和我一起来的军雌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
  好吧。接下来自己按着血洞,劈瓜砍菜弄死所有寄生体的细节就别说了。
  郝誉希望白宣良意识到危机感,主动畏惧自己,恐惧自己。他很难说为什么自己要如此想,感性上他不愿意白宣良离开,正如小时候他对他哥哥说的那样。
  郝誉一个人完全能养活哥哥和哥哥的雌君。
  他不畏惧经济、权力、流言蜚语、寄生体的恐吓。
  他畏惧的只有死亡本身。
  无论是白宣良的死亡,还是郝誉自己的死亡。
  “他们死了。”郝誉轻飘飘撒谎,拿来各类听来的、见过的惨案,吓唬白宣良,“白哥。死亡对我们这个职业太常见了。我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安顿好你和芋芋。”
  白宣良一双眼睛蓄满泪水,他的眼泪并没有倾斜下来,只是凝望着郝誉说话的嘴。随着他的注视,郝誉缓慢的以难察觉到的频次放下高谈阔论,闭上嘴。
  “你想把芋芋也。”白宣良斟酌很久,艰难开口,“安顿给其他雄虫吗?”
  当然不会。
  郝誉从没有想过给白岁安安排雄虫。他脑海里就没出现这个念头。面对白宣良的质问,没有答复就以是一种答复。
  白宣良努力仰起头,倾斜的日光照在他的双瞳里,像是一碗快溢出来的水,蒸汽不断翻滚上来。让人祈祷它不要满出来,又祈祷它满出来,流出供人拿捏的缝隙。
  “伊瑟尔呢?”白宣良道:“你也把他安顿给其他雄虫吗?”
  “你和他比什么。”
  “你要把他们都带在身边。”白宣良明白了。他低头,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却奇异的没有完全掉落,凝聚成一颗一颗珠子悬挂在面颊上,“只有我要走。”
  郝誉立刻反省自己之前说的每一句话。
  他在军雄养育中心写过极多检讨,非常擅长胡说八道和自我内省。可面对与军雌完全不同的白宣良时,郝誉翻来覆去都不觉得自己说错什么话。他的愚笨在白宣良那敏感自卑的心面前,放大数倍,连最细小的毛刺都成为锋锐长枪,将白宣良扎个透心凉。
  “我会为你挑一个好雄虫。”郝誉干巴巴解释道:“你想要什么雄虫都可以。”
  想要什么都可以。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可白宣良要什么雄虫呢?他一生中无数的第一次,无论是第一次恋爱,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告白与被告白都献给了郝怿。他生命中太多美好的东西都与郝怿有关,他生命中也有太多遗憾和郝怿有关。
  如果郝怿还活着,白宣良二话不说,哪怕吃再多的苦,被伊瑟尔踩在头上炫耀,他也会住在那个家里,继续任劳任怨做枯燥的家务,只为了郝怿。
  可郝怿死了。
  正如郝誉残酷的宣言,强调数遍,“郝怿死了”“哥哥死了”那般。
  郝怿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
  白宣良在雄虫协会的帮助下,给郝怿盖上棺木,目睹他进入火化炉。在熊熊烈火中,他亲眼见证自己的雄虫化为灰土,按照郝怿自己的遗愿进入雄虫协会公共墓园的一棵树下。
  在那天送葬的协会虫眼中,他像是幽魂一般游荡在会场,他四肢僵硬随着聚会行动,化身不祥之兆,眼睛瞪得奇大,却没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只有白宣良知道,他前半生的骄傲与某种尊严随着郝怿的死亡,一并埋葬在雄虫协会小小的公共墓园里。
  世界上还会有郝怿这样的雄虫吗?
  还有郝怿这样,不看基因,不看家世,不看样貌,愿意照顾自己、与自己携手的雄虫吗?
  白宣良不知道。
  如果非要他在世间所有雄虫中挑选一个。无论是抱着恶劣的、激动的、背德的、恶作剧般的怀念之心,白宣良只会选一个。
  唯一一个。
  世间唯一一个,与郝怿相似却又不同的。
  他的弟弟。
  “什么雄虫都可以……吗?”
  “当然。”
  别的郝誉不好说。但到他这个层次,除非白宣良想不开要找军雄,哪怕是贵族雄虫。郝誉都可以舔着脸让出点利益,把白宣良送到对方屋里。
  他自然无法让雄虫雌虫相爱,可虫族的婚姻不是爱情。
  郝誉有自信对白宣良罗列出一系列贵族家的后缀名。告诉白宣良只管选择,那些利益交换的内容全部交给自己,他会找来最好的婚姻律师,保证白宣良在第二段婚姻中的利益。
  “不管你想要找谁结婚,我都可以为你游说一二……不过站在我自己的角度。你最好找一个刚成年、性格温柔的普通雄虫……也不要贪图别人的雌君位子,老老实实做一个雌侍就好了。这个雄虫最好有点家底,家里会给他找一个工作忙的雌君。这个雌君性格强势点可以,但要眼界高。这样白哥你过去可以过得很舒服,你照顾雄虫就好了,雌君和雄主都会喜欢。”
  “我想要你。”白宣良仿佛回到葬礼那天,他哭干眼泪,再也掉不下一滴。双颊因一股不可抑制的红潮重新泛出血色,墓地里爬出来的欲望和诅咒,再次令他容光焕发。
  他不再是那个怯弱的雌君。
  风,强烈地,凶猛地要摧毁他的一切。
  而他却要乘风起,和他的孩子一样点燃□□,不可抗拒焚烧一切,席卷漫天霞光,烧透小小别墅里弥漫的干燥草木香。
  郝誉目瞪口呆。他下意识的脏话和质问还没有说出口。
  白宣良乘胜追击。
  “郝誉,我想要你。你也能给我吗?”这位怯弱温驯数十年的雌君,终于露出骨头里雌虫的天性。他瞳孔映照玻璃上一点日光,不再出现烛火般的虚弱。
  那是一种太阳般坚决燃烧的姿态。
  靠近者,玉石俱焚。
 
 
第五十八章 
  郝誉不知道怎么面对白宣良突如其来的攻势。
  他是军雄,是那种比较随便、口碑也不太好的军雄。但郝誉自认为和白宣良的关系不能发展到负接触。
  他的脑瓜子光是想象和哥哥共同进出同一个雌虫,就要原地爆炸。
  机智军雄选择工作。
  少年时最好的朋友九一曾教他:不知道做什么时就去工作。
  “工作是永远不会出错的选择。”长长的电码通讯纸上,郝誉用算法解析全部内容。他轻声读出朋友温九一写给自己的消息,“……这次的毒素比过去都要凶猛。卡利孢子再次进化,我和现任九一正在处理这件事情……守财奴确实盯上你。寄生体这边流言传得沸沸扬扬……郝誉,保重。”
  郝誉将解密纸叠成一沓,沿着光圈灯烧掉它们。
  亚萨带着徒弟雅格做交班,“郝誉。你还不回去吗?”
  “不回去。”
  “家里有什么不好。”亚萨瘪瘪嘴,不理解郝誉的矫情,“卫生有雌虫打扫,饭有雌虫做,前段时间你好歹有个模样。现在啧。”
  郝誉抓抓脸,从上面搓出点污。他干脆收拾东西,去军部特殊大浴室洗沙浴,身体完全塞到滚烫干燥的沙子中,感受砂砾挤压身体,穿过缝隙的滋味。
  比起白哥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郝誉现在琢磨不出个滋味。
  他也没有琢磨雌虫心思的能力和功夫, 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与欢爱是雌虫手把手教他、引导他、纵容他发生的。郝誉对待对方,比对待雌父更亲昵。生活中郝誉不用开口,对方便能将郝誉所忧所虑全部处理干净。
  郝誉只需要享受来自对方亦师亦父亦情人的爱。
  这在军雄中太常见了。
  除了温九一那个怪胎不接受,犀利点评这是种“向下兼容”的爱。郝誉年轻时想不明白,被雌虫爱着纵容着有什么不对劲,他也无法理解温九一为什么对接受“上位者之爱”如此抗拒。
  “说到底,因为你是阴阳嵌合体,不知道雌虫有多好。”二十岁的郝誉用语言刺伤温九一,“你不知道被雌虫宠爱的滋味……反正都会死,现在享受一下怎么了?军雄在关系里才是上位者,我如果要换雌虫,上面肯定会给我换,我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真的觉得我们是上位者吗?”温九一反问道:“我们这个群体,根本就是感情里最卑微的存在……算了。郝誉,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掉。
  所以,算了吧。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世间一切,活着就挺好。军雌与爱情的讨论也无法影响雄虫们的感情。
  谈话之后,郝誉和他的朋友还是最亲密的竹马、最可靠的挚友。
  而雌虫一批一批从他们的生命里离开,或转岗或退役或死无全尸。
  军雄的世界里,混乱的感情是最不值一提的调味剂。他们有太多比感情更重要的危机需要处理,有更多需要思考的战术与战略,也有太多悲伤需要疗愈。
  “郝誉阁下。郝誉阁下。”
  在这个时候,唯有雄虫才能和雄虫展开交谈。
  罗狄蒂便被推举出来解决郝誉的情感生活,他还是抱着一大堆资料,脸颊红扑扑,小跑一路,跟郝誉进入预定好的对谈室。
  “您刚刚洗了沙浴吗?”罗狄蒂照旧从日常切入话题。他给郝誉一份热糖茶,里面三分之一都是彩虹糖沙,摇晃片刻会产生不同颜色的沉淀。
  郝誉尝试性喝几口,勉强接受这个甜度。
  他道:“洗过。这次,是为了白哥吗?”
  “当然。”罗狄蒂打开记录本,客观评价道:“基因库,不,其实我自己也很感兴趣。您是怎么想的?”
  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郝誉斟酌,反问,“你们怎么想。”
  “白宣良并不是很好的选择。”罗狄蒂诚实回答,抽出好几张检测报告分享给郝誉,“或许您阅读过郝怿阁下与白宣良的匹配结果。基因库不对外公开这些结果,只有当事者。”
  雄虫学者停顿下,笑起来,“现在的婚育市场有两种主流说法。您知道吗?一个是基因论,一个是爱情论。”
  婚育首要为了繁衍后代,其次才是家庭资产的重组。
  爱情在虫族的婚姻制度中,怎么排都是最后一位的。
  除非,它和后代的质量直接挂钩。
  “真正相爱的雌虫雄虫会诞下无比优秀的后代。是指这个‘爱情论’吗?”郝誉揣度基因库的想法,冷冷道:“如果我回答喜欢白宣良,哪怕他基因非常差,你们也会赞同吧。”
  罗狄蒂成长不少,他还在其他地方做研究,越来越接近郝誉印象中基因库研究员的样子。
  “上面肯定同意。”罗狄蒂喝着热糖茶,“但站在雄虫的角度,我不是很赞同。”
  罗狄蒂没有结婚。
  他和军雄不一样。军雄是无法结婚,而他是极少数在这个社会主动选择不结婚的雄虫——没有向高额税金低头,没有为任何雌虫心动放弃事业,不接受任何妥协,并得到家族支持的雄虫。
  但,他身边并不会缺少雌虫的追求。
  “我跟着老师拜访很多军雄阁下。郝誉阁下您并不是唯一一个发生亲属纠缠的军雄。历史上也有类似的案例。”
  “不过,那些军雄都更加冷酷,选择用金钱和利益将雌虫打发走。他们不会将雌虫带在身边,更不会和您一样悉心考虑雌虫们的前途。”罗狄蒂呢喃般诵读出一段话,“‘不想见便是最好的保护’,郝誉阁下。您很特殊。”
  “您说您曾经有过‘一见钟情’的对象,我很大胆地猜测您是否对当时四个雌虫中的某一个‘一见钟情’。”
  “如果有所冒昧,抱歉。”罗狄蒂委婉道:“我觉得您现在应该很混乱。在世俗眼中,那四个雌虫没有一个与您相匹配。”
  “除了爱。我很难想象您为什么要做出与诸多前辈相反的举措。”
  留他们在身边,为什么?
  郝誉注视着那杯雾气袅袅的热茶,虹色沉沙在水波纹中轻挪,如梦似幻,却无法剥离它们砂砾的本质。
  沙子永远是沙子,它们永远无法与水完美相融。
  罗狄蒂是基因库派来的研究员兼心理师。郝誉理解他的冒昧与冒犯,再次强调道:“我不会生下孩子,哪一个雌虫都不会。”
  “我理解您。”
  “不。你无法理解。”郝誉低声道:“你为什么要理解呢?我们现在说白宣良。你们知道他只是错把我认成哥哥,他想念哥哥,而非真的想要我。”
  罗狄蒂道:“他怎么想并不重要。郝誉阁下,您的想法才最重要。”
  “我没什么想法。”郝誉言简意赅,“罗狄蒂研究员,您就当我是一个比较有道德的军雄吧。”
  哥哥的雌虫,会成为自己的雌虫。
  郝誉无法将哥哥与自己重叠在一起。他回忆起哥哥牵着自己的手,或蹲下身拍手喊他“誉誉”,或将他抱在怀里彼此依偎在雄虫协会的窗户前,看着楼下硕大的热带模拟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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