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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奕勋也很坦然，“但如果现在这个案子真是20年前那场悲剧重演的序幕，我不希望你有所顾虑。”
“凡事都有两面。”陆宸骁若有所思地看着守在警车里的刑警，“没有后顾之忧也就意味着一辈子了无牵挂。”
杨奕勋顺着陆宸骁的视线，深深地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刑警，当注意到对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时，心底不禁闪过一丝惊愕，“牵挂也好，羁绊也好，都是双向的付出与珍惜。说句实话，我不认为林晞有那个心思。”
站起身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陆宸骁了然地笑了笑，“我知道。”
正打算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的杨奕勋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那你还对他好？你知不知道万一以后......”
“都说了我还没想那么远。”陆宸骁面无表情地截断了杨奕勋的声音，“现在的我只知道人人都以为林晞不讨喜、不亲人，却从没有人真正耐心的给他一个机会，放下自以为的成见，去真真切切地看看他这个人本身。”
将要宣泄的情绪戛然而止，陆宸骁拧着眉心深吸了一口气，“他值得。”
没想到陆宸骁会说出这番话来，杨奕勋一时无言以对，只是默默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过了许久，陆宸骁才抬手搭了搭杨奕勋的肩，“生气了？”
缓缓吐出一口烟来，杨奕勋语气自然地回道：“没有。不过有点惊讶。毕竟之前也没见你对女朋友这么上心过。”
陆宸骁笑着给了杨奕勋一拳，“你他妈的就不能说点我爱听的？”
“忠言逆耳利于行。”杨奕勋恨铁不成钢地对着陆宸骁的后脑勺就是一掌，“你懂个屁。”
陆宸骁头往前一栽，“嘶——你这下手也太重了。”
杨奕勋扬起一边眉毛，“你还好意思说我？他妈的拿你那给屁股拍了灰的手来打我。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育你一顿不可。”
陆宸骁笑着抬手求饶，“别别别......杨队，杨哥，杨大帅哥，您大人有大量......”
原以为两个人开个玩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陆宸骁拉回思绪，撑着手肘揉了揉眉心，心想自己还真是低估了杨奕勋和林晞的脾气。
陆宸骁很想回头去看林晞，或是找个机会和他把话说清楚，但是眼前已经能隐约看到看守所的轮廓，紧接着又是一步都不能拖沓失误的工作。没有独处的环境，也没有空闲的心思。他不想就这么胡乱地搪塞了事。
认真思索了半晌，就在他决定重新编辑短信，至少先和林晞道歉时，吴端正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卧槽......”陆宸骁忍住杀回市局，将吴端正就地正法的念头，接通了电话，“喂。”
“陆副，你们见到孙烨了吗？”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后的林晞，陆宸骁撇开纷杂的心绪，“还没，怎么了？”
“在发现孙烨与李莎认识之后，蔡妮姐安排我调查孙烨当年被判盗窃罪的具体情况，以及其对孙烨本人学业的影响。有些信息想向您汇报一下。”
陆宸骁“嗯”了一声，“你说。”
“我仔细看了当时留下的卷宗，四年前，孙烨曾因多次盗窃被判盗窃罪。而当时的报案人竟然是肖煌军。随后我又确认了孙烨的个人信息。他确实曾以研究生的身份，与柳灵芝和李莎就读于同一所大学，但在四年前就已经被给予了开除学籍的处分。”
所有的信息一下子又绕回了原来的起点。陆宸骁沉思了一会，竟还有心情调侃，“这个肖煌军还真是惹人嫌啊。”
电话那边的吴端正跟着傻呵呵地笑了笑，“多次盗窃应该认定为两年之内因盗窃受到三次以上刑事处罚或行政处罚，所以肖煌军绝对不是第一个发现孙烨有盗窃行为的。只是好巧不巧，偏就这一次让人判了刑。”
“那也不算委屈了他。”陆宸骁无心在这个话题上多浪费时间，“还有其他消息吗？”
“孙主任刚来找过您，说是在您交给他的那件针织开衫里找到了一枚指纹，经过对比，确认和孙烨的指纹一致。”
此时警车停稳在看守所外，陆宸骁示意另一位刑警在车里等着，推门下车，眼看林晞不理自己，只是推开车门就要往前走，索性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把人拉回到自己身旁，低头悄声说道：“等我。”
吴端正不知道陆宸骁是在和林晞说话，还以为自己听漏了什么，“陆副，你说什么？”
陆宸骁不管不顾地牵着林晞的手腕，“没事。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吴端正没听明白，但也不敢多问，“暂时没有了......”
“好。那就有事再联系。”
陆宸骁说完就把电话一挂，可真等他把心思全放在林晞身上时，一字一句恍若皆因心底未明的情愫而显得格外沉重，让人不易开口。
最后还是林晞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是队里打来的电话吗？”
“嗯。”陆宸骁注视着林晞，“吴端正打来的，说孙烨与柳灵芝和李莎也曾是同学，但因为盗窃被肖煌军抓了个正着，最后被学校给开除了。除此之外，敏敏那也来了消息。他们在你之前单独拿出来的那件针织开衫上发现了孙烨的指纹。”
林晞的侧颜看上去和初见时一样，带着令人心颤的美，却也疏离的让人望而却步，“所以呢？”
“孙烨是杀害柳灵芝的凶手之一，这是基本可以确定的事实了。但吴端正在这时提起孙烨读书的经历，倒是提醒我一件事。”
见林晞不看自己，却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陆宸骁缓缓松了手，“我们在整个调查过程中，曾前后提出了两种侦查思路，一是肖煌军杀人灭口，二是南柯梦杀人夺货。目前之所以不再考虑第一种思路，是因为肖煌军的确不具备作案的条件，而白蚌珠的证词也说明真正的凶手确实另有其人。然而及时转移调查重心，并不代表我们不再考虑之前留下的证据。那份留在死者体内的属于肖煌军的证据，我们必须要为它的出现，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晞出声回应道：“你的意思是......”
陆宸骁把声音落得很轻，“你还记得咱俩昨天吃泡面的时候，你和我说蔡妮觉得李莎在和她对话时，刻意隐瞒了某个人的存在吗？”
林晞眉头微蹙，虽说神色依旧没有缓和，却已有别于之前的淡漠，“记得。你当时怀疑那个人就是一年前与李莎一起设局的帮手，所以如果证据指向了肖煌军，但他本人并不承认，最后只剩下被人陷害这一种解释的话，那么李莎就同时兼有动机和条件。”
“对。”陆宸骁微微向前逼近，使得林晞不得不仰头与他对视，“假如那个人就是孙烨呢？”
恍惚间，林晞不禁屏住呼吸，片晌功夫才轻声问出一句，“什么？”
陆宸骁进一步说道：“假如那个人就是孙烨，那么所谓的肖煌军杀人灭口，不过就是他与李莎精心布置的一层假象，以此来了结他们心中对肖煌军的仇恨。”
林晞很快稳下心神，“但倘若真是他们两结伙作案，孙烨是那个带有盗窃前科，负责找货的角色，那难不成李莎才是另一个负责杀人灭迹的专业杀手？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你忘了白蚌珠的话了？”陆宸骁的尾音落得像是指尖顺过猫毛一样轻柔，“之前和他通话的是两个男性。”
林晞敏感地瞪了陆宸骁一眼，“他只是说对方需要的服务是一凤双龙，只要孙烨一人负责与白蚌珠联系，谁知道电话那边到底是两个男人，还是一男一女呢。”
陆宸骁对此不置可否，“陷害肖煌军和杀害柳灵芝这两个步骤不一定非要同一伙人来完成。或许李莎负责的只是找来肖煌军的证据和将肖煌军带入警方的视野，而真正动手的是孙烨和另一个人。”
回想起肖煌军在办公室里对李莎的侵害，还有李莎当时对他说过话，林晞只觉得自己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甚至就连指尖都已微微发麻，“所以之前的那一切真的都是李莎自导自演的戏。这一次她是真的将自己作为筹码，借由柳灵芝的死，势要让肖煌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至于孙烨之前为何不逃，大概就是在陪李莎一起等最后的结果。他们是一定要看到肖煌军受到制裁，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有这个可能。”陆宸骁深吸一口气，“这样分析下来，我担心孙烨这个人会比想象中的更难缠。”
审讯前反复推敲研判案情，从现有线索中挖掘出或许可用的重要信息，这是办案过程中极为细节且关键的一步。审讯中所有使用起来看似得心应手，让人防不胜防的审讯技巧，如果脱离了对事件和嫌犯的基本了解与掌控，只会弄巧成拙。
而现在让陆宸骁不得不更为谨慎的，正是经过一系列分析之后，逐渐显现而出的内情，以及孙烨微妙而阴狠的心理。
“你还记得案情会上，罗旭曾说过Fenian的消息最初就是孙烨告诉警方的。”陆宸骁的表情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假如我是一个毒贩，手里的新货甚至不受法律约束，我是绝不会吐口的。这样看来孙烨的选择就有违常态。而且从这以后，我们的所有注意力几乎一时全扑在了新型毒品之上。所以我怀疑孙烨是将Fenian作为一种更为诱惑的诱饵抛到警方面前，以作后路，护李莎周全。那么有关李莎的事情，才是他不会松口告知警方的秘密。”
“另外，假如他是像用Fenian合成物买通白蚌珠一样，雇来了一个如此专业的杀手，此时抛出这个诱饵，恐怕就是为了借警察的手，将所有知情的人一网打尽。”陆宸骁稍显疲倦地缓了口气，“反正他现在被抓，前途无望。但要是能以此为代价，借力断除后患，至少能让李莎从此摆脱噩梦。”
“这么说来确实棘手。”林晞的神情凛若冰霜，语气也跟着重了些许，“现在和他见面，对于我们来说，固然是一个靠近真相的机会，但是换个角度来说，这只怕也是给了孙烨一个刺探外界情况的机会。更何况警方之前几乎是被孙烨牵着鼻子走，若真要比两方之间谁手握更多筹码，恐怕我们还不如孙烨。”
手握左右局势的权力，也就必然背负着不容错漏与失败的压力。陆宸骁面色凝重地沉吟了半晌，“多说无益。如果要想摆脱眼下被动的局面，就只能设法好好会一会这个孙烨了。”
孙烨原本是杨奕勋那边送进来的人，在一切尚未定论之前，转由刑侦的人来提审，原有程序要走，但好在谭松民已经从中协调，做好各方面的工作，所以陆宸骁和林晞两人很快就见到了孙烨。
在社会中摸爬滚打多年，孙烨身上的气质早已有别于普通学生。即使五官长相干净标致，举手投足间却已是沉稳干练的气息。
“呦，”孙烨坐姿自然而端正，暗藏锋芒的眼神已然将陆宸骁和林晞观察了个遍，“今天来了两个新面孔。”
陆宸骁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和孙烨打了个招呼，“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陆宸骁。”
“陆副好，”孙烨同样点头示意，然后对着林晞扬了扬下巴，“另一位呢？”
两股同样敏锐的目光霎时相撞，林晞反应淡然地一哂，“林晞。”
孙烨双眉一挑，重新看向陆宸骁，“两位有事吗？”
陆宸骁似乎对眼前这个年轻人颇感兴趣，一时干脆闲聊了起来，“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今天换了刑侦的来见你？”
正等着陆宸骁正色直言的质问自己，他反倒和自己闲谈了起来，孙烨一勾嘴角，上半身微微前倾，拉近了与陆宸骁的距离，“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杀了人吧。”
孙烨说这话时的模样，就像冬日里突然兴起，对着透明玻璃哈了一口白气那样漫不经心。而话音落下之后，留给陆宸骁和林晞思索的时间，更是如那水汽一般，稍纵即逝。
迎上孙烨挑衅打量的目光，陆宸骁心中一沉，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所以和白蚌珠联系的人就是你。”
“没错。就是我。”孙烨的眼底毫不遮掩地闪过两道阴鸷的光，就像是黑夜中蓦然亮起了两把野火，势要将氧气都燃尽一样，“而且我现在就坐在你们眼前，等着您来将我绳之以法。”
第二十四章
◎将食指放于嘴唇之前，“最后一层才是不可言说的真相。”◎
此刻仅是眼神交锋，都好似飞溅出了隐蔽却又灼人的火光。可是望进陆宸骁的一双眼眸，就如望见了一片汪洋。点点星火跃于水面，只不过是照亮窥见了一方波纹。而不久之后火为水所灭，随之腾起的烟气更是使得这仅有的可见之处也变得虚实难辨。
孙烨见状兴致更浓，只不过陆宸骁无动于衷，他也不想自讨没趣，以免轻易露了马脚，所以暂且如收刀一般，松了眼神里的那股子狠劲，不急不缓地往后一靠，“虽说我也算不上是个好人，但我和那些抱着侥幸心理，做尽恶事的人渣可不一样。比起他们总是自大愚蠢地以为自己能够逃过法律与道德的制裁与批判，我始终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我现在坐在这儿，等您问话，理所当然。”
“要是所有坏人都像你这样贴心就好了。”陆宸骁似乎颇为感慨，“但是作为一名警察，我还有一个更为私心的愿望，那就是与其老实伏法，不如不要违法。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也就更加轻松了。”
孙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宸骁，“陆副说笑了。警察的工作难道不就是让坏人伏法么？既然事实如此，那么多一个自觉伏法的坏人，自然是为你们减轻了负担。可若是压根就没有坏人的话，那跟着消失的就不是你们肩上的压力，而是你们手里的饭碗了。”
略作停顿，孙烨轻声一笑，“我可不愿意看着像您这样的人才，没了用武之地。”
“客气了。”陆宸骁泰然自若接了这句话，“我也不过是运气不错，混个小官当当罢了。”
“陆副太谦虚了。”孙烨一面发出了笑了笑，一面忙着摆了摆手，“同样是当官的，比起禁毒那边的杨队来说，您可就亲近多了。”
陆宸骁借着低头陪笑的功夫，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林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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