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育种?”郝誉问军雌,“军部有什么相关的学校和企业吗?”
他想塞个白哥进去。
白宣良吓得连连说不用,郝誉面上嬉笑一会儿,眼睛却给军雌使眼色。没一会儿,最基础的名单就到郝誉手里,全都是边边角角不重要的应聘岗位、付费进修班、夜校名额。
就那种塞人进去无伤大雅的名单。
又不是保密机构和重要利益机构,军部在这里相当纵容。郝誉便理所当然带着白宣良逛一逛,白宣良脸都白了。
“白哥不喜欢吗?”
“不。”白宣良低着头,脖子酸疼,“是我最近做错了什么吗?”
郝誉要赶他出去?那芋芋呢?芋芋也会被赶出去吗?白宣良回忆起出门前的事情,最后联想到郝誉拥抱自己那天似乎正从伊瑟尔的房间里出来。联想到之前雄主郝怿的种种事项,白宣良内心一直潜伏着的危机感再次出头。
伊瑟尔从小就长得好。
是的,从小。
他、郝怿、伊瑟尔是同一批次的学生,不过郝怿上雄虫学校,最开始只有在联谊上才能与之相见。白宣良则是天天张开眼到学校就能看到伊瑟尔那张脸,他清楚这张脸在不少雌虫面前也吃得开,每次联谊伊瑟尔身边永远不缺人。
“宣良。”那时候,他们还是学生。白宣良作为邻家哥哥被赋予照顾郝怿的责任。他给郝怿端来茶水和点心,二人寻找座位休息。舞池中心,伊瑟尔沐浴灯光,随着灯光闪烁,他胸口的花束不断增加,全身被鲜花与爱淹没。
“宣良。他是谁?”郝怿挪不开眼,他嘴角还沾着糕点碎,用手指胡乱沾掉维持仪态,“他长得真好看。”
白宣良呆呆看着郝怿。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郝怿,眼神里闪烁的似乎不是凌乱的灯光。
是星星。
“他。”好可爱。郝怿真的,很可爱。白宣良捏住杯子,用冷意叫自己清醒,爆出另外一个雌虫的名字,“他叫,伊瑟尔.南。”
他亲手把自己喜欢的雄虫推向另外一个雌虫。
因为伊瑟尔出生好,长得好看,听说在家里很受宠,长大后也会得到更多资源,他是个很适合的雌君人选。
最重要的是:郝怿喜欢。
郝怿喜欢。
喜欢。
“郝誉。”白宣良鼓起勇气,却只敢用小拇指勾住郝誉的指腹。他实在不会勾人,但没关系,轻微又胆怯的摩擦就是他的风格,“如果我做错了,我会改。你能不能不要赶我出去。”
郝誉实在是头疼。
他与哥哥长得相似,托起白宣良的下巴的手更有力量,几乎让白宣良误以为健康的郝怿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郝誉拥有和郝怿完全不同的出身、思路,受过完全不一样的教育。
“你和芋芋肯定要自己出去住。”郝誉残忍道:“白哥。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你们身边,芋芋也不会那么快毕业。你得立起来。”
他照旧捧着,专注的眼神让白宣良误以为他捧着一颗珠宝。
天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宣良羞愧异常。他再次垂下眼,不去看郝誉的眉目,却听一件熟悉又陌生的往事。
“我曾想让白哥放弃事业,乖乖照顾哥哥。”郝誉口吻平静,像是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当时我太小,被哥哥教育一顿。哥哥告诉我,他很高兴看到白哥有自己的事业。他觉得为事业努力的白哥很有魅力。”
白宣良别过头,将自己从郝誉手中拿开。
他可以面对郝誉,却不愿意郝誉顶着那张脸说着郝怿说过的话。
“我不擅长打拼。”白宣良想象自己身上是一件围裙,擦又擦,“我觉得在家里照顾芋芋,就很好。”
“芋芋不一定这么想。”
“我是他雌父。我。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白宣良太害怕郝誉再说出那种话。他闭上眼,克制眼泪别掉下来,“我这么多年都没上过班,出去也找不到工作。”
“所以我带你来看看学校。”郝誉绕到白宣良面前。他蹲下,仰起头,白宣良的眼泪正落在他的脸上,顺着面颊落到衣领里。
“白哥,我还有半年时间能陪在你们身边。”
郝誉尝试用一种新话术让白宣良走出哥哥生病的阴影。他明白自己这个从没有真正参与哥哥生活的弟弟,对白宣良来说到底是陌生人。他竭力释放出自己的善意,像面对哥哥那样,用亲昵的姿态,面对白宣良与芋芋。
哥哥已经不在了。
他可以暂时接替“哥哥”的位置,送芋芋上大学,送白宣良重新进入社会,甚至是满足哥哥遗嘱中的愿望:找到伊瑟尔抱来给他孵化的虫蛋,他认可的第二个孩子,照顾那孩子到能够独立。
【修克】
【伊瑟尔不太喜欢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他给孩子登记了什么名字。因为同样在一岁时,修克也离开了我。】
【我很想那孩子。他和你一样是帝王蝎种。】
【太痛苦了。我开始感觉到一种无法舒缓的痛苦。】
“白哥。”
郝誉没有擦掉那些泪水。他平静接受这些存在,过去他的脸飞溅上血、肉沫与残肢断臂,却鲜少有泪水。
其余军雌想要递上纸巾的举动全部被郝誉阻止。
他默默纵容白宣良在他的脸上宣泄泪水,一声一声呼唤对方睁开眼看看他是谁,而现在又要做什么。
“现在做不出决定也没关系。”
白宣良微微睁开眼,泪水从细碎的绵针变为豆大的颗粒,一颗一颗砸在郝誉脸上。他羞愧地捂住面颊,感受身体宣泄出来的恐惧和不安,以及无法诉说的让他仓皇的刺疼感。
“对不起。对不起。我。”
“没必要说对不起。”郝誉站起来,扶住白宣良,一点一点将对方拥抱在自己怀里。他清楚白宣良这样的雌虫不是社会的主流,但没关系,他这样的军雄也不是社会主流眼中的雄虫。
只要拥有力量,就行了。
“对不起。对不起。”白宣良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那模糊的对不起的内容无法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郝誉与郝怿越说着相似的话,他内心越是千疮百孔。
郝誉紧紧扶住他的手。
和面对伊瑟尔不一样,郝誉唯恐自己的力量伤害到白宣良,像棵树坚定站着,同时纵容弱者缠绕自己而生。
“没必要说对不起。”郝誉犹豫良久,还是用手轻轻将白宣良按在自己怀中,如自己过去所见哥哥安慰人那般,安慰着白宣良,“宣良,是我和哥哥的家人。”
第三十三章
亲密关系是大部分军雄的死穴。
他们从小被迫离开原生家庭,和最亲密的家人分别,加入养育中心和无数同样特殊的小雄虫一起长大。他们从哭泣开始熟悉彼此,在搭建属于雄虫之间的情义后,目睹友人在一次一次任务中死无葬身之地,最终走向军雌的怀抱。
他们开始变得淫/乱。
他们的精神世界逐渐走向崩溃,在无数雌虫的怀抱中亲吻、疯狂、抚摸彼此充满汗水的躯体,抬手看见自己血淋淋的双手和爱人的尸体。
然后,彻底疯狂。
这就是大部分军雄的宿命。他们从被检测出精神力具备攻击性的那一刻,一生的悲欢都注定好了。
郝誉在返程的航空器上昏昏睡过去。白宣良本想再看看孩子们的情况,得知进入检测场所后不能随意外出后,还是打消这念头。两人随便看了几个进修班宣传册,打道回府。
“郝誉阁下最近脾气好了不少。”驾驶座上的军雌对白宣良道:“之前怎么劝他都不乐意,房子拆过四次,裤子也不穿。”
他们说话声音极低。
郝誉靠在座椅上,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似乎睡沉了。白宣良也有勇气打探郝誉不肯说的一些事情。
“他生了什么病?”
“伤到脑袋。”军雌道:“基因库那有四个研究组为他的康复努力。”
再多就不能说了。
白宣良心悸一瞬,他看向郝誉发现雄虫脖颈到锁骨处,尚未长好的针孔与已愈合的针孔密密麻麻呈蜂窝状,似乎被室内的换气孔吹到,郝誉不舒服地扭了扭脖颈。
白宣良捧着手借助郝誉。
他依稀感觉郝誉怕冷,喜欢太阳,扶着雄虫的脑袋向太阳那一侧窗户,脱下自己的外衣盖住雄虫的膝盖和肚子。
“郝誉。”白宣良喊这一声后,也闭上眼。
不知道芋芋现在怎么样?那孩子……不会为难修克吧。
“郝怿。”白宣良在心里念到这个名字,百般不是滋味。
为什么,你要孵化伊瑟尔的孩子呢?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
*
体测现场。
白岁安和修克按照说明脱掉外衣,露出自家准备的体测运动服。他们按照种族大类去了不同的军医做基本筛选,再汇总到体育场进行一次体质综测。
速度、力量、闪躲、反应、对抗、防御。
“身体素质稍微有点差。”
“先天因素嘛。”
“似织螽虫种还是很凶的好吗?”
“哈哈那就是家庭原因了。不愿意孵蛋的雄虫,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孱弱。”
修克沿着这群人的对话,看向对抗场一眼,发现白岁安正在中心苦苦对战。而与他对抗的雌虫同样为似织螽虫种,体格却比白岁安高大足足一圈,虫纹蔓延整个脊背,移动过程中,脚下爆破声呼呼传出,带出一阵阵有形之风。
“异化能力也很强。”
“变异种吧。他对手挺惨的,这场对抗不知道能拿多少分。”
“体测而已,大头在实战。”
他们轻描淡写,在一声轰然破风声中,白宣良倒地大口吸气。修克推开人群,想要登上台。白岁安却擦着嘴角,朝掌心吐出一口血痰,攥紧,下场。
修克真怕他出什么事情,追上去。
“白岁……”
“郝陶德。”检测人员带着医护上前,扶住白岁安摇摇欲坠的身体,“没事吧。还撑得住吗?”
白岁安摇摇头,两次要推开医护,都没能成功,被扶着灌了水,坐在边上休息。检测人员则指责出手过分的考生,“冬织考生,为什么不提前申请变异种级别的考试?你知不知道个体之间是有差距的吗?”
他们说话的声音逐渐模糊。修克捏着自己的体测单,手指竭力遮盖住上面“稀有种-普通(轻微变异待观察)”的字样。他张开口试图再次安慰白岁安,又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角度去安慰白岁安。
“想笑就笑吧。”
白岁安用冰袋敷住伤口。他听说某些体测中考生会恶意打退对手,达到减少竞争对手的目的。可他没想到自己第一场考试就遇到这种性质恶劣的考生,看到检测人员追上去扣对方分数,内心盘旋的恶气却怎么都无法舒缓。
离开故乡,登上更大的舞台,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在区域学校那拿得出手的成绩,在更多天才面前不值一提。
更优质的基因,更良好的教育,更细致的规划,在那短短几拳中教白岁安认清楚“考试”的本质:
优胜劣汰。
“没什么好丢脸的。”白岁安对修克道:“你考完了吗?”
“啊。我。我还没有。”修克彻底将检测单藏起来。他询问道:“你没事吧。”
“小伤。”白岁安再次催促道:“你去考你的。”
修克只能一步三回头,直到号次排到自己才小跑着离开。
他不太确信白岁安没事,甚至想找通讯工具联系郝誉。可找到通讯渠道,修克也想不起来郝誉的联系方式——哦,郝誉根本没有对外的联系方式。
“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白岁安不耐烦穿戴实战考试用器具,“管好你自己。”
修克看着白岁安脸上的膏药,却怎么都不觉得没事。他反复强调道:“等会实战,我们一起组队吧。我再怎么样都不会……”
白岁安往枪械里装橡胶彩弹,“你想说什么。”
他说一个字,手动调整机械组细节,咔咔声像是野兽咀嚼,咬得修克讪讪回答,“我也是好心。”
“少来恶心我。”白岁安最后提醒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修克终于无话可说,他愤愤整理自己的装备,发誓白岁安被其他考生追杀自己也绝不会去救他。
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自己还尝试缓和彼此的关系。修克生气一小会儿,深呼吸调整身体状况,和其余考生一起静静等待空投。
电子合成音响起。
“所有考生请注意,第174届第七军校地面步兵考试正式考试。本次考试为生存考验,请保护好自己代表‘生命’的目标靶,连续三次被击中目标靶,视为生命清空,本次考试失败。”
“各位考生请检查目标靶佩戴位置。佩戴不准确,视为考试作弊,一经发现,自动取消考试成绩。”
修克、白岁安、其余考生最后一次检查自己胸口和背部的目标靶。
那是两个巴掌大的目标靶,以任何形式攻击靶心,只要达到规定力量数,都将视作一击必杀。
而靶心只有一截指节大小,几乎没有任何颜色上的分别,五米外便只能凭借直觉去攻击。
“所有考生请注意,考试即将开始。”
“到达空投安全区,目前高度地面五十米,急速降落时3.21秒。”
“请各位考生注意安全。倒计时开始:三、二、一。”
“考试愉快。”
金属地面撤离,本星舰三万七千名考生同步降落,全星球一千余同款星舰同步释放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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