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灼走后,这个念头,盘旋在祁高煦心头,久久不散。
“你说,他会做什么?”燕霄在马车上问祁楌晟。
“不知道。”
祁楌晟答得有些敷衍。
燕霄察觉对方的走神,“你怎么了?”伸手握住祁楌晟。
祁楌晟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如今的样子,很是眼熟。”
“眼熟?像谁?”
祁楌晟看向燕霄:“你猜。”
燕霄定神想了想,“盛安帝?”
祁楌晟听罢,笑意更甚了,燕霄知道自已猜对了。
“当年,父皇因母后的死,身体也日渐衰弱。那时候,我便总能在父皇的书房见到祁珛。和如今祁高煦的表情,别无二致。他们父子竟在这样的场景下,越长越像。心思写在脸上,还以为自已掩藏的很好。”
燕霄可以想象那般场景。
“只可惜,那时候我还太小。并不能很好地分辨他所说的话。等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燕霄安慰祁楌晟:“历史都是相似的,如今的你,有能力去改变结局。”
结果,祁楌晟咂摸着这两个字。
只轻轻回握紧燕霄,并未再细想。
曾经,他有一些目标和野心。但占邑海匪的事,因他的判断失误,导致曲州陷入危局。从那以后,他始终心有余悸。
他要的是什么结果?
是皇位还是天下太平?
燕霄靠在他身旁,凌乱的思绪像是有了依靠。
马车驶回齐府,便得人来报。
家里有客到,进门一看,竟是夏溪林。
“稀客。”
将夏溪林请入内院,便见夏溪林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颗白骨,只有指尖大小。
捏着盒子的手,有些泛白。
压下情绪,祁楌晟问:“这是?”
夏溪林一派轻松,“这是从一位道人手里高价买来的。”
“和沈昱有何关系?”
“想来,这便是沈昱能稳坐宰相之位的原因吧。”夏溪林说得风轻云淡。
祁楌晟自然知道沈昱当年时任太常寺卿时,谋划了东宫巫蛊之案。
以他对自已兄长的了解,当然不会信那些污蔑之词。更何况,是在母妃的思容塔下。
“这个道人和沈昱是什么关系?”祁楌晟合上盖子。
夏溪林打哑谜道:“如今,应是没什么关系了。”
前几日,有人在丰月楼闲谈做法之事,不知何故竟谈起了一个道人行巫蛊法阵。
说是取人眉心骨,做法驱邪。
闲谈之下,有人不信,竟约上人去寻那道人。多番纠缠,还险些在丰月楼动起手来。
夏溪林出面平息,也听得那道人之事,一时好奇。辗转高价拿到这枚骨头,想来也不是什么吉祥物什。
但那道人的模样,却让夏溪林有些印象。
冬祭那日,沈昱因病体难撑,由一人搀扶上前。夏溪林这才想起,那道人与沈昱那管家有八九分相似。
“我便再派人去查了一番。道人与那管家,竟是同宗兄弟。”
夏溪林看着齐灼的神情,“你必然也已经将事情联系上了吧?这颗人骨和当年先皇被废的那位皇子有关。”
夏溪林缓缓道。
第97章 军营
祁楌晟有些意外夏溪林竟然有这般收获,原本让他着手查沈昱,也没指望能真查到什么有用的。
不过是一个合作的由头罢了。
想当初,东宫巫蛊之案,手法并不高明。不过是天时地利,祁珛借着抵御白弥来犯,夺走了兵权。宫内沈昱再里应外合,适时把祁杋昇推到风口浪尖,让祁珛能够顺理成章清君侧罢了。
眉心骨并不是祁楌晟要的东西,有没有这个,他一样能认定祁杋昇的清白。
但此刻捏在手里,依然觉得烫手无比。
就这么个小东西,加上一些似是而非的说辞,就要了皇兄性命。
病体垂危的父皇在那样的情况下,无法保全自已的孩子,会有多痛心。
“难怪盛安帝对沈昱这么好,毒害皇子这种事,都能被轻轻放下。只处决了端王妃,沈家其他人均未受到牵连。”
祁楌晟将盒子放下,顺着夏溪林的话道:“可如果只是当年东宫那件事,只怕还不够保他荣耀这么多年。信任何尝不是一场赌局,沈昱应该还有护身符……”
见齐灼这般猜测,夏溪林却也不着急向他袒露底牌。
夏溪林顺着这条路,也已经想到了当初盛安帝与白弥之战。而此时白弥国内,亦如盛朝一般,达奚泰和达奚震之间咬的如火如荼。
他只想要自保,想选择更安全的阵营。这几年,达奚震已经知道无法驾驭他,除了用阿玛拉的性命相挟,达奚震早就失去了对夏溪林的控制。
但这对夏溪林来说,同样危险。
“不过,管这个做什么?他现在也已经被端王妃拖累了,难不成安王还想拉拢他?一朝天子一朝臣,沈昱对安王有什么作用呢?”
夏溪林并不知道沈昱在朝上相帮祁高煦的事,只当他是祁高扬的岳父。
“夏老板真的想不到吗?夏老板都能从沈昱的亲随手里找到沈昱的 秘密,那沈昱又是谁的亲随呢?”
祁楌晟开门见山,夏溪林听完果然眼睛一亮。
“安王难道当真敢?”
“我可什么都没说!”
夏溪林只知道达奚褐说过,有生之年他不会对白弥出兵。
但这个承诺是给盛安帝的还是给盛朝的?
而达奚泰和达奚震是否会遵从达奚褐的承诺,夏溪林没将这些说与齐灼,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凡事都可利用,这才是他的信条。
今晚齐府之行,他用沈昱的东西换了安王的动向。盛朝的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了。
这一年,盛京城几多变换,大事小情都让人看不透彻。就在祁高煦的声势日渐稳固之时,端王府碎了一个杯子。
林太医进屋给昏迷的祁高扬看诊,待全身的银针取下,林太医也是满头大汗。
刚端起侍从备下的茶,准备歇一歇,转头便被端王苏醒的动静给吓到了。
“端王醒了!”
“端王醒了!”
宫中接到信报,今夜原本就宿在贵妃寝宫的盛安帝,连夜带着贵妃出宫,前往端王府。
这一举动,朝野上下又是看在眼里悟在心头。
“圣上对大皇子,终究是疼爱的!只不过曾经端王年少不知事,如若此番痊愈,将来的事还真不好说。否极泰来否极泰来啊……”
就像是验证这番流言一般,祁高扬苏醒后,竟真的日渐好转。连带着原本头痛不止的盛安帝,身子也见大好。
“圣上原本便是心病淤积,眼下端王福泽庇佑,圣上的心病便也一同化解了。此乃大吉之事,都是圣上洪福。”
太医给盛安帝请完脉,几句话,说得盛安帝心情甚好。
祁高煦眼看着每日上朝,盛安帝的气色越来越好,提呈奏请册立东宫的波澜,就这么被轻轻抚平。
冬祭之后,祁楌晟顶着齐灼的将军名号,竟意外领了几千巡兵的兵权,在西郊营地训练。
这个差事,得益于龙海船行在曲州抗击海匪有功。就这么点人,除了齐灼这个镇南将军之外,还有勇平侯张势。
但此举依然是出乎朝中众人的意外,一向对武事不在意的圣上,这是转性了?
自从曲州回来后,张势便不再整天混迹于蹴鞠场,实实在在收了心。
祁楌晟面对张势,虽无法袒露身份,却不影响两个人以新身份相识。
张势在营地位居齐灼之下,却没有端着侯府的身份不满,连燕霄见了,都忍不住道:“跟当初为难我的样子,还是真是天差地别。你把他给教化了!”
张势拿着自已的训兵部署计划找齐灼商议,认真的样子,确实不再是曾经那个喝醉酒跟人撕扯的勇平侯。
也是张势这副模样,让祁楌晟忍不住细想,自已的目的,自已所谋之事,到底如何才算得上一个好结局。
正同张势商议之时,巡兵来报:“宣王到了。”
燕霄和祁楌晟眼神交汇,俱是一惊。
自打祁楌晟以齐灼的身份,顺理成章留在盛京,入朝领了镇南将军的差事,在这西郊营地训练巡兵。
他们跟宣王之间,就有了一定的交集,便是巡兵。
或早或晚,一定会碰面。但祁楌晟没有主动上门,确实有所顾虑。
张势不知其中缘由,收起部署图,便同齐灼一起到营地外相迎。
宣王驾马而来,马身徘徊在沙地,并未往里走。
只见祁珃看向营地正在做日训的巡兵,久久凝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楌晟和张势走到跟前,“殿下。”
祁珃这才转回头道:“今日本王路过营地,便来看看,没打扰你们训兵吧?”
说着便要下马,祁楌晟知他下马不便,上前搀扶。祁珃看了一眼祁楌晟伸来的手,顿了片刻扶手上去。
站定后,祁珃吩咐聂滨把马牵走,自已则跟着齐灼张势在营地巡视了一圈。
“际遇还真是玄妙,数月前,你在府衙协助本王破案。如今,齐老板已经摇身一变成齐将军了。”祁珃声音不大,缓步走在沙地。
祁楌晟恭敬垂首:“当日多谢殿下赏识,也是得益于那几日查案之事,才有了如今的齐灼。”
祁珃挥了挥手,免了齐灼的礼数。
“是你自已本事大,同我不相干。冬祭之后,也没见你来宣王府走一走,我还当你不记得了,既然记得……那往后找时间,陪我演练演练。听勇平侯说,龙海船行的船员可是很能打的。”
张势在一旁顺势接话,又夸了一番。又把刚才训兵部署提来闲谈,祁珃听罢很是受用。
“本王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像样的军营气氛了。曲州的事,我知其不易。此后,便辛苦你们了。”
祁珃的话说得浅显,听话的人却能感受到此间深意。
盛朝在兵力上,已经弱了很多年。连年的岁币,已经把盛朝军人的野性磨没了。
祁珃在勇平侯的肩上拍了拍,“老侯爷如若在世,见你这般,也定欣慰。”
张势眼眶一热,人高马大的汉子,竟窜起丝丝孩子气,撇了撇嘴角,扯了个笑脸给祁珃。
一旁的祁楌晟,隔着面具,掩饰着自已的表情,却也被身旁的燕霄看在眼里。
借着平定曲州的事,一连几个举措,对于盛朝来说,都不是小事。
像样的将军和规范的训兵部署,对于盛朝百姓而言,都是益处。
几人聊至傍晚,到了用饭之时。
“本王也很久没有在军营,跟土兵们一起吃饭了。今天,就让本王到你们这儿蹭个饭。”
张势急忙下去吩咐,祁楌晟却听明白了。宣王这是不打算走……
第98章 回宣王府
未做提前准备,饭食很是简单,都是土兵常用的菜肴。
“他们吃得,本王为什么吃不得,都一样的。”
宣王更是直接坐在了屋外的台阶下,就着碗筷,一边吃一边跟众人闲聊。
“人多,吃着才香。这个菜的做法,本王好像没吃过,是哪里的?”
“殿下,军营的厨子跟卑职是老乡,在渝州。我们那儿,冬天的菜不好留,就常这么做。”
“渝州好地方啊!”
众人便这么闲话着家常,边吃边聊。
西郊军营的巡兵也时常在盛京府换防,但多数时候只与聂滨等人有往来,还是头一回与宣王对谈。
宣王一向亲民,没什么架子。此番聊下来,确也如此。
大家各自说着老家的习俗,直到一个坐在末端的土兵道:“我老家是棠州的。”
祁楌晟无意识抬头,再转向祁珃时,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已。
祁珃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而一旁的燕霄,只是看着还在说话的土兵,一脸听得津津有味。
“棠州啊,本王之前也认识一个棠州人。他说你们家乡有一句话,叫‘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本王很有印象。”
被问话的土兵听完,皱着眉头:“我怎么没听过呢?不知殿下认识的那位老乡,是棠州哪里人啊?”
祁珃低头想了一会儿,“这倒是忘了问了,下次我见到他,再问问看。”
说完,祁珃转头看向祁楌晟,原本戏谑的脸在看见身旁的燕霄之时,愣住了。
此时的燕霄,脸上同样戴着面具。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把自已出卖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祁珃继续同土兵们说说笑笑,把这顿饭吃完了。
燕霄和祁楌晟眼神往来,也清楚彼此露了馅。
天色渐晚,几人一同回城。
一路上,只有张势在同宣王说话。说的还是曲州那些事。对于灭匪的经过,祁珃很感兴趣。
“齐将军当时跟那占邑的海匪头子,厮杀了一天一夜。在身受重伤之下,还能力挽狂澜,”张势俨然已经是齐灼的小迷弟了。
“小侯爷谬赞。”
“诶,我看小侯爷不像是夸大其词的。不然,你便自已同本王讲讲,当时是如何厮杀的?”
祁楌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如今已经被看穿,再端着齐灼的姿态,竟有些束手。
面对四皇叔的言外之意,像是儿时在资善堂,被检查功课的情景。
燕霄则是被之前那句家乡话,噎到现在大气不敢出。
在城门关闭之前,几人入了城,便各自打道回府了。只是祁楌晟和燕霄,很是自觉,在齐府换了暗色衣衫便再度出了门。
“你的武功,恐怕上不去屋顶。要不,我进去给你开门吧?”燕霄带着祁楌晟走了那天她看望燕秋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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