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打草惊蛇的措施太多了......”杨奕勋难得地叹了口气,“这样三番五次的试探,狼不会坐以待毙的。只可惜我盯死了李志文,却疏忽了对李莎的保护。”
看来案情并不是有所突破,而是调查已经陷入了僵局。
能让杨奕勋头疼的案子也是罕见。陆宸骁在他肩上拍了拍,“这话没道理。他们要是真想动手,市局里要是还有一个吴端正这样的人物,你就是想防也防不住。”
林晞坐在陆宸骁身旁没出声,杨奕勋也时不时看他一眼。
男人之间很多矛盾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实在不行也就一场架的事,再加上陆宸骁两头把话劝开了,现在这样毫不设防地面对面坐着,也不算太尴尬。
沉静的气氛里,陆宸骁开口问道:“李莎现在怎么样了?”
“李莎还在医院。”杨奕勋很快又把状态拉了回来,“我一直忙着,还没找到时间去审她。”
陆宸骁站起身来笑了笑,“那我去吧。”
杨奕勋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今天急着喊你回来,是想带着你去找谭局,商量恢复你副组长职务的事情......”
陆宸骁打断道:“我知道,没必要。”
“你......”杨奕勋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劝他,“你怎么想的?”
“你想用这个位置留住我,保我不要轻易涉险,我知道。”陆宸骁上前一步,与杨奕勋相隔不过几厘米,“你了解我,知道我的性格。我不喜欢特权,也不需要特权。就算我是副组长,我也不会因为自己手里握着权力,就把所有危险都转嫁给其他人。我不想让任何人代替我冲在最前面,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来了结。”
陆宸骁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没给杨奕勋留下任何余地。
杨奕勋垂眼缓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两人各退一步,陆宸骁敛了敛咄咄逼人的气势,“放李莎走。”
杨奕勋越过陆宸骁与林晞对视,一时间两人都有些缓不过神来,“你是要把李莎变成我们的人,安插在狼的内部?”
林晞也出声问道:“可狼急着要李莎死,怎么还会留她?”
陆宸骁微微转过身,站在两人中间沉声说道:“如果她能给狼一个抓住警察作为人质报复的机会呢?”
“你想让自己以人质的身份潜入村子?”联系着陆宸骁前面的话,杨奕勋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也想得太天真了!”
陆宸骁毫不退让,“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留以备用的村子在哪?怎样才能将两个村子一网打尽?我们甚至就连孙烨现在是死是活,到底有没有交代Fenian的分子式都不知道。”
这些问题确实字字句句切中要害。
“让人在外把守,这么长时间没日没夜地消耗警力,敌人却永远都躲在暗处,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陆宸骁的态度始终很坚决,“总要有人走到没有光的那一面去。”
彼此间沉默了几秒,陆宸骁抬手在杨奕勋肩上搭了搭,“李莎现在被狼盯上,进退都会有生命危险,不如让她把我交出去搏一把。”
杨奕勋不想轻易松口。可就在他来回犹豫时,林晞应声接话道:“我和你一起去。”
杨奕勋噎着一口气,这下算是彻底忍不住了。
“想都不要想。”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冷言冷语地说道,“你们两个人无论谁出了事,另一个都待不住。比起把你们都赔进去,至少留一个在外面,多少让人省心些。”
陆宸骁觉得杨奕勋像个老父亲,没绷住刚想笑着调侃他几句,就听见林晞带着怒气回击道:“杨队,你是故意的么?”
这一病掏空了林晞的精气神,让他收了身上的锐气,所以平日里看上去倒也不像之前那样浑身都带着刺,很多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怯弱和稚拙。直到眼下他和人较起真来,内里藏着的那股子脾气才又原原本本地显现了出来。
陆宸骁赶在杨奕勋发作之前,对着林晞轻轻“嘘”了一声,“别气。”
林晞应声看向陆宸骁,晃眼间怒气散了大半。
“哥,”陆宸骁止住林晞又对着杨奕勋劝道,“你也别和他置气。”
只见杨奕勋脸上闪过一瞬的诧异。
在市局称兄道弟是常事,但陆宸骁和杨奕勋为了避嫌,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对方。现在当着林晞的面喊他哥,话里话外压着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林晞不是外人。你是我哥,应该清楚我从小到大的脾性。我认定的事改不了,我认准的人不许碰。
杨奕勋拿这两人没办法,索性一摆手,“行。你们自己商量。”
陆宸骁贱不拉几地和杨奕勋道了声谢,很快又板着脸看向林晞,“你别对着杨队发脾气,这事我做决定,你留下。”
林晞把所有心思都埋在眼睛里,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陆宸骁。
“看我也没用。”陆宸骁在林晞头顶轻轻抓了抓,“不仅之后不准跟着我去,就连待会去见李莎也不许跟着。”
林晞不能理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陆宸骁不和林晞解释,只让他先回家歇着,“去和谭局见一面,如果他和省厅那边都没有要紧事找你,你就明天再来上班。”
林晞站那又看了陆宸骁半天,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陆宸骁哭笑不得蹙了蹙眉,最后微微弯腰和林晞平视,“你的东西都在我车里。你先把车开回去,晚上等我来拿钥匙。”
陆宸骁的每一句话简单又踏实。
林晞知道陆宸骁不是要扔下他不管,也知道在市局说话做事不比两人私下相处,于是只轻轻凑到陆宸骁耳边留下一句“我等你”,便毫不拖沓地离开了会议室。
只等林晞走了,杨奕勋才不深不浅地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了,哥。”陆宸骁往桌面上一坐,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随意伸展交叠着,“不是甩你面子,也不是不愿意领你的情,我们两想的和做的都不一样,而专案组需要的是坚实稳定的领导。要是往后我顾不上这些,也不想误了大家的事。”
杨奕勋走到陆宸骁身边坐下,“让我坐着管事的位置,又不听我安排,你总有你的道理。”
从小一起长大,一转眼两个人都已经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警察。以前陆宸骁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是杨奕勋替他去给人家长小孩道歉,现在陆宸骁想不管不顾地去搏一把,还是得由杨奕勋替他兜着底,让他没有多余的顾虑。
陆宸骁想着杨奕勋的抱怨笑了笑,末了开口问道:“老刘最近都还好吧?”
“挺好。”杨奕勋看着窗外一栋栋的高楼,声音和缓了许多,“你搬出住了这么久,他总想让你回去看看。”
陆宸骁默默了许久,起身回道:“再说吧。”
没过几秒杨奕勋跟着起了身,“要我找人开车送你去医院吗?”
“你要早说就这么点事,我也就不跑这一趟了,折腾。”陆宸骁开门站定,“现在打的回去,杨队给报销么?”
杨奕勋跟在陆宸骁身后,推了他一把,“去去去,找个专人给你开车都不要,哪来的钱给你报销这多余的车费。”
陆宸骁侧身给了杨奕勋一拳,“你这副组长也太小气了。”
“你又在这没事找事做?”杨奕勋嫌陆宸骁幼稚,不和他计较,“记得得和副组长汇报了情况才能去找你的小林哥拿钥匙,你这磨磨蹭蹭的,可别让人等久了。”
对于杨奕勋这种做人做事有板有眼的人来说,这话调侃意味可太浓了。
陆宸骁刚进电梯,借着电梯门还没关上的空当,冲着站在外面的杨奕勋笑骂道:“你别他妈的想些不正经的啊。”
“我可都看见了。”杨奕勋抬手在脖子上指了指,“下次换个地方咬,你不要脸,人小林哥还不好意思呢。”
电梯门应声关上,过了几秒陆宸骁才回过神来。
我操,他没事往哪看呢?
等陆宸骁到医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李莎病房外站着两个便衣,一看来人是陆宸骁,顿时挺直了腰背,“陆副。”
陆宸骁一点头,“杨队让我来问话,方便么?”
便衣一听这话,很快给陆宸骁开了门,“方便,蔡妮姐也一直在里面陪着呢。”
陆宸骁也不多说,“好,你们在外面好好守着。”
白天出了事,便衣不敢含糊,忙不迭的关上了房门。
蔡妮寻声回头,一见是陆宸骁,起身便把病床边的座位让了出来,“陆副。”
陆宸骁顺势坐下,将目光放在李莎苍白的面孔上,“休息这么久,缓过劲了吗?”
李莎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好。”陆宸骁双手交叉搭在膝上,“那我现在问你几句话。”
李莎局促地看了看一旁的蔡妮,“你想问什么?”
陆宸骁不假思索地回道:“你和孙烨与柳灵芝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发狠地咬上林晞的耳垂,陆宸骁嘶哑道:“我想要你。”◎
陆宸骁的问题让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你......”李莎只觉得有一瞬间就连呼吸都被狠狠扼住,“你说什么?”
陆宸骁看着李莎,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和孙烨与柳灵芝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沉默。李莎好几次开了口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道怎么说?那我就先说说我的想法。”陆宸骁没有耐心,也不想多等,“对于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个人没有立场去评判应该或不应该。只能说正是因为你做了这样的选择,所以才不得不把自己的未来交到孙烨和吴端正的手里,寄希望于他们替你抹去这段不光彩的人生经历。但实际上你自己也说过,杀人犯和那些坏人一样恶心,沦为他们的同类对你来说大概也只是一种折磨。”
李莎身上脸上都留着数不清的伤口,当真就像干瘪起皱的残花。
陆宸骁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不过说起来,我也很好奇,为什么那天吴端正没有杀了你?”
刹那间,就连蔡妮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以李莎的阅历自然想不到陆宸骁会深究到这一步,但就蔡妮来说,要想摆脱同情心的牵制,寻根究底地问出这样的话来,也非易事。
“因为......”李莎在陆宸骁的逼视下不得不开口,“我答应他......”
“因为你答应过他一定会带着警察找到孙烨和狼的据点。”陆宸骁轻轻一顿,“你是他留在市局的一枚棋。”
李莎瞪着一双眼,余下的话全都被锁在了喉咙里。
陆宸骁一刻也不等,“你对孙烨的感情应该远没到同生共死的程度。比起恋人相爱,倒不如说你是在利用他,就像你利用柳灵芝一样。”
“不。”李莎勉强挤出一丝声音,“你可以说我利用孙烨,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自作多情,甚至还妄想让我和他一直生活在黑暗里。但我对柳灵芝所做的谈不上利用,只是纯粹的报复。”
陆宸骁挑起半边眉梢,“因为是她拉你下水的?”
李莎攥紧了自己的手腕,“是。肖煌军答应她,只要她能够找到替代品就放她走。”
旁观者都清楚,一旦落入这种圈套,往往就很难再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那些恶人甚至都无需掌握任何把柄,只要几句污蔑和威胁就能轻而易举操控她们的一生。可对柳灵芝来说,他们每一个随口的承诺都是最后的生机。
“她是从农村考出来的,拼了命想为自己挣一条出路,我知道。”李莎抬起一直垂落的眼,隐约可见的泪光像是泛着寒光的箭,箭头上还淬着仇恨的毒液,“她刚来的时候,穿衣化妆处处跟着我学,有时甚至就连我在图书馆待了多久都要问个清楚。可即使是这样,我也从没说过一句看不起她的话。她对拓东不了解,我就找了时间带她出去多看看。她有时在想法上钻了牛角尖,我就耐着性子和她心平气和地好好聊。有一次我还和她说,经过我们相处这几年,我把她变得简直比芭比娃娃还要精致。”
陆宸骁这次倒是静静地听着,末了才回了一句,“只可惜她是个活生生想往上爬的人。”
那种命都不要的狠劲不是一句“我知道”就能说明白的。同样,柳灵芝对李莎所做出的背叛也不是简单的是非对错就能评判的。她们都在用自己所能选择的方式保护自己,可深陷悲剧的痛苦已经剥夺了她们的自由。那些在旁观者看来理所当然的反抗,那些本该自然而然就存在的勇气和理智,对她们来说只是一种奢望。
这样的结局让人心痛,但它永远都不能成为受害者触及社会底线,继而变成施暴者的理由。它存在的意义不是让受害者受到过分关注和特殊对待。人们之所以要看到并记住这样的结局,是为了监督施暴者受到应有的审判和惩戒,并以此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企图犯罪的人。
陆宸骁的话止住了李莎心底永远说不尽的恨。
过往的友谊和疯狂的复仇,所有好的坏的以一条鲜活的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却是更为冰冷孤独永无止境的深渊。
陆宸骁毫不避讳地说道:“无论如何,逼死一条性命,总得付出代价。”
李莎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缓缓笑了笑,“我得到的报应难道还不够多吗?”
“那你想让自己有一个更好的结局吗?”
陆宸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李莎不禁愣了神。她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宸骁,“什么?”
陆宸骁没有回答李莎的问题,“你承认自己在柳灵芝遇害一案中有足够的动机,也承认自己对她实施过报复。可你明知自己做了坏事,却既不想接受惩罚,也不想因此而委屈自己寄生于黑暗之中。你放弃孙烨是因为他只能带你过那种东躲西藏的生活。至于你为什么会选择吴端正,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向你炫耀了他在黑白两道的关系,并向你许诺一定会给你一个自由自在重新生活的机会。但我早就说过,你在心里是看不起也不相信杀人犯的。更何况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至少在我这吴端正的话没有任何意义,我是不会再让他在公安系统里找到任何可乘之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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