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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口气, 摸索着开始往前走。
这地方能见度太差，他怕前方有危险, 走的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步往前蹭。
口袋里的手机和蛊盅一样消失不见，他失去了丈量时间的工具，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可周围还是一样，白茫茫一片。
他有点累了，席地而坐，打算休息会儿。这地方太静，也就休息十几分钟吧，他坐不住了，爬起来继续赶路。
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累的满头大汗，可前路依然是白雾。他不知道现在是白天黑夜，居然也没有饿和渴的感觉，只有无尽的疲惫。
疲惫到难以忍受时，他便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睡了一觉。
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现实世界，继续在动物园工作，偶尔回趟老家看看爷爷，日子平淡没什么波澜，但过的异常安心。
奇怪的是，睡眠并未让他感觉轻松，醒来后整个人反而更疲惫了。
算了，继续走吧。
他又开始往前走，因为周围的景色从没变过，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墙，每走一阵子，他便往路上扔一根鞋带或者衣服，倒没再看到过那些小零件。
他又睡了很多觉，每次睡都会做梦。梦里什么剧情都有：他赚到好多钱上了福布斯排行榜、他摇身一变成了万千少女的偶像、他找到了一位超级温柔体贴的恋人……总之全是好梦。
梦醒之后，看着周围无穷无尽的白雾，他经常会发好久的呆。
这些梦看似相当不错，在当今社会主流价值观里，能算做幸福和成功的代名词，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差点什么。
又想不出到底差什么。
他再一次告诉自己算了，别钻牛角尖，找出路吧。
满眼一如既往的白色雾气让他几度崩溃，不过连穿书这种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发生的情节他都经历过了，每次只崩溃一小会儿，他便立刻恢复正常，情绪稳定的一批。
他依然困了就睡，不知道第几次，他的梦境有了点变化。
——梦里出现了沈确。
他终于明白差的到底是什么了。
是……沈确。
这次之后，他每个梦里都有沈确，情节也逐渐从虚无缥缈到了现实。某次，他居然梦到了和经历过的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情节！
对比来说，无数个梦里，现实梦是最让他踏实开心的。梦醒后他回味了好一阵子，才恋恋不舍的爬起来。
之后，接下来的所有梦又都变成了现实重现。
顾小宝觉得有点奇怪，他的梦好像能根据他的喜好自行调整。
不过反反复复做同样的梦，开心归开心，有时候也会乏味。剧情看的滚瓜烂熟了，他开始注意细节。
梦里时间快进到最后一天。
被周家豪带到车后备箱的时候，他没再看花，而是转过头看向窗口。他发现沈确居然站在窗边，直直地盯着他们这边，边看边跟方行舟说话。
方行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极其尴尬，把花塞到郝林手里，气冲冲的离开了。
时间又快进到回家之后。
他和沈确爆发了几句争吵，他顺势提出离婚，沈确明确拒绝。他眼尖的发现，在拒绝时，沈确的手是插在口袋里的。
沈确虽然性格骄矜，但并不傲慢，从小按照大家族继承人培养，待人接物礼数十足，跟人说话时从不会用这种姿势。
唯一的可能——他想从里面掏出什么东西。
会是什么呢？
带着疑问，接下来，顾小宝注意力一直放在沈确手上。
直到他决定自己吞下苦果，晕倒之前那刻，沈确的手终于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顾小宝非常清晰地看到，沈确手里握着一只蓝丝绒盒子，盒面烫着“HARRY WINSTON”字样。
——那是一个著名的珠宝品牌，以婚戒最为出名。看沈确手中盒子的大小，应该是戒指。
沈确想送他……戒指？
沈确想送他戒指！
送一个人戒指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顾小宝心脏狂跳，特别想出去亲自问问沈确。进入白雾空间后，这是他第一次急迫的生出想离开的念头。
也是此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小宝。”
是……哥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喊他，顾小宝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哥哥，我在这儿！”
哥哥并没回应他，但也没放弃呼唤他。
接下来一段时间，头顶的声音始终存在着，并且从哥哥变成了姐姐、又从姐姐变成了爸爸。
爸爸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不少，他心里揪着似的难受。可除了往声音的方向跑，他什么都做不到，无力感让他忍不住锤了下自己胸口。
难受，太难受了。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奔跑，身边的雾似乎淡了些，能见度已经拓展到将近两米。
因为这个变化，他奔跑的速度更快了。直到某个时间，头顶的声音再次发生变化。
低沉、带着点哑意的磁。
……沈确，是沈确！
顾小宝在原地怔了几秒，然后深吸口气，低下头用尽所有力气猛跑。眼前的白雾随着他的跑动越来越清晰。
因为跑太久，他累的厉害，又不愿歇息，终于，腿一软，他不小心跌倒在地上，惯性让他又往前滚了几圈。他浑身酸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一束光忽然照进这处奇怪的空间，瞬间驱散了无所不在的白雾，也照在顾小宝脸上。
光太烈了，他被照的双眼酸痛。他用手挡在额前，尝试着慢慢睁开眼。
看到了一张，最……想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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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确，真的是你吗？”顾小宝低声喃喃，难以置信。
“你来摸摸，自己确认一下。”沈确把手递到他面前。
顾小宝小心翼翼地捏了下他手指，温热的，软的。他松了口气，又看向四周。
纯白的墙先是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未知空间里，吓了他一跳！但正在运转的心电监护仪、制氧机，蓝色的床单被套，又让他彻底把心放回胸腔里。
他应该在某家医院。
他真的、真的回到现实了！
他立刻问出最想问的问题：“沈确，我晕倒之前，你想送我什么东西吗？”
沈确拿出那只已经描摹了许多遍的盒子，轻轻打开：“小宝，现在可能有点晚了，但你愿意接受它，继续我们的婚姻么。”
沈确边说边打开盒盖，盒子里躺着两只款式差不多的男士对戒，素净简洁的设计，戒圈顶端平嵌着一颗小钻石，闪亮又特别。
顾小宝有点不知所措，沈确送他戒指，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看出他在犹豫，沈确语调立刻沉了下来：“小宝，别拒绝我。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你。”
直到这时，顾小宝才认真看了眼这位男人。
不知道在病床前守了多久，男人清瘦许多，面容罕见的憔悴。说话声音没控制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确害怕他拒绝。
——可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也比任何人都喜欢沈确，不是吗？
“愣着干什么，”顾小宝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快给我戴上啊！”
男人怔了下，生平第一次像个楞头青似的，手忙脚乱取出戒指，颤抖着双臂，把戒指缓缓、缓缓套入失而复得的爱人无名指里。
他甚至控制不住手臂颤抖的幅度，只有拉着顾小宝的手，十指相扣，才能勉强维持住稳定。
“挺漂亮的嘛。”失而复得的爱人评价。
“谢谢。”
此刻沈确只想说谢谢，谢谢他愿意回来，谢谢他愿意和自己走完下半生，谢谢他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谢谢他，此时此刻能鲜活地呈现在他眼前。
沈确把顾小宝的手拉到自己唇前，闭上眼，印上一吻。
正午的阳光下，两颗钻石交相辉映，闪闪发着光。
第六十一章
两人正在温存期间,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他们先是听到了一声尖锐爆鸣，随后顾小宝双肩一紧，被一个浑身带着草药香的女孩子紧紧抱住。
“死小子、死小子, ”顾乘月边抱，边掐他后背，“居然拿自己喂蛊虫, 你看我掐不死你！”
她嘴上说要掐死顾小宝，实际上力气很小, 比按摩都小，掉在他衣服上的泪倒是汹涌澎湃, 很快浸湿了半边肩膀。
沈确看出来了, 没阻止她。顾庆常则心疼到两眼昏花：“小宝刚醒，别打他，万一打坏了怎么办呦！”
顾乘月闻言赶紧松开手, 但没放弃质问：“你记不记得那次从河神洞出来, 你答应过我什么？”
顾小宝当然记得，那次姐姐哭的很惨，他便答应姐姐，以后做事之前一定会慎重。
“我记得。姐, 对不起。”
“那你也记得我怎么说的吧？我说如果你再任性, 我会三个月不理你。从现在开始算, 以后三个月, 我都不会理你了。”
那可不行，顾小宝赶紧厚着脸皮央求：“三个月太久, 万一我想用哪种蛊虫, 没有高手指点我，我再被毒到了怎么办？”
“……”顾乘月气结, “也不知道哪儿学的，还威胁上姐姐我了。算了算了，给你缩点时间吧，反正这两天我是不会和你说话的。”
目的达成，顾小宝得意的笑了两声，随即忽然想起一件事。
顾乘月说，不知道他从哪学的，其实他哪儿都没学，而是他本身性格就和原本的顾小宝”差很多。
因为没见过两次、平时交流也不多，顾家还没意识到这件事。
这次生死之间走了一遭，顾小宝想明白很多，有些事情他不能隐瞒，也不该隐瞒。
正好今天亲近的人都在，他闭了闭眼：“爸、哥、姐、沈确，我想和你们坦白件事情。”
“什么事？”顾乘月满脸戒备，“你又往自己身上招呼别的蛊虫了？！”
“没有，”顾小宝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其实不是原来的顾小宝，从沈确回来那天开始就不是了，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因为被毒蛇咬了，才来到你们的世界。”
思来想去，顾小宝终究没忍心告诉顾家和沈确，他们其实只是书里的纸片人，是本不存在的灵魂。因为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非“自证”莫属，尤其是让本身存在的人证明自己的“存在”，弄不好会疯的。
“……穿越？”顾乘月用一个词语总结，“你说的意思是……你是穿越者？”
这个架空世界和现实的科技人文发展程度差不多，也有各种题材的小说。再加上顾家出身巫蛊世家，对神秘事件接受程度远比普通人高，所以顾乘月能猜得出来。
听她一说，其他人都懂了。顾小宝低下头，有些不敢面对顾家人：“是的，我是穿越者，我只是占了原本的顾小宝的身体，但我……不是他。”
“……对不起，”顾乘月神情懵懂，“我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我、我先出去捋一捋。”
说完，她转身跑出病房。顾闲看了眼顾小宝，又看了眼顾乘月，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儿子女儿年纪小，遇到事情可以选择逃避，但顾庆常不行。他站在原地，没有走，也没再往前：“小宝……我还能叫你小宝吧？”
“可以，我现实中的名字也叫顾小宝。”
“你是个好孩子，勇敢、诚实、重感情，我很喜欢你，”蛊王顿了顿，“但我想问一下，你身体里另一个灵魂，我的……我的小宝，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顾小宝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好的答案莫过于陈述事实，“我从他身体里苏醒时，他脑后有一条一指多长的伤口，脖子上沾的全是鲜血，我猜他已经……”
顾小宝实在说不下去了，低低垂下头，那是一副引颈就戮的姿势，如果蛊王不相信他，直接把他噶掉他都能接受。
可过了不知道多久，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孩子，不怪你，这都是命啊……”
顾小宝眼眶倏地红了，他重新抬起头，看到的是蛊王走出病房的背影。
蛊王年事已高，保养的却极好，看身材面相和四五十岁的壮年男人差不多。可现在，他后背伛偻着，走路磕磕绊绊，好像一瞬间就老了。
顾小宝看着他，毫无预兆地泪流满面，他特别特别想再叫一声“爸爸”，最终咽了回去。
如果世界上存在平行宇宙，他想，或许他真的是另一个“顾小宝”吧。
顾家人走了，病房里只剩下顾小宝和沈确。
顾小宝兀自发着呆，冷不丁，眼下的泪珠儿被一只大手揩掉。
顾小宝知道是谁，他不想说话。他怕，怕沈确知道真相后，也会像其他人那样抛弃他。毕竟真正和沈确结婚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不过他也知道，拖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与其钝刀子割肉，不如让想离开的人一次性离开算了。顾小宝深吸口气：“沈确……”
没等顾小宝说完，沈确直接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从始至终，我喜欢的都只有你，跟这具躯壳没有任何关系。”
沈确跟原来的“顾小宝”只见过寥寥几面，交流很少，更遑论感情。
其实早在回国当天，他便意识到顾小宝和之前不太一样，对顾小宝产生过戒备心理。后来他渐渐发现这个男生光彩夺目，渐渐被对方吸引，直到无法自拔……
“我不会离开你，”沈确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从不说没把握的话。”
“可是……”顾小宝咬牙——可是沈确注定要跟方行舟在一起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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