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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古代架空)——梁州

时间:2024-05-16 07:24:50  作者:梁州
  王桓缓缓走到陈翘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他是我廉溪馆里的学生,手上的书自然就是我父亲给的,难不成这也叫做偷窃?那阿翘你昨日不问自取便拿了临风的扇子,那又叫什么?”
  一年多前京郊围猎时被谢宁毒打的事情陈翘至今还心有余悸,如今虽然自己人多,可他自然也是知道身边几位平日里娇生惯养,不过都是绣花枕头,若真把王桓惹恼,且不说他会不会告状,就此时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可也是得吃上眼前亏。
  想到这里,陈翘也不想再纠缠下去,恶狠狠地瞪了那秦挚一眼,夹着尾巴便快速逃离现场。
  眼见这陈翘一行人走远,王桓才回头走到秦挚身边,伸手提起秦挚衣袖,只见他手臂上尽是瘀伤。他皱了皱眉,又见秦挚脸上惊慌不减,二话不说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便往车上带去。
  谢宁站在原地怔了半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王桓已经走至车边,他先将秦挚扶入车厢,才回头对着谢宁喊道:“知行!站那儿发什么呆呢?快回来!”
  谢宁心中无端涌起一丝委屈,却又无从说起,只好连忙跑上前,刚掀起车帘子,只见瑟缩在车舆角落里的秦挚惊恐地睁大着眼,只瞄了自己一眼,又将头埋在双膝间。
  谢宁心中的不痛快越发强烈,而这时王桓却先对着秦挚痛心而道:“你方才怎么就不说你是我父亲馆里的学生呢?若非我方巧路过,认出曾经在馆里见过你,你难道就这样任由陈翘那小子将你往死里打也不知道要反抗吗?刚才但凡你开口说出廉溪馆三字,陈翘也不敢下如此狠手。”
  秦挚正想开口,却刚好撞上了谢宁冷冰冰的目光,他不禁又往里头缩了缩。
  只是王桓此时刚好背对着谢宁,根本无从见得他脸上堪比墨砚的脸色,只见到自己越说秦挚反而越怕,心中不免又是无奈,只好说:“你也不用怕,等我回去跟父亲和兄长说一说,你以后就跟着上学,别偷偷摸摸地只问先生借书看了。”
  秦挚骤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王桓。
  “小叔叔!”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谢宁终于忍不住焦躁地叫道。
  “我知道,”王桓只微微侧头,还是没看见谢宁跃然脸上的焦急不安,自然也不知道他心里恼火,便只语重心长说,“就算他只是馆里杂工的弟弟又如何,谁说天下书籍只配世家供读?人若有此心努力好学,凭什么只因出身便裁定失去了读书的资格?行了,秦挚,你先回廉溪馆,知行你也先回家吧,今晚我就不送你回去了,我得先回家跟父亲说,明日我再来找你。”
  谢宁还想说什么,王桓却已经纵身跃下驴车,谢宁连忙掀开帏裳,只能见到那飞奔而去的红色背影。
  车厢内只剩下谢宁和秦挚二人,秦挚双手抱膝,整张脸都已经要埋在膝后,只露出双眼惶恐不安地不断扫在谢宁脸上。
  谢宁愤然放下帏裳,回头恶狠狠地又瞪了秦挚一眼,秦挚更是吓得浑身抖了抖,将双眼都藏到膝后。
  王桓一口气冲回到家里,刚到书房门口想要敲门,却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而且细细听来就发现气氛略显严肃,王桓不觉放下了已经举起半空的手,将耳朵贴到门上。
  他兄长王程焦急的声音传出:“如今廉溪馆已是东城唯一能让寒门子弟求学之地了,倘若我们也将他们赶走,那他们之前所尽的一切努力不都白费了吗?而且父亲您开廉溪馆的初衷,不就是想要让天下更多非生士族的学子可以得到机会读书吗?”
  “子徽不懂事,你怎么也没明白!?”他父亲王砺忽然怒声斥道,因为提到自己的名字,王桓在门外心顿然一提,里头紧接着是一片沉寂。
  半晌后,王砺才压低声音继续说:“许卓为原非世族,却能够在短短几年里平步青云,靠的是什么?就是世族权贵的扶持!他如今如日中天的,为了保住这些世家的支持,他首先就要保住世家的地位。这两年里因不满九阶行级制将仕途垄断在士族手中的寒门越来越多,民声异议越来越大,许卓为能眼睁睁地就看着无所作为吗?明校府的爪牙如今是越伸越远,我们沅陵侯府虽说陛下亲封,可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若真被抓住把柄,莫说保住那些学生,就连我们自身也难保了...”
  王砺这段话铿锵振振,每个字都如锤般往王桓心头上狠狠敲下,他的手不知不觉沉重地落于门上,里面随即便传来一声呼喊:“谁!?”
  王桓无奈,黑着脸推门而入,王砺正坐在中间地桌后紧张地看向门的方向,王程刚站起,脸色惊慌正要往外走,见进来之人只是王桓,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坐回到矮桌一侧。
  王砺悬起的心也稍微放下,觑了王桓一眼,呷了一口茶平复一下心情,又冷声问:“何事?”
  王桓直勾勾地盯着王砺,咬咬牙,坚决地说:“父亲,我想将秦挚留在廉溪馆。”
  王砺正要将茶杯放下的手蓦地停在半空,眉心顿时皱起,余光扫了王程一眼,王程却也只心虚皱眉垂头。
  王砺“啪”地将水杯放下,抬头直勾勾地望向王桓,厉声喝道:“你既然都已经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方才我与你兄长的对话你定都听进去了,怎么还来说这些?!”
  “可是...”王桓不依不饶,半步上前还想继续辩驳,而这时王程却忽然站起,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手横拦在他身前,微微摇摇头,然后又对着王砺说:“父亲,我来跟子徽说吧。”
  王程说完,也不待二人说话,抄起王桓的手便往外走去。
  弯月上柳梢,晚风拂白兰,一阵幽香铺天盖地。
  二人走到院中廊边,刚停下脚步,王桓又急不可待地想要继续理论,可王程却轻轻拍了拍王桓肩膀,抢先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我弟弟,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秦挚的事情为兄会尽力,只是你可千万不要在父亲面前再提这些,也不要再插手了,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会很很很努力地给小王爷和二公子创造最好的故事。
  我爱他们,心愿天下和平。
 
 
第二十七章 
  ◎二公子严审秦挚道旧情◎
  每逢忆起旧事, 王桓都觉心中如堵,甚是难受。
  脑海中画面还未尽消散,他却觉心头一阵沉闷, 忍不住又重咳连连,单薄清瘦的身体跟着颤抖, 仿佛随时都要散架,一直坐于他身后的祁缘见状连忙上前, 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背后,好一会儿才稍微恢复。
  秦挚始终皱眉紧盯王桓, 自见到王桓起, 他就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如风前残烛的孱弱青年, 竟然与当年剑指青鸾的天之骄子是同一人。
  咳嗽声终于渐渐地停下, 王桓还伏着前半身就抬手示意替秦挚松绑。
  秦挚低头活动双手后, 忍不住又抬起眼皮瞥了王桓一眼,心中长叹,才闷声道:“就算到了如今, 我也从未想过要害你, 更加没有想过要害沅陵侯府。你不会明白…最开始是你给了我希望, 但最后也是你亲手将它毁掉。王桓...我没有你们的生来的家世, 可我已经掉进来你们这个深渊了, 我如果不向上爬我就只剩死路一条...我还能怎样?我只能自己往上走啊...”
  这些年的风餐漂泊,秦挚早已是筋疲力尽, 如今这番话落地,倒也不乏肺腑。
  王桓一直垂头, 就算后来秦挚语气越发激动, 他也始终莫不做声, 只是不紧不慢地抬手擦去嘴角血迹,目光落在衣袖上一滩鲜红。
  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沉长地凝于桌面,双手按在手炉上,皮笑肉不笑地说:“嘉荣十五年,晚秋。那日我与临风正在春熙楼喝酒,你忽然冲进,跪在我面前痛哭求救,说你兄长被污蔑杀人。那时我见你涕泪横流,话而不清,我二话不说便往县衙而去。”
  光影摇曳下,王桓脸上的干笑也逐渐消失,他忍不住又轻咳了两声,余光故意瞟向秦挚,果然见到他脸色渐渐发白。
  他心里冷笑,脸上却没有半点起伏,慢条斯理又继续道:“我匆忙赶到衙门,你兄长一见到我便扑上前喊冤,他说那时候在路上他不小心撞到了那人,而那人却咄咄相逼,他不过是在挣扎过程一不小心把人推倒在地上,却没想那人竟这样死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兄弟二人,当下便立刻替他说情,要查清真相,但毕竟是人命之事,你兄长还是先被收入县狱。我当时便想让我父亲帮忙。那夜我匆忙往家中赶去,结果前脚刚跨进家门,后脚明校府的人就冲进把我抓至庆律寺。”
  王桓话至此处,忽然顿了顿,将脸微微凑前,目光死死钉在秦挚慌张眸上,才冷声道:“你知道他们用什么罪名来抓我吗?他们说,死的那位,就是两年前沁华宫失火丁贵嫔惨死宫中的重要证人,你兄长杀他,就是受到了我沅侯府的教唆,目的就是毁尸灭迹。”
  事情已经过去年日,但再从自己口中娓娓道来时,尽管当年的惊慌早已没有丝毫痕迹,可是当董晋升带着兵马闯入他府里的情景再跃脑海,心中难免刺痛。
  但王桓神色却一如平淡,呷了口茶,缓缓继续道:“沁华宫失火案两年已过,就算我们真为凶手,何以至两年后才来毁尸灭迹?欲加之罪,本来就何患无辞。我被关在庆律寺里整整七日七夜,受尽严刑拷打。庆律寺的手段你怕是没见识过吧?他们不会让你死的,只会让你生不如死...呵呵...有机会倒也可以让你瞧瞧。”
  王桓说到这里,骤然冷笑一声,紧接着又嗤之以鼻道:“我也曾想过,不如就干脆都认了吧,我这种人,若真死了,也没什么所谓了,可唯一不放心的,便是家中二老尚在。结果到头来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还没开口,就被扔出去了,结果刚被拽出门口,你猜我见到谁了?我见到我爹了...”
  语气是波澜不惊,只是他越是往下说,秦挚的脑袋便越埋越低,他双手不知不觉中渐渐抓起拳头,他忽然颤颤打断:“不要说了...”
  “不说?”王桓应声抬头,目光阴邪地盯在秦挚脑门儿上,冷声继续,“怎么就不能说了?那日知行将我从庆律寺带走时我已是神智不清,之后一昏便是七天。我醒来之后,就看到了我爹的人头被挂在了北门之上...那颗孤零零的人头就那样用绳子吊在北门廊下,你有去看吗?那时候风一吹过,那人头就跟着在动,那染了血的胡子也跟着动...咳咳咳...”
  王桓话声强作平稳,但面前却又浮现出那个诡异画面,五脏六腑顷刻如被死死摁住而难以呼吸,忍不住又疯狂地咳起来,咳着咳着就觉得喉咙撕裂般疼痛,喉尖一阵腥甜流到嘴里。
  祁缘急忙上前一手放在王桓后背,一手将帕子递给王桓。
  王桓拿帕子捂在嘴前又猛烈地咳了几下,那咳嗽声撕心裂肺,连一直面无表情在旁点烛的白遗也微微皱眉,王桓将帕子拿下后,只见帕子上一滩乌黑的血迹。
  祁缘一见心骤然顿了顿,正想上前,王桓却轻轻摇摇头,抬手将他拦下,祁缘无果只好重新坐到王桓身后。
  王桓伸手握住桌面上的茶杯,少顷才缓过气来,只是脸色早已苍白如纸,他自嘲笑笑,道:“沅陵侯府,全府上下八十九条人命,不是立刻问斩,就是收入罪奴司。你兄长先说自卫,诱我替他求情,然后你再带出此事乃我侯府的教唆,你想得也是彻底,若果当时指名道姓说是我,那死的不过就是一个王桓,可你说的是沅陵侯府...呵呵...你和你兄长这一出戏,是天衣无缝。连之后在明校府谋得了份差事也显得那样顺理成章...”
  “你在这里说得自己无辜,可是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秦挚听到这里,却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一直紧握着的拳头猛地锤在桌面上,桌面上的茶杯跟着震了震,杯子里的茶水溅出落在桌面。
  祁缘吓了一跳,只见王桓原本就惨白的脸上却是没有一点起伏,可他的心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来。
  秦挚也见王桓脸上只是平静,他的焦躁如碰软棉花,一时竟觉无处安放。
  片刻,他握紧的拳头才稍稍松开,脸上愤懑却仍是不减,他沉声说:“当年你把我救下,将我兄弟二人留在廉溪馆,让我读书学习,还帮我打抱不平,你们王家上下对我的恩情我都从来都没有忘掉,就算你当年一病之后性情大变,日夜流连青楼,风花雪月不学无术,当时无论旁人怎么指责你,连你那谢家小王爷也弃你而去,我都还是相信你,一直留在你身边...那时候那些世家子弟对我百般羞辱,我都无所谓,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我秦挚有的一切都是你王桓给的...直到那一日,我陪你到半夜,回家的时候,我兄长喝的烂醉如泥,我一进门他忽然抓住我,哭着问我,我究竟在干嘛?”
  秦挚说到这里,竟若有哽咽,半晌他咽了咽口水,稍稍定神,才苦涩笑笑,接着道:“我自幼父母双亡,兄长天生聪明,他是有自学成才的本事,可是如今世道,世家一手遮天,就算再有才华又能如何?生于寒门,便注定出路尽断。兄长知道他自己是没有路可走了,便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当年他就算再辛苦,咬咬牙也要从西城搬到东城,在替人搬砖的同时求得了在廉溪馆做杂工,他这么辛苦为的什么?不过就是为了我能有读书的机会,能有接近上层而闯出头罢了...”
  秦挚抬手狠狠地擦去眼角快要落下的泪水,随手拿起桌上那茶杯,倒头一饮而尽,又拿过茶壶往里倒满茶水,紧紧抓在指间,目光缓缓投向王桓,却见到他目光沉沉地盯在桌面,他忽然冷笑一声,吸了吸鼻子,继续又道:“兄长问我那句话时,我也还是没有想过怪你。知恩图报是先生教的,而跟随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兄长出事那日,我甚至到你去到县衙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这是许卓为的阴谋。”
  等了一上午终于听到许卓为三字,王桓一直暗淡的眸上也恍然划过一层凛光,他微微偏了偏头后,沉冷地盯着秦挚双眼,说:“可是你后来不仅仅知道了,你还掺和进去了,不是吗?”
  此时一阵凄凉的寒风过堂,将烛台上的火苗吹至明灭。
  二人双目对视,当年的秦挚还从未觉得过王桓眼神的犀利,可如今看着竟觉得脊背发凉。他顿是皱眉移开目光,拿起茶杯颤抖着贴到自己唇边上却没有喝下去,许久后放回到桌面,却依然一直握在手里。
  秦挚缓缓又道:“那日你让我先回去等你消息,我便先回了廉溪馆,我刚回到门口,就有人让我跟他去明校府一趟。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所谓何事,直到我一进到府里,许卓为就笑着跟我说...”
  秦挚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王桓扬了扬眉看向他,问:“他说什么?”
  秦挚抬头看着王桓双眼,沉声道:“他说,只要我说出今日我兄长杀人之事并非自卫,而是受沅陵侯府教唆。只要说出这句话...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立刻把我兄长放了,并且许我之后平步青云,若不是...我兄长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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